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上,省委副書記易為,市委書記龍孝義都參加了隴水縣召開的縣委擴大會議,聽取了縣委、縣政府的災情匯報,部署救災工作。易為說,熱帶風暴羅娜襲擊我省沿海地區,造成的損失是相當重大的,而這些沿海縣市裡,楚西的損失又是最大的,根據氣象部門的測算,這次強熱帶風暴中心風力達到15級,24小時內降雨達到1300多毫米,是比較罕見的。狂風和暴雨造成一些漁船沉沒,部分房屋垮塌,造成了一些人員傷亡,大量的公共設施被毀壞。抗擊羅娜期間,我們的幹部和群眾發揚了不怕犧牲的大無畏精神;各級領導幹部靠前指揮,奮戰在一線,給群眾帶去了溫暖和希望,了不起!今天我到了隴水縣的燈籠坪滑坡救援現場,很感動。有一位縣委常委一直堅持在那裡二、三十個小時,我是注意到了的。他和我握手的時候,手裡的泥沙和水泡說明他是一名合格的黨員,一名合格縣委常委。當然,其他的同志也很辛苦,這裡就不一一列舉了。這次抗擊羅娜,應該成為我省改進幹部作風的一次再教育。通過對抗擊羅娜的宣傳,達到提振精神,強化為人民服務意識的目的。
陳默的臉火辣辣起來,他沒想到易為書記會提起自己。當易為提起他的時候,龍孝義、董嵬、林之風、彭一民都親切地看著他。董嵬還不易察覺地向他點了點頭,似乎在告訴他,他的事跡就是他匯報給易為的。
易為講完後,市委書記龍孝義接著講話,大意是代表楚西市幾百萬人民感謝省委、省委領導的關心,楚西市各級各部門要認真貫徹易為書記的講話精神,以更加飽滿的熱情投身到抗災救災,重建家園中去。
接下來,董嵬和林之風也作了講話,都是強調如何貫徹落實兩位書記的重要講話云云。散會後,縣委常委們簇擁著易為和龍孝義一行回賓館去休息。易為慈祥地笑說,大家都回去休息吧,這幾天都很辛苦,抓緊時間休息。救災工作還有很多的事要大家去組織,去實施。
易為的話說完了,大家卻都如赤子之望父母,全都不想走。易為笑著看了看龍孝義,說孝義同志,請大家都抓緊時間休息吧,你是這裡的父母官,你說才管用。
龍孝義笑了起來,說,同志們的心情我理解,還不是想多看一看您老人家。這樣吧,同志們,易為書記坐鎮我們楚西市指揮抗災救災,在隴水縣這裡會有一段時間。大家還有機會聆聽易書記的指示。大家都休息去吧,還會有更艱苦的工作等著大家。
董嵬這才首先告辭說,易書記,您休息吧。晚上我們再來看您。
易為親切地和大家握別。握到陳默的手的時候,易為慈祥地笑著,說,陳默,你這個名字好熟悉喲。不錯不錯,你現在的手是洗過了吧?
陳默仰望著易為慈祥的笑容,說,易書記記憶力驚人,其實我還親聆過您的教誨呢。
唔?易為笑著唔了一聲,慈祥地看著陳默。有這回事?
前年我跟隨張嘯市長在省委組織部看您。還記得您的書法作品寫的是俯仰無愧,持重大氣,力透紙背。當時我很想和你要一幅墨寶,只是不敢說出來。
易為歪著頭想了一下,大笑起來。親切地說,想起來了想起來了,你這個小同志,膽子不小嘛,還把我的字給品評了一番。
陳默窘了起來,說,品評不敢,只是瞎說說的。
易為又伸出手來和陳默握,說,不錯,已經是縣委常委了嘛。陳默同志,去休息吧。
董嵬、林之風他們都還沒有走開。大家都看著陳默,目光怪怪的。
確實是太累了,回到自己的宿舍,陳默草草洗了一下澡,把自己扔在床上,馬上就睡著了。睡夢裡,陳默夢魘不斷,耳邊總是迴響著狂風的呼嘯和那莫可名狀的隆隆聲,眼前是傾瀉而下的泥沙和飛石。陳默夢見自己處在滾滾的泥石流中,心裡充滿了恐懼,想要逃離這危險的地方,雙腿卻怎麼也動不起來。就在他絕望的時候,擱在床頭的手機尖銳地把他從夢魘中解救出來了。陳默迷糊地伸手去頭頂上拿了手機,剛剛按下接聽鍵,就聽到了龍永壽焦急的聲音,陳部長,不好了!
陳默的睡意一下子無影無蹤。他強作鎮靜,說,永壽,不要急,慢慢說。
在龍永壽嘶啞而帶著哽咽的敘述中,陳默呆若木雞。
半夜時分,燈籠坪救援現場再次發生大規模滑坡。正在救援現場施工的武警官兵和民工被埋在數百個立方的繼發滑坡體下。經過清點,有七個人被埋,其中二名武警戰士,三名民工,一名水利局工程技術人員。要命的是,宣傳系統也有一個員工被埋,她就是彩虹。
陳默呆了一會兒才清醒過來,焦急地大聲問道,你確定了是彩虹嗎,她怎麼上去的,什麼時候上去的?
龍永壽那頭虛弱地回答,已經確定了。易為書記來後,縣電視台要搶在前面全程報道搶險救援場面,組織一個現場報道組自帶了一台發電機去了現場,彩虹作為主持人也在裡面。就在彩虹採訪一位武警戰士的時候,滑坡突然發生了。
陳默一時無語,親眼目睹了滑坡的巨大威力,自然知道這再一次滑坡意味著什麼。陳默啞了一會兒,說,永壽,加緊組織救援,要注意安全,我馬上就到。
放下電話,陳默打了司機小劉的電話,叫他立即把車開到自己的宿舍來。剛放下電話,電話又響了,是縣委書記董嵬。顯然,董嵬也在第一時間得到了消息。
董嵬聲音低沉地通報了燈籠坪再次發生滑坡的消息。嘶啞地說,陳默同志,請立即去常委會議室,我們立即召開常委會。
不一會,小劉把車開過來了。陳默上了車,只說了一聲去縣委。小劉見陳默臉色凝重如霜,也不敢問。小車迅疾地向縣委那邊駛去。到了縣委,只有董嵬和林之風,彭一民三個人有氣無力地坐在常委會議室裡。大家都悶頭抽煙,誰也不說話。
一支湮沒有抽完,常委們陸續都來了,還有副縣級以上幹部,看來這個常委會要開成擴大會了。大家的神色都很凝重。
張子誠也來了,右肩上包著紗巾,外面罩了衣服,使得他的樣子有些怪怪的。張子誠目光陰沉,誰也不理睬。陳默倒是覺得,張子誠肯定是背負了不少的壓力,不由得對他憐憫起來。
主持會議的是縣長林之風。林之風說,大家都知道了。就在剛才,燈籠坪救援現場再次滑坡,正在開展救援施工的武警戰士和民工有七個人被埋,現在正在緊急施救中。為了不影響領導休息,我們還沒有報告給孝義書記和易為書記。據現場傳來的消息,目前滑坡面還相當不穩定,隨時有第三次、第四次滑坡的可能。下面,請縣委書記董嵬同志作指示。
董嵬的神情顯得非常疲倦,他看了大家一眼,聲音嘶啞地說,同志們,今天是個特殊的日子,縣委在不到七個小時的時間連續開了兩次會議,情況大家都知道了,現在的問題是怎麼救援。另外,省委、市委領導都駐在我們縣裡,這件事要不要及時向領導通報。大家都發發言吧。
陳默默默地聽著大家的發言,開常委會甚至是常委擴大會,誰先發言誰後發言都是有一個規矩的,不能亂了規矩。大家發言的內容,不約而同地集中在要不要立即報告易為和龍孝義上,救援問題倒像是不成問題了。有人認為,沒有必要立即報告,影響領導的休息;另一些人則認為要報告。而認為要報告的人,又分為兩種觀點,一種是立即給兩位領導報告;一種認為先報告市委書記龍孝義,易為書記那邊,由龍孝義去說。
陳默是最後發言的。陳默說,既然省市領導坐鎮指揮,縣裡就應該把所有的信息都及時向領導進行通報。目前的當務之急,是沒有專業救險隊伍,要向省裡求助。而向省裡求助,最好的辦法就是通過易為書記去協調。
陳默發言後,又有一些人贊同了他的發言。於是會議就定下來,由董嵬和林之風去賓館,先給市委書記龍孝義匯報,再由龍孝義聯繫易為的秘書和警衛進行匯報。
散會後,陳默叫小劉立即開車趕去燈籠坪現場。一路上,陳默心裡不知道翻滾著一種什麼樣的滋味。彩虹那嬌美的臉不時在面前晃動著,含情脈脈而又含怨綿綿。有很多時候,陳默心裡有一種深沉的宿命感。感覺在冥冥之中,有一雙手在掌控著每一個人的命運。貧困與富貴,落拓與通達,都掌握在那雙看不見的手上。如彩虹這樣美麗的女人,實在不應該遭受那樣不幸的命運,這就是命運的不公平處。含著一種剜心的痛楚,陳默眼中不由得溢出淚來。陳默噙著眼淚的樣子讓司機小劉不經意地看到了,他不由得踩了剎車,默默地把車上放著的紙巾扯了幾片遞給陳默。
到了現場,陳默聽取了現場救援總指揮和武警中隊長的匯報,作了一些指示。特別指出了要在救援過程中注意安全,防止再次滑坡的發生。陳默知道,這些指示其實毫無意義,但作為駐點的領導,他必須要趕到現場作這冠冕堂皇但毫無意義的指示。
天亮後,易為、龍孝義、董嵬等也再次來到了救援現場。握著易為和龍孝義的手,陳默不禁流下淚來,以至於易為輕聲地安慰他說,陳默同志,你辛苦了。
領導都到後,陳默心裡那根繃著的弦就鬆了下來。一鬆下來,就覺得頭有些痛。龍永壽發現了,問,陳部長,您怎麼了,你的臉那麼紅,是不是生病了?陳默虛弱地一笑,說,頭有些痛。龍永壽說,我給你找醫生看看。
陳默說,永壽,不要那麼緊張。現場有醫療隊,龍永壽還是把醫生給叫來了,量了一下體溫,38度多。醫生開了藥,說,陳部長,這裡沒有檢查設備,不能確診,您必須回縣醫院去檢查治療。陳默就笑,說,大驚小怪做什麼,沒事的。
中午,陳默的手機突然就響了,把陳默嚇了一跳。羅娜熱帶風暴造成隴水鄉下手機信號中斷幾天,他甚至把手機都給忘了的。陳默掏出手機來,是董嵬的號碼。董嵬開口就說,陳部長,永壽同志已經給我匯報了。你身體不好,不要在那裡硬撐,立即回縣城來治療。
陳默笑著說,謝謝董書記,我沒事,能撐得住。
董嵬嚴肅起來,說,陳默同志,你要服從縣委的決定。我已經派120急救車來接你了。
陳默立即驚慌起來,說,董書記,急救車就不用了,我馬上回來,我有車。
董嵬這才笑了,說,陳部長,身體是革命的本錢,你如果是出了什麼事,我怎麼交代?
陳默把龍永壽也叫上了車。龍永壽在烏龍鄉堅持五天了,眼睛熬得血紅,鬍子拉碴,瘦得都快脫形了。有必要換上羅蘭上去抵擋一陣,讓他休養一下。
回到縣城之後,陳默直接就住進了縣人民醫院,正如他自己預料的,他確實是患上了重感冒,加上過度疲勞,醫生建議他住院治療。
一住進醫院,陳默心裡就徹底放鬆了,那種身心俱疲的狀態一下子釋放出來,打著點滴立即就睡著了。醒過來時,值班的陳引告訴他,彭一民來過了,送了一個花籃。
陳默問還有誰來過。陳引回答說,還有張子誠,來醫院換藥時順帶來看了一下,走了。陳默說,陳引,以後我睡著時,領導來你一定要叫醒我。陳引就聽出了話裡的責怪意味,不好意思地說,他們不許啊,我怎麼敢。
陳引為陳默弄來了晚飯,一邊看著他吃,一邊說,部長,你睡著的時候還做了夢,講夢話。
陳默停下手中的筷子,疑惑地看著陳引,問,我說什麼了?
你叫了彩虹的名字。部長,你對下屬真是太好了。哦,我忘了告訴你,彩虹的遺體已經挖出來了今天晚上就能運回來了。
陳默心裡抽了一下,問道,通知她的家屬了嗎?
陳引的聲音突然黏稠起來,說,彩虹姐沒有親屬,她媽媽去年已經去世了。
陳默眼眶紅了。
吃了晚飯,已經是下午六點多鐘了。陳引打開了病床前的電視機。中央台新聞聯播後,是本省新聞。頭條就是省委副書記易為緊急趕赴燈籠坪滑坡救援現場指揮搶險救援的新聞。易為腆著肚子,一臉凝重地拿著一個電喇叭在向著救援人員講話。接下來,是陳默接受記者韓娟採訪的畫面。新聞畫面下方,還有一行小字飛過,羅娜登陸前,我台就派出記者前往各地抗災現場採訪。因為羅娜造成隴水縣通訊中斷,該圖片是記者托人到楚西市上傳回台裡的,所以時間上慢了一天……
陳引也看得津津有味,邊看邊評論。陳默卻抓過電視遙控,一下子把電視給關了。陳默的臉凝重如水,陳引嚇得不敢吱聲了。
我想安靜一下。大概覺得自己太過分,陳默輕輕歎了一口氣,說。
陳引輕輕地退出去了,陳默閉上眼睛,不出聲地流起淚來。
彩虹的遺體運回來了。一回到縣城,羅蘭就來到了陳默的病室裡,匯報了喪事的安排,靈堂擬在廣播局大院裡,因為天熱,彩虹的遺體不容易存放,買了很多冰塊來存著降溫。
彩虹的遺容整理了沒有?陳默輕輕地問道。
羅蘭說,天太熱,遺體容易腐爛。決定後天就火化,時間短,大家都覺得沒有必要。
不行!陳默輕輕地然而是不可抗拒地說。要對烈士的遺體進行整理,彩虹是個女同志,要讓她漂漂亮亮地走。
羅蘭奇怪地看了陳默一眼,看到的是一雙血紅的眼睛,於是回答說,是,我馬上去辦。
接下來羅蘭匯報了一下彩虹治喪委員會組成人員的名單。這時陳默才清醒過來,一起犧牲的共有七個人,彩虹的喪事是不可能單獨辦理的。陳默無聲地長歎了一聲,說,治喪委員會的事,還輪不到我們來做,縣裡會一起辦理的。這畢竟是我縣建國以來一次殉職人數最多的事件,縣裡應該有一個說法,給這七個人以一定的待遇。
羅蘭說,悼詞我已經要廣播局安排人寫了,明天上午可以送來,到時是不是請您審查一下。至於致悼詞,我級別太低了,還是您來做合適。
陳默不看她,自言自語地說,彩虹同志沒有任何親屬了。悼詞你致,我就代表她的親屬,以她的哥哥的名義說幾句話吧。
明白了陳默的想法,羅蘭噓唏不已。陳默給她的印象是沉穩而敏感,行為舉止中規中矩。而今天,陳默的這種近乎荒誕然而卻堅決不容辯駁的想法,讓她看到了一個活生生的陳默,而不是一個冰冷的職務載體。在凡事講究中規中矩的官場,一個宣傳部長代表一個漂亮女下屬的親屬致辭,會引起多少的聯想,對自己會有什麼樣的影響,這是可以想見的。
聊了一會兒,羅蘭走了。陳默因為手上還插著針,心裡焦急,卻只能躺著不動。正躺著,門就開了。陳引跑進來說,部長,領導來看你了。陳默就見董嵬走了進來,接著就是易為高大的身影。易為的背後,是龍孝義等人。韓娟擠在一邊,手裡提著攝影機,一直對著領導。
陳默連忙撐起身來。易為緊走兩步,親切地握住了陳默的手,把他輕輕地放在床上,說,不要動,不要動,好好躺著。
龍孝義也微笑著走到了病床的另一邊,說,陳默同志,易書記剛從搶險現場回來的,心裡記掛著你,就來看你和其他受傷的同志了。
謝謝領導關心,我的病沒有什麼。陳默感激地說,又問道,救援進行得還順利嗎?
順利順利。易為慈父一樣笑著,拉著陳默那只沒有插針的手,噓寒問暖起來。陳默一一回答了。易為最後抬起頭來說,羅娜熱帶風暴,給我們造成了很大的損失,也是對我們的領導幹部一次嚴峻的考驗。這次抗擊羅娜,湧現出了一大批英雄人物,密切了黨同人民群眾的血肉聯繫。我們可以自豪地說,我們通過了這次考試,合格,不,是優秀!
大家鼓起掌來。掌聲中,易為再次和陳默握手,說,陳默同志,祝你盡快康復。
龍孝義等人也先後和陳默握手道別。最後,韓娟也伸出手來,說,陳部長,好好修養吧,再見。韓娟笑得很燦爛,估計是因為這次來隴水抓到了不少新聞的原因。
病室裡安靜下來,陳引激動得幾乎要流下熱淚。陳默只是苦笑,陳引還年輕,是容易激動的時候。而在陳默的心裡,這不過又是一場作秀。明天晚上的新聞聯播,將會準時出現省委書記易為親切看望抗擊羅娜受傷人員的新聞。
一個宣傳部長,成為一個新聞事件的道具,這在陳默看來,不啻一出滑稽戲。
第三天下午三時,隴水縣一萬多名幹部群眾聚集在縣委大禮堂,沉痛追悼在抗災救援行動中犧牲的七位烈士。大禮堂裡,哀樂低回。正面高高懸掛著燈籠坪抗災救援犧牲烈士追悼大會的黑底白字橫幅,下面整齊地擺放著七副靈柩。靈柩前豎著死者的大幅相片和名字。每一副靈柩都覆蓋著黨旗或者國旗。從主席台開始,無數的花圈一直擺到了門外很遠的地方。第一個花圈是省委書記兼人大主任黃明送的,接下來,分別是省長,省委副書記,省、市、縣各級所有領導都送了花圈。
追悼會由縣委書記董嵬親自主持,縣長林之風致悼詞。致悼詞前,有專門的工作人員介紹了七位烈士的生平事跡。致悼詞後,一個死者的親屬代表致辭。陳默預想中的代表彩虹親屬致辭沒有實現。最後是遺體告別儀式。陳默跟在縣委常委們後面,繞著七具靈柩轉了一圈子,眼睛卻一直盯著彩虹靈前的相片。那是一張彩色照片,照片上彩虹微笑著,眼光流轉,彎成了一輪新月。高挺的鼻子下,一張小嘴微微翹起,似乎在調皮地想對他說什麼。就是這個人,不久前還跑到省委黨校來,告訴他她愛他,願意為他付出一切。
陳默的眼淚不由得奪眶而出。
抗擊羅娜後,考慮到大家都很疲勞,縣裡決定放兩天假。陳默回到了楚西市,扎扎實實地陪著妻子和兒子度過了兩天時間。這兩天,陳默幾乎都是在床上度過的。孩子睡著時,他就閉上眼睛,陷入一種凌亂穿鑿的思緒中。僅僅是幾天的時間,他經歷了那麼多的生與死的瞬間,對生命有了新的感悟。一個人,無論他多麼的心高氣傲,自命不凡,經歷了生與死的瞬間後,他就會發現自己原來也是一個凡夫俗子。
舒芳上班以後,陳默有一會兒打開了書房裡的電腦,無意中就發現了一個秘密,舒芳竟然開始寫起小說來了。小說的名字很有意思,《風流總被雨打風吹》,一看就是情感類的小說。陳默翻了一下,舒芳語言很好,簡潔而清麗。讀了幾千字,陳默就在小說裡找到自己的影子了。
放假期間,陳默和龍雲聯繫了一下,想請他約見一下市委書記龍孝義。龍雲告訴他說,現在還不是機會,羅娜雖然過去了,但造成的損失太大,龍書記這段時間非常忙。陳默想了想,說,那以後再找機會吧。有了合適的機會告訴我一聲,龍書記來了以後,我還一直沒有拜會過他呢。龍雲笑著說,你放心吧,這點我還是能夠做到的,畢竟是多年老弟兄了。
聽說陳默回來了,陳良也來家裡坐了一下,陳良在楚西的業務發展得不錯,同時修了幾棟樓房,有市財政書局的,還有國稅局的,單子不算大,也不算小了。陳良很有想法,說,哥,我準備做完這幾樁業務,就拉出來單干了,自己成立一個公司,自己替自己打工。陳默不知道要怎麼說,陳良的發展遠遠超出了他的想像,看起來,自己的這個同胞兄弟,還真是一個人才。陳默不說話,舒芳卻很高興地說,就是要這樣,有了一定的資金、經驗和客戶資源後,還是自己幹的好。陳良說,經驗和客戶資源還是有了一些,問題是資金。現在貸款不容易,不過我還是有辦法的。又說,酉縣那個建築公司,雖然說已經改制了,其實還是脫不了吃財政飯的那一套,死板得很,社會主義競爭不贏資本主義,這個我是看透了。
陳默見陳良說得有些離譜,忙說,陳良,你嘴裡也沒有一個把門的,胡勒勒什麼。這些話不能亂說的,禍從口出。陳良笑,說,哥,你是從政的,嘴巴緊一點是必要的,我一個做生意的,卻沒有那麼多顧慮。
因為陳默回來了,有人帶孩子,岳母就回了酉縣。陳良說,哥,我看你們請一個保姆吧,總不能累著老人走來走去。陳默說,我和你嫂子這點工資,維持生活還勉強,哪有錢請保姆,再說,也沒有合適的。陳良笑著說,你這個官也當得太窩囊了,別人是陞官發財,你是官沒有升,財也沒有發,請一個保姆,一個月也就六七百塊錢,一張發票也就解決了。舒芳連忙打斷了他,說,陳良你說些什麼,你這樣教你哥,要是你哥犯了事,誰來照顧我們娘兒倆?
陳良就笑,說,我不也是開玩笑嘛。好吧,我回去給你們物色一個保姆來,工資的事你們不用管,按季節給人家買套把衣服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