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呂公讓呂雉出面請虞姬疏通,消除因劉邦用子嬰為相與項羽產生的誤會。呂雉則醞釀著一個更加大膽的計劃,她把虞姬劫持到霸上,企圖以虞姬來要挾項羽退出關中。呂公當頭棒喝,罵醒呂雉,派人送還虞姬。孰料,中途一群不明身份的人劫走了虞姬。呂公趕往咸陽,召集部下,救出了被子嬰手下劫持的虞姬。與此同時,項羽接到曹無傷密報,得知劉邦要拜子嬰為丞相並劫持虞姬,要挾自己退出關中,暴怒之下,項羽決定次日出兵,消滅劉邦,救回虞姬。
1、風生水起
子嬰直到東方天色泛白的時候才回來。他拖著沉重的腳步走向自己的臥室,昨夜先是在霸上飲酒,而後一路奔波,回到咸陽城,接著是與大臣們徹夜謀劃,子嬰覺得自己的身體已經快要垮了,到了精力枯竭的邊緣。他推開房門,耷拉著腦袋走了進去,在几案邊坐了下來,想找點水喝。在他伸手去拿水壺的時候,看到了對面翻倒在地上的几案。子嬰抬頭向上看去,王后一絲不掛的身體懸在空中,一動不動。
不管一個人生前多麼美麗,死於非命的樣子都會顯得猙獰恐怖。子嬰被眼前詭異的景象嚇得癱坐在地上,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從地上一躍而起,撲了過去。王后已經冰冷僵硬的身體被子嬰放了下來,緊緊地抱在懷裡,似乎是想用自己的體溫讓這具已經沒有了生命的軀體回暖,讓心愛的妻子起死回生。
子嬰的樣子和王后自縊前一模一樣,精神已經麻木了,感覺不到悲痛,腦袋裡只有讓王后活過來一個念頭。就這樣足足坐了半個時辰,黎明的鐘聲在咸陽城的上空迴盪,子嬰的心動了一下,恢復了意識,但緊隨而至的就是鑽心的疼痛。一聲淒厲的吶喊從臥室中傳出。
嬴福和兩個王子被喊聲驚動,衝了進來。看到躺在子嬰懷中的赤裸的王后,嬴福扭過臉去,老淚縱橫。兩個王子哭喊著撲向自己的母親。孩子的出現讓陷入瘋狂、不顧一切的子嬰恢復了理智,他看到了落在地上的血衣,一把抓了起來,「保重、復國、報仇」,幾個用血寫成的殷紅的字映入眼簾。
緊攥著血衣,子嬰低沉的聲音響起,「不許哭!」那聲音雖然不高,但有種泰山壓頂般的力量,讓兩個王子不由自主地止住了哭聲。嬴福緊張地看著子嬰,擔心主子因為突如其來的打擊發生意外、精神失常。但子嬰的表情陰森、堅定,像鋼鐵一樣冰冷、堅不可摧,王后的遺書喚醒了他內心潛伏的一種力量,大得無法想像,復仇的慾望爆炸式地增長。
子嬰轉向嬴福,「王后去世的消息不能讓任何人知道,這關乎王后的聲譽,也關乎復國的大業」。幾個人都意識到王后的死一定跟劉邦有關,消息一旦走漏,玷污的不僅僅是王后的聲譽,還會引起劉邦的警惕,甚至是殺人滅口。
「你們到後院去挖個坑,我們先安葬你們的母親,對外就說王后生病了,不能見客!」子嬰向兩個兒子下達命令,聲音中不帶任何感情,異乎尋常地平靜。
兩個兒子和嬴福離開後,子嬰把王后抱到了床上,找出一套她生前最喜歡的衣服,為她穿上。他把王后的血書揣進懷裡,坐在王后身邊,為她整理了一下凌亂的頭髮,輕輕地說道:「你安心地去吧,我會照顧好兩個孩子,照顧好自己,你的願望我一定要替你實現。那個畜生,我會抓住他,用盡所有的酷刑折磨他,直到他嚥下最後一口氣,然後將他砍成肉醬、剉骨揚灰。」這些本應該咬牙切齒說出來的話,子嬰在王后耳邊說得很溫柔。
由於沒有棺槨,王后的遺體就用一條錦被裹著下葬了。安頓好兩個王子,嬴福回到子嬰的臥室,問端坐在几案前的子嬰,「大王,我們怎麼辦?要為王后報仇啊!叫韓將軍反攻關中吧!」
子嬰搖搖頭,「時機不成熟,一切按原計劃進行,關外按兵不動;把劉邦要拜我為丞相的消息散佈出去,看看項羽的反應;叫城中的死士們做好準備,隨時待命」。嬴福覺得王后的死讓子嬰的性情驟變,變得更加決絕、冷酷無情,更有忍耐力。
不止子嬰徹夜未眠。霸上軍營,劉邦的寢帳內,呂雉在燈下坐了一夜。劉邦從宴會結束時就消失了,一直沒回來。呂雉很清楚劉邦幹什麼去了,但她不是在等劉邦,而是在考慮自己的戰略。現在,她和劉邦的關係已經發生了質的變化,一切都要重新定位了。但目前的當務之急還是要把劉邦關中王的位置落實。現在看來,項羽是不會自願把關中給劉邦了,最多是劉邦和章邯一人一半,那麼只有逼項羽退出關中。呂雉預感到劉邦拜子嬰為相的消息傳出後,一定會在項羽那裡引起連鎖反應,導致剛剛平靜下來的局勢迅速惡化,劉邦會再次陷入險境。一個大膽的計劃在呂雉心中醞釀多時,「先下手為強!」
呂公趁昨夜眾人聚在劉邦的大帳內飲宴的時候悄悄離開了軍營,來到咸陽城中的小酒肆。一見面,呂公就追問酒肆老闆:「那日與張良會面的人,身份查清楚了嗎?」
「查清楚了,是項羽的叔叔項伯!」
呂公的眉頭皺了起來,難道張良與項羽勾結,是項羽安插在劉邦身邊的內奸?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可就危險了。酒肆老闆也考慮到了這一點,「這麼看來張良身份可疑啊!是不是項羽派來監視劉季的?」
「現在還不能下定論,不過要小心提防,派人盯住他,一旦發現他與項羽陣營勾結,馬上除掉,要做得乾淨利索。他是韓王的司徒,身份特殊,絕不能留下任何蛛絲馬跡。」
「主公放心!」
「另外,你叫我們的武士做好準備,子嬰拜訪劉季,背後一定有鬼。他肯定是想激化劉季與項羽的矛盾,我預感到形勢會發生突變,所以要做好準備,以防萬一。」
「遵命!」
呂公離開的時候,老闆提醒道:「主公,您再出門的時候帶幾個侍衛吧!現在局勢動盪,世道不太平,萬一您出了意外,我們就群龍無首了。」
呂公笑道:「我一個老頭子,身上又沒幾個錢,沒人會打我的主意。帶上侍衛太惹眼了,容易引起他人注意,反倒不方便行動。」
「您公開的身份是劉季的岳父。單憑這一點,那些想對付劉季的人就可能盯上您,小心駛得萬年船啊!」
呂公點點頭,正要轉身離開,忽然又想到了什麼,回身很認真地對老闆說:「萬一我真的發生意外,你去找呂雉。我這個二女兒在幾個孩子裡是最出色的,志向遠大,頗有心機和手段。有她帶領你們,將來一定可以成就一番事業,你們的前途也有保障了。」
「主公……」
呂公擺擺手,沒讓老闆說下去,掉頭走進了夜色當中。
霸上軍營,曹無傷的營帳中,雖然他沒有參加宴會,但打探消息的親信將宴會上發生的事情一件不落地匯報給了他,包括劉邦公開宣稱要任命子嬰為丞相以及調戲子嬰王后的事情。曹無傷聽了之後,陰險地一笑,「這個劉季,做事就是出人意料,竟然要用子嬰為相!」
親信一直慫恿曹無傷投靠項羽,現在趁機進言:「項羽與秦國有深仇大恨,現在劉季公然宣稱用子嬰為丞相,明顯是想借助亡秦的勢力鞏固自己在關中的地位,排斥項羽和他扶植的傀儡章邯。這個消息如果報告給項羽,項羽一定饒不了劉季這個反秦大業的叛徒。」
曹無傷悶哼了一聲,「劉季現在不光是跟項羽為敵,還調戲子嬰的王后,這是打秦國所有貴族百姓的臉,這樣下去,關中就沒有他的立足之地了,秦國上下都是他的敵人」。
「那我們是不是現在就與項羽聯繫,把這些情報傳遞過去,早點表明自己的立場?」
「不,還要等一等。單憑這一點還不足以徹底激怒項羽,我們還需要更有份量的東西。劉季拜子嬰為相的消息很快就會傳到項羽耳中,等他對劉季產生懷疑和不滿的時候,我再去火上澆油,就有足夠的把握了!」曹無傷踱到營帳門口,仰頭望著漫天星斗,幻想著自己前途無量的未來和劉邦垮台後,自己痛打落水狗的暢意。
呂公回到霸上軍營時,已經是黎明時分。他叫醒隨從,讓他給自己準備一碗熱羊湯,驅驅寒氣。劉邦軍營中有很多呂公的部下,在他的安排下追隨劉邦征戰。呂公來後,與這些人建立了秘密的聯繫,他身邊的隨從和衛士都是由這些人組成,在他們的掩護下,呂公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在軍營中出入,不被任何人察覺。
喝下熱羊湯,呂公正準備寬衣休息一會兒,呂雉匆匆走進他的營帳。「有什麼事嗎?看你慌慌張張的樣子!」呂公問道。
「父親,不好了,劉季又闖禍了。」
「發生了什麼事?」呂公對劉邦也越來越覺得頭疼了,接見子嬰已經錯了一步,現在他又捅出什麼漏子來了?
「子嬰這次來是要擁戴劉季稱王關中的……」
「這點我已經想到了,他就是在劉季和項羽之間挑起爭鬥,我已經讓我的手下做好應變的準備了。項羽固然會因此不滿,但單憑這件事,就興師動眾,恐怕也不足以讓諸侯們信服啊!」
「不光是這樣,那個劉季還當眾宣佈,要用子嬰為相!」
「什麼?這個混蛋,這麼做不是公然與項羽和反秦的諸侯為敵嗎?他活得不耐煩了吧?為什麼要這麼做?」呂公發起怒來,情緒失控了。
呂雉現在已經明白劉邦這一舉動的真實用意,但面對自己的父親,她沒臉說出丈夫的醜事。劉邦調戲和姦淫子嬰王后的事情,呂雉也對父親隱瞞了。
「劉季是想借此來籠絡亡秦的各種勢力,為己所用,幫助他抗衡項羽。」呂雉把劉邦在宴會上用來搪塞自己的理由講了出來,應付呂公的質問。
「糊塗!子嬰和忠於他的人想的是復國,怎麼會幫助劉季對抗項羽?他們巴不得這兩個人鬥得兩敗俱傷……」
「子嬰想復國?」呂公情急之下說漏了嘴,被呂雉抓住了話柄。
呂公一愣,察覺到自己失言了,連忙搪塞道:「我是這樣猜想的,從子嬰剷除趙高的表現上看,此人性格剛毅,行事果斷,不肯受制於人。所以,我猜想他絕不甘心就此當個亡國之君,一定會設法復國。」不等呂雉追問,呂公馬上轉移話題,「就算子嬰和亡秦的勢力被劉季籠絡住了,這些人加起來也未必是項羽的對手。大秦帝國已經土崩瓦解,關中大地雖然是秦國故土,但受此致命一擊,忠於秦王的力量也被極大地削弱了,子嬰和他的人能幫得上劉季的忙嗎?靠這些人去抗衡項羽的四十萬大軍,簡直是癡心妄想!」
「父親所言極是,當時局面混亂,事發突然,我們都沒反應過來,反倒被這個劉季唬住了,還以為他用的是一個高招。那麼,該如何補救呢?」
呂公沉思了一會兒,說:「拜子嬰為丞相的消息很快就會傳到項羽的耳朵裡,必須搶在這之前向項羽作出解釋,以免引起他的誤會。此前為了函谷關衝突的事情,劉季已經出面向項羽解釋過一次;這次再由劉季出面,恐怕項羽不會相信了。所以,由你出面比較妥當。」
「我去向項羽解釋?」
「不,劉季和項羽是兄弟,你與項羽的愛妻虞姬過去不是也相處得非常融洽嗎?你可以去找虞姬,請虞姬幫忙,消除這次的誤會。虞姬是項羽心中的至愛,項羽平生最看重的是兩個人,一個是撫養他長大、已經陣亡的叔父項梁,另一個便是虞姬。如果虞姬肯出面斡旋的話,這件事應該還有挽回的餘地。」
「虞姬」,聽到這個名字,呂雉的心頭一動,那個已經醞釀成熟的大膽計劃浮現在腦海中,她想徵求一下父親的意見,但話到嘴邊又嚥了回去。這個計劃太過冒險,她擔心遭到父親的反對,導致計劃擱淺。所以,呂雉決定瞞著呂公,獨自操作。「好,那我馬上去找虞姬。在盱眙(xūyi,項梁在此立熊心為楚懷王)和彭城(項梁犧牲後,楚懷王和項羽、劉邦等人退保彭城)的時候,我和虞姬見過幾次面,情同姐妹,相信她會給我這個面子的。」
呂公道:「你性格剛烈,有丈夫氣,虞姬品性溫婉,小鳥依人,正因為這種稟性上的截然相反,互為補充,你們才能相處甚歡。如果都是你這樣強悍的性格,恐怕就難免會發生摩擦了!」呂公雖然沒有見過虞姬,但聽呂雉講過一些關於她的事情。
「難道父親認為我是一個悍婦?」呂雉有些不滿地說。
「不」,呂公道:「你有大丈夫的心胸和氣概,將來一定可以成就一番名垂史冊的功業。我呂家要仰賴你的蔭庇而顯達。只是……」
「只是什麼?」呂雉有些好奇。
「任何事情都有正反兩面。你這種性格也是一柄雙刃劍,既能帶來功名利祿,也會招來滔天大禍。娥姁,以後你行事一定要謹慎,凡事留有餘地,不要把事情做絕,要學會韜光養晦。這才是積福避禍之道。」
「我明白了。多謝父親教誨!」
呂雉離開後,呂公獨自在帳前默立很久,飽經滄桑、溝壑縱橫的面孔上看不到任何表情,深邃的眸子凝視著遠方。呂公自言自語道:「盡人事,安天命吧!是福是禍,冥冥中自有定數。」
侍立在一旁的隨從情不自禁地問道:「主公是在為大王的事情擔心嗎?」
呂公苦笑著說:「我是在為我們呂家的安危擔心!」
呂公正想回到帳篷裡瞇一覺,忽聽背後有人叫他:「老人家,起得這麼早啊!」
呂公回頭一看,來的是張良。「是子房啊!實不相瞞,我昨夜根本沒睡。」
「是不是大王接見子嬰,拜他為相的事情讓您擔心了?」
呂公點點頭,把張良讓進帳篷裡。侍從端上熱茶,張良不客氣地飲了幾大口,搓著雙手說:「這關中的天氣,就是比關東要寒冷一些,凍得人手腳冰涼。」
「子房找我有什麼事嗎?」呂公對交往不多的張良突然來訪有些意外,再加上有些疲倦了,所以急於搞清楚他的意圖。
張良不好意思地笑笑,說:「老人家一晚上都沒睡,本來不該打擾您休息。但子房心中有些困惑,所以也沒睡好,一大早上起來散步,不知不覺就走到您的營帳附近了,所以想請老人家指點迷津。」
呂公奇怪地說:「我一個沒見過世面的老頭子,怎麼能為行刺過秦始皇、熟讀《太公兵法》、膽識謀略天下聞名的子房指點迷津呢?子房,你真是太抬舉老朽了!」
張良晃了晃腦袋,說:「我與老人家雖然沒有深交,但您的閱歷和智慧張良是看得出來的,冒昧地說一句,老人家的身世絕對不同凡響。在這十萬大軍中,如果張良有什麼疑問需要向人請教的話,老人家是不二人選。」
呂公笑而不答。張良也不再兜圈子了,「昨夜,大王在宴會上宣佈要用子嬰為相,我思來想去,也搞不清楚主公為什麼要這麼做,是誰給他出的高招」。說著話,張良掃了呂公一眼,言外之意是這招是不是你給他支的。
呂公被張良的一套說辭給逗樂了。「子房,你一會兒說我高明,一會兒又懷疑這種蠢招是我交給劉季的,這不是自相矛盾嗎?莫非你是在嘲笑老朽?」
「不敢,不敢!」
「劉季這麼做的確非常不明智,以你的頭腦即便當時看不出來,事後也能想清楚其中的利害關係。放心,我已經讓呂雉去找虞姬通融,希望把一場風波消滅在萌芽狀態。」
「老人家果然是先知先覺,那我就放心了,不再打擾,告辭!」張良起身離席,忽然又停住了,好像突然想起了什麼事情,貌似不經意地問道:「老人家前兩天是不是去過咸陽城中的小酒肆?我隱約看到過您老人家,但不敢確定。」
呂公平靜地回答說:「我無聊的時候去咸陽城閒逛過,也曾在店中小酌,不過倒沒注意子房也去過。你見到的可能是我吧!」
張良不再追問,起身離開了。呂公端起几案上的茶盞,嘬了一口,「這個子房不簡單啊!」
2、人質計劃
一輛用錦帳遮擋的牛車駛入鴻門軍營。虞姬正在寢帳中練習歌舞,侍女進來稟報,「沛公夫人呂雉來訪」。虞姬眼睛一亮,她和呂雉已經很長時間沒有見過面了,連忙迎了出去。
「姐姐」、「妹妹」,兩個人見面後格外親熱。虞姬拉著呂雉的手問道:「你怎麼到關中來了?」
呂雉親暱地捏了一下虞姬小巧的鼻子,說:「你能陪著你的大英雄來,我就不能來看看我的老頭子嗎?我也是剛到,劉季這個老傢伙你是知道的,見了漂亮女人就像貓聞到魚腥味一樣,他現在發跡了,我怕他趁機把我休了,再娶個像你這樣的傾國傾城的二八佳人,所以就趕緊跟了過來,把他看住了。」一邊調侃劉邦,一邊又把虞姬誇獎了一番。
虞姬比較單純,沒有呂雉這樣的城府,只是笑得合不攏嘴,把呂雉拉進了寢帳。呂雉打量了一下帳篷裡的陳設,雖然是臨時搭建的帳篷,但裡面擺放了貴族女子閨房裡應有的一切東西,而且鑲金嵌玉、做工精良,一看就是匠人精心打造的,價值不菲。華美的陳設顯示出主人身份的高貴,也能從中看出項羽對虞姬是何等珍愛,即便是在行軍打仗的途中,也不會讓她吃一點苦,受一點委屈。
呂雉盯著虞姬身上的那件錦衣,衣服的花色和款式與虞姬的氣質非常般配,襯托出虞姬婀娜的身材和白皙的皮膚,再加上她那如碧水般清新可人的容貌,置身於裝飾得富麗堂皇、宛如仙宮的寢帳中,就像九天之上的仙女一樣。呂雉的妒忌心蠢蠢欲動,虞姬的青春美貌和她擁有的丈夫專一的愛,都是呂雉所沒有的。不過,她沒有忘記眼前的形勢和自己承擔的使命,只能把妒忌埋在心底,絕不能在臉上有絲毫的表現。
虞姬和呂雉同坐一席,親暱得就像真正的姐妹一樣,彼此訴說當年的往事和別後各自的經歷。呂雉滿懷深情地回憶著舊事,「你記不記得,這對忘年交在一塊喝酒,我們一起下廚為他們做菜的事情」。
「當然記得。我什麼都不會做,姐姐要手把手地教我,可我還是做不好。」虞姬說著就「咯咯」地笑起來。呂雉心中一陣厭惡,她最討厭別人在她面前作出一副單純小女孩的樣子。這種模樣最討男人喜歡,但以她自己的年齡,再模仿這樣的做派,就令人作嘔了,所以她也無法容忍別人這麼做。
「一晃幾年過去了,現在這對兄弟都飛黃騰達了,成了普天之下最有權勢的兩個人、群雄的領袖。看來我們兩個還真有福氣啊!一人逮了一個。」
「前段時間他們兩個人鬧了一些誤會,不過現在好了,都過去了。我希望他們今後永遠和睦相處,我們還可以像以前一樣做姐妹,開開心心的。你教我廚藝和女紅……」
「你教我音律和歌舞。」又是一陣笑聲從寢帳中傳出,其樂融融。
聊了一會兒,呂雉一拍自己的額頭,作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說:「妹妹,我都忘了,我今天嘗試了一個新鮮玩意,很舒服,你要不要也試試?」
「什麼玩意?」
「去了就知道了。」呂雉拖著虞姬來到帳外,指著停在外面的牛車說:「就是它,坐著可舒服呢,比馬車強多了,你也來坐坐,我們出去兜上一圈。」當時的貴族都乘馬車,馬車車廂小,被稱為「小車」,由於行進的速度過,比較顛簸,會揚起很多塵土,而且車廂沒有遮擋,乘坐的人必須正襟危坐,所以不夠舒適。牛車車廂較馬車大,被稱為「大車」,速度慢、平穩、塵土少,有車篷和四壁,可以封閉起來,裡面的人自由坐臥,不受拘束,遠比馬車舒服自在。但當時的牛車主要用來運送貨物,普通百姓偶爾會乘坐,貴族是絕不會坐的,有失身份。所以,呂雉才把牛車當成一個新鮮玩意介紹給虞姬。她自己在沛縣的老家坐過牛車,瞭解牛車的好處,而虞姬從來沒有乘坐過。
看虞姬有些遲疑,呂雉不由分說,拉她進了車廂,放下了錦帳。車廂裡面鋪有蓆子和褥子,坐上去軟綿綿的。虞姬還習慣性地保持端坐的姿勢,呂雉笑道:「妹妹,外邊人看不見我們,你想怎麼坐就怎麼坐,想躺著就躺著,舒服就行,不必拘束。」
虞姬掩口一笑,說:「也是啊!這牛車就是舒服。」她靠在車廂上,將兩條腿伸展開來,伸出兩隻玉臂去夠車頂,一臉的愜意。看著虞姬開心的樣子,呂雉有一種憐愛的衝動,既像是對妹妹,也像是對女兒,她年長虞姬一倍,從年齡上說是一對母女,只是呂雉晚婚,嫁給劉邦的時候已經三十歲了,所以女兒年幼。但這種憐愛之情只是一閃而過,她的計劃已經開始實施。
呂雉撩開車箱前面的簾子,向車伕使了一個眼色,牛車緩緩驅動起來,向軍營外面駛去。虞姬絲毫沒有懷疑,反而任性地躺了下來,將一綹秀髮咬在潔白、整齊的牙齒間,問呂雉:「姐姐,我們這是去哪裡啊?」
「去咸陽城轉轉,看看熱鬧。」
「我是不是跟大王說一聲,免得他擔心?」虞姬習慣於凡事都讓項羽替她拿主意。
呂雉嗔怪道:「妹妹,跟姐姐一塊出去還有什麼可擔心的,不必麻煩項王了。姐姐帶了幾個侍衛,咸陽城裡駐紮的是你姐夫的部下,誰敢動我們?那不是老虎嘴邊拔毛嗎!」
呂雉的俏皮話逗得虞姬又笑了起來,把跟項羽打招呼的事情拋在了一邊。她撩開窗簾向外看了一眼,牛車兩側有十幾個便裝的騎士,佩刀挎箭,看上去非常精悍,護衛著牛車駛向軍營外面。這些衛士都是樊噲為呂雉精心挑選的。虞姬完全放心了,在車廂裡與呂雉說笑,不時掀開窗簾,看看外面的風景。
牛車出了軍營之後,拐上了一條偏僻的小路,路面狹窄,坎坷不平,牛車也有些顛簸。虞姬有些迷惑地問呂雉:「姐姐,是不是走錯路了,我和大王去過咸陽,走的不是這條路啊!」
「放心吧,不會的。車伕知道一條小路,比大路近很多,逛完咸陽城,天黑之前就能趕回來。否則,大王就真的要掛念你了。」聽呂雉這麼一說,虞姬也不再追問。
大約過了一個時辰,牛車停了下來,車伕在外面稟報:「夫人,屬下該死,走錯了路,前方是霸上軍營。」
呂雉撩開錦簾,怒氣沖沖地訓斥道:「沒用的東西,還說你知道近路,怎麼走回霸上來了?」
虞姬往遠處眺望了一下,果然是浩浩蕩蕩的軍營。她勸解道:「姐姐,算了,車伕也是好心,本想讓我們快點到咸陽,才走錯了路,不要責怪他了。」
呂雉怒氣未平,「看在我妹妹的份上,就饒過你」。轉而對虞姬抱歉地說:「妹妹,看來咸陽城是去不成了,既然到了你姐夫的地盤,就進去歇息一下吧!我父親也在這裡,你見見他們。」
「好啊!」虞姬不疑有詐,反而非常開心。牛車和衛隊進入了劉邦的軍營。
呂雉將虞姬領到寢帳當中,有些酸溜溜地說:「妹妹,我這裡可不比你那逍遙自在,簡陋、寒酸,將就一下吧!」
「姐姐說哪裡話?行軍打仗,就是這個樣子,只是大王太寵溺我了,我都有些不忍,將士們住的地方那麼簡陋,我自己卻住得卻那麼奢華。」
虞姬說的是真心話,但呂雉聽來卻格外刺耳,覺得她炫耀丈夫的寵愛,又故作姿態,體恤將士,真是得了便宜又賣乖。「妹妹不嫌棄就好!」呂雉的語氣冷冰冰的,充滿了反感。虞姬卻絲毫沒有察覺。
呂雉向侍女使了一個眼色,侍女連忙端上一碗熱乎乎的羊奶,「妹妹,喝點羊奶,暖暖身子」。
虞姬不好意思地說:「姐姐,我從來不喝羊奶,太腥氣了!」
呂雉心裡罵道:「真難伺候,到這了還拿自己當大小姐!」嘴上說:「這是姐姐的一番心意,妹妹就勉強喝上一點吧!你身子弱,萬一著了涼,我就沒法給項王交代了。別讓姐姐為難!」呂雉說著就從侍女手中接過碗來,遞到了虞姬面前,語氣中透著不容置疑的堅決。虞姬遲疑地看了呂雉一眼,接過了羊奶,勉強地喝了小半碗。
看著虞姬喝下羊奶,呂雉終於輕鬆下來,有種大功告成的感覺。她緩和了臉色,對虞姬說:「你在這裡歇息一會兒,我去叫劉季,把我父親也請過來,大家一塊吃頓飯。」說罷,拋下虞姬一個人,掉頭離去。出了帳門,呂雉看了一眼外面的衛士,惡狠狠地道:「不許她離開寢帳半步!」
劉邦不在大帳中,呂雉直奔呂公的營帳,恰好遇到劉邦。有人進獻給劉邦一件熊皮外套,劉邦拿來孝敬自己的岳父。呂公撫摸著光滑厚密的熊皮,嘖嘖讚歎:「果然是上品啊!穿上它,在大雪中行走,不會覺得寒冷,反而非常愜意。試想天地間一黑一白,相映成趣,意境多麼深遠!」
劉邦沒文化,不理解呂公描繪的美景中的詩意,只是坐在那裡傻笑。呂公道:「劉季,你給劉老太公也準備一件了嗎?有這樣的寶貝,別忘了他老人家啊!」
劉邦撇了撇嘴,本想說點什麼,但張了張口,沒說出來,「以後再說吧!」
這時,呂雉闖了進來。呂公連忙招呼道:「娥姁,快來看看,這時劉季送給我的。我這個女婿沒選錯啊,有好事情都想著我這個岳父。」
呂雉鄙夷地說:「這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有心思在這裡討好我父親!」
劉邦道:「岳父對我有大恩,不管什麼時候,我都要想辦法來孝敬他。剛才岳父已經教訓我了,說我不應該拜子嬰為相,這是公然與項羽和各路諸侯為敵。不過,你不是去找虞姬了嗎?有她出面疏通,應該沒事了。我的本意也是好的,不過是想通過子嬰拉攏亡秦殘存的勢力,佔據關中嘛!只是考慮不周,也不是什麼大錯。」
呂公也在旁邊幫著劉邦說話:「是啊!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了,想辦法補救就是了,你就別不依不饒了。這樣,就在我這裡吃午飯吧!我命人準備酒食。」
呂公剛要起身,呂雉阻止了他,道:「父親,不用麻煩了,到我和劉季的寢帳去吧!有個人你們需要見一見。」
劉邦和呂公對視了一眼,不知道呂雉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他們隨著呂雉來到寢帳,侍女在門口等候,呂雉問:「她人怎麼樣了?」
侍女躬身答道:「已經昏睡過去了,什麼都不知道。」
呂雉放心地點點頭,撩起門簾走了進去,劉邦和呂公緊隨其後。呂雉向床榻上一指,「你們看這是誰?」
呂公不認得虞姬,不知道呂雉從哪裡弄來一個女孩子,他看了一眼劉邦,還以為是劉邦窩藏在外面的情婦,被呂雉發現了,捉了回來,當面對質。劉邦則睜大了眼睛,「這不是虞姬嗎?她怎麼會在這裡?」呂公聞言,上前一步,仔細端詳著床上的女子,「她就是虞姬?」
呂雉得意地點點頭,說:「沒錯,這就是項羽最珍愛的人,我相信項羽可以為她做任何事情。」
呂公道:「我讓你去找她疏通,你怎麼把她弄到這裡來了?她這是怎麼了?不像是睡著了!」
「我給她灌了迷藥,她要睡上幾個時辰。」
「什麼?」「啥?」呂公和劉邦同時驚叫起來。「你這是要幹什麼?」呂公覺得自己的頭都大了一圈。
看到呂公和劉邦大驚失色的樣子,呂雉對自己的膽識和手段更加自信了。她不慌不忙地坐到几案前,拿起玉卮來倒滿酒,輕輕呷了一口,好整以暇地說:「您讓我去找虞姬疏通,向項羽解釋拜子嬰為相的事情,但我覺得這不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解釋來解釋去,最後總有解釋不通的時候,項羽是容不下劉季的,遲早要對付劉季。所以,不如乾淨利落地一次性解決問題。項羽實力比我們強,但他有一個致命的軟肋,就是太重感情,兒女情長,虞姬就是他的命門。他是一個好男人,但作為一個帝王來說,這就是缺陷了。」說到這,呂雉瞟了劉邦一眼,暗示劉邦:作為男人,你應該學學項羽。
呂公和劉邦都眼巴巴地等著聽他的下文,根本沒理睬她意味深長的眼神。「所以,我把虞姬弄了過來,就是要項羽退出關中,履行懷王之約,讓劉季做個真正的關中王。然後,我們再以關中為根據地,進取天下。」說出自己的計劃之後,呂雉鼻孔朝天地看著呂公和劉邦,等待他們的反應。
3、燙手山芋
聽了呂雉的一番話,劉邦倒是覺得這個辦法還不錯,不費一兵一卒就可以讓項羽退出關中,自己舒舒服服地做關中王,那不是無本買賣,賺大發了。可是,呂公卻一眼就看出了這個計劃中蘊藏的巨大風險。他重重地一跺腳,發急道:「娥姁啊!你真是闖了大禍了!你這是弄了一個燙手山芋來,說不定會給自己招來滅頂之災。」
看到父親著急上火的樣子,呂雉沒了自信,心裡發毛,問道:「父親,有什麼不妥嗎?」
「你想想,且不說項羽能否被你要挾住,就算他退出了關中,你如何處置虞姬?放還給項羽,還是繼續扣押她?」
這個問題把呂雉問住了。放了虞姬,誰能保證項羽不會反攻關中;不放虞姬,一旦項羽惱羞成怒,照樣是玉石俱焚。看呂雉不吭氣,呂公接著道:「虞姬這種性格的女孩子外柔內剛,一旦發作起來,不是你能想像的。她與項羽感情甚篤,怎麼肯讓你拿她做籌碼來要挾項羽,一旦她想不開,尋了短見,你又如何向項羽交代?這樣一來,劉、項之間的矛盾不就成了一個解不開的死結了嗎?以項羽現在的聲勢,消滅我們並不難。本想讓你幫個忙,你卻自作主張,幫了個倒忙,簡直是越幫越亂。而且,這麼大的事情,你怎麼就不跟我和劉季商量一下,就自己拿主意了呢?」
受了父親一頓劈頭蓋臉的責備,呂雉面紅耳赤,說不出話來。劉邦緊張地問道:「岳父,現在該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呂雉惱羞成怒,呵斥道:「事情都已經做了,硬著頭皮也要做下去。現在還能回頭嗎?」
「糊塗!」呂公罵道:「你想拖著我們大家一起往火坑裡跳嗎?趁項羽還沒察覺,趕緊把人送回去,找個借口遮掩一下,就算項羽有所懷疑,沒有真憑實據,他也不能怎麼樣。」看女兒和女婿愣著不動,呂公發飆了,「還站在這幹什麼,等項羽的大軍打過來搶人啊?」劉邦這才反應過來,馬上對外面喊道:「來人,準備馬車!」劉邦安排樊噲帶領幾十名衛士,護送著虞姬返回鴻門。
呂公望著遠去的車隊,長歎一口氣,「我們現在就是站在快要開裂的冰面上,稍有不慎,就會死無葬身之地」。
樊噲一行沿著呂雉和虞姬來時的小路快馬加鞭,直奔鴻門軍營。虞姬還在昏睡當中,沒有甦醒過來。小路要穿越一片樹林,這時已經是黃昏時分,天色漸漸昏暗下來。車隊靠近樹林的時候,有幾隻鳥驚叫著從林中飛出來。樊噲擔任劉邦的貼身侍衛多年,經驗豐富,警惕性很高,看到眼前的情景,心裡「咯登」一下,但眼前形勢十萬火急,不容他耽擱,只好硬著頭皮往前闖了。他回頭提醒其他衛士,「情形不對,大家小心!」衛士們一邊策馬疾馳,一邊把武器抓在手裡,隨時應變。
樊噲衝在最前面,隊伍行進到樹林中央的時候,利箭破空而來的「嗖、嗖」聲響起,樊噲耳朵靈,喊道:「小心冷箭!」自己將身子貼在馬背上,用盾牌蓋住了頭部。後面的慘叫聲接二連三地響起,有幾名衛士中箭落馬。冷箭從四面八方飛過來,不斷有人中箭,車隊被迫停了下來,倖存的衛士圍成了一個圓圈,在馬上支起盾牌,將馬車圍在中間。
刺客停止了放箭,樹林中一片死寂,令人毛骨悚然。樊噲揩了一把額頭的冷汗,撩開車簾看了看,虞姬還在昏睡,外面的生死搏殺對她絲毫沒有影響。但就在離她額頭不足一寸的地方,插著一枚鋒利的箭簇。箭矢洞穿了馬車的護板,力度之大,顯然是硬弩射出來的。樊噲的額頭上又冒出了冷汗,不過,這一次他沒有時間擦汗了。
衛士們聽到頭頂上的枝葉「沙沙」作響,正要抬頭看的時候,從樹上躥下來一個個黑衣人,自上而下直撲馬上的衛士。衛士們紛紛被撲落馬下,在泥土中與刺客扭打起來。馬車周圍的防線瞬間崩潰,從暗處湧出了更多的黑衣人。樊噲在落馬的瞬間就用利劍刺穿了襲擊自己的刺客的身體,但巨大的衝擊力還是把他摔了個半死。他推開趴在自己身上的屍體,背靠馬車,仗劍持盾,少數幾個殺死了刺客的衛士騰出手來,也衝到了馬車邊上,與樊噲一起組成步兵防線,做最後的殊死搏鬥。從樹林中衝出來的黑衣人足有上百人,他們先是幫助從天而降的刺客擊殺了正在與之搏鬥的衛士,然後將樊噲和剩下的少量衛士與馬車團團圍住。
隨著一聲號令,黑衣人蜂擁而上。樊噲揮舞著利劍,接連砍翻了四五個黑衣人,回頭再看其他衛士,都已經倒在了黑衣人的刀劍之下。樊噲知道自己一個人根本保不住馬車和虞姬了,必須殺開一條血路,跑回去向劉邦和呂雉報信,好讓他們有所準備。瞅準了不遠處的一匹馬,樊噲使出渾身力氣,時而用盾牌撞,時而用利劍砍,終於靠近了那匹馬。他回頭砍倒兩個逼近自己的黑衣人,翻身上馬,用劍身在馬屁股上狠狠地拍了一下,馬由於劇痛發出一聲嘶鳴,四蹄翻飛,向前猛衝出去,將幾名試圖抓住馬韁繩的黑衣人撞翻在地。樊噲手起劍落,砍斷了一隻拉住韁繩的手臂,終於衝出了包圍圈,向著霸上飛奔而去。
咸陽城內,子嬰在自己的臥室中來回踱步,臉色陰沉,焦急地等待著消息。嬴福躬身陪侍在旁邊,看著子嬰心神不安的樣子,他的心裡也是七上八下。這是一次冒險的行動,如果成功了,很可能挑起劉、項的內訌;如果失敗了,則可能招來殺身之禍。子嬰緊握著佩劍的劍柄,手心裡全是汗水,這把劍是名貴的古劍,是始皇帝賜給他的,但從來沒沾過血。現在他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一旦計劃失敗,自己就用這把劍與敵人拚個魚死網破,即便是死,也要像個戰士一樣死去,這總比落在敵人手裡,受盡恥辱和折磨好得多。兩個兒子全副武裝地守衛在門口,「如果上天真的拋棄了大秦,拋棄了我,那我們父子三人就一起慷慨赴死吧!」子嬰在心裡默默地說。
窗欞上發出「砰」的一聲,子嬰心裡一哆嗦,看了一眼嬴福。嬴福連忙跑了出去,從窗欞上去下一支箭來,箭桿上綁著一張帛書。嬴福取下帛書,送到子嬰的手上。子嬰連忙展開帛書,上下掃了幾眼,擰成疙瘩的眉頭終於舒展開來,笑意從嘴角擴散到整個臉上。圍在身邊的嬴福和兩個王子看子嬰的樣子,就知道計劃成功了,派出去的死士已經得手,高興得擁抱在一起。
子嬰湊在燈火上燒掉了帛書,對嬴福和兩個王子說:「人已經轉移到了秘密的藏身之處。把消息散佈出去,說劉季劫持了虞姬,然後我們就等著看劉、項兩個人狗咬狗吧!有虞姬在手,我們的安全就多了一重保障,劉、項投鼠忌器,就不敢把我們怎麼樣了!」
嬴福道:「大王,我們要是以虞姬為要挾,讓劉、項退出關中,那樣不就可以復國了嗎?」
子嬰搖搖頭,「過早地暴露自己,會惹來殺身之禍。那樣的話,劉、項就會把矛頭對準我們,不擇一切手段救出虞姬,然後再剷除我們。現在,他們根本不知道虞姬落在什麼人的手裡,我們就可以渾水摸魚。」
霸上軍營,樊噲的戰馬直接衝進了營門,根本來不及停頓。好在守衛營門的將士認出是樊噲,才沒有放箭將他射下馬。來到劉邦的大帳前,樊噲翻身下馬,闖了進去。大帳內有劉邦、呂雉、劉交、盧綰幾個人。樊噲情急之下,顧不上迴避還不知情的劉交和盧綰,向劉邦、呂雉告急:「大王,夫人,虞姬被人劫走了!」
「什麼?」「怎麼回事?」劉邦和呂雉就像當頭挨了一記悶棍。
「我們護送馬車到半路的時候,不知從什麼地方來了一群黑衣人,殺死了衛士,劫走了馬車。」
「什麼人這麼大膽?」劉邦覺得自己要發瘋了。
「身份不明,但從他們使用的武器和作戰的手法上看,似乎是秦國人。」
劉邦和呂雉對視了一眼,虞姬被秦國人劫走,局面就變得更加複雜和危險了。呂雉掉頭就走,劉邦和樊噲也跟了出去,劉交和盧綰被撂在那裡,一頭霧水。
呂雉來到呂公的營帳,向父親求救,劉邦和樊噲尾隨而至。
「秦國人劫走了虞姬?那可就壞了,如果他們殺害了虞姬,嫁禍給我們,項羽一定會找我們拚命的。」呂公也被局面的急轉直下搞得沒了主意。
呂雉催促道:「父親,您在關中不是有很多朋友嗎?趕快想想辦法,遲了就來不及了!」
呂公責備地看了呂雉一眼,心想:這個麻煩還不是你惹出來的,現在還像小時候一樣,你自己拉屎,卻讓我來揩屁股。不過,自己的女兒、女婿處在生死存亡的關頭,能不管嗎?
「你們先回去,安排全軍戒備,以防萬一,但要外鬆內緊,不要引起鴻門那邊的注意。我馬上去趟咸陽,召集人手尋找和解救虞姬。我離開的時候,你們一定不要輕舉妄動,要以靜制動,以不變應萬變。明白嗎?」
已經亂了陣腳了呂雉和劉邦連連點頭。劉邦本想讓樊噲陪呂公一同前往,但呂公堅持只帶自己的幾個隨從,讓樊噲回去休息,養足精神,隨時待命,後面會發生什麼事情,誰也無法預料。
呂公一行人以最快的速度馳往咸陽,坐在馬車內的呂公忍受著顛簸,渾身的骨頭都像要散了架子一樣。他心情很沉重,眼前的局勢撲朔迷離,雖然他一生中經歷過無數的風波,命運大起大落,但在這種緊張的形勢下和關乎存亡的時刻,還是無法保持內心的平靜。
呂公掀開窗簾,望了一眼外面的蒼茫夜色,內心有些淒涼,「難道我的一生都要在奔波中度過,連晚年都得不到片刻的安寧嗎?這些年我帶著家人隱姓埋名、東躲西藏,暗中積蓄力量,天天都在生死關頭上。好不容易實現了推翻秦國的計劃,連口氣都沒來得及喘,就又捲入了劉、項之爭的漩渦,為了女兒、女婿四處奔波、費盡心思。唉!我這條老命不知道什麼時候就交代在路上了,苦心經營了一輩子,連在自家床榻上安靜地離開都做不到,我這一生值嗎?到底是虧了還是賺了?」
想到這裡,呂公啞然失笑,「說到底,自己還是一個商人,永遠擺脫不了商人的本性,衡量任何事物的標準都是賺不賺,至於為了理想信念,為了天下蒼生、江山社稷,這樣的問題跟自己沒有關係。商人唯利是圖,我到死也是一個商人」。
4、劍拔弩張
呂公拿著劉邦的令牌,進入了咸陽城。來到小巷裡的酒肆門口,隨從上前叩門,急促的敲門聲在夜空中迴盪。酒肆老闆打開門,見是呂公,知道他深夜前來一定有非常緊急的事情,連忙將呂公和隨從們讓進店裡。不等老闆開口,呂公直言相告:「項羽的愛妻虞姬從劉季手中被人劫走了,你趕快動員所有的人,一定要把虞姬找出來,而且要完好無損。否則的話,關中大地恐怕就要血流成河了!」
老闆點點頭,一句話也沒說,掉頭離開。呂公讓隨從給自己燙了酒,到廚房裡弄來一點下酒的小菜,一邊自斟自飲,一邊等候老闆的回音。隨從們在四周戒備,個個神色凝重。
酒肆老闆走出小巷,來到附近的裡坊門口,對守門人說了幾句話,守門人從裡坊中叫出十幾個人來,大家分頭行動。不到半個時辰,咸陽城的夜色中就有無數個人影無聲無息地穿梭往來,寂靜的街巷、裡坊中暗流洶湧,劍拔弩張,一場惡鬥隨時都可能爆發。酒肆老闆在一個院落裡等候消息,各路人馬陸續回來向他報告結果,其中有裡坊中的社區領袖——「父老」,有江湖上的大亨——「豪傑」,也有秦國官吏、商販、工匠、流浪漢……各色人等。不過,他們帶回來的消息都是讓人失望的。
老闆的臉色越來越難看,這時,所有人的目光都被一個剛剛走進來的人吸引了。這名一身紅衣的艷妝女子,面帶狐媚的笑容,走到了老闆面前,淺淺一揖,聲音足以勾走男人的魂魄,「主公,我的一名客人告訴我,他晚上出門的時候,忽然聽到隔壁院落裡有響動,他扒牆頭一看,院子裡來了一輛豪華的馬車,還有一些帶著武器的黑衣人……」
「人在哪裡?」不等她說完,老闆就打斷了她的話,急切地問道。
「我已經帶來了!」一個被蒙著眼睛、雙手反綁的人被兩名壯漢一左一右地夾著,提了進來。看穿著打扮,應該是個家境殷實的商人。女子款款地走上前,揪出塞在他口中的麻布,那人結結巴巴地說:「饒命,饒命,身上的錢你們都拿走,別殺我!」女子臉色驟變,妖媚氣息全無,一臉冰霜,伸手給了他一個響亮的耳光,惡狠狠地說:「老實點,帶我們去,敢耍花招我就閹了你!」周圍的人都不是尋常百姓,見慣了殺氣騰騰的場面,但這女子的手段還是讓他們大開眼界。
女子摘掉了蒙在那人眼睛上的布,讓他在前面帶路。酒肆老闆阻止道:「稍等一下,我去跟主公說一聲。」他走出院子,以最快的速度回到酒肆,通知呂公。呂公放下酒碗,想了想,說:「我跟你們一起去!」
呂公和酒肆老闆帶著上百名武士在商人的引導下趕往那個可疑的院落。武士們從不同的方向將院落團團圍住,紅衣女子命令商人上前敲門,商人哆哆嗦嗦地叩響了院門,向裡面喊道:「王大,在家嗎?」連喚了幾聲,院子裡終於有了回應,有人問道:「誰啊?」
「我是隔壁的宋祥啊!回來晚了,老婆不給開門,想在你家裡湊合一會兒,能否行個方便?」
院門打開,一個壯漢出現在門口,正想與商人打招呼,忽然察覺院門兩側隱蔽著不下三四十個武士,連忙後退,想把門重新關上。武士衝上前,一腳將他踹翻在地,後面的人一擁而入。
商人見兩邊動手了,掉頭想跑,紅衣女子抽出腰間的短刀,在他脖子上一抹,鮮血從喉嚨下邊汩汩地流了出來,屍體撲倒在地。呂公恰好在旁邊看到這一幕,對女子乾淨利落的殺人手法感到很詫異,女子嫣然一笑,帶著自己的幾個武士衝進了院落。
呂公走進院門,站在台階上觀察院落裡的情況。馬車停在院子中間,正對院門的方向有幾間正房,兩邊還有五六間廂房。他帶來的武士有的破門而入,有的翻牆進來,不大的院子裡一下子湧入幾十個人,顯得有些擁擠。酒肆老闆檢查了馬車,向呂公搖搖頭,示意馬車是空的。這時,房頂上也出現了武士,張開弓弩,瞄準了緊閉的房門。
院子裡一片死寂,似乎可以聽到人們緊張的心跳聲。雙方一明一暗地對峙著,誰都不敢貿然出手。酒肆老闆有些沉不住氣了,靠近呂公說:「主公,衝進去吧!這樣耗著,怕生變故!」
呂公搖搖頭,「沉住氣,關在籠子裡的老虎是忍耐不了多久的!」
果然,埋伏在房間裡的人終於按捺不住了,打開房門和窗戶,紛紛跳到院子裡。房頂上的弓弩手毫不留情地射殺這些露出頭來的黑衣人,沒等雙方短兵相接,黑衣人就倒下了一半。佔據院子的武士撲了上去,與躲過箭雨的黑衣人展開搏鬥,不一會兒,就將這些倖存者消滅掉了。
呂公的目光投向一直沒有開啟的正房中的一扇房門。武士們也都察覺到了那個房間的異樣,殺光黑衣人之後,圍了過去。房門突然被打開了,一個黑衣人挾持著虞姬走了出來,虞姬還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樣子,似乎朦朦朧朧地有點意識,但仍然沒有完全清醒過來。黑衣人一手扶著她,另一隻手將短刀抵在她的胸前。雙方都沒有說話,黑衣人把虞姬當成盾牌,一步步向外走。當他走到院落中間的時候,酒肆老闆向正房房頂上的弓弩手舉起了一個拳頭,一名神箭手瞄準了黑衣人腦後,利箭準確無誤地射進了他頸椎的關節處。黑衣人還沒來得及哼出一聲,就頹然倒地。虞姬失去了黑衣人的扶持,險些跌倒,被旁邊的武士扶住了。
看到行動成功,呂公心裡那塊石頭落了地,他讓酒肆老闆帶一部分人清理現場,查明這些黑衣人的身份,其他人隨他護送虞姬返回霸上。呂公和虞姬分乘兩輛馬車,在數十名武士的護送下向城外而去。快到城門的時候,酒肆老闆追了上來,靠近呂公的馬車,低聲說道:「主公,那些人的身份查明了,是皇宮的禁衛軍。」
「子嬰的人!」呂公的聲音有些異樣,過了一會兒,他叮囑道:「這件事暫時不要說出去!」子嬰開始行動了,也就意味著他和劉邦、項羽的衝突在升級,一旦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呂公就必須作出自己的選擇。
與此同時,身在鴻門軍營的項羽正為虞姬的失蹤而暴跳如雷。他把虞姬的侍女抓到面前,揪著她的衣領問:「快說,虞姬去哪裡了?怎麼這麼晚還沒回來?」
侍女嚇得臉色蒼白,被緊勒著脖子的衣領憋得喘不過氣來。項羽鬆開了手,侍女連忙趴在地上,說:「稟報大王,中午的時候,沛公的妻子呂雉來找夫人,然後兩個人就乘坐一輛牛車出去了,一直到現在都沒回來!」
項羽聽說虞姬被呂雉接走了,稍稍放下心來,接著問道:「她們去哪裡了?」
「這個奴婢不知道。」
衛士進來稟報,「大王,沛公的左司馬曹無傷派人送來一封信!」項羽愣了一下,一時沒想起曹無傷這個人來,衛士提醒道:「將軍,就是在函谷關阻攔我們的那個人!」項羽這才恍然大悟,從衛士手中接過帛書,走到燈下觀看。
帳內的衛士和侍女只能看到項羽的背影,看不到他的表情。項羽的身體在微微發抖,衛士和侍女不解地相互看了一眼,當項羽轉過身來的時候,衛士被嚇得張大了嘴巴,表情僵住了,膽小的侍女則驚叫了一聲,嚇得往帷帳後面躲去。項羽的樣子就像一頭發怒的老虎,眼睛血紅,嘴裡喘著粗氣,吹動著嘴唇上邊的鬍鬚,額頭上青筋暴起,血管好像要爆開了。
他好像沒有看見衛士和侍女,大踏步走出了寢帳,直奔自己聚眾議事的大帳——諸侯聯軍的總指揮部。項羽進入大帳後,衛士們忙碌起來,風風火火地去通知軍中的主要將領和各路諸侯。接到項羽的緊急通知,范增、項伯、項莊、英布、季布、桓楚、龍且、鍾離昧等謀士和將領以及各路諸侯紛紛趕到大帳當中,大家在路上就議論著,不知道出了什麼大事。
項羽如果籠中的猛虎一樣轉來轉去,進來的人跟他打招呼,他也聽不見。看項羽這副樣子,諸侯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預感到大事不妙。一些心中有鬼的人更是提心吊膽,擔心自己的秘密被項羽發現,大禍臨頭。最後,還是亞父范增第一個開了口,問道:「羽兒,究竟發生什麼事了?」
項羽沒有說話,而是將攥在手裡的帛書用力地擲給了范增。項羽無禮的舉動讓范增有些不快,雖然項羽脾氣暴躁,在人前非常傲慢,但對他一直是比較尊敬的。由此可見,事態的確很嚴重。范增展開曹無傷的密信,仔細看了一遍。
在密信中,曹無傷告訴項羽:「劉季野心勃勃,一直想據有關中稱王,所以他入關之後,把秦國的糧食、財寶、宮室全部據為己有。派兵把守函谷關也全是他的主意,我不過是臨時被拋出來的替罪羊而已。現在,他還要拜子嬰為相,拉攏亡秦的勢力,對抗大王和各路諸侯,企圖獨霸關中。我收到密報,大王的愛妻虞姬被劉季和他的妻子呂雉劫持到了軍中,我猜想他們是要以此來威脅上將軍,逼您退出關中。」在信的最後,曹無傷建議項羽馬上發兵剿滅劉邦,奪回虞姬,他自己願意做內應。
曹無傷提供的這些情報都是重磅炸彈,項羽的反應就有了合理的解釋。這封密信正中范增的下懷,一進關中,他就勸項羽消滅劉邦,獨霸天下。可是,項羽優柔寡斷,沒有採納他的建議。現在,這封告密信為剷除劉邦提供了足夠的理由,范增豈會錯過這個機會?不等項羽發話,他就把告密信的內容當著各路諸侯的面高聲朗讀了一遍。諸侯們大眼瞪小眼,都傻了眼,沒話說了。項羽盛怒之下,誰敢替劉邦辯解呢?
范增趁機對項羽道:「羽兒,劉季這個人本來是貪財好色之徒,但他入關之後,封存府庫宮室、安撫百姓、約法三章、秋毫無犯,說明他野心不小啊!我曾讓術士觀望過他頭頂上的雲氣,狀如盤龍,色呈五彩,這可是天子之氣啊!如果不及時剷除此人,將來你和各路諸侯都可能成為他的階下囚。這次不要再猶豫了,他勾結子嬰,妄圖稱霸關中,就是背叛反秦大業,我們剷除這個叛徒,是替天行道,名正言順。」
隨後,他走近項羽,低聲道:「如果瞻前顧後,貽誤了時機,恐怕虞姬的性命不保啊!現在有曹無傷做內應,我四十萬大軍打過去,一定可以一舉消滅劉季這個叛徒!」
范增的話戳中了項羽心中那個最敏感的部位,在他眼裡,帝王之位也不及虞姬重要。如果虞姬當初說上一句話,他甚至可以為虞姬放棄復國大業,歸隱田園,撫育子女,安享天倫之樂。不管是誰,敢動虞姬的話,項羽都會把他的腦袋活生生地擰下來。現在自己的兄弟背叛和欺騙自己不說,還偏偏朝自己的愛妻下了手,「你不仁,休怪我不義!」項羽在心裡發誓道。他正要發話,卻被項伯搶在了前面。
項伯看在張良的情面上,想為劉邦說幾句公道話,諸侯都不敢吭聲,但他是項羽的叔叔,沒有太多顧忌。「大將軍(范增),你剛才說沛公入關之後秋毫無犯,曹無傷的密信中卻說沛公把秦國積聚的財富都據為己有,這似乎有些矛盾啊!曹無傷擅自做主,阻擋諸侯聯軍入關,上次沛公嚴厲懲戒了他,所以他可能懷恨在心,伺機報復,誣陷沛公,藉機挑起劉、項兩家衝突,以逞私慾。單憑他的一面之詞就大動干戈,實在有些魯莽。還望大王三思!」
項羽陰沉著臉說:「虞姬的確是被呂雉接走了,至今未歸。這又如何解釋?」
項伯耐心地提醒項羽:「大王與沛公是兄弟,呂雉和虞姬過去相處得很好,情同姐妹。呂雉來到關中,找虞姬敘舊,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怎麼能就此斷定沛公劫持虞姬,要挾大王呢?」
項伯的分析入情入理,諸侯們紛紛點頭,項羽也有些猶豫了。范增見項羽開始動搖,馬上說:「劉季拜子嬰為相的事情,我也收到了消息,現在正好與曹無傷的信相印證。此事應該不假!」
大將英布也道:「我也聽說了。這個劉季也太囂張了,根本不把大王和各路諸侯放在眼裡。」
大將季布道:「大王,發兵吧!我們兵臨城下,先逼他送還虞姬。拜子嬰為相的事情他要是能說清楚,我們就收兵;否則,就踏平霸上,滅了劉季。」
范增再次提醒項羽:「羽兒,虞姬的安危要緊,當斷則斷,否則可能追悔莫及啊!」
項羽終於下定了決心,高聲道:「各位回去動員將士,明早我們進兵霸上,討伐劉季這個叛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