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高 正文 第十六節
    12.一張虎皮

    黨代會召開前夕,金安市委的班子有所調整,市委的兩個副職都換掉了,張書記調到省文化局當局長去了,大明縣委書記賀建軍任命為金安市委常務副書記。對賀建軍的提拔,古長書覺得是情理之中的事,像賀建軍這樣一個正派的,光明磊落的領導,提拔重用是遲早的事。在上一次的常委會例會上,紀委書記匯報全市黨政幹部廉政建設情況時就說過,全市許多縣級領導都有人告狀,有的是捕風捉影人云亦云,有的是污告陷害,有的也不是空穴來風。唯獨群眾沒有反映的,就只有大明縣委書記賀建軍等少數幾個人。老百姓對賀建軍印象好,市裡的領導對賀建軍的印象也一直不錯。因此對賀建軍的提拔,在許多人看來都是理所應當的。不像有的幹部那樣,一提拔就會爆發地震,告狀的上訪的鬧聲一片。於是就有了提拔幹部的公示制度。先亮個相,讓大家評議後再定。

    最高興的還是古長書了,他比自己提拔了還高興,當時就給他發了一則手機短信,說「祝賀你,咱們又在一起了,你又要管我了。」賀建軍回信時很熱情:「望多支持。來市委報到那天,我在你家裡吃飯。」古長書的回復有些窮酸,說:「反正家裡只有一瓶好酒了。咱們四六開。」賀建軍就更直接了:「沒關係,我把酒帶上。」

    賀建軍任市委副書記的消息一公佈,古長書的門庭突然熱鬧起來。大家都知道古長書的從政背景,他和賀建軍都在大明縣共事過,而且兩人關係不錯。這也就是說,人們就近地攀附古長書,就等於跟賀建軍建立了聯繫,就可以建立一條關係鏈。他們不認識賀建軍沒關係,只要跟古長書處好就行。最讓人感到意外的,是工業局局長何無疾,差不多就在賀建軍任職的第二天晚上,他就拎著幾包禮物走進了古長書家。

    對於何無疾的到來,古長書確實不大歡迎。可他們畢竟是在工業局同過事的,儘管不歡迎,只能出自內心,哪怕是假笑也要笑一笑的。何無疾進門時,古長書沒有動身,依然故我地坐在客廳裡的沙發上,像抓東西一樣揮了揮手,說:「呵呵,何局長,你是稀客。」然後把臉轉向保姆,說:「來客人了。」保姆就丟下雜活去泡茶。

    何無疾把手裡提著幾個塑料袋往客廳裡面的角落裡一放,說:「早就想來看看兄弟了,今天才有時間。」

    何無疾屬於各個部位都長得粗糙而壯實的人,立起來一個樁,坐下去一堆肉。大腦袋,大扁臉,大手大腳,骨架上基本上是戲劇舞台上的領導型的。古長書就不明白,這樣的腦袋怎麼就不想事情。古長書看了看那些塑料袋隆起的稜角,好像是煙酒之類,說:「你怎麼這樣客氣呀?朋友之間,不要這樣。我會為難的。」

    「哈哈。你看你說什麼話,是兄弟就要多來往。時間長了就陌生了。」何無疾很潦草地笑了兩聲,就坐到古長書旁邊來了,沙發迅速陷下去一個坑。然後掏出一包煙來,給古長書遞上一支。就在何無疾入座的同時,古長書感到一股濁氣撲面而來,令他避之不及,可他還只有裝出一副沒有多少熱情的笑臉。

    跟何無疾在一起,古長書覺得自己思路空乏,內心乾癟,沒有說話的慾望。可何無疾開門見山地說,你是秘書長,賀建軍當市委副書記了,你們都是頂天立地的人物啊。我知道你們是好朋友,憑借你們的力量,將來一定要多照顧老兄一下。總不能讓我長期在工業局呆著吧,如果有機會,就想換個部門。古長書問他,想到哪個部門去。何無疾說,那總得到比工業局更好的單位吧,比如國稅局,地稅局,工商局,交通局什麼的,這些局的待遇都比工業局好。古長書聽明白了,何無疾想最終去一個經濟上比較實惠的部門當領導,這些部門在國民民運行過程中都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不是哪個想去就能去的,也不是某個領導表態就能去的。古長書真是佩服何無疾的功夫,無孔不入,有空子就鑽,把交朋結友看成是政治投資,哪有心思搞工作。古長書一直留意自己調走之後的工業局,何無疾當工業局長之後,幾乎是毫無作為的,局裡一盤散沙,系統一片狼籍,要不是古長書當副局長時進行過一次全面整頓,奠定了基礎,使它們還能強撐死守,保持著現狀,否則這些攤子就會爛下去的。能讓他在工業局當局長已經是最高職位了,他居然還不滿足。古長書說,安排你的權力在組織部門,我們即使想幫忙也幫不了的。再說,依你的能耐,這些事用得著我操心?何無疾說:我有什麼能耐?又不像你,時刻跟最高決策層在一起,關鍵時刻美言我幾句,給領導一個好印象,那可是比什麼都重要的。古長書很含糊地笑了笑,說我跟他們接觸的並不多。

    兩人正在冷一句熱一句地談話時,門鈴突然響起來。保姆急匆匆地去開門,只見深大集團總裁黃駿站在門口,黃駿露出一張生動活潑的臉,朝裡面看看說:「呵呵,何局長在呀!」

    黃駿的到來打破了沉悶。一看那張臉,古長書就心花怒放了,笑瞇瞇地說:「你來幹什麼?我請過你嗎?」

    黃駿一邊換鞋一邊說:「用得著你請嗎?我路過這裡,肚子有點餓了,來討口飯吃。左小莉老師,要飯的來啦!」

    左小莉從裡面迎出來,說:「有剩飯的。可是菜不怎麼樣,我從外面去給你買回來吧。正好你們三人可以喝酒。」

    黃駿好像已經很餓了,自己進廚房查看了一下剩下的飯菜,很失望地搖了搖頭,說:「那算了,還是出去吃快一些。等你端回來,我就餓成一張皮了。」

    古長書說:「一張狼皮。」

    黃駿不滿這個說法,反擊道:「再怎麼說,也是一張虎皮呀。」

    黃駿非要拉古長書和何無疾出去吃飯不可。何無疾說,我做東吧,請你們喝酒,平時還沒機會請你們呢。黃駿說,你們當行政領導的,就那幾個死工資,還要你破費?我做東,你們定地方。三人一邊說就一邊動身往外走,左小莉把給黃駿泡的茶端在手上,讓他喝一口再走。黃駿要把左小莉也叫上,左小莉說我們剛吃飯,胃還撐著呢。於是三人就坐上黃駿的車,到附近一家飯店去了。

    剛進包房入座,古長書就想進洗手間。一出門就遇到了顧曉你,差點碰個滿懷,顧曉你一驚,說:「你怎麼也在這裡?」古長書說:「有兩個朋友在這。」顧曉你笑嘻嘻地說:「我們辦公室的幾個人今晚加班,就上這裡來吃。剛來,是科長請客。」兩人站在門口說話,黃駿從裡面看見了,知道古長書的下屬們在這裡,就說:「長書,把他們都叫過來吧,我們三個太少了,沒氣氛。」古長書是很愛惜他下手的幹部,他也不客氣了,大家在一起吃,正好湊足八人一桌,也可以讓他手下的科長省一筆錢。古長書就對顧曉你說:「你們沒點菜的話就別點了,把他們都叫來,吃黃老闆的。」顧曉你想想也好,說:「那我真去叫了啊!」

    13.變為現實的基礎

    顧曉你就跑到隔壁房間,把辦公室其他幾個人叫來了。古長書把黃駿介紹給大家認識一下,又介紹了一下辦公室的人。古長書身上注定有種天然的吸引力,大家都喜歡跟他在一起,可以無拘無束,有說有笑,絕不像跟市委其他部門領導在一起時那樣呆板拘謹。雖說黃駿和何無疾跟他們都不熟悉,但有古長書在那裡,這種陌生馬上會變成一種新鮮,而且會讓大家很快感受到一種活躍的氣息。秘書科長喜歡說笑話,古長書就讓他給大家來一則笑話。顧曉你喜歡詩歌,古長書就讓她用比較標準的普通話朗誦了一段普希金。黃駿什麼都不會,因為他進歌舞廳比較多,倒是喜歡唱流行歌曲,古長書就讓他來一首流行歌曲。古長書硬是把每個人的亮點挖掘出來了。末了,顧曉你不服氣,說古主任你雖然是學的經濟,可特別喜歡文學,你也來一個節目吧,古長書就背誦了《離騷》的前一百句。顧曉你就連連說,真功夫,真功夫。我這學中文的也不能背誦《離騷》的。顧曉你又說:古書記的嗓門兒可是好極了,他能學帕瓦羅蒂,讓他來男高音吧。古長書說:又是怕瓦落地,砸傷了你們我可不管。

    邊吃邊唱邊喝,胃口大開。菜吃得多,酒也喝得多了。何無疾是個喜歡在酒桌上勸酒的人,古長書說:「你在工業局就有名在外,人稱不倒翁。半斤不醉,八兩不倒,今晚你可要多喝一些。」古長書揭了他的老底,市委辦公室的人就把灌酒的矛頭指向何無疾了,人人都要跟他划拳猜令。何無疾感到勢頭不妙,說:「你們不要對我這樣啊。黃總雖是南方人,可也能喝的。古主任更能喝的。」古長書給他的秘書科長眨眨眼,對方馬上會意了。科長就說,古長書對他的下屬說:「同志們,你們今後少不了麻煩人家何局長的。總得向他敬杯酒吧。」古長書的話象點了一把火,發起了一場群眾運動,陸續向何無疾敬酒了。什麼酒都可以不喝,這敬酒是必須喝的。幾個回合之後,何無疾就支撐不住了,可酒興又調動起來了,重複的廢話也多了起來。黃駿悄悄對古長書耳語了一句,說反正他經常醉的,把這傢伙灌醉算了。

    顧曉你很精的,開始時喝了兩杯,然後就沒再喝了。女同志,大家也不便多勸她。因此,她肚子裡留著很大的盛酒空間。平時不大喝酒,但喝起來半斤白酒不成問題。她清楚自己的立場,必須要站在市委辦一邊,一致對外。她知道的,黃駿是古長書的好朋友,要開車,不能讓他喝醉的,只有何無疾是攻擊對象了。於是顧曉你就半路殺出來,要跟何無疾對酒。女人都衝鋒陷陣了,何無疾怕是陷阱,堅持不喝。顧曉你就舉著杯子在他眼前晃動。黃駿發話了:「何局長,人家一個女同志要跟你碰杯,你如不喝,就太不給面子了。就是捨出一條命,也要給別人台階下吧。誰都有自尊心的啊。」這個激將法很管用,何無疾把旁邊的酒瓶拿起來,往桌上一放,眼睛色迷迷地盯著顧曉你,說:「顧秘書,咱們今晚就拼了。你剛才沒喝多少,我不跟你計較,咱們硬碰硬地對酒。」

    大家都看著兩人較勁。碰到第五杯的時候,何無疾說話就開始含糊不清了,臉上也紅得發青了。白酒泡過的聲音有些嘶啞,他翻來覆去地說:「我他媽的就是想當官,巴結你們還來不及呢。今晚陪你們市委辦的人喝酒,我就是圖個高興。不跟你們喝跟誰喝?今晚喝的別人的酒,哪天我請你們到我下面的企業去喝。不喝白不喝,他們生產十天,老子一頓就把利潤全喝光了!」

    顧曉你呵呵直樂,鼓勵他說:「這才是局長氣魄!以後生產二十天的利潤你一次喝光!」

    何無疾喝得最多,誰也弄不清他到底喝了多少,好像離一斤不遠了。總共八個人,黃駿的車裡只能坐四個,其他人自己打的回家。何無疾把古長書、顧曉你和秘書科長拉在車上,何無疾成了重點,得先把他送回去。回家上樓時,何無疾走路都東歪西倒了。古長書只好扶著他上樓,敲開門,待他進去了,古長書才轉身離開。回到車上,古長書和他們就竊竊而笑,說「不倒翁」終於倒了。黃駿說:「那傢伙酒醉之後,聽他說話簡直是個草包。」古長書說他管不住自己。黃駿說:「今晚倒還文明,有次我們喝酒,醉了就去摸服務員的胸,還問真的假的。那女孩紅著臉跑了。」顧曉你說:「遇到我,不打他耳光才怪。」

    第二天中午,新上任的市委副書記賀建軍正式報到了。所謂報到有兩層意思,分別到組織部門和工作部門備案,說明從這天起他就是市委的人了。因為賀建軍要以副書記的身份參加黨代會,他要來早些,熟悉情況。賀建軍跟汪書記見面後就到古長書辦公室來了。古長書非常高興,賀建軍進門他就匯報起了住房問題。古長書說:「眼下遇到一個特殊情況,沒房子住。原計劃調走的領導會把房子騰出來,我們重新裝修佈置一下,你就可以住進去。可是,張書記調省上了,房子依然由家人住著,我又不能催人家搬家。你就只能先住一下市委招待所了。」

    賀建軍說:「這個好說,只要有地方住就行。」

    古長書說:「趙琴的工作怎麼打算的?她調哪兒?」

    賀建軍說:「現在沒什麼打算。教書的,要以學期算,本學期就在大明呆著。」

    古長書說,如果趙琴想轉行的話,這次調動倒是個機會。但還是不轉行的好,當老師每年有兩個假期,搞行政就沒有假期了。賀建軍說不轉行,她喜歡教書。古長書很會替別人著想,說,過幾天我找一下汪書記,趙琴調動的事你自己也不好多說,我去跑吧。汪書記夫人是金安中學副校長,也方便。賀建軍說,趙琴真是調到金安中學的話,又跟左小莉在一起了。古長書說,是啊是啊,朋友嘛,走哪兒都不分開。如果趙琴能盡快調下來,我能保證什麼時候調來你們都會有房子住的。你現在住招待所也只是暫時的。賀建軍說,住房的事,你有什麼想法?古長書說,我正跟財政局商量資金問題,市委要買十幾套複式樓,現在領導們住的房子都很差,我一次就把它解決好。現在我們自己建房很麻煩,沒有好地皮,而且投資大,沒那麼多錢。以前集資建房搞過了,職工的房子都解決了,恰恰是領導沒房子住。這也未必正常。這次要搞,就要一次到位。只是這些房子只能供領導在職期間使用,調走就得搬家,不能長期佔有的。要私人買下來就得自家掏腰包,這個提前要說清楚。賀建軍說,你這個想法很好,我支持。不過,建複式樓,難免有人會有意見。古長書說,提前就把調子定好,只給在任市委書記副書記使用的,別人不要想入非非。哪個有意見都行,只要你當了書記你也可以用,給領導解決較好的居住條件不算腐敗吧,真正的腐敗是掩蓋在這些之外的。你有空走走看看,現在市級各部局領導住的房子,都比市委領導住的房子好,都在一百二十平米以上,而市委領導的房子都是上世紀九十年代的,就那麼八十來平方。賀建軍非常贊同古長書的設想,這也是下一步變為現實的基礎。

    14.為洗衣服犯愁

    這天晚上賀建軍就在古長書家裡吃飯。古長書本來想把汪書記請來,可又怕汪書記不來或者有事,便沒開口。下午的時候他給李修明副市長打電話,問他晚飯的安排,李市長說在家吃飯。古長書說,賀建軍在我家裡,想請你過來陪陪他。如今賀建軍是市委副書記了,跟李修明平級了,李修明答應得也很痛快。接著古長書又給黃駿打電話,讓他來陪客。黃駿正開車在路上,調轉車頭就往古長書家裡去。現在的黃駿是深圳和金安市兩頭跑,絕大部分時間在深圳總部,可金安這邊也不能馬虎。他收購過去的針織廠成為他旗下的服裝公司後,生意越來越紅火了,規模也越來越大了。每年上繳的稅金呈兩位數上升,所以古長書在黃駿的事情上也為自己當初的做法贏得了說服力。前兩年,古長書讓黃駿到金安市這各區去講經濟管理課,同時也為自己的公司和產品打軟廣告,取得也不俗的效益。現在,古長書對雖說自己從工業局調走了,可他還是依然關注著本市的企業生存問題,他總是喜歡在各種不同的場合把黃駿的例子舉出來,讓大家思考一個問題,為什麼同是一個企業,我們自己搞不好,而換了別人就能興旺發達,扶搖直上呢?說到底是人的問題,是人對企業發展方向的把握問題。從某些方面來講,黃駿是給古長書撐足了面子的人,古長書的提拔也與黃駿的作為緊密相連。金安市也引來過不過外地老闆,他們都有錢,但德行都不好,不是逞兇霸道,就是偷稅漏稅,要麼就是歧視當地的打工人員。更有甚者,一次叫幾個小姐,讓公安局給捉住了,知道是外地投資商,便馬上放人,免得影響當地的投資環境。黃駿就沒有這些不良記錄。黃駿是光彩照人的,古長書也是光彩照人的,兩人互相映襯,就更加彰顯出一種理想和魅力來。所以,每回黃駿從深圳到金安後,古長書都要請他到家裡吃飯。黃駿也把古長書那裡當作自己的家一樣對待。

    黃駿是認識賀建軍的,他在大明縣給黨政和企業領導講經濟課時,賀建軍專門陪過他。賀建軍很佩服黃駿在經濟管理和現代經濟方面的獨到見解。古長書讓黃駿來陪賀建軍,意思是多方面的,既希望他們結成更好的朋友關係,也希望黃駿在金安市的經濟發展上做出更多的成績。這麼多領導,這麼多朋友都關注著你,憑著一個知識分子的道德良心,這是有心理壓力的,你就沒有理由不做好。黃駿當然也能感覺到古長書用意何在,但他同時也感到這份友好的份量和期待的真誠。對於身家數億的黃駿來說,錢是幾輩子都用不完的,賺錢並非是為了物質享受,而是成為一種生活習慣和精神需求。賺錢多了,消費量大了,繳稅多了,還提供了那麼多的就業機會,這就體現出他的人生價值和社會價值了,他就是這麼看的。

    所以,他們三人在一起就有許多共同話題,基本上不喝酒了,主要時間都放在說話上去了。左小莉見他們只顧說話,做了那麼多菜也沒有多大動靜,便拎著酒瓶走過來,說:「來來,我陪你們喝幾杯。等趙琴調下來之後,我還要陪她好好喝一回。」

    賀建軍說:「那咱們就先碰一杯吧。她調下來了,也少不得給你添麻煩的。」

    左小莉說:「賀書記怎麼客氣起來了?我和古長書結婚,還是她的媒人呢。」

    賀建軍說:「你調走時,趙琴回家就說,這左小莉調走連話都不吭一聲,悄悄地就走了。」

    左小莉心下一沉,只有她和古長書明白當時是怎麼回事。左小莉斟滿酒,說:「那是什麼時候啊,要趕下來上課。確實連招呼都沒打,學校也只有校長和人事科的人知道。」

    賀建軍說:「說不准將來你們又要在一起呢。」

    左小莉說:「你早點把她調下來。對了,這些時候你衣服沒人洗,就拿到我們家來吧。」

    賀建軍說:「呵呵,我正為洗衣服犯愁呢。」

    第二天晚上,賀建軍就拎了一大包髒衣服來,讓左小莉給他洗。

    15.優秀的保姆

    黨代會結束後,汪書記在樓梯上把腳崴了,傷了踝骨,紅腫起來,走路就不方便了。找醫生撥了個火罐,抽出淤血,包紮一下。汪書記沒住院,呆在家裡休養。他給古長書囑咐,這事不能對外講,有重要事情來家裡匯報。古長書知道汪書記的用意何在,如今一些領導病了,就像過年一樣,送禮的看望的一串串來。美其名曰看望,其實就是找個機會送禮拉關係。汪書記就怕這個。古長書說給你安排一個人照顧你吧,不然你一個人在家,端茶遞水都不方便。汪書記說,可以的。古長書說,你看顧曉你怎麼樣?女同志心細,她能做雜活。汪書記說好吧。

    古長書回到辦公室就把顧曉你叫來了,對顧曉你說:汪書記腳扭傷了,腫得厲害,你到他家去照顧他一下。這事不要對外講。顧曉你說,我做些什麼?古長書說,就是家務勞動呀,比如喝水,點煙,扶他進進出出什麼的,還要我教你?顧曉你恍然大悟地說,是要我去做臨時保姆呀。古長書嚴肅起來,說,「你不想去我就派別人去。告訴你,全市十個縣,無論我給哪個縣委書記打個電話,如果讓他們來侍候汪書記的話,他們都會馬上趕來的。」顧曉你調皮地看著古長書,說,「意思你是照顧我囉,給我機會囉。我謝你得了吧?」古長書說,「需要叮囑你的是,他家裡的事情見到什麼做什麼,要眼疾手快,就跟保姆一樣,而且是一個優秀的保姆。說實話,這比在辦公室寫文章輕鬆。」顧曉你向他敬個禮,說,「遵命!」古長書說:「我得送你去,把你親手交給他。」

    在進汪書記家門之前,顧曉你悄悄對古長書說,是不是在巴結汪書記啊?古長書停住了,站在樓梯上,一臉嚴肅地對顧曉你說:「你要明白,這既不是討好他,也不是巴結他。而是我們應當做好而且必須做好的一項工作。你可以設想一下,堂堂一個市委書記,連病了都沒人照顧,我們這些工作人員都幹什麼去了?如果把你是市委書記你會怎麼想?平時,即使我們有個大病小痛的,還希望有人問候一句呢。」

    顧曉你機靈,知道自己應當盡責盡力的。她想,這真是個接觸領導的好機會,如果連這個事情都做不好,那她就算真沒出息了。汪書記作為領導,為他服務是一項工作;作為長輩,侍候他一下也理所應當。汪書記坐在客廳裡看文件,顧曉你問需要做什麼,汪書記說現在不需要,你歇歇再說吧。顧曉你就開始收拾房間,把各個角落都擦拭一遍,然後就把衛生間的一堆衣服洗了。汪書記平時很少跟下面的工作人員接觸的,對顧曉你沒什麼深刻印象。因為找他的人太多了,巴結他的人太多了,像顧曉你這種科級幹部,如秋天的落葉一樣到處都是。從職務上講,還輪不到顧曉你這種級別的人去巴結他。即使巴結他的那些縣長書記局長部長們,絕大多數在汪書記面前都是唯唯諾諾,點頭哈腰的,汪書記見得多了,也習慣了。這顧曉你倒是一副素面朝天的樣子,不卑不亢,只管認認真真地幹活。汪書記不時抬頭看看顧曉你,見她收拾得有板有眼的,心下也高興,對顧曉你也有了好感。顧曉你把衣服洗好晾好,已經是滿頭大汗了。走過來,看著汪書記發笑,說:汪書記,我看你身上的衣服也髒了,脫下來我給你洗洗。汪書記說,還能穿幾天呢。孩子,你休息一下,看你累得那樣。顧曉你說,你胸前有一個小油點,還是洗了吧。汪書記就把衣服脫了,讓顧曉你從臥室裡面取了一件灰色的夾克給他換上。顧曉你把汪書記換下來的衣服洗了後,又過來給汪書記倒水,清洗煙缸。家裡的煙缸從來都沒有這樣清洗過,平時煙灰滿就了就倒掉了,可煙灰缸依然是髒的。顧曉你把煙缸清洗得一塵不染,讓汪書記覺得都不好使用了。

    看著顧曉你忙忙碌碌的樣子,汪書記說:「我女兒可沒你勤快。」顧曉你說:「可她比我有出息。」汪書記說:「那可不一定。現在競爭多激烈啊,不好好學習,將來就有可能找不到職業。」顧曉你覺得好笑,說:「你的女兒也會找不到職業?」汪書記說:「不要以為我是市委書記,她工作上的事我是從來不管的。」顧曉你感覺到汪書記是位嚴格的父親。汪書記把文件夾收起來,往桌上一推,就跟顧曉你聊起天來。顧曉你平時怕汪書記,現在親近了,反而不怕了,覺得他是一個和藹可親的長者,於是很隨意地跟他聊起來。汪書記問她,最喜歡哪樣的領導,顧曉你說,我就喜歡那種敢想敢說敢幹的領導,所謂敢想,不是說異想天開,光做美夢,而是要憑借聰明才智,富有創造力的敢想,只有這樣才能創新;所謂敢說,是別把想說的話裝在肚子裡,公開場合說一套,肚子裡裝一套,這種領導很不真實;所謂敢幹,就是要有冒天下之大不韙的勇氣,不默守陳規,敢於去幹別人不敢幹的事業。還有就是清正廉潔,一心為民。現在有些老百姓恨當官的,為什麼恨,就是腐敗。其實,所謂領導,就是一個權力過程,在這個過程中,你為老百姓辦了好事,他們會永遠記得你的。汪書記說,那你說說,在你所接觸的領導中,有你所欽佩的人嗎?顧曉你說,有,賀建軍書記,古長書秘書長,還有你,都是老百姓公認的好領導。汪書記就慈祥地笑了笑,說,那是因為你的接觸面不廣,其實還是有不少好同志的。

    汪書記的愛人就在這時回來了,手裡還拎了一些新鮮蔬菜。看樣子像個典型的家庭婦女。一見有個陌生女孩在跟汪書記聊天,她有點暗暗吃驚,一種複雜的表情從臉上瞬間表現出來。汪書記說,這是辦公室的小顧,叫顧曉你,古長書派她來專門照顧我的。汪書記愛人這才沖顧曉你點頭一笑,友好地說了聲你好。接著,她像檢查工作似的,先進了衛生間,再到陽台看了看,見家裡都收拾得窗明几淨,煥然一新了,便知道是顧曉你幹的了,就堆了一臉的笑,說:「小顧,真是辛苦你了。都是你幹的吧?」汪書記趕快補了一句,說:「人家小顧一來就幹活,累了一身汗,剛剛歇下來。我說她比我們女兒勤快多了吧。」顧曉你有點不好意思了,說:「這可是我的工作任務。古秘書長交待了的。」汪書記愛人說:「這個古長書,左小莉就說他平時粗心大意,心倒蠻細的嘛!」汪書記愛人走過來,細細地看了看顧曉你,說:「小顧有點像我們閨女嘛。今天就在這裡吃飯,我馬上就做。」顧曉你見她並不討厭自己,自然也就不客氣了,說:「阿姨,那我也來燒兩個菜吧。」顧曉你說著就到廚房幫忙去了。兩人忙活著,說話聲和沖水聲常常被突然響起的刀聲剁斷。

    顧曉你除了侍候汪書記外,還兼顧著給汪書記送達文件的任務。她就騎個自行車,從市委到汪書記家裡,來回跑動。每天汪書記把文件處理完畢,就跟顧曉你聊聊家常,他對顧曉你的經歷和家庭背景也有了深入的瞭解。可跟一個長輩及領導聊天,顧曉你還是有些不太從容,總擔心自己說錯話。四天之後,汪書記腳痛好多了,腫脹也消了,讓她別來了,不過還是歡迎刀有空來玩玩。汪書記愛人很喜歡她的,說:「我是要再有你這樣一個閨女,該多好啊。」汪書記說:「那樣啊,屋子還不要鬧翻天。」

    16.做領導的材料

    顧曉你出色地完成了任務,古長書也很高興。對工作來講,這是小事,但小事做得是否周到,是否滿意,就決定著汪書記是否感到溫暖,影響著他對下面工作人員的基本看法。如果說大話點小事都幹不好,何談幹什麼大事呢?所以,在古長書看來,在上一級領導面前,從來是沒有什麼小事的,樣樣都得像對待大事那樣嚴肅認真。如果能把小事做成大事的效果,才能算是高人。汪書記上班那天,還到古長書辦公室來坐了一會兒,說顧曉你這孩子不錯,他又問她工作能力怎麼樣,古長書既沒有誇大,也沒有隱瞞,比較實際地說:「以我的要求,算得上一個合格的秘書吧。至於領導怎麼看我就不知道了。」汪書記說:「現在女幹部少,你要好好培養她。有些時候,就是要讓她在工作上挑大樑。」古長書說:「以她的個性,顧曉你更適合在婦聯會或共青團工作。」汪書記說:「這個以後是可以考慮的。年輕人嘛,就是要把她放到最適宜發揮作用的地方去。」

    古長書趁機說了賀建軍老婆左小莉調動的事。古長書說:「這話賀書記自己不好講,我來講。左小莉希望調到金安中學,繼續當老師。」汪書記說:「那你給他辦就行了。」古長書說:「不知道教育局和人事局那裡會不會當關。教育局我從來沒打過交道。」汪書記說:「你去辦。我想沒什麼問題。他們不同意我給打個電話。」有汪書記這話,有問題也變得沒問題了。

    但古長書並沒有把汪書記的看法轉告顧曉你。從心裡上講,他是怕顧曉你知道後得意忘形。好多人表面上成熟而老練,一旦遇到領導賞識他的時候就突然變得輕飄飄的了,盡做一些政治美夢,這對一個人的發展是不利的。所以古長書見了顧曉你,也不提及汪書記對她的好感,更不想賣弄這個人情。可古長書明白,有些大材料,他有意識地讓顧曉你動筆,是要讓她多多歷練,學會駕馭大材料的能力。在辦公室的秘書當中,不少人的頭腦都太複雜了,他們想的不是做好眼下的工作,而是如何八面玲瓏,給今後的陞官發財鋪墊道路。相比之下,顧曉你還算比較單純的人。如果培養她,也許比培養其他人更有價值。

    管著市委大院這麼多機關事務,還要具體管理市委辦公室,這對他來說確實是太輕鬆了。一句話下去,就有人層層落實,用不著他再操心了,後面的結果自然會等著你。古長書是個不安份也靜不下來的人,當眼下工作做好之後,他琢磨的是工作創新的問題。機關大院的大多數人,都是兩點一線的生活和工作著,日子過得刻板而機械,有些人不到年齡就顯得蒼老了。對大多數人來說,他們從進機關就開始做政治夢,做當官夢,希望有朝一日時運好轉,得道升天。但能當官的不少,真正當了官的人不多,時間一拖,年齡大了,就一心一意往老年混了。也還有一部分人確實沒什麼野心的,過著平穩的小日子,也不想什麼國計民生的大事,在這裡認認真真地工作,僅僅只是為了端個鐵飯碗,解決溫飽之需。這部分人屬於機關裡真正的良民,他們不會在某件事上興風作浪,也不會拚命地投機鑽營。作為秘書長的古長書,總是帶著一種體恤的情懷,希望他們工作一天就快樂一天,不要成天陰著一副臉進出,看上去很累的。

    市委大院原來有一大片空白地帶,李修明當主任時,曾提議建一個籃球場,但被原來的常務副書記張常忠否定了,說機關就要像個機關的樣子,又不是學校,建籃球場幹什麼?籃球場沒建成,就建了幾座平房,作為市委辦的倉庫。看上去平塌塌的,不是那麼好看。與高樓相比,也極不協調。古長書就向常務副書記賀建軍請示,把平房拆除建成籃球場,活躍一下機關幹部的業餘生活。賀建軍說他同意,最好再給汪書記請示一下。汪書記說建吧建吧,你覺得怎麼好就怎麼搞。

    於是,古長書在財政局要了一筆專款,把大院裡的平房拆除了,重新對地面進行了處理,建了一個籃球場。旁邊還搞了兩個涼棚,裡面添置了兩個乒乓球檯,其餘的地方全都搞成了草坪,綠油油的。這樣一來,市委大樓後面的空地就充分利用起來了,也好看多了。古長書還召集各部門負責人開了一個會,就如何活躍機關幹部文化生活徵求大家的意見,他就是要讓機關工作的同志忙得開心,幹得用心,玩得舒心。最後大家一致同意,搞一次像樣的籃球賽,在市委院內組成了十個隊,市委辦、組織部、紀委這樣的大單位,一個單位出一個隊。政策研究室、團市委、統戰部這樣的單位,就由兩個單位組成一個隊。政協大多半是老頭子,可他們老當益壯,硬是組成了一個獨立的籃球隊,上了戰場依然意氣風發。

    機關有活動了,人也活絡了,有朝氣了,滿院子都生動起來。一說比賽大家就歡天喜地的,都怕自己的單位輸了,領導有空全都觀戰去了。那群情激昂的樣子,比收看NBA還積極。機關原來的沉悶氣象也改變了。各部門的幹部對古長書好評如潮,沒人說他不務正業,而是說,這個人真是個做領導的材料,市委哪年搞過籃球比賽呀,只有他就搞起來了,而且搞得很好。連工作時都更加有幹勁了。

    17.把好事做絕

    雨季到了。突發性的暴雨常常給上下班的職工帶來不便。領導倒無所謂,他們有車,副處級以下的幹部就苦了。如果那天忘了帶雨具,出門後少不得東躲西藏,或一路瘋跑,手裡帶著什麼就是什麼頂在頭上,那模樣又可笑又狼狽。機關近四百號人上班,古長書就在這事上動腦子了,如果弄點公用雨具發給他們,也能給他們提供許多方便。那天他在辦公室看著窗外的大雨琢磨著這事兒,靈機一動,便給黃駿打了電話,黃駿正在深圳,過幾天才能到金安來。黃駿問他有什麼事,古長書說:「你想做廣告嗎?給你一個免費做廣告的機會吧。」黃駿說:「說說。」古長書說:「你來看看市委大院吧,這麼多人需要雨具,你給發一套,打上你的廣告怎麼樣?」黃駿說:「誰掏腰包?你?」古長書說:「我沒錢。你打廣告,這麼多人給你宣傳,當然是你自己掏廣告費了。」黃駿哈哈一笑,說:「你呀你呀。你也太拙劣了。要給職工解決問困難,就明說嘛。等我到金安後再辦吧,現在我就通知他們設計一個比較好的方案,我回來也就差不多完成了。」

    黃駿回到金安市就把廣告雨具的問題落實了。他一共製作了五百把雨傘,五百套雨披。而且是上等材料製作的,絕不是風一吹就翻天覆地的那種劣質品。滿滿地裝了一車拉到市委機關倉庫,堆成了一座小山。古長書讓市委辦後勤科的人按照各單位人數,每人發一套,並要親自給他們送上門去。這可把其他機關裡的人高興壞了,以前各單位也是搞一些勞保用品的,但都是各顧各的,市委辦也從來沒有考慮過其他部門。通過這事,人家就有比較了,說古秘書長就是做得周到細緻,他考慮的不僅僅是市委辦的小集團利益,而是整個市委機關大院。雖說那點雨具值不了多少錢,可他眼裡看著別人,心裡裝著別人,其間蘊藏著一份溫暖和關愛,這就是一個當官者的思想境界問題了,至少他是能胸懷大局的。政策研究室的一個博士就上升到理論高度了,說這件事情體現了古長書的親民思想,他把機關工作人性化了。什麼是以人為本的理念?這就是。

    人家當然是要比較的。要是以前市委辦發小禮品之類考慮到其他單位了,下面一些同志少不得鬧意見的,甚至懷疑領導得了人家單位的好處。據說有一次,外單位的一位同志要開會,忘記帶筆記本,便從市委辦後勤科討了一本去,還拿了一支圓珠筆,就有人反映到主任那裡去了,說憑什麼給他們用?這是拿公家財物做私人人情。這回雨具的事卻恰恰相反,一個不漏的發送,辦公室的人反而感到很體面,覺得古長書辦了件讓他們臉上有光的事,好像無形之中提升了市委辦的格次和威望。儘管下著大雨,他們頂著雨傘出門的樣子都是神采飛揚的。

    於是,廣告傘就成了雨中的盛景。又是一次大雨的時候,古長書看到,上班時滿院子都撐著雨傘,上面全是「深大集團」的字樣,那場面也算蔚為大觀了,古長書便給黃駿打電話說,「你看你多好哇,我們市委的同志們冒雨都在給你的公司和產品做廣告啊!宣傳力度該多大呀。」黃駿樂呵呵地說:「古長書同志,我那個可是花了四萬多塊錢的啊!你看看那傘的質量多好。你別得了好處還要賣乖呀。」古長書說:「這次確是讓你花錢了。可它的廣告作用真是不小的,你別低估它的力量。」黃駿說:「我是搞經營的,明白四萬塊錢在你們市電視台要打多少次電視廣告。」古長書說:「是的是的,我也只是給你開個玩笑,主要是表示感謝。哪天請你喝酒。」黃駿說:「還是我請你吧。」

    那天古長書發現顧曉你並沒有用這種廣告傘。在過道上,他問顧曉你,你為什麼不用?顧曉你說,她老公說那傘好結實,他就拿去用了。古長書笑笑,不知從什麼時候起,顧曉你就一本正經地稱他為秘書長了,不像以前那樣,在公開場合什麼都不叫,在私下場合就直呼其名。古長書沒再說話,就往自己辦公室走。顧曉你也跟了進去,進門後,顧曉你笑容可掬地說:「秘書長,想不想知道別人對你的評價?」

    古長書看著那認真中有些頑皮的樣子,說:「坐下,給本官說說。」

    顧曉你沒坐,就在桌旁站著,說:「那天一個很有資歷的人大發感慨,說,『領導們天天在講領導藝術,真正把領導工作做成藝術的,只有古長書。不僅僅如此,他還把自己的工作變成了別人的微笑,寫在眾多機關工作人員的臉上。』聽聽,這是什麼樣的評價啊,我都開心死了!」

    顧曉你又說:「他們還說,有的領導能把壞事做絕,古長書是把好事做絕!」

    古長書說:「謝謝他們這麼獎勵我。」

    顧曉你說,「本來是件平凡的事,可到了你那兒,就變得出手不凡了。這就是你的高明!」

    18.這話很經典

    在歷任市委秘書長中,人們一直認為前任秘書長李修明是最出色的。古長書上任之後,日見顯示出他耀眼奪目的光彩來,相形之下,李修明就稍稍遜色了。人們對李修明的評價是為人耿直,工作嚴謹,協調能力極好,善於在複雜的矛盾漩渦中找準自己的位置,從而穩坐江山。而人們對古長書的評價就不同了,除與李修明相同的優點之外,就是工作上有開拓創新精神,不僅僅是能幹,而且敢想敢幹。李修明能不能幹?也很能幹。但是李修明怕別人妒忌。古長書就恰恰相反,他不怕別人妒忌。該幹什麼,想幹什麼,他就會大膽地幹。他不會因為別人的妒忌而不幹,不會因為「高標見嫉」而退縮。當然,古長書也是不想讓人妒忌的,他會盡可能地減少別人可能對他的暗中妒忌。所以他辦什麼事都顯得低調而不張揚,為人處理也非常謹慎。可是,古長書這人就是有點怪,他低調而不張揚,自有人去為他張揚。人們似乎願意私下為他傳頌美名,他所做的每一件事,好像天然地賦予了某種政治亮色,一旦做成了就會閃閃發光,機關裡的幹部們自然就會發出一片喝彩聲。

    比如市政府門前有幾個老上訪戶,是十年前的老問題。他們的土地被鄉鎮企業徵用後辦了工廠,徵用費只給付了一部分,還有一部分欠著。後來鄉鎮企業垮台了,老闆跑了,企業成了一片廢墟,剩餘的土地徵用費也沒人付了。當時征地時,是鄉政府做的工作,甚至有點強行徵用的意思。十年來,幾家農戶輪番上訪,從鄉里找到縣裡,從縣裡找到市裡。市政府信訪局多次把情況轉到下面,責成當地政府處理,可鄉政府也因情況複雜,變化大而處理未果。幾家農戶就不再找市政府了,直接找到市委。他們在市委門前打著一塊大幅標語:「還我征地費,還我土地」的字樣。以前他們也來過,在市委門前晃晃,就被值勤的武警吼走了。古長書是苦孩子出身,他喜歡設身處地地為別人著想,看到那些上訪的農民他就難受。古長書是從縣裡出來的,他知道,農民對政府很有意見,甚至還有點對抗性情緒。可是,他們面對黨委和政府戒備森嚴的高牆深院,你不給他解決問題,他們也無可奈何。儘管他們上衣無望,可他們依然不甘心,一到農閒時間就來上訪一回,有的甚至趁到市裡辦事的功夫,也要抽空來說說鬧鬧。實際上,這些上訪已經沒有了上訪的意義,塗上了鬧事的色彩。他們起不了什麼大作用,卻讓接待部門不厭其煩,甚為頭痛。那天看到農民打上標語了,古長書就親自出去過問,瞭解了初步情況。之後,古長書就把顧曉你叫去認真做下筆錄。然後又向信訪部門進行了查詢。古長書得出了一個結論:這些問題,要解決並不困難,是部門與部門之間互相推諉踢皮球導致的。只是年長月久,問題長鬍子了,成了老問題。如果拖著不解決,確實影響不了國計民生,卻影響安定團結,傷害了農民的利益。

    原則上講,解決這個問題不屬於市委的事。可古長書這回心軟了。他想管一回閒事。於是,他把農民上訪要求討要土地徵用費的問題專門向汪書記做了詳細匯報。那天晚上古長書來到汪書記家裡,那口氣簡直就有點興師問罪的意思。古長書把具體情況匯報之後,說:「就是這些小問題的久拖不決,就足以說明我們市政府有時是在喪失作為一個政府的職能了,說輕點是失職,說重一點就是無能。我們口口聲聲說要保護農民利益,誰來保護,怎麼保護?這才是最具體的。」

    汪書記聽得一臉嚴峻。這些問題實他是不知道的。因為他大前年才從省委組織部下來任職,如果有問題也不是他當市委書記期間造成的。所以古長書也才敢大膽地說出來。汪書記說:「你別看我臉色,你繼續說。」

    古長書說:「那就別怪我說話難聽了。我覺得我們黨委和政府的工作有一種誤區。跟黨中央保持一致是一個基本原則,可我們的工作重點不能什麼事事都要由中央來安排。既然什麼都要聽中央的安排,還要我們一級政府幹什麼?還要我們創新幹什麼?比如,偽劣商品毒死人了,中央發了文件,下面才突擊抓。房子塌了燒了,也是中央發了文件下面才檢查安全工作。有些問題屬於地方性的,中央並不知道,或者說這些問題在全國並不帶有普遍性,難道說我們也要等中央發了文件才抓嗎?什麼時候我們才能自己做一回自己的主?我們天天說結合本地實際開展工作,真正的實際問題擺在面前,可我們又沒有結合實際來主動解決。」

    汪書記閉了一下眼睛聽著,心情很沉重。見古長書停下來,他睜開眼睛,揉揉額頭說:「你繼續說。我聽著。」

    古長書說:「據我所瞭解的,以前大辦鄉鎮企業和開發區,確實有不少遺留問題。這些問題,信訪部門都可以從上訪案件中反映出來。我建議在全市範圍內開展一次遺留問題處理的大行動。用半年時間進行一次全面清理,欠農民的錢,非法佔用了農民的土地,能退的退,不能退的,政府要擠出資金來,給農民足額補償。總之,不能讓農民吃虧。」

    汪書記聽完之後,馬上給信訪局長打了電話,讓他就鄉鎮企業、開發區以及移民遷建工作中造成的農民上訪情況拿一個詳細的調查報告,然後上會研究。在常委會上,也有人提出異議,說,中央確實抓好現代企業制度建設是全國的工作重點。目前抓解決遺留問題這項工作,與中央確定的全黨工作的指導思想不符。再說這是可以既往不咎的歷史問題,也不是我們這屆政府造成的,是不是可以推遲搞,以免分散精力?汪書記說:「我們是地方政府,不能長期等中央給我們分配工作。中央有指示的,我們堅決執行,而且要不折不扣地執行;中央沒有指示的,關係到群眾利益的,我們要主動去辦。話說回來,對於經濟開發中的歷史遺留問題,我們視而不見,不會丟什麼烏紗帽的;我們解決了,也不會長烏紗帽。可是,這是真正關係到農民切身利益的事。我們現在辦這個事,與中央的精神是一致的,與為人民服務的宗旨是一致的,沒有矛盾衝突。」汪書記採納了古長書私下給他提出的建議,在全市範圍內開展一次處理農民上訪問題的集中行動,確定了具體實施方案和工作計劃,並從當年財政預算外擠出五百萬元資金,以最大限度地解決政府在經濟開發工作中給農民造成的遺留問題,切實保護農民利益。

    一個月後,這項工作由市委副書記賀建軍掛帥,在全市各區縣蓬勃展開,成為半年內金安市的工作重點。全市解決了一千多個類似的遺留問題,清理亂占耕地五十多起,收回違章使用土地一萬多畝,給農民支付各種補償費兩千多萬元,受到群眾的廣泛好評。據說也有人趁機告汪書記的黑狀告到省委去了,說金安市有意跟中央唱對台戲,背離了中央的大政方針。但這些黑狀並沒有奏效,在省委的簡報上,還刊發了新華社記者寫的《金安市處理經濟開發工作中的歷史遺留問題確保農民利益》的長篇通訊,省日報在頭版頭條位置進行了轉載報道。省委書記在報道上作了重要批示,稱「金安市的做法很好,值得其他地方借鑒。」對這項工作給予了高度肯定。

    實際上,在這項工作的實施過程中,市委院子就悄悄地傳開了:汪書記最喜歡聽古長書的建議。也就是說,古長書在汪書記前面是一個有足夠份量的特殊人物。他一般不會輕易建言,但一旦提出建議,總能得到汪書記的採納,繼而形成有巨大影響力的一項地方政策。這個,賀建軍也是清楚的,他也明白,古長書在汪書記前面說話的份量,不亞於他這個市委副書記。有天,賀建軍跟古長書開玩笑說,在汪書記心中,你已經相當於一個市委領導了。有的領導經常給汪書記的建議,但並不能得到採納。因為有的建議會變成一種餿主意,而你就不一樣了,你有你獨到的眼光,你的建議往往能體現你的政治思想和政策方略,又總是與真抓實幹聯繫在一起的,同時有一套科學的操作方法,所以汪書記看重你。古長書說,賀書記,你可千萬別這樣說啊,講出去人家會對我產生看法的。賀建軍說,我當然不會對外講,只是私下對你本人說說。對於你來說,怎麼誇你都不過分。前途大大的有。古長書說走到這一步,他已經很滿足了,不敢有太多的奢望。賀建軍說,這話不對。經商的不嫌錢多,從政的不嫌官大。想當大官也不等於政治野心。古長書說,那好吧,我就做一回大官夢吧。不過,要有一種清明的政治環境,否則我也當不了的。沒人提我呀。只要跑官賣官的現象還存在,這對你我之輩都是一種障礙。賀建軍很感慨地說,是啊,如果哪天我們的用人制度有麻將中的遊戲規則那麼硬朗清正,那就好了。古長書幽默地笑笑,說,這話很經典。記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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