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二爺真是興奮得要死!
對水二爺來說,沒有什麼比聽到東溝何家出事更令他興奮的了。他跟東溝何大本來就是死對頭,兩個人鬥了一輩子,現在還分不出高低,令水二爺十分煩惱。前段日子,他要給寶兒娶親,帖子送過去後,又被東溝何大當面撕了,還罵他吃人飯不干人事,為了自家兒子,竟能想出這麼損的主意。水二爺聽了,差點把肺氣炸,若不是大梅捎過話來,讓他不要當真,公公就那死脾氣。怕是,他要攆到東溝去,跟何大當面理論。
現在一聽何家出了這大的事,何大一次讓人掠走那麼多銀子,他笑得嘴都合不攏了。
「好,真好!我叫你囂張,叫你看不起我姓水的!這下,有你老狗哭的!」
水二爺還沒高興完,一件不愉快的事發生了。平陽川仇家忽然托人捎來信,說最近生意不大好,仇達誠又患了腰痛病,行路不方便,這席,就不吃來了,請親家原諒。
水二爺學東溝何大那樣,憤憤地將信撕了,心裡罵:「痛死才好,把你個奸商!」罵完,又覺不是那麼回事,細一想,明白了,仇家是礙著兒子的面,不好意思來。水二爺心裡笑了笑,想想自從仇家遠穿了這身國民黨的皮,耀武揚威來到青石嶺,平陽川那邊,腳蹤立刻就斷了,包括二梅兩口子,也不上他家的門,證明,仇家對這個老二,也是有忌諱的。
忌諱就好,我盼的就是這個!水二爺心裡詛咒著,嘴上卻虛情假意說:「你跟親家捎個信兒,二公子在我家很好,他現在是紅人哩,我水老二都是仰仗著他,才發點小財,我恨不得把他供桌上,天天燒香哩。」來人並不明白他們親家之間那些小肚雞腸的事,還以為水二爺說的是真,感激萬分地去了。水二爺這才來到南院,他要跟英英好好談談。
水二爺近來發現,丫頭英英跟仇家遠拉開了距離,不像以前那麼沒臉沒皮地往仇家遠跟前湊了。這是好事,不管英英心裡怎麼想,只要能拉開距離,水二爺就認為是好事。
英英在屋裡做針線活,英英是很少做針線活的,吳嫂剛來院裡時,水二爺再三叮囑,要她騰出點時間,多教教英英。「一個丫頭家,不會針線活,成什麼樣子?」吳嫂倒也盡職,耐著性子教了很長時間,可惜,水英英天生就不是做針線活的料,針頭線腦到了她手裡,都像是有刺,使喚起來比馬鞭還難。後來水二爺不再勉強,反正英英遲早是要招上門女婿的,大不了將來再雇個下人,伺侯她便是。沒想,今兒個,英英竟一針一線地繡鞋墊。
水二爺站在門口,靜靜地望了女兒一會,眼角四周溢出難得的笑。英英聽見動靜,抬起頭,見是爹,慌忙就將鞋墊藏在了身後。
「我說院裡咋少了聲音呢,原來我寶貝疙瘩在弄這個。」
「爹--」英英嬌嗔了一聲。
水二爺呵呵笑笑,進了屋,順勢在炕沿上跨下半個屁股。
「拿來讓爹瞧瞧,我寶貝女兒繡的,一准比別人強。」
「爹!」水英英再次嗔了一聲,臉紅了半邊。她也是悶得慌,院裡院外忙忙碌碌,就她一個閒人,四處插不上手,也懶得插,加上最近她跟仇家遠之間老是別彆扭扭,再也找不回以前那份親密勁兒。兩天前她又意外從下人拴五子嘴裡聽說,仇家遠藉著外出辦事的空,老是去會西安城那個女學生。拴五子還說,仇家遠所以能當上副官,跟那個女學生有關,她舅舅是個人物,早在三年前,他們就暗中定了親,是女學生的舅舅一手撮合的。
這話打翻了英英心裡的五味瓶,兩天裡,她吃飯不香,睡覺不穩,更懶得有心思騎馬。腦子裡反覆就響著一句話:「騙子,他是個騙子!」
把自己關在南院,英英把前前後後的事想了幾遍。越想越覺得自己傻,自己是啥,一隻山溝溝裡的麻雀。人家心裡惦的、念的,是西安城的女學生,舅舅還是大官。怪不得他對自己不鹹不淡,想理了理一次,不想理,眼皮都懶得抬一次。英英心裡雖是不服氣,卻又無可奈何,誰讓她只是青石嶺牧場主的丫頭呢?英英雖然心高氣傲,但也是個識時務的人,這點怕是跟了她爹水二爺。況且,二姐一再提醒她,小叔子仇家遠是個靠不住的男人,嫁漢嫁漢,穿衣吃飯。「他心在天上哩,這號男人,看著好,真要跟他過日子,一天也踏實不了。」這是二姐的原話,英英當時覺得二姐是在故意貶低仇家遠,現在想想,就覺這話在理。這且罷了,英英也不是非要把自個嫁給他,真要嫁,她還得掂量掂量。她只是嚥不下這口氣,憑什麼自己就能輸給西安城的女學生?
思來想去,英英覺得是自己的脾性害了自己。她恍惚記得,仇家遠曾經說過這樣一句話:「天下哪有你這號當女子的,上天入地,弄拳舞棍,男人見了你,躲都來不及,還敢娶你?」類似的話,何家二公子何樹楊也說過,是挨了她一馬鞭後說的。看來,他們這些念了書裝了墨水的男人,心裡是容不下她這種女子的。
英英暗自發誓,要改掉自己的脾性。
「我就不信,我討不來男人的喜歡!」英英跟自己賭氣,不為誰,就為她自己。
做針線活,是她邁出的第一步。沒想,事情才起個頭,就讓爹撞上了。
水二爺似乎從女兒的眼神裡,猜出些什麼,但他遠沒英英想得那麼遠,他找英英,是專門說仇家遠壞話來的。甭看他整天對仇家遠點頭哈腰,比見了縣長孔傑璽還謙恭,那是另碼子事,心裡,他恨不得仇家遠跟何家二公子一樣,惹出一大堆亂子來,那樣,可就有好景致看了。
水二爺拐彎抹角,把國民黨在古浪縣城殺亂黨的事說了,中間個別地方,他還渲染不少。說到最後,他歎了一聲:「娃啊,世道變成這樣,都是這幫拿槍的弄的,早晚有一天,會遭報應。」
他只說了拿槍的,沒說仇家遠,但他相信,女兒一定會聽懂他的弦外之音。
果然,他離開南院很久,水英英還怔怔地捧著鞋墊,發呆。
寶兒的婚事再次被提到桌面上。
因為何樹楊的事,大梅兩口子不得不離開水家,他們一走,水家大院的熱鬧,就少了幾分。這事讓水二爺心裡不痛快,這天,他又將溝裡溝外的親戚一一過了一遍,重新補下了帖子,包括多年不來往的哥哥水老大,這次也在貴客名單裡。水二爺是這樣想的,雖說我辦的是亡婚,可不能失了我水家的面子,況且,何仇兩家現在被兩個不爭氣的兒子攪得亂麻纏身,我要好好辦給他們看。
「傳我的話下去,辦三天流水席,東溝西溝的,但凡願意給我水二爺捧場的,都來吃!」
消息傳出,立馬有人蠢蠢欲動,掰著手指頭算日子,就等著水家開席。
這天早起,水二爺剛要出院門,就聽門外有人唱:「不要你的米,不要你的面,就等你把流水席兒開。」一聽是蠻婆子眼官,水二爺心裡大喜,拉開門就道:「貴人啊,你可來了……」
「了」字還沒落地,水二爺眼就傻了。原來站在門外的,不只是眼官一人,水二爺眼裡,黑壓壓立著八個蠻婆子。
叫眼官的蠻婆子看見水二爺,連笑帶唱道:「東邊日出東邊紅,太陽當頂喜盈門,西邊落日全是福,滿溝銀子往裡聚。」她的話未落,其他的「羊盼」(蠻婆子對同類的稱呼)也都一齊響起了三才板,就聽院門外唱戲似的,把吉祥和祝願一古腦兒往裡潑。
「沙棗花開老來紅,越上年紀越厚成。主意拿定往前行,甭怕東吳起萬兵。」
「好事來了不由人,就像飛鳥歸山林,金童玉女成婚配,來年必能抱兒孫。」
水二爺聽著,心裡的樂一溢一溢,這大清早的,碰上這麼多貴人,必是好事。當下,就拱手往裡請。蠻婆子們也不客套,一窩蜂的就往裡擠。
就在這當兒,院裡突然響出一聲:「滾,都給我滾,清早八時的,哪來的這些喪門星!」
水二爺剛要攔擋,三女水英英已摔開手裡的馬鞭,照準叫眼官的蠻婆子臉上就打。叫眼官的蠻婆子臉上挨了鞭,疼得立時叫喊起來。
「英英!」水二爺喝了一聲,撲過去奪下馬鞭:「反了你了,貴人你也敢打!」
水英英嘴一噘:「貴人,我看她是毛鬼神還差不多!」
「你!」水二爺氣得,直想抽她個嘴巴,可這大清早的,他哪能下得了手。水英英罵了幾句,搶過馬鞭,到馬廄牽她的山風去了。
叫眼官的蠻婆子捂著臉,一股子血從手指間滲出來,英英那一鞭子甩得太狠,叫眼官的蠻婆子臉上爛了幾道口子。水二爺剛要賠情,叫眼官的蠻婆子突然開了口:
「甭看你馬鞭甩得狠,甭看你走路一陣風,孤魂早已附了你的身,這輩子你是個苦命星。」
「啥?」水二爺驚得,當下就要撲過去捂眼官的嘴。叫眼官的蠻婆子一雙神眼死死盯住水英英,在她屁股一扭一扭的走動中,心裡,為水英英的一生畫了個大大的問號。等水二爺試圖拿話訓斥她時,她鎮定自若道:「二爺,甭看你財發的大,可你這院,七魂八鬼的,攆都攆不盡。二爺,往後,有你的好日子過。」
說完,在水二爺巨大的驚惑中,叫眼官的蠻婆子啪地收了三才板,身子一轉,嘴一鼓,很像回事的離開了水家大院。
「羊盼」們一看眼官走了,也都收了三才板,鼓著嘴,恨恨離開了水家大院。水二爺再想挽留,就遲了。
後來水二爺才知道,英英這天早上發脾氣,還是因為仇家遠。嘴碎的拴五子瞅準機會,將仇家遠借何家老二敲詐東溝大梅一家的事說給了水英英。水英英一聽,就炸了,那可是大梅一家近三年的收成啊,就這麼白白地讓仇家遠敲走了,他也太心狠了點!英英跑去跟仇家遠理論,非但沒聽到一句好話,還讓仇家遠狠狠奚落了一頓。
仇家遠諷刺她,這事事關民族大業,她一個鄉野女子,哪裡懂得!
水二爺嘴上安慰著女兒,心裡,卻狠狠為仇家遠記下了一筆。
敢羞辱我水老二的女兒,你也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這一天,連著發生了兩件事,一下就把水家大院的喜慶氣兒給沖沒了。
水英英讓山風摔了!
摔得很慘,差點就要掉命!
水英英騎上山風往大草灘去時,太陽已從青石嶺頂冒了出來,果然如眼官所說,東邊日出東邊紅。太陽噴薄而出的一剎那,整個青石嶺彷彿被神光點著,沉睡了一夜的青石嶺嘩地一下驚醒,帶著滿目的晶瑩與璀璨,瞬間就驚了人的眼。草尖上酣睡了一夜的露珠兒,就像小精靈一般眨著亮晶晶的眼,一下一下的,彷彿一山的精靈在沖人微笑。五月裡賽著開放的花兒,也全都翻起身,彷彿脫去紅襖的新娘,把鮮嫩和嬌美釋放出來,綠草們拼足了勁,要把這嫩得出水兒的新娘子擁到懷中。這時的山就不是山了,嶺也不是嶺,倒像一個巨大的洞房,到處都演繹著紅山綠水的故事。嶺頂人這時候是最幸福的,滿目都是沾塵帶露的絕美,那心,一下就被太陽的光澤給洗亮堂了,洗潔淨了。
偏是,水家三小姐水英英卻對此視而不見,她的心已被仇家遠那句欺人的話徹底激怒,雙眼冒著遭受巨大屈辱後的烈火,雙腿夾馬,一甩鞭,箭一般沖草灘奔去。馬蹄聲聲中,一散兒一散兒的晶瑩被踩碎,被驚擾,那晶亮劃出一波兒一波兒的弧,掉地上,碎了。
無數的呻吟伴著馬蹄,發出奇奇怪怪的怨響,草灘上,暗暗湧起另一種聲音。
水英英絲毫不覺得,手裡的馬鞭甩得一次比一次響,無論山風跑多快,她還是嫌慢,踩著蹬子的雙腳,也暗暗使了勁。山風在她的怒喝下,簡直就像一匹野馬,瘋狂地沖姊妹河奔去。
出事是快到姊妹河時,一河的波光都能望見了,山風突然一揚蹄子,緊跟著發出一聲嘯,那一聲嘯真是不得了,水家大院都聽得到。想想,隔著幾里遠,這是多麼震徹的一聲!嘯起嘯落,一向乖順的山風突然暴怒起來,原地轉了兩個圈,然後四蹄騰起,沖崖下奔去。
嘯聲響到院裡時,水二爺正在馬廄裡發愣。日怪得很,拾糧一走,一廄的馬立刻沒了精神。管家老橛頭跟他說了幾次,水二爺就是不信,今兒個,他想親眼看看,以前沒拾糧,這馬不也好好的,該吃吃,該睡睡,從沒見過跟人嘔氣,咋就能因了一個餵馬的長工,跟人耍性子呢?等他走進馬廄,仔細觀察半天,就發現,管家老橛頭沒說過頭的話。這馬,真是跟水家大院較勁兒哩。一槽的草料好好的,馬似乎聞都懶得聞,那可都是上好的青草和豆瓣子磨成的新鮮料啊,這幫畜牲竟然不吃!再看馬,原來膘肥體圓一個個渾身發亮,這才幾天,竟然……
唉,見多識廣的水二爺長歎一聲,不明白拾糧使了啥計,竟然將他水家的馬糊弄到這地步。再一想,就覺這院裡真沒哪個人能如拾糧那般對馬上心,白日裡跟著藥師劉喜財種藥,夜黑裡還得侍候先人般侍候這些寶貝。偶爾地哪匹馬毛不順了,你瞅他務弄的那個細心,又是洗又是梳,比侍候他爹來路還周到。想到這,水二爺發出一串子歎,甭看牲口不會講話,心裡,卻是清楚得很啊,誰對它好,它就感誰的恩。
這畜牲!
就在水二爺伸手想為老青馬梳理鬃毛時,山風那一聲嘯猛騰騰響了進來,水二爺嚇得縮了手,等確信是英英的坐騎山風發出的後,心裡,猛就黑了。
真的黑了。
當下,他跳出馬廄,沖後院裡忙活的管家老橛頭喊:「你還磨蹭個啥,沒聽到吼聲啊--」
管家老橛頭眼睛直了直,等看清東家臉色,驚得丟下手中的木杈,跋腿就往外跑。
三女水英英讓棗紅馬山風摔到了半崖裡,幸虧崖上長滿樹,水英英又練過武,才沒被摔死。不過,渾身還是掛了傷。等管家老橛頭帶人趕到落淚崖時,三女水英英已昏死過去,遠處看,就像一隻野兔倒掛在樹上。
這個下午的五點多鐘,水家大院還是一片亂,拴五子騎著快馬馱來的東溝冷中醫還在南院仔細地給英英上藥,就聽院裡有人喊:「不好了,老鼠上牆了!」
讓女兒英英嚇個半死的水二爺當時躺在上屋裡,由長工拴五子細心照料。拴五子的身邊,十四歲的下人狗狗端著一碗豆麵糊糊,白著臉。水二爺一受驚嚇,就啥也吃不下,這是他多年的毛病。吳嫂特意安頓狗狗,拌一碗豆麵糊糊,說豆麵糊糊壓驚,東家吃了能緩過神。可狗狗端了半天,水二爺連眼都不睜一下。除了半天發出一聲呻吟,人跟死了沒兩樣。狗狗正尋思著該不該端回去,就見吳嫂慌慌張張跑進來,掉了魂似地喊:「不好了呀,東家,老鼠上牆了。」
「啥子?」一直昏迷著的水二爺猛地一個翻身,就往炕下跳。拴五子力氣大,一把將他摁炕上。吳嫂還要喊,拴五子喝了一聲,吳嫂嘴裡的話嚇回了肚裡。
「老鼠,你說老鼠?」被拴五子摁炕上的水二爺再一次彈起來,失了魂地叫。
吳嫂只好將話再重複一遍。
「快帶我去看!」水二爺騰地跳下炕,鞋也顧不上穿,就往廚房跑。
吳嫂在後面慌慌張張喊:「東家,看不得的,黑,黑老鼠,比貓還大……」
吳嫂一點沒說謊。拴五子搶在前頭奔進廚房時,就見五六十隻黑鼠像湊齊了吃喜酒似的,有的蹲鍋頭上,有的趴牆上。有的,索性大大方方站在米缸上,揚直了脖子沖拴五子笑。拴五子嚇得媽呀一聲,掉頭就往外跑。
隨後趕到的水二爺真真切切看到了黑鼠鬧廚的場面。他媽呀一聲,一頭栽地,再也爬不起來。
這一天的水家可以說亂到了極致。號稱百亂不驚的東溝冷中醫人生頭一次顯出恐慌來,在南院跟上院來來回回的奔跑中,兩次栽了觔斗,有一次,還把手裡端的一碗中藥潑灑在了地上。等水二爺稍稍能喘過氣時,夜幕已嚴嚴地裹住了青石嶺,裹住了這座宅子。
水二爺醒過來的頭句話就是:「快去請眼官,快快去呀--」
叫眼官的蠻婆子絕然想不到還能被請到水家大院來。事實上這趟出門前,叫眼官的蠻婆子是蠻過路線的,這是蠻婆子們的看家本事。每趟出門前,蠻婆子們都要點上香蠟,跪在香案前,雙目緊閉,屏聲息氣地蠻上一會。這蠻為的是方向,方向一詞對蠻婆子來說,就是討命的路,就是發財的線。一般說,蠻婆子十個有九個都會蠻對方向,不只方向,包括此趟出門的日子,來去天數,都能在香案前蠻個一清二楚。蠻婆子們絕不會違背這個方向,更不會在外邊多呆一天,哪怕天上下刀子,也必在蠻好的日子裡趕回酸茨溝。
多少年來,酸茨溝的蠻婆子死死守著這個信條,這才讓蠻婆子的名越叫越響。方圓幾百里,蠻婆子幾乎搶光了道士神漢半仙的生意,尤其水家這樣的大戶,遇事越來越相信蠻婆子了。
拴五子披著月光趕到二道峴子時,「羊盼」們正聚在窯洞裡,七嘴八舌地怪著眼官,意思是她把路線給蠻錯了,不是說這趟不用離開青石嶺,就能掙到銀兩麼?爭論間就見月光動了一下,窯洞口忽地多出個黑影兒來,再一看,竟是水家大院的跑腿拴五子。
未等拴五子開口,叫眼官的蠻婆子便道:「叫你留你不留,偏要黑夜尋上門。」拴五子騰地跪下:「眼官娘娘,東家後悔了,叫我拿馬馱你來了。」
「羊盼」們驚訝間,就聽叫眼官的蠻婆子說:「東宮娘娘上天了,西宮娘娘入海了,你家要是來災了,必是先人不喜了。」
天呀!跑腿拴五子一聽這話,當下驚得,頭直往地上磕。「娘娘說得沒錯,我家,不,是東家他……」
「東家咋了?」
「是……是先人……先人上了牆。」
「哦--」月夜下,窯洞裡,叫眼官的蠻婆子唰地打起了三才板。這下,她終究相信自個沒把方向蠻錯,更沒把此趟來的目的及艱難蠻錯。她知道,考驗她跟「羊盼」們的時機到了,蠻婆子的名能不能叫得更響,就看這趟了。
「先人上了牆,後人必遭殃,三頭豬,五隻羊,全院上下黑衣裳。」
叫眼官的蠻婆子再次踏進水家大院時,水家大院就不再是那座四平八穩福壓八方的大宅院了,更像是鬧了地震,院裡徹夜鬧出的驚喊聲還有殺豬宰羊的嘶嚎響得整個青石嶺都亂了神經。隨後女眷們連夜趕做黑衣的神秘舉動,越發讓這座大宅子蒙上了一股陰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