買官 正文 第三章
    當他們喝開酒,並讚不絕口地品嚐了張三原奉獻的五盤特色菜之後,劉志春才揭秘,他同陳曉南和張三原共同乾了一杯,咂咂嘴說:「現在張兄的菜吃上了,陳兄的茅台也喝上了,我同趙凱的關係也該揭曉了。若還賣關子,那就對不住二位老兄了。」

    張三原說:「我無所謂。主要是曉南心裡著急,因為你若同市委書記真有點什麼關係,對他可至關重要啊!」

    「好,我說,是這樣……」劉志春說,「金環灣鄉西後莊村,離鎮子只有五里路,可公路不通,人們就謀著修條路。前年,聽說趙凱調到市裡當書記,支書和村長就找到趙凱說,趙書記,人家出了大官的村子,好要錢,公路都通了。俺們找你,就是想讓你批幾萬款,把路修通。趙凱一聽,一拍腦門,『噢』了一聲說:『好好,你們先到食堂吃飯,吃了飯就回去吧。過兩天我去找你們,咱具體商量修路的事。』第三天,趙凱果然去了,還帶了兩個技術員。

    兩個技術員實地看了看,給趙凱匯報道,如果把村民投工算進去,有八萬元就可修一條很像樣的沙石路,趙凱就問村支書,你們有多少錢?村支書說,我們有了四萬,錢不夠,一直沒敢動。趙凱說,那這樣吧,你們出四萬,我出四萬,下個月就開工。支書、村長聽了很高興。但他們弄清是趙凱個人掏腰包時,說啥也不幹了。他們說,俺們找你,是要你批點公款,哪能掏你的腰包?我們寧可不修這路,也不能讓你掏,趙凱就給他們做工作,最後終於說服了他們,只用了一年時間,就把路修通了。」

    紀蘭聽得糊塗了說:「還說不賣關子呢!盡說了半天村裡的修路,這有啥關係呀?」

    劉志春說:「請嫂夫人別急,不囉嗦說不清,趙凱為啥要給西後莊修路呢?因為趙凱的父親趙雨章在『文革』中被打成反動學術權威,下放到西後莊勞動改造。村幹部為了保護這位大學教授,沒讓他下地勞動,而是安排他到小學協助一個民辦老師教書。民辦老師文化程度低,教書吃力,加之種自留地分心,實際上把全部教學任務給趙教授了。趙教授當了幾年小學教員,一直到他所任教的大學派人來把他接走。趙教授對西後莊的幹部群眾感激不盡,去世時將一筆稿費留給兒子趙凱,要他給西後莊辦件什麼事情。正好遇西後莊幹部想修路,這正好派上用場,」張三原說:「你這關子越賣越遠了,從兒子說到父親,說來說去,還是修路二字。這到底同你有啥關係呀?」

    劉志春說:「本人是西後莊人,或者說西後莊是本人的故鄉呀!」

    「噢,明白了!」對人際關係十分敏感的陳曉南說,「憑了趙老先生同西後莊人的那種特殊的關係,趙凱對西後莊人會另眼看待的。」

    「何止於此!」劉志春更為得意了,「還有兩點更重要的:一是我在本村上學,是趙老先生的學生。二是趙老先生病了一場,是我爹我媽餵飯,侍候了一個月才康復的。

    趙老先生感恩不盡,去世前一個月,還給俺爹寫了一封信。你們說吧,趙凱是趙老先生的兒子,我是俺爹媽的兒子,這算不算是一種關係?」

    陳曉南站起來,異常激動地說:「太好了!太重要了!

    我給兄弟敬一杯,然後再碰一杯。」

    紀蘭忙拉陳曉南坐下去,說:「你冷靜點,不要過於激動。」又對劉志春說:「他血壓有點高,我替他敬你一杯,再碰一杯,行不行?」

    劉志春說:「嫂子親自出馬,我敢說個不字嗎?」說著,接過敬酒喝了,又碰了一杯。然後說道:「話說回來,關係就這麼個關係,憑這點關係要升任副縣長,顯然是不夠的。說到底,我只能引見引見,給你掛個鉤。」

    陳曉南說:「能引見就很不簡單了。只要掛上鉤,以後的戲我就知道該怎麼唱了。」

    接下來,他們就商量這事該怎麼運作。大家都感到有些經驗不足。張三原沒當過官,也沒跑過官。紀蘭是省藝干校畢業生,工作這麼些年了,還是文化館副館長,副股級。劉志春的表哥是縣委宣傳部分管文化工作的副部長,劉志春從劇團調回文化局時,沒用他跑就辦了。比較而言,還是數陳曉南的官場經驗豐富。他畢竟有過幾回衝刺,而且每一回都如願以償,因此張三原說:「官場的事,我可是擀面杖吹火——一竅不通。志春也扯淡,玩女人行,玩政治不行,四十來歲的人了,鬧了個副科級,還是表哥給一手辦的。」

    劉志春說:「你老兄啥時也不忘損我一下。不過我的作用也就是只能引見一下。其餘一切,陳兄你怎麼辦,我們配合。你指揮,我們動就是了。」

    陳曉南說:「同上層打交道,我也只是縣一級,縣以上還是頭一回,不過大同小異吧。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當緊的是瞭解一下趙凱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現在社會上流傳給領導劃等,是這麼說的:不收錢還辦事的,是一等,但生活中幾乎沒有,一等空缺;錢也收事也辦的,雖然不怎麼乾淨,但有人說好,是二等;錢也不收事也不辦的,倒是廉潔,卻沒有一點兒用,是三等;收了錢不辦事的,這是政治騙子,王八蛋,是四等,也不知趙凱屬於哪一種?」

    張三原說:「碰運氣吧。說不定一等不空缺,只有一位,正好讓你給碰上了。」

    劉志春問:「你怎麼敢抱這種幻想?」

    張三原說:「這趙凱同別的領導不一樣。身為市委書記,修一條路只需一句話,幾十萬幾百萬就下去了。可他個人掏錢,世界上哪有這樣的官?因此我就想,他說不定就是人們所說的空缺的一等領導。」

    陶曉南說:「修路這件事,的確很重要,很有參考價值。但我的結論並不樂觀。修路自己掏腰包,說明這人廉潔,而且不是一般的廉潔。對我們來說,廉潔是不利因素,坦率講,我們是花錢買官,希望遇個貪官,能把我們的錢收下。所謂收了錢不辦事的領導畢竟是少數。只要他收下,成功率不能說百分之百吧,起碼也在百分之九十以上。」

    紀蘭一聽,有點擔心,說道:「照你們這麼說,這事多半弄不成。與其耗錢費力弄不成,還不如趁早算了。全縣三十多萬人,當副縣長的能有幾個?不當副縣長照樣活。」

    陳曉南忙說:「這種事本來就是風險投資,誰也不敢說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但有一點你注意:社會上買官的事,久禁不止,趨之若鶩,這就說明成功者絕不是少數。

    我們剛才分析情況,是為了知己知彼,決不能因此打退堂鼓。」停了停又說,「關在屋裡很難做到知己知彼,志春你對趙凱周圍的人,比如秘書、司機等人是不是認識?」

    劉志春說:「在修路時,趙凱來過幾次,每次來還參加一兩個鐘頭勞動,司機我見過兩次,秘書見過一次。我認識人家,至於人家認識我不認識就難說了。」

    陳曉南說:「看來還得兄弟去一回市裡。設法同趙凱周圍的人接觸接觸,摸摸底,同時也尋找個見趙凱的機會。如有機會,你打電話,如沒機會,摸了情況回來再說。」

    劉志春想了想說:「要去,今下午就去,只是下午沒班車,有個交通問題。要不人們說,當官要當正的,玩女人要玩嫩的。這絕對正確,我們那破吉普一把手霸著,我們三個副局長,除了特殊的公事用一下,一般情況下,三個人睜著六隻眼看人家一把手用吧。你得給我解決車,你是正職一把手,你們的桑塔納得先盡你用。」

    陳曉南說:「這個現成。」又朝廚房喊:「紀蘭,快點上飯!」

    劉志春下午之時坐陳曉南的銀灰色桑塔納出發,晚上9點返回,在市裡停留了四個鐘頭,先到辦公室見了見秘書。秘書叫王容,不多說話,又忙著處理信件,劉志春只坐了一會兒就出來了。又到車隊找到司機小孔。這小孔笑瞇瞇的,挺健談,兩人一見如故。劉志春還請小孔洗桑拿,為了表明不是光說在嘴上,當即掏出一千元,「啪」地拍在桌上,就連打炮費都考慮上了。小孔雖沒有接受,但感覺劉志春慷慨大方,夠朋友,一下子關係拉近了好多。因此凡是劉志春提起的有關趙凱的話題,小孔都是以朋友對待,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他說過這樣幾句話:

    「趙書記人是好人,這沒說的。可就是有點苦行僧的味道,跟著他,我們都毫無好處,人家撂到車上幾條煙,他都原封不動地撂下去。我給他開車二年了,沒見過有啥收賄受禮的情況,他夫人叫李雪蓮,是紀委辦公室主任,口碑也挺好。不像有些官大太那樣讓人討厭。當然,腐敗透頂的人,也不會在秘書,司機面前腐敗。腐敗的事全是幕後交易。真正的腐敗高手,更是不露痕跡,裝得比廉潔的還廉潔呢。老劉咱是說社會上的情況,可不是說趙書記就是這樣。咱是閒聊,聊了就了啦。」還說:「你要書記辦啥事,慎重點就是了,我給你提供不了有用的東西,但有一條,要知道書記的行蹤,兄弟可以幫忙,隨時給兄弟打呼機。」

    劉志春問:「趙書記最近兩天不出門吧?」他的考慮是不是需要把陳曉南叫來,小孔說:「後天回老家去,給他父親過三週年,上午去,趕晚上回來,在老家實際只呆半天,上上墳,吃一頓飯,就了事了。」

    劉志春將上述情況一一向陳曉南作了匯報。劉志春講得眉飛色舞,陳曉南聽得眉開眼笑,陳曉南朝劉志春肩上重重拍了一掌說:「志春,你這次外交是成功的!單是趙凱後天回老家給父親過三週年這條信息,就足以讓我們高興。」

    劉志春問:「你是說,我們利用這個機會,到他老家去?」

    「對!天賜良機!」陳曉南說。

    「我看不大合適吧?」紀蘭拿起遙控板,將電視聲音調小轉過身來說,「人家個人辦事,你們插一槓子進去,人家心裡不煩嗎?」

    陳曉南說:「他辦私事,咱們這也是私事,私事在私事場合辦最適宜。回到市裡再找,就不容易了。領導們多陪客,很少回家吃飯,晚上得九點以後才回家。這時你到家裡找,才惹人家反感呢。到辦公室找,總覺得感覺不對,不適宜作這種交易。再者辦公室人來人往,你連句囫圇話都說不完就被打斷了。」

    劉志春說:「有道理,咱就到老家找他。」

    陳曉南說:「還有一點:他老家也屬晉西北,風俗民情差不多。老人去世後,頭週年二週年仍屬白事,小過。

    三週年要大過,而且以紅事辦,連對聯都貼成紅的,咱們去了正好上禮。這叫做咱送得合情,他收得也合理,這正是行賄的天賜良機,也是官們斂財的大好機會。有的領導想收錢了,實在沒有合適機會,就說身體不適,住院吧。

    下面的人呢,或者是感情投資,打個基礎;或者有這樣那樣的事要辦,就送錢,三千五千或萬兒八千不等,要領導營養營養。領導感到收得差不多了,就說,身體覺得好多了,工作還忙著呢,就腰纏萬貫出院了,你想想,要是有婚喪大事要辦,還用著裝病住院?」

    劉志春說:「你說的是蔣副縣長吧?聽說他就常幹這號事。」

    陳曉南說:「何止蔣副縣長,這樣的人多哩。咱不管他們,咱說咱的,明天上午是關於修建經貿大樓的協調會,下午是黨委民主生活會,一天有事。你也安排一下工作。明天晚上我在城關鎮的新星旅舍開個房間,把三原也叫上,咱們三人好好研究一下後天的行動方案,好不好?」

    劉志春說:「行。定了房間給我打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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