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可待帶著阿四與另一個侍從進入地平線飯店,乘電梯來到焦東方辦公室外面的走廊上。
衛士劉思德伸手攔阻說:「你們不能進去!」
阿四一拳朝劉思德臉上擊去。
劉思德躲過後飛起一腳,踢中阿四的小腹。
另一個人攔腰抱住劉思德,阿四照著劉思德的胸部一陣亂拳。
劉思德被打進了門內,躺倒在按莉的身旁。
沙莉驚慌地拿起電話要報警,被阿四按住手。
何可待進了裡屋焦東方的辦公室。
焦東方的前額貼著紗布,那是焦鵬遠留給他的紀念。他把老闆椅轉了半圈,面對著何可待。
「你怎麼進來的?」
何可待點燃一支煙。
「你一想就明白。楊可完了,朱妮遠在天邊,你身旁就剩了一個廢物劉思德,我什麼時候想進來,隨我的便。」
焦東方鎮靜下來,指著老闆台前另一把轉椅說:「可待,請坐。你找我有什麼事?」
何可待把皮包放在老闆台上,從裡面拿東西,焦東方以為他要掏槍。
「你要幹什麼?別胡來廠
「你以為我要抄傢伙嗎?你錯了,殺雞焉用牛刀。公安局的槍正等你呢,還用我費事。」
何可待從皮包裡掏出一瓶二鍋頭,放在桌子上,從茶几上拿過兩個玻璃杯,用牙咬下酒瓶的鐵皮蓋,在兩個杯子裡倒滿了酒。
焦東方被搞得莫名其妙,呆呆地看著。
何可待把一杯酒推到焦東方面前,他拿起另一杯。
「東方,我們朋友一場,今天特來給你送行。」
「送行?我最近不出去呀!」
何可待放下酒杯,哈哈大笑,笑得焦東方心裡發毛。
「哈哈哈哈!你要出遠門,你自己還不知道?東方,照咱們老祖宗規矩,即將赴刑場的人有權利喝一大碗白酒。我怕來晚了,見不到你,就提前給你送行來了。」
焦東方壓抑住心頭怒火,冷笑說:「嗅,你是來嚇唬我的,你也不看看我是誰?你以為還是咱們小時候玩捉特務哪!」
「嚇唬你?我敢說,公安局加上反貪局,你的材料有一尺厚了!李浩義被捕,郝相壽出逃,沈石又被捕,三個人都是你爸爸肚子裡的蛔蟲,你老爸說得清嗎?不錯,我爸可能也有問題,但我爸的問題說到底,也是你爸的問題!不過,咱倆有一點不一樣,我爸反正死了,是好是壞他是不知道,至少他擺脫了活著讓人家押上審判台的恥辱。你就不一樣了,你爸還在台上,他得活著讓人家把他撤職,搞不好還要法辦!這種打擊,你當兒子的不好受吧?不好受,你也得受。我受過的,你要受,我沒受過的,你也得受!你老爸一塌架,你還有什麼戲?你的問題,我就不說了,槍斃十回有富餘。你放心,我一條也沒點你,用不著我點。不過,陳虎是個一流的偵查員,他一定會把你查個底兒掉!你小子最缺德的是偷偷把我爸和宋慧慧的事兒給錄下來,僅僅這樣也就罷了;你為了轉移視線,竟然把錄像帶公佈於眾,逼死了宋慧慧,讓我爸爸當眾出醜。就沖這一點,我何可待和你不共戴天。」
何可待衝到焦東方的面前,朝著他的臉就是重重一拳。
焦東方被打歪了臉,轉椅也差點傾倒,何可待衝上去抓住焦東方的領帶。
「剛才這一拳,是我替我爸爸打你。這一拳,我要替宋慧慧打你。」
又是一拳擊在焦東方的鼻樑上,他的鼻孔和嘴角往外流血。
焦東方的腦袋無力地靠在沙發轉椅的高靠背上。
何可待拿起酒杯,朝著焦東主受傷的臉潑去。
「喝你最後一碗酒吧!」
何可待說完大步離開,帶著外屋的阿四和另外一個人揚長而去。
裡屋,焦東方抹乾臉上仍在流淌的二鍋頭,舉起雙拳咆哮。
「何可待,我要殺死你!」
焦東方滿臉傷痕,戴著墨鏡,與田聰穎在湖畔散步。
田聰穎挽著焦東方的胳膊,「東方,你和人家打架了。」
「沒有,我是練習一種能力。」
「什麼能力?」
「忍受,我鍛煉自己對痛苦的承受力。日本有一種人,叫忍者。以後我需要的就是這種能力了。小穎,我給你帶來了一樣東西。」
田聰穎感到不祥之兆,「快說呀,你到底出了什麼事?看你憂心忡忡的樣子。」
焦東方從皮包裡取出一個牛皮紙袋。
「美國麻省理工學院的入學手續,全辦好了,這是你的護照和簽證,還有機票。對不起,我沒給你買回程的機票,你去,就不要再回來了。」
「你趕我走?」
「這是我們說好的。」
「你來美國看我。」
焦東方輕鬆地說:「今生怕沒有這種可能了,我會在夢中去看你,看你學習得怎麼樣。」
田聰穎貼在焦東方懷裡,深情地說:「不,我不走,我不離開你。」
焦東方摸摸她的秀髮,「你一定要走,你懷著我們的孩子,他將來會在美國出生,但不要告訴他誰是他的父親。」
田聰穎猛地抬起頭,「我當然要告訴他,一個沒有父親的孩子還不如不出生。你為什麼這樣說?」
「我的孩子有出生的權利。小穎,這是我對你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請求,你一定要答應我,你讓他上小學、上中學、上大學。讀博士、讀博士後,做一個有成就的人。你和孩子的生活費,教育費,我都在瑞士銀行給你存好了,到時候我把戶頭告訴你。你答應我,現在就答應我。」
田聰穎湧出了淚水,「嗯,我答應依。」
「你發誓。」
田聰穎驚恐的目光頓失神采,「發誓?」
焦東方緊緊抓住田聰穎的雙肩,「對,發誓。」
田聰穎悲慟地哭喊:「如果我不把咱們的孩子撫養成人,天殺了我!」
田聰穎淚如雨下。
焦東方緊緊抱住田聰穎。
「謝謝。」
三輛警車在凌晨三點駛出檢察院大門。
路上幾乎沒有行人和車輛。
三輛警車疾速行駛。
車停在小區某幢樓前,四名警察下車,迅速進入樓道。來到馬忠良家門前。
「開*開門!公安局執行公務,開門!」
馬忠良的妻子打開房門,多少天來夢中出現的景象呈現在眼前,但這回不是夢,四名警察站在門前。
馬忠良穿上衣服,被戴上手銬。
她反手叉腰擋住警察。
「你們憑什麼半夜抓人!我到焦書記那控告你們!」
兩名警察押馬忠良下樓。
馬忠良被推進警車。迅速駛離。車後馬忠良的妻子哭天搶地叫喊:「我告你們去。」
馬忠良坐到沈石曾經坐過的凳子上,從戴上手銬那一刻起他就崩潰了,但仍心存僥倖。
陳虎、周森林主審,焦小玉當記錄員,作筆錄。
陳虎像不認識似的發問:「你的姓名?」
「馬忠良。」
「年齡?」
「四十八歲。」
「民族?」
「漢族。」
「政治面目。」
「黨員。」
「職務?」
「財政局長。」
「你知道為什麼帶你上這裡來,坐在那把凳子上嗎?」
「我知道,我玩忽職守,是瀆職罪,我因管理不嚴,忘記了一個億的資金往來,現在已經追回來,但我願意接受黨紀國法的處分。」
「馬忠良,正如你精通財政數字一樣,我精通犯人避重就輕的心理活動。在你這是第一次玩這種花樣,在我則是百看不厭了。你現在的這一個億根本不是當初非法挪用的那一個億,那一個億還凍結在馮文菊的賬號裡。我說得夠清楚吧?別指望誰會出面保你,只有坦白交待才能救你自己。你也知道,李浩義。沈石都被正式逮捕,他們一開始也像你一樣避重就輕,最終還是坦白交待了。你要讓我繼續查下去,對你不太有利呀!」
馬忠良一下就被鎮住了。
他避開陳虎的視線,慢慢低下了頭,開始交待……
一九九四年聖誕夜。
地平線飯店的聖誕之夜燈火輝煌,大堂四角四棵巨大的聖誕樹上彩光閃爍,枝條上懸掛著糖果、聖誕卡、兒童玩具。
中外賓客一千多人在大廳、中餐廳、西餐廳、卡拉OK廳、酒吧間穿梭往來,參加各種娛樂活動。聖誕老人給孩子們分發禮物,侍者托著銀盤從這群人走到那群人中,任客人從托盤裡取酒和甜點。
市委市政府的頭面人物和一些大公司的老總及部委的來賓聚集在大宴會廳,參加抽獎活動。凡是持金色請柬進入宴會廳的客人,都能得到獎品,獎品中有五十台二十九時畫王、五十部音響、五十部照相機、五十部全自動洗衣機,價值在三千元至一萬元之間。每個賓客中獎的機會不是靠幸運,而是來自他們的級別和他們在焦東方眼睛裡的重要性,儘管標誌公正的玻璃箱擺在主席台上,但主持人宋慧慧完全遵照焦東方交給她的名單公佈中獎結果。名單上沒有名字,是所發請柬的號碼,這些號碼後面是不同級別的幹部。
焦東方在小舞台上找到宋慧慧。
「慧慧,抽獎的號碼都安排好了?」
「按照你的名單,把中獎號碼都分配好了。」
「千萬別出差錯。誰中什麼獎是按級別定的。」
「保證出不了破綻。」
「公證員怎麼還不來?」
「你請了公證員?」
「當然要請,有公證員公證,才能體現出公平、公開、公正的遊戲規則。」
「那咱們的貓兒膩就露餡兒了。」
「我早把他們打點好了。不然能叫公正?公證個屁!」
一男一女兩名公證員進來,焦東方衝他們招手。
「焦總,我們來了。」
焦東方繃著臉說:「你們倆要和宋小姐配合得天衣無縫。」
「放心吧。這個我們懂。」
焦東方調整了一下小舞台上的麥克風。「諸位女士們、先生們,聖誕抽獎晚會現在開始。」
台下一陣掌聲。
「為了體現抽獎活動公平、公開、公正,今天特意請來兩名公證人,現場進行公證。請,宋小姐。」
宋慧慧與兩名小姐隨意從透明玻璃箱裡取出一張請柬後,對著麥克風微笑著宣佈:「1054號,祝賀您中獎,獎品是Th十九時畫王一台!請您保存好您手中的副卷,兌獎時留下地址,聖誕老人會把禮品送到您的家裡廣
台下賓客響起一片掌聲。
宋慧慧又抽出一張,「0816號,祝賀您中獎,獎品是二十九時畫王一台!」
抽獎繼續下去,氣氛越來越熱烈。
馬忠良和何啟章坐在宴會廳一角的方桌前喝著洋酒,滿面春風的焦東方從人群中走過來,馬忠良趕緊站起來。
「焦總,請坐。每人都有獎品,這得多大開支,今天你這聖誕老人是大大虧了一筆呀!」
「虧了,我們還可以賺回來嘛!對不對,馬財神,我正要求你呢!」
焦東方掏出一張介紹信,交給何啟章。
「何叔叔,這事你能不能辦?南方一家投資公司正在集資,回報從百分之三十五到百分之六十,咱們沒外人,李浩義做了兩次,每次都拿了回報。這家投資公司的後台很硬,我調查過,這是真的。出示這張介紹信的是一家大公司,想從咱們市拆借一部分資金去馮文菊手裡。何叔叔,你看行嗎?」
「他要拆借多少?」
「五千萬人民幣。」
「這麼多。」
「是多了點,你看行嗎?馬局長手裡不是還有一個億計劃外資金沒派上用場嗎7』
何啟章為難地說:「是有一個億,但那是你爸爸用來修建公路的錢,我也不能擅自挪用呀。五千萬,不經你爸爸批准,我不能亂動。要不,你跟你爸爸說說?」
「我說沒用。你是分管財政的副市長,一言九鼎。我建議你這麼說,五千萬拆借給我的朋友,乾脆您把一個億都拿出來,另外五千萬我們去投資。反正兩個月回報三千五百萬。我那個朋友說了,他只要五千萬的百分之十,也就是五百萬,但願意開出收到百分之三十五回報的票據,把剩下的百分之二十五給我們,不要任何票據。我看這件事很值得去做!」
台上,宋慧慧主持抽獎,宣讀抽獎的聲音和掌聲一直持續。
馬忠良一言不發,他靜靜聽著,他知道這裡沒有他說話的份量。
何啟章點上一支煙說:「這是好事,馮艾菊我也聽說過。但前車之鑒也不能忘,沈太福非法集資的下場應該引起我們的警惕,別偷雞不成反賠一把米。」
「這個你放心,找我拆借五千萬的朋友,就是馮艾菊的後台之一,他的利益也在其中,他絕不會騙我。他能一分不投,借五千萬,兩個月後淨掙五百萬,他很知足。」
「好吧,你爸跟李浩義、郝相壽,還有你千伯伯坐在那頭。你拿著信去找他,先跟你爸吹吹風,就說你跟我和馬局長商量過了,我們認為可行。他要同意,我就過去再和你爸商量。總而言之,必須拿到你爸爸的批條。」
焦東方站起來,朝另一邊走去。
馬忠良看見焦東方與焦鵬遠走到一個角落說了什麼。
馬忠良擔心地說:「何市長,從我這裡拿走一個億容易,要是套死了,哭也哭不出來。你和焦書記要是不簽字,我可不敢拿出來一個億。」
焦鵬遠獨自走到何啟章身邊。
馬忠良和何啟章兩個人站起來讓座。
焦鵬遠把兒子交給他的帶紅頭公司名稱的介紹信放在桌子上說:「啟章,這事你看行嗎?」
何啟章掂量著詞兒。
「大主意您拿,我不過是您的賬房先生,既然拆借五千萬的是東方的朋友,又是馮艾菊公司的支持和操作者之一,我看問題不大。忠良手裡倒是暫時閒置一個億,要真是兩個月連本帶利收回來,倒不會影響公路施工。你知道,我的權限是兩千萬,超過兩千萬就是我簽,忠良也不會給我錢。您得批示才行。」
焦鵬遠掏出鋼筆,擰開筆帽,但筆尖在紙面上停住了。
「啟章,有一句話我要先告訴你,兩個月後,你至少要把一個億給我拿回來,不能耽誤公路施工。你有這個把握嗎?」
何啟章點點頭。
「那好,我簽字。」
焦鵬遠在介紹信上簽上幾個字。
請啟章同志酌情辦理。
焦鵬遠
1994.12.25
何啟章收好批條說:「謝謝。」
小舞台上。宋慧慧抬起雙手說:「聖誕抽獎活動全部結束,謝謝。下面請公證員宣佈公證結果。」
男公證員站起來說:「根據現場監督,我宣佈,本次抽獎活動公平、公開、公正,有效。公證員:王大力、蕭海。」
馬忠良求救的目光看著陳虎說:「陳處長,一個億的挪用,是焦書記和何市長批准的呀。我……我只是個賬房先生!
突然,馬忠良口吐白沫,摔倒在地上,渾身抽搐。
陳虎離座,摸住馬忠良的脈搏。
「快去叫醫生。」
以前,焦鵬遠對他管轄的城市特有主人的感覺,彷彿這座著名大都市是他的私家庭院,他對一草一木都感到親切。何啟章事件發生後他方寸大亂,隨著事件朝對他不利的方向發展,他覺得這座名城也變得生疏了,彷彿處處有陷阱。宋慧慧死後一周的晚上,他不知是想找回他的城市,還是想找回慧慧的亡靈,獨自漫步在僻靜的街道。他的身後跟著兩名便衣警衛和兩部緩緩行駛的轎車。
焦鵬遠止步,回頭不滿地說:「你們能不能不跟著我,像影子似的。」
「對不起,焦書記,保衛您的安全是我們的職責。」
「能出什麼事,小題大作。我就不能像普通老百姓出來還通彎兒?」
「那…我們離您遠點。」
「哎,一百米之外。別讓我聽見你們的腳步聲。」
焦鵬遠往前走。
立交橋下,賣夜宵的幾個攤子還挺紅火,幾個出租司機和夜班工人吃小吃,旁邊停著兩輛出租車。
焦鵬遠走過去,坐在條凳上。像和老朋友拉家常似的和才二十多歲的攤主聊起來。
「老闆,生意怎麼樣呀?」
「湊和。」
「餛飩乾淨嗎?」
「還成。」
「你的碗怎麼消毒呀?」
「涮涮就得了唄,真講究的人也不上咱這兒吃來,是不是您哪。」
「那來一碗。」
出租司機沖焦鵬遠笑著打個招呼:「這就對了,不乾不淨,吃了沒病。」
「師傅是開出租的司機?」
「您想打的?」
「有了立交橋,開車方便多了吧?」
「那是,你還別說,老市長還真給老百姓辦了幾件實事。」
焦鵬遠故作糊塗地說:「老市長是誰呀?」
「焦鵬遠,原來的市長,現在是市委書記。連他你都不知道?」
「我聽說修立交橋的錢,是焦書記挪用上繳中央財政的錢修的,這是個大錯誤喲。」
出租司機吐了口唾沫,「你還真門兒清。上頭的事兒咱老百姓也管不著,想管誰又聽你的!左不過是他們是怎麼說咱們怎麼聽著唄。焦書記修了這麼多立交橋,確實方便多了,原來老塞車。」
焦鵬遠深有感觸地說:「謝謝你了,司機師傅。」
焦鵬遠放下十塊錢說:「老闆,餛飩錢,不用找了。」
焦鵬遠離開,往回走。出租司機的閒聊給了他很大的安慰。
攤主瞅著焦鵬遠的背影說:「只付錢,不吃餛飩,要是碰幾個這樣的主兒,我就發了。」
路燈把焦鵬遠的影子拉得很長。
兩輛車開到焦鵬遠身邊停下。焦鵬遠上了第一輛車,沉默不語。
司機謹慎地問:「焦書記,咱們上哪兒?」
「前邊,往前開。」
「前邊什麼地方?」
焦鵬遠冷冷地說:「開車。」
車到了橋下。司機減速,不知該往什麼方向拐,也不敢問。
「左拐,遇到第三個十字路口右拐,走八百米後左拐,五百米右拐,就到了。」
「焦書記,拐來拐去,那是什麼地方?」
焦鵬遠沉默不語。街燈把他的臉照得時明時暗。
兩輛車駛進悄無一人的胡同,司機靠著焦鵬遠指路將停在一座門前,原來是派出所,門相上亮著一盞紅燈。
焦鵬遠下車,深情地打量派出所的建築。
門前很靜,隨行人員不解其意,也不敢問。
焦鵬遠進了派出所。
一民奮坐在辦公桌後面,他很疲倦,頭髮花白,看上去已到快退休的年齡。
一個二十來歲的慣偷站在桌前垂手不語。
民警叼著一根煙,吸了一口說:「靠牆根,蹲著。」
慣偷到牆根蹲好。
「我沒功夫老搭理你。你在這兒交待,咱們在這兒解決。你再跟我玩死魚不張嘴,立馬送你去看守所。」
焦鵬遠進來,看了一眼警察審小偷的陣勢,悄聲問:「老同志,唐所長在嗎?」
民警正眼不看焦鵬遠。
「剛出去。」
「一會兒回來嗎?」
民警這才回頭看了焦鵬遠一眼,原來是個不起眼的老頭。
「我怎麼知道。」
「我在外屋等他一會兒行嗎?」
「你有什麼事?」
「看看,老朋友。」
民警揮手說:「你跟所長套什麼瓷?有事那你就等,回來不回來沒準。晦,別亂動東西呀!」
「謝謝。」
焦鵬遠在外屋長條椅上坐下,打量這間老房子。
「那五百塊錢,是不是你偷的?」
「你再問一萬遍,不是我還是不是我,兔子不吃窩邊草,我再損,也不至於偷下崗女工的錢。」
民警擰滅煙頭說:「你小子是不見棺材不落淚,我只好送你了。」
小偷突然躍起,撲到桌前,拿起茶杯,猛擊自己的前額。
民警大聲喊:「你幹什麼!」
焦鵬遠聞聲進來,只見小偷血流滿面。他忙說:「快包紮。」
民警與焦鵬遠找到紗布給小偷包紮傷口。
小偷不服地嘟噥:「把我擠兌得沒處走。」
民警拍著桌子,「你用自殺嚇唬我?這種事我見過多了。」
小偷突然歎了口氣說:「我知道是誰偷的。」
「誰?」
「你不能去抓他。」
「你還管起警察來了。」
「他媽病得躺在床上起不來,又沒錢看病,才去偷的。你們抓了他,她媽非死在床上。」
民曾嗯了一聲:「到底是誰?」
「水車胡同八號的小秀子。」
焦鵬遠掏出煙給了小偷一支。
小偷接過煙,「謝謝,大伯。」
焦鵬遠拍了拍警察肩膀說:「來。」
警察隨焦鵬遠到了外屋,焦鵬遠把裡屋的門關嚴。溫和地問:「你怎麼處理呀?」
「抓人起贓唄,你管這事幹嗎?」
「人一抓,他媽死在床上,這不給政府增加困難嗎,你去照顧犯人家屬?」
民警瞪起了眼睛。「你是幹什麼的,上這兒指手畫腳?」
「提個建議總還允許吧。」
唐所長進來,見到焦書記他吃了一驚。
「焦書記,您怎麼上這兒來了?」
「懊,看看你們。」
民警詫異地打量老頭,這就是大名鼎鼎的焦書記?
唐所長意識到可能是發生了誤會,解釋說:「你不認識焦書記?一九四九年,咱們的第一任派出所所長啊。」
焦鵬遠打量著四周說:「這院子,能保存到今天,也真不容易。老房子,拆得差不多了。上這兒來,像看見老朋友似的。」
「焦書記,快請坐。」
焦鵬遠的目光轉向警察。
「那個小偷,是不是先不要抓了,給母親買藥去偷錢,也算是個孝子。你抓了他,鬧不好家破人亡。屋裡那個,對朋友挺仗義,又沒犯案,讓他回去吧。」
小偷猛地拉門出來,跪在焦鵬遠面前,哭天搶地說:「焦書記,您救了人命啦,您真是清官啊!」
焦鵬遠把小偷拉起來,「起來,起來,你去勸你那個朋友,到派出所投案自首,可以從輕處理嘛。」
「我明天一早就把秀子給您領來。」
民警捅捅小偷,「還不回家。」
小偷衝他們—一點頭哈腰說:「今天我算開一回眼,我謝啦。」
小偷抹著淚離開。
警察整整衣冠向焦鵬遠敬個禮。
「對不起,焦書記,我沒認出您來,誰能想到您這個大首長半夜三更上我們這個小派出所來呢。」
焦鵬遠握住警察的手,「老同志,辛苦了,快退休了吧?」
民警尷尬地笑笑,不知說什麼好。
唐所長笑著說:「他呀,他才三十出頭。」
焦鵬遠長歎一聲說:「唉,基層幹部沒白天沒黑夜,太辛苦了。我跟市財政打個招呼,給你們改善改善。」
「焦書記,到我的屋裡歇會兒,比這條件稍好點。」
焦鵬遠擺擺手,「不了,你們忙你們的事,要是不打擾,你們讓我一個人在這裡聯會兒。」
唐所長與民警不知所措地悄悄退出。
焦鵬遠的警衛、司機和唐所長、幹警在院子當中悄悄地抽煙、聊天。他們沒有一個人能弄明白眼前發生的事,焦書記今天夜裡是怎麼了?
焦鵬遠歪在長椅上睡著了。這是他幾個月來第一次睡個安穩覺。
同一個夜晚,也許是差不多同一時辰,焦鵬遠的侄女焦小玉在夜審後趴在桌子上睡著了。
陳虎輕輕地給她披上衣服,看看手錶,已經是凌晨五點。
他出了預審室的房門,去醫院秘密病房向方浩匯報。
方浩從床頭櫃抽屜裡拿出一包西洋參沖劑,沖了一碗熱水,端到眼睛佈滿紅絲的陳虎面前。
「你也補補氣力吧。」
「沒關係,還撐得住,方書記,你也一夜沒睡?你這樣住院,跟不住院也沒什麼區別呀!」
陳虎把審訊記錄擺到方浩的床上。
「這是昨天晚上,準確地說是今天凌晨審訊馬忠良的記錄,您先看看。」
方浩埋頭看審訊記錄。
他抬起頭來,突然發現陳虎趴在床頭櫃上睡熟了,均勻地發出呼吸聲。
他又專注地看審訊紀錄,看完後煩躁地劃火柴吸煙。
陳虎被擦火柴的聲音驚醒。
「我睡著了吧。」
「你就是該好好休息一陣子,可惜我還不能放你的假。馬忠良的這個交待非常重要,一億元的非法挪用,焦鵬遠同志是批了條子的。但是搜查何啟章的家裡和辦公室的文件,並沒有發現批條。批條會在馬忠良手裡嗎?」
「有這種可能,由於他突然暈倒,我還沒來得及問他。」
「找到這個批條,就能找出向焦東方拆借五千萬的人,同時,也能搞清這裡面隱藏著的大大小小的交易,縱向搞透,橫向摸清,全靠這張批條。這是一個重要的物證,必須找到它。馬忠良現在怎麼樣了?」
「他是由於神經高度緊張造成一時昏厥,現在已經沒事了。」
「能繼續審訊嗎?」
「能。
「讓馬忠良多休息半天吧。你繼續審訊時重點審問他與何啟章在五月三日凌晨談了些什麼,幹了些什麼,以及後一個億的來源。」
「好吧,我現在就回去準備,卷宗我先帶走了。」
陳虎收拾好審訊記錄,放進皮包,走到門廳,方浩叫住了他。
「陳虎同志。」
「還有什麼指示,方書記?」
「我很抱歉,你的待遇還不如馬忠良,我連一個小時也沒讓你睡。」
陳虎一笑,出了秘密病房。
桌子上電話鈴響起來,方浩接電話。
來電話的是方潔的秘書。
「我是方浩…··焦書記找我?好,我這就過去。」
方浩放下電話,對剛進門來的夜班護士說:「對不起,今天我早走一會兒。」
女護士無可奈何地努努嘴唇,意思是你可以走了。
方法走進焦鵬遠的辦公室。兩個人看上去都疲倦。
焦鵬遠沒有像往常一樣請方浩坐下。「方浩同志,你抓沈石,我不知道。昨天晚上你又抓了馬忠良,他老婆剛在我這裡鬧完,現在還在接待室裡又哭又鬧,不知怎麼收場。你為什麼又不和我招呼一聲呢?」
「焦書記,拘審馬忠良是經上級有關部門批准的。」
焦鵬遠「啪」地一拍桌子。
「上級!上級!我才是你的上級!既然馬忠良已經把損失的一個億,千方百計找回來,就是以功補過嘛,為什麼還要抓他?」
「他這一個億有問題,並不是原來非法挪用的那一個億。」
「笑話,追回款,倒成了問題!重要的是我們沒有造成損失,有錯誤可以教育嘛!你今天抓一個,明天又抓一個,抓得人心惶惶,不可終日,市委市政府的正常工作怎麼運轉?廣大幹部的積極性還怎麼保護?安定團結靠什麼來保證?方浩同志,打擊面不要太寬啦!要給自己留點餘地,不要搞文化大革命打擊一大片那一套嘛!」
「焦書記,反腐敗是在嚴格的法制軌道上進行的,沒有搞人人過關,也沒有搞群眾運動,更不存在逼供信。拘留馬忠良,是因為有充足的證據,他涉嫌參與了一樁重大的非法集資案。我希望你能冷靜地面對現實,我們都不希望幹部犯錯誤,更不希望他們犯罪。逮捕每一個幹部,我都心疼,但罪犯必須受到懲罰,這不會影響安定團結。如果我們一手軟,一手硬,結果就是會出現何啟章、李浩義、郝相壽、沈石、孫奇、馬忠良這樣的幹部。這個問題要引起我們的深思呀!」
焦鵬遠把辦公室的門推開說:「官話我不要聽,你把這些道理講給馬忠良的老婆聽,別讓她大吵大鬧影響市委的工作!」
「好吧,我去。」
方浩離開辦公室,門被焦鵬遠使勁撞上。
焦鵬遠衝著門歎氣說:「唉,連小偷都知道給朋友分憂,你還是我一手提拔上來的!」
馬忠良被警察帶進來,坐在方凳上。
周森林、陳虎主審,焦小玉筆錄。
陳虎微微一笑,「馬忠良,休息得怎麼樣?」
「睡不著。」
周森林站起來,走到小桌旁,沖了一杯牛奶,送到馬忠良手裡。
「都這樣,先是心存僥倖,然後是吃不下飯,睡不著覺,把問題交待清楚了,你自然也就放鬆。我問你,你這一億是怎麼補回來的?」
「是焦東方一手操辦的,他對我說你收錢就是了,其它的事用不著你管,我真的不清楚。」
「五月三號凌晨,你和誰接觸過?」
「那天,大概是後半夜吧,何市長打電話,讓我到他的辦公室…,,
馬忠良提著皮包,睡眼惺忪地進了何啟章的辦公室,何啟章沒請馬忠良坐,劈頭就是一句:「焦書記的批條的複印件,你帶來了嗎?」
「帶來了,這是命根子,我一直保管在家裡的保險櫃裡。原件呢?」
「給我。原件在我這裡。」
馬忠良掏出一張紙交給何啟章,他看了一眼,折疊好放進西裝上衣口袋。
「你沒有再複印留底吧?」
「沒有,你不是不讓我再複印嗎?」
「嗯,很好。抽煙吧。」
何啟章把一條中華煙扔給馬忠良,馬裝進了皮包。
「何市長,你把焦書記的批條拿回去,要是有人查,我這裡拿不出憑證,不好交待呀!」
何啟章冷冷地注視馬忠良。
「放在你那裡不安全,這件事要絕對保密。這一個億是絕對套牢了,那父子倆把這攤爛事甩給我們,讓我們背黑鍋,這是我倆活命的法寶。」
「是呀,何市長,咱們怎麼辦呢?我找過焦書記,也找過沈石,找過焦東方,他們全讓我找一個億補上。我上哪兒去找一個億呀!焦書記又說,耽誤了公路施工,拿我是問,急得我連死的心都有。」
「你能不能拆借一個億來,救救燃眉之急?」
馬忠良哭笑不得。
「我的何市長,我要能拆借一個億,還發愁嗎?」
何啟章長歎一聲:「唉,一著走錯,全盤皆輸。我當時就覺得集資的事幹不得,讓焦東方死纏活纏,還是陷了過去。焦東方今天晚上十點多去電視台找我,說馮艾菊的賬號查封了。」
「那就糟了,這說明馮文菊犯了案,很快就會直到我們頭上。再不想辦法,只有死路一條啦!」
「是呀,要不這麼嚴重,我也不半夜三更把你從家裡叫來了。我剛和焦書記談完話,瞧他的意思是想把責任扣到我頭上。我現在的處境是潘金蓮給武大郎服毒,死也得死,不死也得死。反貪局和焦書記,兩頭都饒不了我。忠良,咱們成了替罪羊啦!」
「那也得想個辦法呀!」
桌子上電話鈴響起來,何啟章接過電話。
「我是何啟章,哦,東方呀,有事嗎?」
「何叔叔,我剛在電話裡聽我爸說了,你和他談得不太愉快。你過飯店來吧,咱們好好商量商量。」
「好的,我一會兒過去,再見。」
何啟章放下電話。
「焦東方讓我過去一趟,還是談一個億的事,我看你也去,你是怎麼來的?」
「司機送我來的,車停在後門。」
何啟章看看手錶。
「你先回家,我們三點十分,在飯店大堂裡見。」
周森林遞給馬忠良一支煙,用打火機點燃。他狠狠吸了一口,說:「我回到家,喝了一碗銀耳湯,三點十分到了地平線飯店大堂,等了五分鐘,何市長就來了。」
陳虎的態度像對待老朋友。
「老馬,你給何啟章的那張紙,是焦書記批條的原件還是複印件?」
「複印件,上面批示是『請何啟章同志酌情辦理』和焦書記的簽字,還有何市長的批示,內容是「遵鵬遠同志意見辦,同意拆借出五千萬』,簽名是何啟章。」
「你見過向你拆借款項的人嗎?」
「沒見過。實際上對方並沒能提走錢,只是以對方的名義存入了馮艾菊的賬號,是何市長親自辦理的。對方答應只收五千萬百分之十的回扣五百萬,其餘的百分之二十五直接打到我們的賬號上,但由對方開百分之三十五的收據。這樣一來,我們就有了賬外的一大筆款吧。想得挺美,結果是大套牢,而對方一分錢也沒有損失。」
「你知道那個人的名字吧?」
「知道,叫景曉田,他是焦東方的朋友,我從來沒見過。」
「你沒記錯?」
「保證沒記錯。」
「你在地平線飯店見到何啟章的時候,他穿的是什麼上衣?」
「就是那件黑西服。」
「你接著說吧。」
在地平城飯店大堂,馬忠良迎上何啟章。
「何市長,你一點也沒睡呀。」
「火燒眉毛,睡得著嗎!走,我們上去,你不要多說,當個證人就行了。焦東方太滑,我們不能不防。」
何啟章空著手,沒有帶皮包。馬忠良帶著一個皮包。
他們乘電梯上樓,出電梯後進入走廊。
焦東方走下室內樓梯迎接。
「何市長,請進。馬局長,你也來了,請。」
馬忠良在焦東方辦公室的沙發上坐下,沙莉端過兩杯牛奶。
「請用牛奶。」
「謝謝。」
焦東方也坐到另一個沙發上。沙莉退出辦公室。
「馬局長來了也好,大家一齊商量商量。何副市長,一個億是拿不回來啦。死馬當活馬醫,我們想出一個妥善的善後辦法,渡過這次危機。」
「東方,我是被你拖下了水,現在一點辦法也沒有。你有什麼應急措施嗎?」
「馬局長也不是外人,咱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吧。當前最主要的是保住老爺子,不能讓他出半點閃失,這是我們根本利益的所在。責任嗎,我不是政府幹部,也不好出面承擔,承擔了反而更麻煩。我的那位朋友,來頭很大,最好也不要牽涉在內,反正人家並沒能拿走錢嘛,以後還用得著人家,傷了感情不好。何叔,你就受一回委屈,把責任承擔下來。只要老爺子不倒,下屆市長的人選,是非你莫屬。疾風知勁草,患難見英雄,這回就看你的了。」
「你讓我怎麼承擔責任呢?」
焦東方點燃一支煙,蹺著二郎腿說:「很簡單,一個億的挪用是你沒有向老爺子匯報,自作主張。出發點當然是好的了,給財政創收嘛!」
「嗯,我可以這樣說。」
「好!老爺子沒有看錯人,我服你啦。那你得把老爺子的批條交給我,留著麻煩。」
何啟章把批條從上衣口袋裡取出。
「你要的是這個嗎?」
焦東方迫不及待地伸過手,接過去看了看,不滿地說:「是複印件?」
何啟章抱歉地笑笑,「東方,原件我不能給你。但我保證,也絕不會拿出去,這一點請你轉告焦書記放心。如果上級來調查,我承擔我擅自做主,承擔全部責任。這樣,你滿意嗎?」
「既然依都承擔了,又何必保留批條呢?」
「東方,我知道你肚子裡裝著一部《資治通鑒》,我呢,《二十五史》也翻過一遍。遠的不說,張學良保存蔣介石不許抵抗的手令,可謂用心良苦。要是將來誰壞了良心,不兌現諾言,這批條也許還能派上用場。」
馬忠良被雙方鬥智嚇壞了,不敢說一句話。
焦東方指著何啟章的鼻子叫道:「你把老爺子比喻成蔣介石?你好大膽子!沖這一條,我就免了你的副市長!我看你是活膩味了!」
馬忠良哭喪著臉站起來說:「東方,別生氣,何市長是說著玩的!不過比喻是不恰當,太不恰當,簡直就是不對!」
「我根本沒有比喻的意思,所以也沒有恰當不恰當的問題。只是談個歷史故事而已。我倒是覺得你的話不夠恰當,你能免得了我的副市長嗎?你爸爸是市委書記,但你不是市委書記,至少目前還不是。你說變臉就變臉,讓我怎麼信你?我一再跟你說,一億元的事責任由我承擔,也不會拿出批條為我開脫,你還要我怎麼樣?要是這樣,我們就沒有什麼可談的了。再見。」
何啟章站起來就走,馬忠良見事不好,夾起皮包跟著出去。
他們來到大堂,何啟章餘怒未息。
「何市長,你去哪兒,送你。」
「不用,你回家吧。我叫了一輛出租。」
「那我先走一步,你也別生氣了,他還是個孩子。」
「我沒事,你走吧。」
馬忠良與何啟章各自向自己的汽車走去。馬忠良看著何啟章上了出租,才鑽進他的車。
周森林見馬忠良聲音沙啞,給他削了一個蘋果。
「老馬,潤潤嗓子。」
馬忠良接過蘋果。
「這就是我和何市長一同去見焦東方的全部情況。他說讓我去了當個證人,看來對焦東方有防備。沒想到我現在真成了證人。何市長後來上哪兒去,我就不知道了。」
「我們知道。」
馬忠良困惑地眨眼。
「你們知道?」
周森林又恢復了嚴肅神態說:「當然知道,你知道的,我們知道。你不知道的,我們也知道,要是不知道,能請你坐到這裡嗎。你揭發別人的態度還算老實,但你自己的問題隻字沒談。我們掌握了你的全部材料,不點出來,是留給你一個坦白的機會。下去吧,好好想想你的問題。」
黃昏在窗台上一間就不見了,辦公室裡黑了下來。方浩看看手錶說:「老周,我們聽一遍錄音,然後你帶著陳虎和焦小玉吃飯去。」
焦小玉關切地說:「方書記,你該去醫院了。」
方浩急忙擺手,「別提這個。」
焦小玉伸了一下舌頭。
周森林低聲說:「你再提什麼醫院,我要打手板啦,開始吧。」
陳虎按下微型錄音機的播放鍵,審訊馬忠良的錄音帶開始播出。
「馬忠良,你給何啟章的那張紙,是焦書記批條的原件還是複印件?」
「是複印件,上面批示是『請何啟章同志酌情辦理』和焦書記的簽名,還有何市長的批示,內容是「遵鵬遠同志意見辦,同意拆借出五千萬』,簽名是何啟章。」
陳虎關閉錄音機。
方浩沉穩地說:「我們已經抓住了何啟章死前的整個晚上的活動脈絡,他就是為一個億被凍結在傷腦筋,馬忠良的交待和沈石的交待可以互相印證。何啟章、馬忠良、焦書記、焦東方四人在如何解決一個億的善後方面產生了矛盾。焦東方一心要想把焦書記洗個乾淨,逼著何啟章交出焦書記的批條原件,但何啟章只交出了複印件。」
焦小玉咬咬嘴唇說:「何啟章死後,焦東方繼續尋找原件。郝相壽帶我們去搜查何啟章的文件,說不定就有尋找批條的目的,但顯然是沒有找到。而進入何啟章家打開保險櫃偷文件的人,如果像陶鐵良判斷的那樣是楊可,那麼肯定是受焦東方指使,目的還是尋找焦書記的批條的原件。」
陳虎滿意地點頭說:「黎尚民副市長曾在何啟章的別墅撞到從樓上下來的焦東方,焦東方肯定也是去找批件,他懷疑何啟章把批件藏在了別墅,結果沒有找到。」
方浩突然腦袋無力地沉落桌面。
焦小玉驚叫起來,「方書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