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高 正文 第五節
    5.道路坦坦蕩蕩

    隨著聲名日隆,威信提高,古長書的工作也越來越順手了。他明顯感覺到,仕途的道路坦坦蕩蕩,鋪滿鮮花,他比以前任何時期都謹慎得多。他一再告誡自己不能在生活細節問題上出任何差錯。這期間他很少跟趙琴聯繫。有時,下班跟賀建軍一道回去,賀建軍就說:「反正你一個人,就在我家隨便吃一點吧。」古長書沒有拒絕書記的邀請,就進了賀書記的屋子。吃飯的時候,他極力保持著正常的狀態,不多看趙琴,不跟趙琴多講話。他倒是害怕趙琴的眼睛,她的眼睛裡始終有一道灼人的光芒,趁人不注意的時候,深情地瞥他一眼,只有古長書清楚裡面的情感含義。之後,再遇到跟賀建軍同時下班時,他盡量找借口避免同行。

    由於工作太忙,古長書好久沒見到顧曉你了。那天正下班回家,顧曉你打電話說:「縣長,忙什麼呢?」古長書說:「正在路上。你什麼時候想到我了?」顧曉你說:「晚上有空嗎?我想找你聊聊。」古長書說:「那好,我在家裡等你。」

    這天晚上古長書帶了幾份文件在家裡,一邊看文件一邊等待顧曉你。中央台的《焦點訪談》節目播完,就響起了敲門聲,他起身連忙去開門。誰進來的竟是常務副縣長羅慶。這太出乎意料了。古長書頓時臉色一沉,連忙又轉為一副笑臉,說:「怎麼是你?貴人駕到,怎麼不提前打個招呼?」羅慶說:「不歡迎啊?」古長書說:「哪裡哪裡,請都請不來的。」羅慶沒有換鞋,就直接進來了,在客廳裡入座。羅慶說,他到樓下找中學校長談點事,順便上來看看古長書。古長書住六樓,校長住四樓,所以他就沒提前打招呼。如果不在家,也不算跑冤枉路。

    作為常務副縣長,羅慶是縣政府的實權人物。他是縣委常委,是說話管用的人。古長書平時有些看不起他,嫌他平庸,又不能不看重他,在古長書的心目中,縣上只有兩個人才是最重要的,一是縣委書記賀建軍,二是縣長。古長書分管的工業口,他就只向他們倆匯報,其他如常務副書記、常務副縣長,他是從來不單獨向他們匯報工作的。表面上很尊重他們,心理上不屑一顧。可現在羅慶來了,他也得十分禮貌地接待他。拿出最好的茶和最好的煙。

    羅慶比古長書大十多歲,快五十歲的人了。在古長書面前是老大哥。他很欣賞古長書的個人才能以及他雷厲風行的辦事作風。以前,在古長書幾次大的行動中,羅慶是全力支持他的。凡是古長書提出的條件都能滿足。比如搞企業財務審計時,審計局的人手不夠用,羅慶硬是從財政局抽調了二十名懂財務的骨幹下去配合審計。財政局長是個牛球,不是主管領導的話,他有一百個理由不聽。更別說剛剛上任的古長書了。這些,古長書都是心知肚明的。

    羅慶話多,有點像個長輩,很關心古長書的生活。他從生活起居談到工業生產,從幹部制度談到領導任用,沒完沒了地談。古長書不能不聽,不能不回答。他心裡想著顧曉你,他希望顧曉你失約了才好。如果現在來了,讓羅慶碰上了怎麼辦?他想打電話告訴她今晚不行了,也不方便打電話。電話機就放在羅慶背後的桌子上。他想用手機打,那就更有點掩耳盜鈴,不打自招了。他就只好耐著性子,冷一句熱一句地跟羅慶對話。

    鬧鐘敲響了整點的聲音,羅慶抬頭看了一下,十點鐘了。羅慶站起來,說走就要走,古長書說坐一會兒吧,羅慶你也早點休息,別太累了。說罷就往外走,古長書跟在後面準備給他開門,羅慶卻已經把門打開了。就在打開門的那一瞬間,險情出現了。門口進來一個黑影,是顧曉你。顧曉你熱情洋溢地說:「你在迎接我呀!」

    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太令人恐懼了。羅慶頓時懵了,一個勁地往後退,擺脫了顧曉你的手。都怪他走得不是時候,顧曉你也來得不是時候。顧曉你走到古長書門前正要敲門,門卻突然開了。她以為開門的是古長書,沒看清面孔,之後她才發現是羅慶。顧曉你驚訝地說:「羅叔叔,怎麼是你?我走錯門了。」

    古長書覺得又氣又好笑。他也來了個腦筋急轉彎,對顧曉你說:「那你就將錯就錯,進來坐一會兒吧。」

    顧曉你就閃身進來了。她臉雖紅,但並不十分緊張。羅慶跟她的父親是好朋友,畢竟是長輩,遇到這種尷尬事情,即使有所懷疑,他也不會亂說的。

    倒是羅慶不好意思,他看看顧曉你,又看看古長書,對顧曉你說:「沒關係沒關係,我也是經常走錯門的。你坐坐吧,我先走了。」說罷,羅慶就咚咚咚地踩著鼓點下樓了。

    6.沒什麼了不起的

    顧曉你和古長書連忙進門把門關上。顧曉你看著古長書,咯咯大笑起來。她是笑剛才的事情。她這一笑,古長書反而害怕了。古長書說:「幸好你沒說想我,要是說想我了,那就壞了。他不會亂說吧?」顧曉你說:「怎麼會呢?他跟我爸爸交情很深的。」古長書說:「我是說,他會懷疑我們有什麼吧?」顧曉你說:「懷疑有什麼?懷疑也只懷疑在心裡。他不是那種隨便亂說的人。他是常務副縣長,這方面的修養是很到家的。」

    顧曉你今晚穿得一身新潮,看上去楚楚動人。她沖古長書嫣然一笑,就坐在古長書對面的沙發上了。顧曉你說:「上任這麼久了,也不打個電話給我?」

    古長書說:「我忙啊。連你托付的事也沒有機會跟賀書記說。」

    顧曉你說:「我正想問你呢,團委書記的人選定下來沒有?」

    古長書說:「我真的不知道。我又不是常委,怎麼會知道呢?」

    顧曉你說:「你們幾個縣長們在一起時,不談論這種事?」

    古長書說:「縣長們在一起有幾件事情是不能談論的。一是女人,二是對上級領導的評價,三是幹部任命。這些問題都很敏感。老百姓就不一樣了,他們盡可以亂說亂罵。」

    古長書有點心不在焉,剛才的事破壞了他的心情。顧曉你急於求成,又提到了提拔的事。她說:「你一定要盡快找機會向賀書記講一下我。我要是當了團委書記,對你也有好處呀。」古長書說:「我是要幫忙的。可你也不能太急。」

    古長書確實不想急於找賀建軍說這事。至於原因,除了說話不方便外,關鍵是這事與他分管的工作無關。在縣級部門中,團委說起來重要,其實是最不重要的部門,也是最難開展工作的部門。要做出成績非常困難。不像抓經濟,效益擺在那兒,數字就是最好的證明。團委工作的彈性太大了,很難找出新路子,很難上台階。如果顧曉你不能勝任的話,那麼團委的工作就很難有起色了。從這個方面講,古長書還是從大局考慮的。可顧曉你的要求他也不能拒絕,想當官不是錯誤。他還是想在適當的時候向賀建軍提一提她,推薦一下。古長書對她說:「現在你是臨時負責團委工作,這期間你要拚命地幹事。幹出成績了,書記自然就是你的了。也許縣委就是要利用這段時間考驗你的能力和工作態度。」

    顧曉你很迷茫地說:「可問題在於,有的人幹出了成績也沒提,沒幹出成績的倒提了。」

    古長書說:「你不能和他們比,別把心態比壞了。如果跟中國比國家大小,那麼那些小國就解體算了;如果跟比爾蓋茨比財富,那麼百萬富翁都要羞死;如果跟總統比職權,那麼省長市長都別當了;如果跟郭沫若比學問,現在許多教授學者都是小學生。所以我勸你不要比,活自己的,只要活得是自己就行了。」

    顧曉你呵呵一笑,覺得古長書說得也有道理。可她還是堅持說:「那些什麼都不干也提拔的,他們不是活得好好的嗎?當官還是當得有滋有味的。」

    古長書突然一板面孔,說:「好吧,那你就跟他們比吧。告訴你顧曉你,哪怕你不是共產黨員,不是團委副書記,你也是憑良心做事,對得起那份工資呀!你吃的穿的都是納稅人的汗水!」

    顧曉你看出古長書生氣了,她也生氣了,說:「你這麼凶幹什麼?我們不是在聊天嗎?這麼認真。」

    古長書說:「我就討厭那種不幹正事,成天只想組織提拔的人!」

    這個長期被父母嬌慣的女孩哪裡聽過這種話。顧曉你氣得要哭了。起身出門,一甩長髮,咬牙切齒地說:「古長書,告訴你,沒人這樣訓過我。你不就是個副縣長麼?沒什麼了不起的!」然後一遛煙跑了。

    7.陳局長

    顧曉你跑了,古長書半天沒醒過神來。想想也是自己的不對,對朋友太認真了。哪怕是再好的朋友,你那樣說,人家也要多心的。可他的用意的確是好的,顧曉你年輕,應當在自己的崗位上好好幹。對她要求嚴格一點也是有好處的。古長書個性如此,他不想做那種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人,直來直去慣了。一不小心就冒犯了顧曉你。

    古長書第二天就想給顧曉你解釋一下,可想想還是不解釋了,有些問題要留著她自己去琢磨。結果第五天的時候,顧曉你卻打電話來了,說:「縣長大人,那天我跑了,你生氣了吧?」

    古長書說:「你以為我是誰,我是你呀。沒那麼容易多心。」

    顧曉你說:「那天我確實生氣了。不過,很快就消氣了。」

    古長書說:「為什麼這麼快就消氣了?」

    顧曉你說:「你就那個德性!有時說話就不考慮別人的感受。」

    古長書說:「現在不生氣了就行。」

    顧曉你嘻嘻地笑起來。

    金安市工業局的陳局長來縣裡,他是古長書過去的老領導,也是現任領導,雖說管不著古長書的職位,但舊情依然,古長書當然得熱情接待。官場人物的接待方式基本上是約定俗成的規矩,領導來了就用同級的領導陪同,這似乎是一種不言而喻的政治待遇。下午,古長書特意給請賀建軍打電話,問他有沒有時間,陪陪陳局長,為陳局長接風,賀建軍沒有推辭。飯畢之後,他們開始談工作,陳局長對賀建軍說:「非常感謝你對工業生產的支持,你也用了古長書這樣一個得力的人。他天生就是抓工業的料。如果每個縣都像你們大明縣這樣,全市的工業生產就不用愁了。」

    賀建軍說:「關鍵是他了,我是幕後支持者。具體事情都是他做。」

    賀建軍所說的「他」就是指古長書。古長書說:「賀書記這話就太謙虛了。縣委的支持就是我的強大後盾。其實工業生產上的問題癥結大家都知道,歷任主管工業的領導都知道,就看誰能真正向那些問題開刀。你是縣委書記,你說要給工業做手術,我就開刀了。你不說做手術,我就不敢動手的。」

    古長書這樣表述,既是說的實話,也是好話。古長書知道,賀建軍逢人就講他的成績,那就不是一般的肯定了,是對他充分的信任和褒揚。這個份量他是清楚的。

    賀建軍認為,一個縣工業振興的任務,經過了好多屆縣長。第一屆抓發展,鋪攤子,把基礎工業搞起來了,然後就提拔調走了。接下來的幾屆都維護不下去,企業爛的爛,垮的垮。生存下來的由於管理不善,也朝不保夕。這幾年,年年都在叫喊振興工作,口號一年比一年響,企業一年比一年爛得快。古長書是半年時間,快刀斬亂麻,結果就扭轉了虧損局面。所以,說到底,是領導的責任心問題,是敢不敢下手的問題。陳局長連連稱是。

    賀建軍對古長書說:「你不僅做了,而且做得好。當初讓你管工業是沒錯的。」

    陳局長說:「你們大明縣以前是最落後的,現在成了全市工業生產的標兵了。看來用人用順了,就一順百順。」

    「大明縣的經濟工作,主要力量就放在工業農業上,縣委不支持誰支持?」賀建軍說:「還希望你當局長的多多支持。」

    陳局長說:「我就不是支持了,是自己份內的事。」

    賀建軍吃完飯就離開了,可古長書還得繼續陪下去。到了賓館,兩人就正式談工作了。古長書說,上次在市裡的超市裡,看到賣著外地的山野菜,如蕨菜,香椿等等。他買了幾袋子,還很好吃的。咱們大明縣是典型的秦巴山地,這兩樣東西最多,而且是真正的綠色食品,自家守著這麼多寶藏沒有開發,卻掏腰包要買別人的吃。本來就窮,還要給發達地區掏錢,這種資金的逆向流動,是經濟落後的典型表現。所以,他想在大明縣搞一個山野菜開發項目,投資規模很小,但資源豐富,加工成本很低,還給農民尋找了一條致富途徑。他沒有佔領全國市場的野心,至少能讓本地人吃上本地的山野菜,在金安市內把市場占穩就行了。

    8.統治者共有心態

    古長書是個說幹就幹的人,不喜歡把事情放在嘴上。他在跟陳局長談話時,只是給他放個風,陳局長一走,他就把這個想法給縣委書記賀建軍匯報了,賀建軍對他的想法很贊同。從辦事程序上講,主管工業的副縣長只管大局,管不到具體事務上。但古長書做事紮實,他怕別人做不好,還自己親自起草了一份可行性論證報告,然後交給縣工業局,讓工業局拿出具體實施方案。有人不理解,說這事兒沒有科技含量,要搞就搞有前途有亮點的項目。

    古長書對他們說:「我們這個窮地方,沒資金也沒技術搞什麼高科技產品,好高騖遠的事咱們不幹,幹就幹伸手就能抓錢的項目。什麼叫前途,什麼叫亮點?我們這是靠山吃山,能讓老百姓拿到錢,能安排一些失業職工,就是前途,就是亮點。我不考慮什麼科技含量。搞別的我們不行,搞土特產品我們總行吧?」

    幾句話就把那人說得啞口無言。但使更多的人卻理解了古長書,覺得他辦事紮實,是個真正能為民眾利益著想的人。至少有十多年來,在各級領導幹部的講話中,都異口同聲地提到了工業項目的科技含量問題,有的講得非常動聽,為大明縣的未來描繪了一幅幅壯麗圖景,一屆一屆班子過去了,也沒見到什麼科技含量高的項目出現。有一屆政府還專門從縣城郊區劃地,圈定了一塊高科技園區和新興開發區,請來當時的副省長搞了隆重的奠基儀式,並投入了三百萬前期啟動資金,風風火火鬧了半年時間,就不了了之了。後來農民把那地方利用起來,做了養豬場,那個「奠基」的水泥牌子,平躺在養豬場的大門上,由豬們進出時踩蹋。下雨天氣,水泥板又硬又滑,豬們走在上面時,總會在那裡摔跤。只有豬腳踩在「奠基」二字上時,才不會摔倒。因為那字是凹下去的,有些發毛,豬蹄子便能打滑。為了確保豬們的安全,老闆找來鐵鑽和錘子,把那水泥牌子敲擊得大坑小眼,面目全非,大豬小豬走在上面就四平八穩了,才算徹底解決了問題。古長書第一次去養豬場時,看到門前塊躺著的牌子就想笑,他覺得那些領導們太急於求成了,太需要政績了,而那腦子似乎也跟豬腦子差不多。

    古長書就一頭扎進了這個新項目中。從主管工業以來,他總是不斷地總結自己,已經摸清了基本的工作思路,你只要把全盤管好,不要出亂子,保持穩定,然後就把精力放心大膽地投入到其他工作中去。當副縣長的人,大大小小雜七雜八的事都有,如果光是浮在上面,永遠有做不完的雜事,永遠有忙不完的應酬。有人成天到晚都叫累,也確實是累,就是看不到累的結果,因為本來就忙著沒有結果的事。比如一個接一個地陪同上級領導,一個接一個地傾聽下級匯報,那就是沒完沒了的了。古長書活得明白,也是個明白人,他得做具體的事情。他一個時期有一個時期的工作重點,一個時期有一個時期的主攻目標,這樣他的工作就做到了忙而不亂,優質高效。

    經過一段時間的努力,山野菜項目在艱難中啟動了。從選址,到資金落實,再加工機械,古長書都得一一盯住。有時一連幾天都呆在企業裡,不回縣政府去,也不回家去。困了就在企業裡睡覺,閒了就在那裡想想問題,寫寫經濟文章。到了週末,古長書就回金安市的家了。

    古長書每當忙完了工作,便要回到父親那裡去看看。父親一個人住著,他回去了,父親就把他當客人對待。古長書當副縣長後,父親好像年輕了許多,以前也是成天打麻將,但每天不超過半天。現在有時整天都在桌子上了,甚至還玩通宵。古長書跟父親沒多少說話,陪他坐一會兒,再混一頓飯吃,然後就回家了。

    古長書回到中學那三室一廳的房子時,一看左右都是空蕩蕩的,了無生機,這時候就感覺到了一個人的孤獨。古長書睡覺有個習慣,在家裡時他睡床鋪的外邊,左小莉和兒子睡床鋪的裡面。左小莉調走之後,他就一直把裡面那塊地方空著,自己守著原先那塊老地方,從來不會侵佔到左小莉原先的地盤上去。看到那空落的一片,他就想起了左小莉。晚間閒暇的時候,顧曉你便來陪他聊天。

    兩人是極好的朋友,喜歡在一起呆著。古長書那種大哥哥一般的嚴厲,顧曉你也領教了。雖說上一回都有點不高興,但畢竟還是好朋友。顧曉你又偏偏喜歡聽古長書說話,古長書也樂意天南海北地侃。他說希特勒尼采提出過兩種道德觀,一種是強者和超人的道德,另一種是弱者的道德。甚至在一個人身上,在一個靈魂內部,也存在著主人道德和奴隸道德。奴隸道德是女性的,是它是軟弱和服從的道德。主人道德是男性的,是統治的道德。但男性統治者在他心愛的女人的面前,這種道德意識會轉化。比如,希特勒在跟吉莉小姐的風流生活中,他就樂意讓吉莉小姐折騰他,他甘願充當一種卑下的屈從的角色。希特勒在跟米勒小姐一起時,他就喜歡米勒小姐用腳踢他,他從中享受被虐待的快樂。作為一代獨裁者和暴君,希特勒代表了許多統治者共有心態,一方面希望統治他人,並對他人從政治上施虐。另一方面,內心也存在受虐的心態。這東西每個人身上都有,只有強弱之分。

    9.貼骨貼肉

    顧曉你聽後大惑不解,說你怎麼會知道這些?古長書說,這也是學問。兩人就在床上臥談。顧曉你是讀中文的,卻沒看過古長書那麼多書。古長書是政治經濟什麼書都看,肚子裡還是裝了許多東西的。顧曉你就自愧不如,覺得他這人聰明過頭。顧曉你說,難怪大學時同學們給她取的外號叫「顧笨笨」。古長書說,「顧笨笨這名字還不錯,是一種暱稱。孫中山的外號才難聽呢。」

    顧曉你說:「孫中山的外號叫什麼?」

    古長書說:「叫孫大炮。」

    顧曉你說:「這是真的?」

    古長書說:「當然是真的,革命領袖的外號是不能胡說的。」

    顧曉你滿臉就笑開了花,覺得古長書這人太有意思了,居然知道孫中山的外號叫孫大炮。顧曉你拍拍古長書的臉頰說:「你真是個可愛的孩子!」

    古長書是直奔政治前途的人物,並不想跟顧曉你保持非常密切的關係。為了與她們保持距離,古長書必須採取限制自己的做法,他想,讓家裡多一雙眼睛,他就受到了管束。於是,幾天後把老父親接到了家裡,一是有時間可以陪陪老人,二是老人可以每天給他做飯。開頭幾天倒也不錯,每天晚上回家,父親早把飯做好了,古長書一回家就可以吃到熱乎乎的飯菜。吃了飯,聊一陣天,然後古長書看書寫文章,父親就看電視,兩人各在一個房間,互不干擾。可這並不是父親的生活方式,父親喜歡跟老人在一起,沒事了就打打麻將,散散步。實際上,早晨古長書一上班,父親就出門回到原來的住處去了,約他的老友打麻將。麻將打到下午三四點鐘,父親再到古長書那裡做飯,晚上也就在那裡睡覺。時間長了,牌友們就不行,因為大多數人喜歡晚上打麻將,即使白天打,也希望打的時間長一點,才能過足癮。於是,父親就把老牌友叫到古長書家裡擺開了戰場。

    有一天,古長書下鄉回來,父親正和幾個老人在家裡打麻將,屋子裡煙霧瀰漫,弄得又髒又亂。古長書當然不會生氣,而是很客氣地接待了他們,一一跟他們打招呼,還恭恭敬敬地給他們遞上香煙。這幾個長輩,以前都是國家幹部,父親拾破爛那陣子,他們家裡的酒瓶子全是白送給了父親的,古長書本人也從他們家拿過不少酒瓶。這一點舊恩,古長書是永遠記得的。即使沒有這層關係,他也會對父親的朋友們非常尊重。古長書坐在父親後面看了一會兒,感覺有些疲倦,就進洗澡間了。古長書洗澡後睡了一覺醒來,他們還在打。時間已到凌晨一點。見古長書都睡醒了,他們說肚子餓了,不打了。古長書見家裡沒吃的,便把他們請到街頭夜市去吃了頓夜宵。打了整整天牌,末了還由副縣長陪同他們吃夜宵,老人們覺得很光彩,父親也覺得兒子給他撐足了面子。

    可自此之後,父親就剎不住車了,隔三差五地要請夥伴們來到古長書這裡打麻將,古長書上班,家裡沒人干擾,房間又寬敞,又安靜,是理想的玩牌場所。次數過於頻繁了,古長書就有些不悅,不是別的,主要是屋子裡搞得太髒。老人家們撒尿慢慢滴,一不小心都流在馬桶外面了,馬桶周圍是一圈圈發黑的污漬,廁所弄得臭不可聞。煙頭,衛生紙到處都是。客廳裡都有味道了。每回見古長書回家後,父親就有點緊張,然後不聲不響地走進廁所,專心收拾乾淨。

    有天,古長書說,「爸,以後不要經常讓他們來打牌了。這樣不好。你收拾起來也不方便。你想打牌了,可以出去打。」父親一聽就不高興了,說:「不就是讓老夥計們玩玩麼?我還要在克制自己的。依著我的德性,要天天打才是。我反正沒什麼事幹。」古長書說:「成天這樣坐著,你也得考慮身體吧。別把身體坐壞了。」父親說:「我知道了,明天我就走。我也免得給你做飯了。」古長書連忙給父親陪笑,說:「爸,你別多心啊。我可是沒讓你走。」

    第二天,古長書下班回家後,發現父親真走了。古長書顧不得吃飯,連忙跑到父親那裡,父親又在自己屋子裡與幾個老頭開始了新的戰鬥。古長書說:「爸,你沒生氣吧。」父親說:「生你的氣?沒空。要說打麻將,我這裡比你那裡好。」古長書見父親鍋裡有些剩飯,在微波爐裡熱一下,就一邊吃飯一邊在麻將桌旁邊吃起來。古長書並不真想在父親這裡吃飯的,只是為了圖父親高興。古長書知道,做父親的,在兒子那裡隨便吃,他就會感到快樂無比。終歸是自己的兒子,到底還是貼骨貼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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