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麥濤就任犯罪心理師的第二周,7月22日。清晨一早,就像背著小書包高高興興去上學的孩子一樣,麥濤覺得新奇又有趣。上一周什麼案子也不曾發生,只是熟悉環境而已,雖有些枯燥,卻也讓他充滿了期待。期待固然是很美好,可他全然不知,期待將以不那麼溫柔的方式呈現。一到單位,他立馬發現氣氛不同尋常。所有人都在走來走去,電話響個不停,沒人跟他打招呼,甚至連瞧都不會瞧上一眼。平時,面對犯罪心理師這樣的新生事物,局裡並非所有人都買賬,可總有和氣的人不介意此事,可今天這是怎麼了?麥濤也不敢多問,逕直走向自己的辦公室。剛到門口,劉隊恰好從裡面出來。「你遲到了。」面對未來的女婿和手下,隊長公私分明,口氣嚴厲,「第二周上班就遲到了兩分鐘。」路上堵車——麥濤本想解釋,但還是把話嚥了回去。遲到了就是遲到了,這不是在上學年代,沒人管你為什麼遲到。「等你半天了。行了,下次注意。現在跟我走,出外勤。」外勤?麥濤感到一陣莫名的興奮,這還是他第一次出外勤,只是心底也隱隱有些不安。出了啥大案子,隊長要親自出外勤?
一路上隊長沒說什麼,他也不敢問。
路途不遠,警車在胡同裡七拐八繞,很快在一處小院落門口停下了。
麥濤四處瞧瞧:喲,還有車庫呢,這在舊城區的胡同裡不算尋常。院落很乾淨,鋪了青磚,似乎早就並非本家所有,估計是有錢人買下來重新翻蓋過的。前幾年樓市不斷升溫,平房小院的價格相對穩定,不知道是誰有此遠見,買下來既能居住又可當作投資。
小院的面積並不大,應該還不到八十平方米,可是方方正正的,叫人看了就舒服。院內有北房三間、南房兩間、西房一間、廚房一間,廁所和浴室合二為一,也在西面。院門坐落在東牆上,旁邊除了車庫就是一間雜物室。
能住進這樣的小院,不知是多少人的夢想——當然了,是在這個小院四處瀰漫著刺鼻的惡臭之前!院門外側站著個穿襯衫打領帶的年輕小伙子,這麼熱的天,陽光暴曬之下,他居然連最上面的扣子都沒敞開,不禁叫人嘖嘖稱奇。
小伙子自稱是某房地產公司的中介,今天過來是找主人補簽保單的。「我已經跟房主打過電話了,他們夫妻二人外出旅遊,說是過兩天才能回來。」小伙子熱得汗流浹背,「房主說材料他都準備好了,讓我上門自取,家裡還有個老奶奶,她會把材料交給我。我心說,房主不在家,我等兩天再去也沒關係啊。結果他後來又給我打了個電話,說家裡老太太沒接電話,不知是不是出了什麼事,讓我過來看看。」「房主家沒人,讓你過來看看?」劉隊瞪了他一眼,「這是哪家的規矩?」「哎,因為房主是我舅舅……」小伙子嚇得臉有些發白,「您可千萬別告訴我們公司領導。舅舅頗有些錢,我又看準了平房小院即將升值,所以走些內部關係,賣給他的也不止這一套。」「嗯!」這些公司黑幕的事兒,劉隊沒有興趣,他忽然歪頭瞅瞅麥濤,「你還在這裡愣著幹什麼,自己先進去看看吧。」「哦……」麥濤傻乎乎地答應著。「等一下,回來,帶著這個,夾在鼻子上,好受一點。」
麥濤照著做了,一股清淡的薄荷味衝入鼻內,多少衝淡了一些惡臭。其實,這玩意兒也起不了多大作用,最多是個心理安慰。麥濤慢吞吞地往裡走。
其實也不用往裡走就能看到北房的門口,他的右手側臥著一具老太太的屍體。天太熱!誰都明白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天熱,所以昆蟲的活動就更加頻繁,它們忙不迭在一年中難得的夏日中好好地吸取營養,努力成長,然後羽化。老太太原本的姿勢已不得而知了,法醫已經將她翻過來,撣掉腹部傷口處的蛆蟲,拿尺子測量傷口。旁邊兩名警員在不停地拍照。蛆寶寶們被轟到了一邊,心情很不愉快:你們辦你們的案,為什麼要打擾我們吃飯呢!於是,它們可不甘心忍氣吞聲,在地上扭捏了好一會兒,努力地聞啊聞。哎!找對了方向,趕緊往回爬。法醫聽到了身後的腳步聲,頭也不回,半是自言自語地說:「死亡時間在兩天前的夜裡,腹部被刀戳中,橫截面長約三厘米,深約十二厘米。插這麼深,想拔出來也很費勁吧。」法醫見身後的人沒說話,這才回頭瞧瞧,見是麥濤,搖了搖頭。此時的麥濤視線在死者臉部和腹部游離不定。他不願看,卻又被什麼東西所吸引,不斷去看那萬頭攢動的蛆寶寶們。腹部一熱,胃裡的東西呼啦啦向上直湧,嘴裡冒了股子酸水,好不容易才又嚥了回去。處理完這邊的屍體,法醫站起來:「走吧,跟我去裡面瞧瞧?」怎麼了,裡面還有?麥濤沒說話,唯恐一張嘴嘔吐物就噴出來。他跟在了法醫的身後。越是靠近屋子,惡臭便越是濃烈。院裡死去的老太太好歹是暴露在空氣中,屋裡這位就不同了,房間是密閉的,味道是散不出去的。法醫趴在窗前看了一眼,唉了一聲,隨後拉開了門。麥濤只覺得像是被膨脹的氣體給撞了一下,晃了兩晃,好不容易站穩了身子,定睛往屋內一瞧,頓時嚇得魂飛魄散。如果說屋外的老婦人死前遭受了極大的痛苦,那麼和屋裡的女孩相比,實在是小巫見大巫了。女孩全身一絲不掛,頭部無力地耷拉在床角,眼珠暴出,口角的白沫早就干了,只剩下一團黑黢黢的乾涸的印記。女孩的脖子被人大力掐過,露出青紫色的一圈,上面的指印清晰可見。
麥濤也見過屍體,可從沒見過如此恐怖的。他沒敢跟著法醫進屋,直愣愣地杵在了牆角。
女孩凸起的眼珠似乎在動,其實只不過又是蛆寶寶作怪而已。經驗豐富的老法醫見狀,也不禁把腦袋搖得好像撥浪鼓,連連歎著氣。「唉!哪來的深仇大恨,至於弄成這樣。」老法醫在屍體旁邊蹲下,仔細地瞧。「你在這兒發什麼呆啊?」一雙大手拍了拍麥濤的肩膀。「我……唔哇!」麥濤見是隊長,剛一張嘴說話,混合了早飯的一股湯汁便噴射出來。還好,沒弄得劉隊一身。「我覺得吧,」老法醫這時候開了腔,「以後應該在警校開設一門腐屍課,讓孩子們多長長見識,省得來了現場,老是吐人家一地,還得收拾,要不然主人回來不罵街才怪。」「老東西,少說風涼話。」劉隊和老法醫共事多年,是生死與共的戰友了,說話不免親切得難聽,「怎麼死的?」「還用我說嗎?你自己有眼睛看不見啊?正面掐死的,兇手騎在這姑娘的身上了。看,腹部都形成明顯的屍斑啦。姑娘跟兇手搏鬥過,這也是廢話吧。」法醫抬起女孩的手,從指甲裡刮出一些碎屑,「這玩意兒回頭你交到證物科吧,我可不想去,那管事的婆娘老拿我尋開心。」「人家那是看上你了。」劉隊回頭遞給麥濤一包紙巾,彷彿早就預知他會吐似的,「行了,擦擦嘴,過來看看吧,到你發揮作用的時候了。」
麥濤只想逃離此地,哪還顧得上過來看看。鼻下清涼的物質早已過了勁兒,什麼都聞不見了。他又是一陣嘔吐。「老劉,我就說吧,好好的唸書的一個孩子,你非讓他出什麼外勤,老老實實回去看我們帶的照片不就好了嗎?」「不去現場怎麼能行呢,那不是閉門造車嗎!」劉隊攙起麥濤,「不許吐了啊,再吐就都吐我身上,回去你給我洗吧,總不能讓我閨女洗!」隊長打起女兒劉安心這張牌來,倒似一針強心劑。麥濤掙扎了一下,站穩了身子,目光依舊盯著女屍的臉,向前挪了幾步。「你看到了什麼?」「她……認識兇手!」「嘖嘖!」法醫笑著說,「有點意思啊。為什麼?」
麥濤沒馬上回答,反問道:「法醫叔叔,這女孩沒被強bao過吧?」「沒有,你怎麼知道?」「因為刀子丟在外面了,就在老婦人的邊上。如果意欲強X,持刀豈不是更好嗎?刀子既然沒被帶走,就表明兇手覺得沒有這個必要,當然也不會在持刀威脅女孩之後,又把刀子扔在屋外。」「嗯嗯,有道理。但為什麼說女孩認識兇手呢?」「原因很簡單,這房間裡可有翻亂的痕跡嗎?」沒有。三人之中無論在誰看來,這屋子都收拾得井井有條:牆上貼著海報,床角放著毛絨玩具,典型的青春期少女的房間,只是床上弄得亂糟糟的。「雖說女孩的房間裡沒太多貴重物品,但總有些值錢的小玩意兒吧。兇手沒翻沒拿,足以排除夜盜升級的可能。兇手不為財,不為色,為什麼要在半夜闖進院子行兇呢?可見他八成是認識受害人。當然也還有一種可能——純屬變態連環殺手所為。但這種人往往特別狡猾,沒作過實際勘察是不會隨便闖進別人家裡的。既然家裡還有這老太太,可見兇手也許並未作過充分的調查。所以我說,兇手應該是認識受害人的。反過來說,受害人八成也認識兇手,老太太只是倒霉,做了個替死鬼。」
老法醫咂吧咂吧嘴,似乎也覺得這話很有道理,剛想表揚兩句,只見麥濤的後背聳動了幾下,又要吐,止不住還是一陣搖頭。「算了吧,給你五分鐘的時間,你在這裡好好觀察一下。」劉隊叫上老法醫離開了,「也讓這孩子練練膽吧。」
青天白日之下,房子裡卻陰氣十足。
兩位老前輩走了,還帶上了門。
麥濤心裡可不是滋味了!
然而噁心管什麼用呢?害怕也是扯淡,反正屍體是不會站起來咬人的。
麥濤走過去,挨著女孩的頭部坐下了。他看著她凸起的眼球,看著她張大的卻無法發出任何聲音的嘴巴。
忽然,他竟輕輕地去觸摸她的髮際。「你想告訴我什麼呢?」
說這話的時候,他掉下了眼淚……
屍體終究是不能說話的。麥濤在房間裡灑了一陣眼淚,默默地站起身。感情得到宣洩之後,他逐漸恢復了平靜。
女孩死前穿的是什麼?既然屍體是裸露的,他便想到了這個問題。女孩的睡衣有些難找,因為它們被疊好了,整整齊齊地壓在枕頭下面。這有些難以讓人理解。她聽到院子裡的吵鬧之後,光著身子就要出門查看嗎?
如果說睡衣壓在枕頭下還有一絲可能性的話,那麼,換下來的外衣又在哪裡呢?
通常,人們換下的外衣會老老實實地掛在牆邊或放在某處,但是現在它們也不見了。誰拿走了它,會是兇手嗎?
奇怪的是,翻動睡衣的時候,麥濤發現枕邊床角還壓著一個黑色的手機充電器。奇怪,現場並沒有看到手機,也是兇手帶走了嗎?
麥濤在旁邊又盤旋了一陣,劉隊推門而入。「行了,其他人都等不及啦。」其他人指的是負責取證和拍照的警務人員,這時候麥濤臉上的淚痕還清晰可見,老隊長愣了一下,「哦,哭過了?」
麥濤不置可否地點點頭,以為迎接自己的又是一陣冷嘲熱諷。
沒想到隊長笑了:「哭過了就好。人人都說警察是沒心沒肺的,其實要真是如此,那我們什麼案子也破不了的。行了,走吧,到外面去透透氣。」
他帶著麥濤走出去。
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裡,麥濤走訪了這座院子裡的每一個房間。又過了半小時,他一言不發地跟著隊長回到了警察局。
第一次面對大案,麥濤很快理解了犯罪心理師最重要的工作之一就是——開會。
在二樓的會議室裡,吵吵鬧鬧地聚集了一大批人。
適逢2007年,政府其他辦公室裡早已禁了煙,這裡卻不行。桌上堆著好幾個巨大的煙灰缸,裡面塞滿了參差不齊、各式各樣的煙頭。「靜一靜。」隊長發話了,他居中而坐,身邊是兩位副隊長,麥濤沒有坐,靠牆站著。「張賀。」他指著一名刑警,「你也去過現場,給大家介紹一下情況吧。」
被指名的刑警還沒說話,證物科的主任先闖進來:「老劉。」他和隊長年紀相仿,因此親切地叫著,「老劉,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你想先聽哪一個?」「先說好的吧。」「嗯,好消息是,你也看到了,被害人家院牆上有攝像頭。」「那壞消息呢?」「壞消息是,那玩意兒是唬人用的,後面沒有鏈接任何設備,所以別指望可以拍下什麼……」「你是特意跑來拿我尋開心的吧?!」隊長氣得直撓頭,「出去出去,別添亂了。」「好吧!」他嚥了嚥口水,「別費勁了,我自己給大家介紹一下案情吧。」
其實,組裡的各位都瞭解了大致的情況,所以隊長只是介紹了現場的勘察結果。
說完了,接下來是自由討論的階段。
有警員表示,目前嫌疑最大的當屬房主的外甥,也就是一開始站在門口的做房地產生意的小伙子。
這不是自由市場,發表任何言論都要拿出根據來,他們的根據是:1.本案雖有兩名受害者,一老一少,不過兇手顯然不該是衝著老人去的。
2.院中死去的老太太被證實是女孩的姥姥,八十多歲了,沒文化,不識字,甚至在解放前連個名字都沒有,只知道娘家姓王。按照解放前農村的土辦法,這老太太生下來的時候,也不需要取名字,就叫作王氏。解放後,新政啦,嫁到夫家,自然就要取個名字,叫作王玉珍。別瞧王老太太偌大一把年紀,可死前沒生過大病。勞動婦女嘛,腿腳靈便,眼不花,只是耳朵多少背了些。像這樣一位不可能招災惹禍的老太太,自然不可能成為兇手的首要目標。在這件事上,所有人的理解得到了統一:老太太是碰巧出現,才做了刀下鬼。
3.既然兇手與這老太太並無瓜葛,那麼必然是衝著其他人去的。究其犯罪動機,無非就那麼幾種:為財,為色,為報復。
4.若說兇手是為色,那為什麼女孩的屍體上並未發現遭受侮辱的痕跡?如果說是為報復,趁著男女主人不在家,專挑老少下手,這雖然並非不可能,但連續持刀殺人更方便,何必要面對面掐死少女?若說是為財也不合理,雖然院子裡失竊了什麼此時還沒個定論,但至少現場沒有被翻亂的痕跡。
5.即使動機尚不明確,兇手連傷兩命,卻應該是為了保全自己。根據法醫的報告,老太太死在外孫女之前,時長很難推斷,約為半小時至一小時之間。中間這段時間,兇手在做什麼,還是個未解之謎。不過從他隔了半小時才再次下手的情況推斷,兇手或許不想再殺人,但唯恐自己的身份洩露,才不得不殺死女孩滅口。這說明兇手和這家人挺熟的,才不肯留下活口。
6.剛才鑒證科的主任也說了,院牆上的監視器只是裝裝樣子,並不具有真實的拍攝功能。但即使是裝裝樣子,也有一定的震懾作用。普通犯人願意冒著被拍攝的危險去作案嗎?不會的!這也從側面佐證了兇手一定是這家的熟人。
7.若是從熟人下手,則首先值得懷疑的自然是已經浮出水面的戶主外甥。他或許因為貪圖舅舅的財產而心生歹意,起了非分之想。「不大可能吧?」人家的話還沒說完,麥濤便插了嘴,當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一開口就得罪人。「是嗎?」被打斷的刑警斜了麥濤一眼,「那麼倒讓我們聽聽犯罪心理師有何高見。」「嗯,你說那外甥是兇手,其實這事也很好查證。女孩的指甲裡有碎屑,是與人搏鬥後留下的。如果外甥是兇手,那他身上必然有相應的痕跡,我估計他沒有吧?」
這一句話咄咄逼人,但是合情合理。對方一時啞然,想來是被說中了,可又不願意吃個啞巴虧,隨即反駁說:「我並沒說外甥一定是兇手,他可以夥同他人。」
「這也不可能!夥同他人目的何在呢?為財?為色?為報復?你自己剛才也說過了,這不大可能。如果為色,還有請別人上的?報復更談不上。他和舅舅有些生意往來,其實也算不上幕後潛規則。平房價格看漲,他手裡握著資源,愛賣誰賣誰,不大會有什麼糾紛,就算有,也不至於要持刀殺人吧?只有為財,倒是有些可能。你可以說兇手慌了,殺人之後因為恐慌,來不及盜竊就逃走了。但這不足以解釋為何兩條人命之間間隔了半小時。」
麥濤振振有詞,組裡的一部分人也覺得他言之有理。為避免情勢一面倒,有傷和氣,隊長發話了:「麥濤,在現場的時候你不是也說過嗎,被害人一定認識兇手。」隊長處事老到,自然不肯讓未來的女婿樹敵太多。沒想到麥濤年輕氣盛,根本不領情:「對,我是說過這話,不過這熟人肯定不是外甥,理由有三。第一,動機不明。房子賣給自己的舅舅,就算把利潤壓得再低,佣金也不少,何況這是他自己的意願,屬於一個願打一個願挨,事後就算要反悔,也不會持刀行兇,所以這外甥根本不存在作案動機。第二,通過現場問話發現舅舅對他很信任,自家鑰匙也交給他一把,拿了鑰匙再去作案,這不是掩耳盜鈴嗎?擺明了讓自己成為最重要的嫌犯,他應該沒這麼傻吧?第三,殺了親人之後,有幾個人願意重回現場?外甥第一時間報了警,看得出他自己也很震驚,留在現場等待警方趕到,這也不合情理。所以我認為,兇手的確是熟人,但不是這家的熟人,應該是女孩的熟人才對。」
一番話擲地有聲,沒想到正因為這番話,也給他自己惹下了麻煩。既然麥濤說得有理,人們也就不免會問:「那麼你說說,兇手會是什麼樣的人呢?」
這一下可把麥濤給問住了,因為他不知道。
麥濤只是認為,兇手和女孩關係非同一般,但兇手的身份他猜不透。因為任何人都可能與這十幾歲的女孩產生聯繫——同學、朋友、社會人士,甚至是學校老師。乍看之下,任何人都可能是兇手。這個年紀的孩子,半大不小的,都覺得自己很成熟,願意與社會接觸。她可以接觸到的人太多了,實在不好確定。
麥濤猶豫了一下,只回答說:「兇手是男性,十八到四十歲之間。」
人群中一陣竊竊私語,還有些人在偷笑。對!十八到四十歲,這範圍可真夠大的。男性,是的,我們也知道兇手肯定是男的,女人幹不出這種事。
麥濤漲了個大紅臉,他本來膚色就白,這一下弄得像蒸熟了的蟹蓋。「我想有些線索要向被害人父母核實之後,才好下結論吧。」他還有心解釋,不過已沒人太關注他說什麼。
劉隊借坡下驢,組織眾人討論其他環節。
眾人七嘴八舌,也道出一些細節:戶主除這個女兒之外,還有一個兒子,年約十歲,這個假期,父母就是帶他外出旅行了;這一家人是三月份搬過來的,之前大興土木進行裝修,胡同裡鬧得沸沸揚揚;傳聞男主人是山西煤老闆,但後來證實這不過是鄰居們以訛傳訛,並非如此;這家人與鄰里關係生疏,家務事似乎也矛盾重重,上周小院裡亂哄哄的,又哭又吵,鄰居也鬧不明白發生了什麼。
末了,劉隊清清嗓子,終結了眾說紛紜的場面。他下了命令:下午得知噩耗的男女主人會來警察局,他將親自接待;其他人去把所有與這個家庭有接觸的人給找出來,誰進去過他們家——親戚、朋友,連送報紙的都不要放過,挨個兒去排查確認;當然,審訊室裡的外甥也不能輕易地放跑了,派專人認真詢問,看能不能挖出些線索來。人馬一一調動完畢,只有麥濤未作安排,他可以自由選擇跟著哪一組行動。
實際上,歡迎他的組也不太多。他選擇去女孩的學校,也沒人攔著他。
眼下還是7月22日,學校剛開始放假不久,傳達室裡只有看門老大爺和幾位值班老師。一聽說這個情況,值班老師馬上帶他查證了記錄,把女孩班主任的聯繫方式找了出來。
作為學校裡少見的男教師,這位中年的班主任全身上下一團正氣,倒也讓人放心。
麥濤帶來的噩耗終究叫人痛心,班主任沉默了好一陣子,連連搖頭。麥濤本沒指望能從他身上瞭解到什麼,卻不料他說:「沒想到這丫頭就這麼走了,唉,也真是受委屈了。」
受委屈?這字眼吸引了麥濤的注意。「老師。」他誠懇地叫了一聲,「您要是知道什麼,請您一定要告訴我,也好讓這丫頭死後可以瞑目。」「是啊,你不問,我也打算說的。是這樣的,不論你瞭解的情況如何,反正我聽說,她爸媽對她可不太好。」
「哦?願聞其詳。」「嗯,這事本來我也是才知道不久,近期還安排了家訪,八成也是對牛彈琴。就我所知,賈珍珍的父母對她雖然說不上虐待,卻也十分冷淡。」
賈珍珍是被害女孩的名字。不用說理由,麥濤也猜到了八九分:「跟她的弟弟有關係吧?」「是啊,本來父母對她還好,可後來添了個弟弟,就逐漸變差了。弟弟越是長大,家裡的重心就越是往弟弟身上偏。母親還好些,父親就比較過分了。初一剛來的時候,賈珍珍的成績很不錯,到初二再到初三,成績越來越差。她其實很聰明,只是根本不把心思用在學習上,還結識了社會上一些不三不四的青年。當然這也是老生常談了,你能猜到的。我多次找她談話,也沒什麼效果,畢竟我不能幫她解決家庭問題。她對我越來越失望,也就對學校越來越失望。這裡沒有她想要的東西,墮落到底只怕也是遲早的事。說起來有些奇怪,今年夏天,也就是放假前不久,她來找我聊過一次……哦,按理說,我不該背後說人家的閒話。怎麼說呢,既然你來了,我也就不隱瞞。她說父親對她的態度很差,有一次她看見冰箱裡放著什麼吃的,也沒多想,就拿過來吃,誰知道她爸說:『放下,你個sao貨,這是給你弟弟留的!』……」「sao貨?這是父親形容女兒的詞?!」「不可思議吧?我也不信,不過現在珍珍走了,我倒是很願意相信她了。」「然後呢?」「然後她說自己實在不能忍受下去,決心離家出走。」「您大概沒有支持此事?」「是,我覺得無論走哪條路,也比離家出走要好吧。我那時候很堅定地勸說她,以為自己做得很對,當然現在看起來,我大概是錯了。」不,你做得很對……麥濤心說,即使離家出走,也未必能改變她被殺的命運,頂多是不必拉上個墊背的老太太。「我勸了她整整一個下午,當時她好像也沒有下定決心。哦,對了,她還問我,如果走進社會,她能做些什麼工作。我還笑著說:『你那麼小,應該沒什麼地方敢要你。如果你真要去的話,八成可以做些美甲之類的工作吧。』我以為這樣說很合適,畢竟是有錢人家的小姐,哪肯幹這種服務類工作!沒想到她笑了,說:『那也好,這樣可以離他近一些。』」「他?男的吧?是誰您知道嗎?」「知道就好了。賈珍珍結交了社會上一些不三不四的青年,我實在不知道是他們中的哪一個。」「您沒見過他們?」「見過,平時還好,趕上放學的時候,校門口總會聚著一幫人。所有老師都知道,也沒什麼辦法,只能暗自期待自己班上的學生別和他們有聯繫。至於賈珍珍和誰來往,我沒看見過。」「所以說這是一個傳聞,從班裡其他同學嘴裡傳出來的。」「對,你這麼理解沒有問題。」「我能不能知道是誰說的?也許他們會有些線索。」「沒問題,我把我知道的給你列出一個名單來。」「她父親對她的態度,還有其他人知道嗎?」「我不確定,她朋友應該也知道一些吧。」
班主任將與賈珍珍交好的幾個同學的姓名、住址和電話開列出名單,麥濤看了看,仔細疊好了,揣進口袋。「你要去挨個走訪他們嗎?」「是啊。」「那好吧,既然是我班上出了事,我就陪你走一遭吧,這樣也方便你調查。」「謝謝了。」
麥濤真應該感謝老師的幫助,沒有他,要進這些學生的家門,可得花費不少周折。
犯罪心理師在當時還是個新生事物,家長們連心理都不懂,更別說犯罪心理了。麥濤的證件是B市警察局簽署的,當然是真得不能再真的真證件。可惜由於人們不知道這職業是幹啥的,所以也沒人買賬。你總不能拿一個莫須有的頭銜來嚇唬人吧。這就好像再過二十年,你掏出半個世紀以前的油票、煙票和糖票來,除了引人發笑,再沒有其他的功能了。由於班主任的陪伴,麥濤的工作還算順利。他見到了這名單上的大多數人,只有一個孩子外出旅遊了。名單上的這些都是女孩,班主任也說,賈珍珍和同班的男生關係不睦。女孩們自然也沒什麼嫌疑。相應的,她們也沒能提供太多的線索。只有其中的一人表示,曾撞見賈珍珍和一個校外的男生在一起。不過這個和她「在一起」的男生也不值得懷疑,既沒拉手,也沒親嘴,更沒有摟摟抱抱的,她也不知道那男孩的姓名和身份。「如果你再見到他,你能認得出來嗎?」麥濤問。
這話最終成為了一紙空文,因為三年的時間過去了,麥濤都沒能帶來一個像樣的嫌疑人,來讓女孩指認。
他只在當時掏出了警察局拍的戶主外甥的照片。「不,」女孩搖了搖頭,「不是他,比他要年輕,而且比他長得帥。」「他看起來像是在上學嗎,還是已經在社會上混了?」「應該是在社會上混的吧。不過你知道,現在有些學生扒了校服,看起來也跟混子沒區別。」女孩的回答成熟得讓人意外。
麥濤無功而返……
這一天的下午,麥濤回到警察局的時候,被害女孩的父母正坐在隊長辦公室裡。
母親的表現還好,至少比較正常,拿著個手絹,擦了一次又一次的,起碼那上面是濕的。
而父親的表現很符合老師的描述——與其說是男人堅強的品格讓他無動於衷,還不如說是他根本無動於衷。
麥濤站在側面,打量著他的臉,忽而感到了一陣殘忍的悲哀:他八成在為女兒的死竊喜吧?因為這樣他可以更好地將財產都交給自己的兒子了。
他的寶貝兒子。「快放下,你個sao貨,這是留給你弟弟的!」這句話不絕於耳。
即使麥濤年輕氣盛,也不敢在局長面前造次。等他們離開辦公室,他才追了出來。「請稍等一下。」麥濤叫住了他們。
母親轉過身,她紅腫的眼睛讓他心軟了。他決心不讓誰難堪,於是換了個口氣說道:「我是犯罪心理師麥濤,這是我的名片。有些問題,想向您核實。」「哦?」母親微微怔了一下。反正警察局的人都是警察唄,誰問話你都得回答。「是這樣的,我想請問,您的女兒是否習慣裸睡?」麥濤的問題也夠渾蛋的。「什麼?」父親倒是沒啥表示,母親可不幹了,「你……你這小子說什麼呢!」「哦,您別誤會!因為您女兒被發現的時候一絲不掛,睡衣被壓在枕頭下面了,我就想問問,她是不是就這麼睡覺呢?」「哦,天哪……」凡是有些社會經驗的人大約都不會這麼說話。母親一聽說女兒死時還是光著的,幾乎站立不穩,一屁股坐倒。「您聽我說,她沒有被……」
旁邊一群人正在看熱鬧,這時候副隊長薛蓉蓉正好走過來。「好了,沒事的,您女兒走的時候是清白的。」她攙住了母親,「這一點我向您保證,您的女兒絕對沒遭受侮辱。」
這時候,旁邊的父親嗤了一聲,瞅著麥濤:「嗯,你說得不錯,賈珍珍她的確喜歡裸睡。穿睡衣是我定下的規矩,只有窮人才裸睡呢!不過這丫頭她很少聽我的,還會偷偷脫下來吧,所以你說得沒錯,睡衣壓在枕頭下面,這事她幹得出來。」「哦,那麼外衣呢?脫下來的外衣放在哪兒?」「當然是掛在牆邊的衣架上,這還用問嗎?!」「是嗎?這就奇怪了,我去的時候可沒有發現。」
這句話吸引了在場所有人的注意。「是嗎?」父親猶豫了一下,「那也許是放在洗衣機裡了。」即使是夏天,這樣的舉動也讓人很難接受——一個年輕女孩回到家,脫下外衣,不穿睡衣也不穿其他衣服,穿過院子,走到洗手間,把外衣扔進去?即使這是自家院子,好像也有點不合情理吧?「不會的!」麥濤說,「我翻過洗衣機了,那裡面什麼都沒有。」「難道是收進櫃子裡了?髒衣服,不會呀。」父親也有些詫異。「喂,」他歪頭看著老婆,「她的衣服都是你買的吧?你回去找找,看她把髒衣服扔哪兒了。」
母親這時候也止住了哭聲:「是,珍珍的衣服主要是我買的,我回去給您找找看。這衣服很重要嗎?」
麥濤點點頭。當然很重要,衣服要是兇手拿走的,這案子性質就變了。普通的罪犯是不會收集犯罪紀念品的,如果收集了,此人變成連環殺手的概率就大大增加了。「還有一個問題,你們給女兒設了門禁吧?既然如此,為什麼不帶她一起去旅遊呢?」「這是我們的家務事!」父親勃然大怒,「你管不著!」「如果沒人死,我們自然管不著,現在希望您回答我剛才的問題。」說到態度強硬,若是麥濤占理,他可是不輸給任何人的。「那……能不能借一步說話?」
這倒沒問題,兩人走到無人的角落。「我不知道你打算幹什麼,不過這確實是我的家務事。」「對,但是您家一老一少雙雙遇害,您還想隱瞞什麼?」「好吧,不是我不願意帶她,而是臨走當天上午,她臨時變卦了。」「什麼意思?」「就是她本來已經答應跟我們去了,早上突然賴床說不去,我們也拿她沒辦法。為這事,我還專門請了家庭教師過來。」「家庭教師?!」「對,她的家庭教師。本來這段時間沒有安排輔導,不過既然她不肯去旅遊,我也只能請人過來看著她。」「哦,是這樣,這麼說你女兒有可能半夜跑出去玩?」「你這是什麼意思?」
「請如實回答。」「對,她會出去,因為她在外面認識個男的。她又小又傻,不懂事,我可不希望她引狼入室。」「你見過這男的嗎?」「不,沒有。見過的話,我早就打折他的腿了!」「所以你讓家庭教師白天來盯著,晚上把女兒鎖在屋裡再走,對吧?」「你怎麼知道?」「很簡單啊。第一,你女兒房間裡的鎖換過,無論從裡面還是外面,都必須用鑰匙才能打開。雖然不知道這鎖是什麼時候換上的,不過看起來很新,應該是最近。為什麼要換鎖呢?必然是為了看管女兒,省得她自己跑出來。第二,你的岳母,也就是孩子的姥姥上了年紀,所以耳背,院子裡有一些響動,按理說老人家聽不到才對。聽不到,自然也就不會出來看,不出來看,當然也就不會碰上兇手,更不會死在院子裡。所以,老太太不是因為聽到什麼出來查看才遭遇不測的,而是兇手找上了她。我的推斷是,你女兒打電話給某人,讓這人來偷鑰匙。鑰匙一共應該有過兩套,第一套是過去用的,她複製了一份給那個人。第二套比較麻煩,其中有一把鑰匙換過了,也就是你女兒房間的鑰匙。你女兒當然沒有,不過姥姥身上有,所以這人就必須先用舊鑰匙打開老太太的房門進去偷。這個行為只能半夜去幹,沒想到老人家睡覺淺,被驚動了,一直追到院子裡,為避免老人喊叫,他只好殺了老人。這就是事情的經過。」「哼!」冷酷的人腦子大多不差,父親冷笑了一聲,「很好的推斷,可惜不可能。你說我女兒打電話給某人,不過你也去看過了吧,她屋裡可有電話?」「沒有,不過她有手機吧?」「當然,我買最貴的給她。」這話讓人作嘔,就好像在說,是的,我女兒不重要,我也不在乎她,但是我肯花錢,肯定買最貴的施捨給女兒,「買是買了最貴的,不過我出門旅行前把她的手機拿走了。」「是嗎?你等我一下。」麥濤離開,很快又跑了回來,手裡拿著一個手機充電器,從父親手裡接過手機,比劃了一下,「看,插不進去,這說明你女兒另有一部手機。」
父親的臉青一陣白一陣的,也不知道是驚訝於麥濤的推斷,還是對被女兒騙了感到憤怒,或許兼而有之吧。
好半晌,他才強壓著怒火開了口:「你的意思是,如果不是我換了鑰匙,就根本不會發生這場悲劇。」「不,我沒這麼說。我不評價別人,也不關心誰犯了錯,我只是分析案情而已。你可以走了,別忘了幫我查查你女兒的衣服。」
父親頭也不回地拉著他老婆走了。麥濤馬上找到劉隊,請他再安排一次專案組會議。
等人都到齊了,麥濤宣佈了自己的推論,也就是和父親說起的推斷。
他本以為人們會對他讚賞有加,沒想到迎頭先挨了隊長一頓批評:「你是怎麼想的?!拿走了證據也不打聲招呼!咱們這裡辦事,講究的是精誠合作,而不是個人英雄主義。」
麥濤覺得很委屈,他心想:我不拿,你們也沒拿啊!
那個手機充電器的確沒人注意到,麥濤是臨走時才拿走的,只是忘了說明,倒也不是什麼大錯。
他感到委屈,當然不理解隊長的一片苦心——槍打出頭鳥,這是亙古不變的真理。這不是美國,而是中國,犯罪心理師不是隸屬FBI的。麥濤要在警察局裡工作下去,那麼首要的,就是要和大家搞好關係,而不是亂出風頭!
這時候劉隊的擔心多少有些不必要了,多數人都覺得麥濤分析得不錯,只是嘴上不便表示而已。
充電器馬上被送去檢驗。麥濤取走的時候也還算小心,用塑料袋包著,因此也沒有沾上他的指紋。
遺憾的是,那上面幾乎沒有完整的指紋。原因也很簡單,因為充電器被壓在枕頭下面,蹭來蹭去的,沒留下什麼。回到會議室裡,人們產生了新的討論:那個與女孩合作偷取鑰匙的人,究竟會是誰?
一些人認為,仍不能排除戶主外甥的嫌疑。不過這觀點很快被否定了。女兒偷著買的手機,由於不在現場、不知道號碼,所以無從查證。但外甥的通話記錄很快被調了出來,幾乎每一通電話都找到了出處,不可能有女孩的來電。沒有其他任何證據表明戶主外甥與兇殺案有關,所以他很快被釋放了。
另一些人認為,會不會是那個家庭教師呢?這似乎也不可能。因為如果家庭教師與女孩合謀的話,那麼任何時間都可以放走女孩,而不是半夜裡潛入房間去偷老太太的鑰匙。這樣做太危險了,而且毫無必要。
那麼,兇手也只能落在那個與女孩交往的神秘男人身上了。然而一聯繫到這個男人,問題就複雜化了。他是誰?這個問題無從回答。他多大年紀?從事什麼職業?也許根本沒有職業,甚至還在上學,這些問題誰都搞不清楚。
麥濤也曾懷疑此人偽裝成家庭教師,但細想之下,也不合理。
首先,真正的家庭教師是從早到晚待在院子裡的,直到他離開為止,所以其他人很難冒充他的身份混進來;其次,就算他有這個機會混進來,也取得了老太太的信任,畢竟老年人好糊弄,但是這也和上一條推論一樣,既然他白天就能得到鑰匙,為什麼還要晚上潛入呢?0000討論的結果是:眼下只能支持麥濤的結論,即女兒將舊鑰匙給了男人,與他合謀把自己放出去。然而在潛入過程中,兇手出了錯,驚動了老太太,失手殺死她,進而與女孩反目,又殺死了女孩。
作為年輕人,麥濤理應得意洋洋。可是劉隊長之前劈頭蓋臉的批評恰似一盆冷水,雖然澆得他直打冷戰,卻也讓他清醒了過來。自己的推論合理,甚至接近真相了,可是這推論根本他媽的沒用!兇手足夠狡猾,根本沒留下關於自己的線索。就算你能知道他如何作案,卻根本不能知道他的身份。
抓獲他難比登天。最叫人窩火的是,你連他是誰都想不出來!
於是,年輕的麥濤第一次認識到了犯罪心理師的局限性,這個職業真他媽太可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