艾伯利司特靠回椅子,因發出攻擊魔法而疲憊不已。他施展全力對付凱德立,無情地朝山脈地區發出連串猛擊。這名魔法師著實微笑了許久,因為他思量著凱德立——若這名男孩很不可能地還活著的話——現在可能在想什麼。
艾伯利司特感到心裡一陣扯動,一陣輕戳。他知道那是德魯希爾,因為他正等待這名小惡魔回報。這名魔法師的微笑變成一陣公然的大笑——這名當時離夜熾峰那麼近的小惡魔,現在對他會有什麼看法?急欲知道答案的他,讓小惡魔進入心中。
你好,親愛的德魯希爾。艾伯利司特說。
班內泰勒瑪拉!
艾伯利司特開心地高聲大笑。我親愛的德魯希爾,過了一會兒後他傳送思緒,怎麼了呢?
小惡魔對艾伯利司特——以及他所屬的魔法師大眾——爆出一串叫囂、咒罵跟氣急敗壞的抗議。德魯希爾被艾伯利司特造出的大風暴邊緣給掃到,被一陣冰雹打得滿頭包,還差點被一道閃電給活活烤焦。
如今,這名又冷又悲慘的小惡魔,一心只想回三一城寨。你可以出來接我,德魯希爾透過心靈感應要求道。
我沒有力氣這麼做,艾伯利司特不出所料地回答。因為你讓凱德立逃走,所以我被迫得親自處理這件事。此外,我眼前還有準備工作要做,以防萬一凱德立或他的蠢朋友們有人活下來。
「班內泰勒瑪拉。」這名挫敗的小惡魔小聲低語道。如今德魯希爾相信它需要艾伯利司特,因此它小心地設下障壁,只讓沒有冒犯性的思緒通過,以免那名魔法師聽見它的侮辱。
如果凱德立真的到了,有我跟你一起比較好,德魯希爾回答道,努力想找到論證使這名頑固的魔法師改變心意。強大的艾伯利司特,能以魔法把自己傳送到德魯希爾那兒,抓起小惡魔,然後一起安全地回到三一城寨,整個過程只需兩分鐘。
我已經告訴你我太累了,艾伯利司特無動於衷的思緒傳回來——於是德魯希爾明白,艾伯利司特是在故意懲罰它。有你跟我一起比較好?這名魔法師嘲弄道。我派你去辦一項最重要的任務,你都失敗了還說?我看,我自己一個人去面對凱德立,也遠勝過身邊帶只不可靠又麻煩的小惡魔。我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導致那名邪惡幽魂的毀滅,德魯希爾,但如果我發現你跟這件事有任何關係,絕不會輕饒你。
有關係的是你兒子,德魯希爾的思緒咆哮回來。
這名小惡魔感覺到一波沒有特定焦點的心靈能量,一股強烈到艾伯利司特甚至沒花時間清楚形成語句的深沉憤怒。德魯希爾知道,它再次提起凱德立是艾伯利司特親生兒子這件事,戳到艾伯利司特的痛處,即使艾伯利司特顯然已經把這個問題處理掉了。
去找出凱德立跟他朋友們的屍體,艾伯利司特回答。然後你走路回來見我,或是趁著有風時拍拍你那軟弱的翅膀!我不會再寬待你,德魯希爾。小心下次我送到山裡的風暴!
說完,艾伯利司特立刻截斷通訊,把德魯希爾留在雪中凍得要命,思量魔法師最後說的話。
說實在的,小惡魔非常厭惡這些無稽的指控,以及艾伯利司特不斷放出的威脅。然而,它得承認,它們還是有些份量。德魯希爾難以相信,艾伯利司特會在夜熾峰跟周圍地區鋪天蓋地降下大災難。但德魯希爾現在又冷又狼狽,深陷在寒冷的山區中,而且得不斷搖掉迅速堆積在它皮質翅膀上的雪。
它當然不喜歡自己身在此地,但在某種程度上,德魯希爾又對艾伯利司特拒絕它想被帶回去的要求感到鬆了口氣。如果那名年輕教士的確以某種方式逃脫了艾伯利司特的憤怒攻擊——而德魯希爾不認為這有多不可能——那麼,德魯希爾寧願在艾伯利司特終於面對他兒子時離得遠遠的。德魯希爾曾跟凱德立做過一次心靈對戰,結果被徹底擊敗。這名小惡魔也曾跟那個名叫丹妮卡的女子戰鬥,而且敗下陣來——即使它的毒藥也對她產生不了效果。只要跟那名年輕教士扯上關係,德魯希爾的種種伎倆總是很快失效。
回去的代價實在太高了。
但這些山真要命!德魯希爾來自低層界,一個大部分是黑色火焰跟濃煙的黑暗區域。它不喜歡寒冷,不喜歡那些可惡雪花潮濕的感覺,也討厭陽光閃耀在山坡上有稜有角的白色表面,刺痛它敏感的雙眼。但是它必須前進,而且到最後還是得回去,面對它的魔法師主人。
到最後。
德魯希爾喜歡這個念頭隱含的意味。它將翅膀上的雪拂掉,懶懶地拍了一下,讓自己升到空中。它立刻決定,尋找凱德立跟他的朋友們是件有勇無謀的事,所以它轉身離開夜熾峰周圍,還有位移得亂七八糟的雪所堆成的一片凌亂。而它也並未朝北往三一城寨的方向去。德魯希爾往東走,那是離開雪片山脈最短的路徑,也是一條會將它帶往卡拉敦周圍農牧地區的路。
「準備好你的防禦措施。」朵瑞珍一進入艾伯利司特的房間就說。她會進來既出乎他的意料,進房時也並未知會他一聲。
「你有什麼發現?」這名疲憊的魔法師沉聲怒道。
「凱德立還活著!」
「你看見他了?」艾伯利司特厲聲說,迅速從椅子上起身,黑色眼睛閃著憤怒的光芒,再度鮮活起來。
「沒有。」朵瑞珍謊稱道。「但還是有障壁在阻擋我的探知魔法。這個年輕教士還活得好好的。」
跟朵瑞珍所預期的恰恰相反,艾伯利司特的反應是爆出一陣大笑。他一隻手拍著椅子把手,幾乎快要笑暈過去。然後他望向他的同僚,而她臉上不可置信的表情充滿許多疑問。
「這小子讓事情有趣多了!」這名年老魔法師對她說。「我已經好幾十年沒遇過這種挑戰!」
朵瑞珍覺得他差不多瘋了。你可從來沒面對過這種挑戰,她很想對這名男子大叫,但她把這個危險的念頭藏在心裡。「我們必須有所準備。」她再次鎮定地說。「凱德立還活著,而且他之所以能逃開你的魔法攻擊,可能是因為他比我們所預想的還要接近許多。」
艾伯利司特似乎立即清醒過來,轉身背對朵瑞珍,枯瘦的指尖在面前搭在一起點擊著。「當初是你的探知魔法引我去襲擊夜熾峰。」他刻意提醒她。
「德魯希爾的引導多於我。」她迅速更正他,打從心裡害怕因任何事情而被追究,因為艾伯利司特的心情既難以預測,又極端危險。
她注意到艾伯利司特微微點頭同意,鬆了口氣。「準備……」她開始第三次說道,但這名魔法師突然轉身,臉上的怒容令她再也說不出半個字。
「噢,我們該準備!」艾伯利司特透過咬緊的牙關嘶聲說道。「凱德立會希望自己是死在風暴裡!」
「我去命令士兵。」朵瑞珍說,然後轉身往門口走去。
「不!」這個字令這名女子半途停下。她慢慢轉過頭,越過肩膀看著艾伯利司特。
「這是私人恩怨。」艾伯利司特解釋道,然後他將朵瑞珍不解的目光引向房間對面,落到位於較遠牆上的一團旋轉球狀煙霧,那是通往艾伯利司特超空間居處的入口。「這件事不需要士兵來辦。」
他們從一處高地俯瞰著新的城垛,以及一座獨自聳立的高塔。從外部看來,即使有新完成的建築體,三一城寨似乎仍並沒有多麼特出,或多麼難攻不落。范德曾經見識過鋸齒狀岩石山脊下的隧道網絡,則向他們保證實則不然。如今,隨著冬天氣候逐漸嚴寒,建築新牆的進度緩慢,但守衛仍相當多——大部分是人類——他們按照既定路線走動,並不時搓著雙手以抵擋冰冷的微風。
「那裡是主要出入口。」范德說明道,指著最近那面牆的中央部分。一道橡木製、以鐵包覆的巨大門扉深深嵌在石壁中,被走道、胸牆以及眾多士兵包圍著。「門後是一個洞窟入口,有吊閘門阻隔,還有第二道類似的門。我們會發現一路上都嚴密部署了裝備充足、訓練精貴的守衛。」
「呸,我們才不從前門直接進去!」依文抗議道,而這次,這名黃鬍子的矮人發現他發的牢騷有幾名支持者。丹妮卡深表同意,提醒大家,他們唯一的勝算就是偷偷潛入,而雪琳甚至建議他們也許應該緊跟在卡拉敦軍隊後面進去。
凱德立幾乎沒聽他們講些什麼,而是試著想出某種能讓他們進去的魔法,但這個魔法又不能太過耗損他仍相當有限的精力。他的朋友們依然相當樂觀,相信他能處理這個狀況。凱德立很高興他們對自己有信心;他只希望自己也能這麼想就好。當天早上他們離開洞窟時,天空一片湛藍晴朗,依文還對那場襲擊夜熾峰的風暴嘲弄一番,稱那是個魔法師的簡單技倆,而且還痛斥艾伯利司特沒能瞄準一點。
「發射魔法的第一守則!」這名矮人吼道,「就是要打中該死的目標!」
「喔咿!」皮凱爾開心地同意道,而稍後就連這名綠鬍子的矮人,也輕視地悄聲發出了「嘻嘻嘻」。
凱德立比他們清楚狀況,他明白這名魔法師不可思議的魔法,已展現了相當的強大程度。這名年輕教士仍然相信自己走在德尼爾神的正道上,但艾伯利司特的怒氣,猛烈攻擊到連山峰都屈服的那番景象,整個早上都在他心中徘徊不去。
他搖搖頭甩開這些不愉快的思緒,試著專注在眼前情況上。「還有其他路能進去嗎?」他聽見丹妮卡問道。
「在高塔底部。」范德回答。「艾伯利司特帶我們……帶『夜之面具』走那條路進去,通過一道較小、守衛也較少的門。那魔法師不想讓他手下的一般士兵知道他僱用殺手。」
「空曠地帶太多了。」丹妮卡評論道。那座塔建在兩道將完工的垂直牆壁後方,在一段距離之外,而雖然塔本身也顯然尚未完成,它足足有三十尺高,頂端還有一圈臨時城垛。即使這群同伴能想辦法通過最近牆上的守衛群,塔上只要有幾名弓箭手就能讓他們吃盡苦頭。
「你有什麼把戲能在我們跑過去的時候,不讓他們來追我們?」依文問凱德立,粗魯地一掌打上這名年輕教士肩頭,使他無法再兀自沉思下去。
「最短的路徑是從右邊的山脊下方過去。」他推論道。「但這樣我們就得往山丘上坡跑,在防禦上會出現許多漏洞。我認為我們應該從左邊去,從岩石山脊順坡而下,繞過較矮那面牆。」
「那面牆有守衛。」依文爭論道。
凱德立的莞爾一笑結束了這場辯論。
接下來一小時,這群同伴大部分時間,都花在迂迴攀登到岩石山脊一處制高點上,位在三一城寨上方一段距離外。以這個新視角,在正面最大那道牆的側面附近,他們能看見好幾十名士兵,包括巨大多毛的熊哥布林、十尺高的食人魔,此外甚至還有一名巨人。凱德立知道這會是場相當大的考驗——考驗這些朋友對他的信任,以及他自身的能力。如果他們進入後門之前,就被那群難纏的軍隊攔截到,一切就完了。
這座高塔在前牆後方足足三十碼處,而距離另一面垂直的牆最外緣,則有整整四十碼,他們得繞過這面牆。依文搖搖他多毛的頭;皮凱爾則不時加上幾聲「喔」,顯示就連這隊人馬中最驍勇善戰的矮人們,也都覺得這個主意不太行得通。
但凱德立還是保持頑強無畏,臉上的笑容絲毫未減。「第一波火焰彈幕會引起它們警覺——第二波,應該會讓它們跑到以為我們會朝牆接近的地點。」他說明。
其他人困惑地彼此對望著,表情充滿疑慮。眾人目光大部分集中在雪琳的箭袋,以及凱德立身側的小型十字弓上。
「等我信號,當第三波火焰彈幕飛向前牆時,我們就往高塔去。」凱德立繼續說。「你帶領大家衝刺。」他對丹妮卡說。
丹妮卡雖然完全不清楚這名年輕教士所說的「彈幕」是什麼,卻莞爾一笑,因為她很高興凱德立並未特意庇護她,並未在情勢顯然需要每人去執行特定、危險的任務時,還試著保護她。丹妮卡知道,在這片費倫大陸上,沒有多少男人會允許他們摯愛的女人領先衝入危險,而正是凱德立對她不言而喻的信任跟尊敬,令她如此深愛著他。
「如果上方的弓箭手發現我們,」凱德立繼續說,這次針對著雪琳,「就需要你阻止它們。」
「彈幕是什麼?」雪琳質問道,對語焉不詳的啞謎感到不耐。「什麼火焰彈幕?」
凱德立沒有回答,因為他的心思已經遠離,深深沉浸在施展魔法的專注狀態中。一會兒後,他就開始吟誦,輕聲歌唱著,而他的朋友們低伏下來,等待他的牧師法術發揮作用。
「哇喔。」皮凱爾低喃,跟前門一名守衛發出的驚叫聲同一時間。一顆顆火焰飛球跟巨大的長矛出現在半空中,朝牆附近轟然擊下。士兵們紛紛潰散,從大門逃開;巨人舉起一塊石板,防禦性地擋在身前。
這陣攻擊在瞬間結束,沒有火焰持續延燒,石造建築體上也並未出現明顯損傷。不過,士兵們仍舊躲在掩體之下,狂亂地發出命令,並指著大門外山脊上各個可能藏匿著射擊者的地點。
凱德立朝丹妮卡點點頭,於是她跟雪琳開始從側翼前進,從一塊石頭溜到另一塊。聲東擊西之計顯然到目前為止奏效了,因為似乎很少守衛在注意石牆旁邊的高地。
第二波以幻象造出的「彈幕」更進一步呼嘯飛進前牆,越過主門,將敵人的注意力誘往預定打造第三面牆,而防禦薄弱的角落。如凱德立所料,原本沿側牆部署的士兵們,都衝到具有阻擋力又較厚的前牆後方,較具有防禦性的位置。
這波爆炸同樣只持續了幾秒鐘,但守衛們現在已經陷入幾近瘋狂狀態,在城垛以及牆的底部擠成一堆。沒有半隻眼睛望向西南方,沒看到這群夥伴們順勢而下的較高地區。
丹妮卡跟雪琳帶著大家一路順利來到如今空蕩蕩的垂直牆面,他們輕手輕腳地沿著它的底部遠離前牆,然後探出頭去觀望空曠的中庭。
凱德立移動到隊伍最前端,舉起一隻手要朋友們待在後方。他將精神集中在前牆上,然後探尋著四周空氣中的組成粒子,看見它們的本質透過德尼爾之歌的音符而顯現。緩慢而巧妙地,這名年輕教士利用咒文跟牧師法術的能量,改變這些粒子的結構,將它們聚集在一起,使它們更為濃稠。
一陣濃厚的煙霧圍繞著前牆,以及尚未完工的中庭前半部聚積而起。
「走。」凱德立低聲對丹妮卡說,然後他示意矮人們跟進,接著要雪琳就定位,到她能清楚看見高塔之處。沒有絲毫遲疑地,這名勇敢的武僧全速跑出去,以Z字形路線越過粗礪而冰凍的地面。
一個突如其來的念頭顯現,凱德立從雪琳手中取過箭。「把它射到高塔上。」他指示道,在箭上施了一個魔法,然後交還給雪琳。
丹妮卡已經跑出二十碼遠,跟高塔的距離只剩一半,塔上才有人注意到她。三名弓箭手舉起弓,正要開口大叫,此刻雪琳的箭結實地擊中其中一人的肩膀。那名男子跌成一團倒下;其他兩人則陷入狂亂中,嘴巴大大地上下開合,想對部署在前門的同伴們發出警告的大叫。
沒有半點聲音從高塔頂端傳出,那塊地方被施有魔法的箭矢消音了。
剩下的兩名敵方弓箭手朝丹妮卡發動攻擊,但她的路徑太詭異難測,動作也太敏捷了。箭矢紛紛從冰凍的地面上滑開,或在撞上地面時就裂成數片,但丹妮卡滾動、低撲著,以比那些士兵所預期的還刁鑽的角度前進,箭根本近不了她的身。
「嘻嘻嘻。」皮凱爾輕笑道,他跟依文遠遠跑在這名武僧後方,非常享受眼前這副景象。
雪琳以致命的準確度回擊,箭穿過凹凸矮牆的石塊之間,逼使守衛們得更專心低頭躲避,而不是對丹妮卡發動攻擊。這些人仍然徒勞無功地想發出叫聲,警告同夥們可怕危險的存在。
范德一把撈起雪琳,將她放在自己寬闊的肩膀上,追隨矮人們跑出去。
凱德立再次專注於前牆,釋出另一波彈幕,以確保那些士兵繼續乖乖待在躲藏之處。這名年輕教士對自己的聰明綻開一抹微笑,跟在朋友後方開始跑。
丹妮卡抵達高塔底部時,門砰地被打開,接著一名持劍人就衝出來面對她。一向保持高度警覺的丹妮卡頭朝下滾動,從他武器落下時畫出的弧形內側竄起,拳頭握成球狀,擊中他下巴,把他打飛開去。在丹妮卡上方,一名弓箭手探出身子,準備發出致命一箭。雪琳的箭在他弓都還沒拉起時就已射出,深深沒入他的鎖骨中。
另一名緊緊抵在一個方形石頭角落的弓箭手,射了一箭回擊,命中范德胸口,但這枝箭絲毫沒令這名巨人慢下來。吼叫、咆哮著,范德猛力一扯,拔出這枝微不足道的箭,一把將它甩開。
如今位在離地面十尺高處的雪琳,攻擊角度拉大不少。她冷冷地微笑,射出另一箭。它滑過方形石塊,溜彈開來擊中敵方弓箭手一隻眼睛。這名男子痛苦地往後倒下,顯然在尖叫,但跟方才一樣,沒有半點聲音從這片魔法籠罩的區域傳出。
依文和皮凱爾的身影隨著丹妮卡沒入高塔中;凱德立能看到裡面有戰鬥正在進行。這名年輕教士全速奔跑,緊跟在范德的腳步後,但等到他、伏保巨人及精靈少女抵達時,高塔第一層內部的五名哥布林守衛已經死了。
丹妮卡蹲在小房間對面另一扇門前,研究著上面的鎖。她將皮帶上的扣環取下,用牙齒弄直它,接著輕輕地將它滑進去開始小心移動,從一邊到另一邊。
「快點。」站在通往外面門口旁的雪琳敦促道。從中庭對面,已經可以聽見「敵人在塔裡!」的叫聲。這名精靈少女聳聳肩——騙局已經被拆穿——然後探身出門外,不時射出一兩箭使敵人退回去。一個箭袋已經空了,第二個箭袋則越來越輕,現在她開始後悔先前決定參加山谷中的戰鬥。
凱德立抓住她的手肘將她拉進來,關上門。這名年輕教士並沒有費太大功夫,就以魔法找到木頭的基礎物質,使它膨脹且彎曲,令門口被緊緊封住。范德將死去哥布林的屍體堆在門後作為多一層保障,然後眾人目光重新落回丹妮卡身上。
「快點。」雪琳重複道,這句話的嚴重性增加了,因為某個重物正重擊著高塔的門。
丹妮卡對同伴們露齒一笑,將臨時開鎖工具塞到一邊耳後,把門推開,露出一條往下降的樓梯。
凱德立好奇地望著這個通道。「沒有重重守衛也沒有陷阱?」他大聲自言自語。
「有陷阱。」丹妮卡更正道。她指向沿著一根門框支柱側面延伸的線,被她用皮帶上的另一個部分固定住。但他們完全沒時間讚賞這名武僧技術精湛的手藝,因為連接室外的門上,傳來另一記更巨大的撞擊聲,而一柄戰斧的鋒刃前端穿透了木門。
依文跟皮凱爾推開丹妮卡領頭前進,肩並肩地信步走下樓梯。范德跟雪琳隨後跟上,這名伏保巨人已經用天生的魔法能力將自己縮到人類的大小。再來是凱德立,而丹妮卡殿後,她回過身,巧妙地轉了一下她的開鎖器,將門鎖上並重新啟動陷阱。
樓梯底端有另一道門擋住去路,但矮人兄弟們低下頭,彼此扣緊雙臂,然後加快腳步。
「可能有防禦魔法!」凱德立對他們叫道,察覺他們想幹什麼。
但石肩兄弟如狂風般撞破門,在他們胡亂衝過碎成斷片、又冒著煙的木頭之中時,一連串熾熱爆炸緊跟在他們後面爆發開來。這兩人幸好能以夠快的速度通過門口,因為許多小飛鏢從兩側門柱上爆突而出,仍滴著毒液。門後地底通道中,震耳欲聾的號角聲迴響著——應該是以魔法設置的警報聲,凱德立這麼認為。
「你剛說啥?」依文以蓋過這陣喧囂聲的音量大叫道。其他人此刻也來到更下層的通道。
「算了。」凱德立只這麼回答。他的聲調沉重,雖然眼前的皮凱爾正四處跳來跳去,拚命想把從他腳底跟背後升起的縷縷輕煙弄熄。他們以這麼微小的武力進攻三一城寨,整個立意就在於出其不意攻擊敵方集團首領人物,但在如今號角大響、後方又有敵人不斷打擊緊閉門扉的情況下,這個目標顯然不太可能達成。
「喂,振作點!找些樂子!」依文對這名顯然憂心忡忡的年輕教士吼道。「抓好我的披風,小子!你想去哪我就帶你去!」
「喔咿!」皮凱爾尖聲附和道,這兩名兄弟就這樣乒乒乓乓地跑開了。還沒轉過第一個彎他們就遇上敵軍,然後他們大刺刺地輾過這群驚訝的哥布林,把它們殺得四散逃逸。
「往哪走?」依文回頭叫道,這句問話緊接在一聲痛苦呻吟結束之後,因為他剛把巨大的戰斧砍進一名慢了那麼一秒轉身逃開的哥布林背骨中。在這名死去哥布林後方,是一個以火炬照亮的迴廊,顯示出好幾道門,以及至少兩條分岔的隧道。
大家望向凱德立,但這名年輕教士無助地聳聳肩,在突來的混亂之下,他提供不出立即的答案。從他們身後遠處傳來一連串爆炸聲,凱德立明白敵人已經突破第二道門——而且並沒有成功解除陷阱。
依文踢開最靠近的那扇門,露出一個巨大房間,裡面有一大批人類弓箭手,以及一群正在架設投石器的巨人。「不是這邊!」這名粗魯的矮人解釋道,迅速關上門繼續跑。
在接下來的一陣狂奔中,凱德立失去了所有方向感。他們經過許多門口,轉了好多彎,還連續擊倒許多驚訝無比的敵人。不久,他們就來到一個隧道修築得較為精細的地區,石頭牆面上刻有神秘古文字及塔洛娜的淚滴符號浮雕。
凱德立望向范德,希望這名伏保巨人或許能認出某些地標,但范德無法確定。
一陣電擊將皮凱爾從下一道門彈回來。依文咆哮一聲用肩膀撞開大門,闖進又一條長而窄的迴廊,這次牆面上陳列著描繪毒藥女神的壁氈。她正邪惡地微笑著,彷彿清楚看見了這些入侵者。迅速恢復過來的皮凱爾——綠色鬍子上的須毛掙脫綁緊的辮子飛舞著——立刻加入他的兄弟。
往內跑了二十步後,這群同伴們被一個完全黑暗的球體所包圍。
「繼續走!」雪琳敦促矮人們,因為她透過靈敏的精靈聽力發現有敵人從後方接近。
當這名精靈朝空中射出一箭時,凱德立感覺到臉頰旁邊的空氣在震動。但他並沒有特別注意雪琳的行動,因為他正在跟他的背包肩帶奮戰,想找出他的光筒,或是魔杖,來對抗這片以魔法造出的黑暗。
丹妮卡顯然感覺到這名年輕教士停下了腳步,於是抓住他的臂膀拉著他走——力道相當輕,以免干擾到他的動作。
一個響亮的喀嗒聲傳出,石頭互相刮擦一聲,然後就是一聲逐漸消逝的「喔喔喔喔……」。
「多明·伊路!」凱德立叫道,舉起魔杖,黑暗消失。凱德立帶著魔杖以備戰狀態站著,雪琳則拉著弓,而丹妮卡和范德以相似的防禦性姿勢蹲低,摸著牆壁小心移動。
但依文跟皮凱爾不見了。
「地板暗門!」丹妮卡叫道,注意到前方地面上有細小的線條。「依文!」
沒有任何回應,而丹妮卡找不出顯然可見的方法,能將這道密合的門打開,眼前看不到任何曲柄或把手。
「繼續走!」雪琳突然大叫,把凱德立扯過她,然後拉開弓。敵方士兵已經到達他們後方門邊,離他們不到五十尺。
丹妮卡跳過有陷阱的地帶;范德回復到巨人體型跨一大步越過,身後拎著凱德立。
「閉上眼睛。」這名年輕教士對他的朋友們低語,然後將魔杖回頭朝門口方向一伸,念出「馬斯·伊路!」一波強烈亮光暴射而出,綠色、橘色以及光譜中所有的顏色都爆發成無數刺眼的閃光。
魔法一下子就施展完畢,士兵們已紛紛捂著眼睛在迴廊底端四處踉蹌絆倒。
「繼續走!」雪琳再次說道,朝困惑而混亂的敵人堆又射出兩箭。其他三人開始朝迴廊另一頭的門前進,並叫雪琳趕快跟上。
當這名精靈少女轉過身來跟隨她的朋友們,他們才發現她也被凱德立的魔法閃光波及。原本清澈的紫羅蘭色眼睛如今滿佈血絲而發紅,而她緩慢地在迴廊中前進,試著辨別何時該起跳。
「我們去接你!」丹妮卡叫道,但雪琳已經開始跳了。她降落時腳跟觸到地板暗門邊緣,暗門應聲而開,而她在瀕臨掉落之際挺住,這一刻宛若永恆。
范德一頭向前撲倒,在地板上伸長身軀,拚命地抓著。他只抓到了空氣,因為雪琳往後掉回洞中,邪惡的門在她身後緊緊甩上。
丹妮卡在伏保巨人身旁,拉扯他的袖子,而凱德立則在她身旁,魔杖再度舉起。
「馬斯·伊路。」他再度說,他的聲音減弱,而閃光又一次擊中正在恢復中的士兵們。這回許多士兵想到要閉上眼睛,而他們的衝刺雖然稍微趨緩,卻並沒有停止。
范德領頭衝向遠端的門,而且幾乎到達了,但迴廊中一個十尺寬的區域突然動了,整整一圈以原來位置的對角線為基軸翻轉。驚訝的伏保巨人倒向一邊,落進突然傾斜的牆與地板,陷阱區的該處角落順著基軸旋轉,伏保巨人就消失不見了。
丹妮卡跳過迴廊這塊傾斜區,對門猛力一踢,把上鎖的裝置破壞。門吱嘎地朝丹妮卡的方向打開,只有一寸寬,然後這名武僧抓住它猛力拉,彷彿要引發另一個陷阱啟動。
震驚無比的凱德立來到她身旁,他仍然回頭看著三名朋友掉進去消失的地面,以及那面奪走伏保巨人的牆。
丹妮卡抓住他的手將他拉進門內——這次裡面是個短通道,牆上沒有任何壁氈,而十幾尺外就是盡頭,有另一道門。一等他們經過門檻,一片厚實的石板就落在他們身後,封住任何可能的退路,而一個吊閘門則在他們前方的門前降下,擋住去路。他們當然立即明白,他們已經落入陷阱中,但還不知道處境有多危險,直到一會兒後,丹妮卡注意到小通道的兩邊側牆開始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