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年秋天,金成先是被安排在鎮屬小學初中班任初二語文老師兼班主任,不久又調到公社農大當語文老師。
所謂「農大」,其實是電影《決裂》播放後的衍生物。這是一片荒蕪的鹽鹼地,裡邊雜草叢生,當地農民曾在這兒種過莊稼,後來遇大水,莊稼遭了災,顆粒無收,地塊全都泛了鹽鹼,農民就拋了荒。
農大負責人原是一位大隊書記,姓孫,個子不高,人挺和氣,他對公社黨委派他來農大工作很有看法,嘴上卻不便講出來。根據公社黨委安排,農大培養的畢業生,將來都是大隊、生產隊幹部的培養對象,因而不少幹部都希望子女能進農大深造,將來也好謀個一官半職。
學校條件簡陋。牆壁用草垡頭壘成,茅草蓋頂,學員全部住宿,和當年抗大的條件相差無幾。金成很喜歡這些比自己小不了幾歲、連「X」都沒有聽說過的年輕人。這一天,他正在辦公室裡批改作業,忽聽門外有人喊「金老師」,抬頭看時,一個高挑個兒、圓臉的女學員站在門外。金成覺得有些面熟,又想不出是在哪兒見過的,點點頭讓她進來。女學員向他請教了問題,似乎並沒有立刻離開的意思。金成正要發問,女學員先自我介紹,她叫孫鳳英,並說他們已經見過面。看見金成疑惑的眼神,她說她是任靜靜的學生。金成猛然想起那次在任靜靜借住的農舍裡,因為醉酒遇到過孫鳳英,結果飛短流長,搞得沸沸揚揚,還惹出那麼多麻煩,臉上微微有些紅。孫鳳英似乎沒有注意這些,刨根究底還要打聽金成和任靜靜的事,金成說那純粹是一場誤會,任靜靜現在是公社領導了,這種事更是無從談起。想不到孫鳳英竟附和著點點頭,認為金成說得有道理。
任靜靜來過兩次,一次是跟隨公社李書記來看望農大學生,一次是給學校員工作有關形勢的報告。不過,任靜靜和金成談戀愛的傳聞,在全公社傳得沸沸揚揚。為這事,李書記特地找任靜靜談話,要她站穩階級立場,保持高度的政治覺悟,和金成劃清階級界限,不要再和他來往了。
「你要明白現在的身份,你是公社負責組織人事的領導,不是一名普通教師,你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背後有多少雙眼睛在盯著,在這種敏感問題上如果不注意,或者一意孤行,那是自毀前程。從現在起,你必須狠下決心,決不能再和金成有任何來往。否則,那樣的結果是誰也不願意看到的……」最後,李書記加重了語氣,話語中甚至帶有威脅的意思,任靜靜默默地聽著,一聲不吭。
這一天晚上,金成剛從學校回到家,任靜靜不知怎麼得到消息趕來了。看著面容憔悴的任靜靜,金成說:「靜靜,你完全沒有必要再和我接觸了,我是個被打入另冊的人,這樣會完全毀了你的前程!」任靜靜沒有講話,只是用憂怨的目光看了看金成。
「如果因為我的緣故而連累你,我會永遠得不到安寧的。」金成繼續說道,「你幫我爭取到了教師工作,這是幫了最大的忙,我會感謝你一輩子的。如果我們仍能像一般朋友那樣相處,我就十分滿足了。你知道嗎,今天,孫書記突然找我,他先誇我工作如何努力,又說我書教得好,當時我就納悶,孫書記今兒怎麼啦?慢慢的,他開始步入正題,他說你年輕有為,舅舅又是省革委會領導,前途無量,讓我少和你接觸,盡量不要妨礙你。你知道這話的份量嗎,我都變成你前進道路上的絆腳石了,你說可笑不可笑!」
「你用不著這樣敏感,我都無所謂,你害怕什麼?談戀愛又不犯法,也值得如此興師動眾、大驚小怪的。」金成似乎第一次看到任靜靜如此堅強,如此毫無畏懼,這讓他不得不重新審視面前這位看似柔弱的女性。
「這樣吧,靜靜,我們先冷卻一段時間,待雙方認真考慮後再決定今後的發展。我們還年輕,今後的路長著呢。」
任靜靜考慮再三,實在沒有其他的辦法,她舅舅已經來信批評她政治上不成熟,在事關自己政治前途的大事上根本不應該有如此的輕率之舉,要她快刀斬亂麻,決不能留下任何政治後遺症。目前她也只能同意這樣的安排,不過她警告金成,在他們的事了結之前,她不會容忍他和其她女性來往的。
任靜靜剛走,金成媽從裡間屋走出來,不高興地嘟噥道:「世上哪有這樣的道理,自己不能嫁過來,又不願別人結婚,這樣牛年馬月才能娶上媳婦?抱孫子不成了下輩子的事了。」金成不願聽到這樣的話,抱怨道:「媽,也不能全責怪靜靜,其實她心裡也很苦,她現在的身份不一樣了,她是公社領導,她的婚姻是大事,得由組織上來管。」
又是一年秋收季節,農大學生必須回生產隊參加勞動,孫書記要求兩位老師利用農忙時間,到各大隊走訪,瞭解學員在家的現實表現。本來金成也想到各隊走走,聽聽反映,好改進教學工作。
一天,金成蹬著一輛半舊的自行車,戴著一頂草帽,沿著潘堡河向北騎去。9月中午的陽光還十分火辣,一件的確涼襯衫早已濕透,他想找一塊有樹陰的地方歇歇腳,忽聽前邊棉田里有人在喊「金老師」,抬頭看時,孫鳳英正在向他招手。
孫鳳英笑著迎了上來,問金成去哪兒。孫鳳英穿一件淺花布襯衫,臉上曬得紅撲撲的。金成說去她們大隊,孫鳳英說我帶你去,和小姐妹們打個招呼,很大方地坐在金成車後的車架上,趕到隊部時,幹部都去吃中午飯了。孫鳳英要金成去她家吃飯,金成拒絕了。
「金老師,不就一頓飯嗎,出外誰還能把鍋背在身上?要不,下次我到你家去補吃一頓。」不由分說,推著金成的車子就走。
這是一間極其普通的農舍,頂頭式,前後三間,進門一間堆放農具雜物,後邊兩間住人。孫鳳英姐妹四人,她是老大,父母都是很本分的農民,看見金成,只是笑笑,連話都不講,就全到廚房去了。屋裡屋外全憑孫鳳英張羅,養成她潑辣大膽的性格。她讓金成坐好,沏上一杯茶,自己指揮幾個妹妹裡外忙活著,不一會兒,檯子上擺上了四菜一湯——這可算這家農戶最好的招待了。
孫鳳英在金成面前擺上酒杯,自已面前也放上一隻。金成把酒杯往旁邊推了推,推說自己不會吃酒,讓她快盛飯來。「你騙人,都說你的酒量大得很,那次醉酒聽說你吃了一斤多。」孫鳳英臉上浮起不無得意的笑。天氣熱,又忙活了半天,一杯酒下肚,孫鳳英臉上紅通通的,更顯出年輕女性的朝氣和活力。
「金老師,你看我吃酒的樣子難看嗎?」孫鳳英見金成注意她,故意問了一句。
「不、不,我在想,你一定能吃很多酒。」其實金成在想,看不出這位長相標緻的女學員性格如此爽朗,酒量又如此厲害,真是人不可貌唷A餃擻殖粵思副坪螅怨j鎘⒖匆謊勱鴣桑骸敖鵠鮮Γ悍ヴ棸筑椐盚磡`侍猓仃|換嶸D峸嶉T苯鴣煽隙ǖ匾∫⊥貳!疤隤端h腿衛鮮Φ氖攏岩P舷孿氯眭元柁萊鰲嗃哏‾走T彼鋟鎘⒀鎰乓凰濆_戀難劬Γtǘǖ乜醋漚鴣桑光T媒鴣煞炊韘璇z緩靡饉跡o鹱X瑔簁{?/p>
「你快回答我啊?」孫鳳英半嬌半嗔,金成搔了搔頭髮,臉上露出無奈的笑。「你快說啊。」她又逼進一句。
「這麼說吧,她是公社領導,我是窮教書的,兩人的地位相差十萬八千里,你說有這種可能嗎?」
「金老師,這就對了,談對象也講個七不離八,地位不一樣,結婚後也不會幸福的。你說呢?」金成想不到孫鳳英年紀不大,考慮問題倒挺複雜,不由得多看她一眼,發覺她正直勾勾地緊盯著自己,心裡猛一激靈,不好,別鬧出什麼影響不好的事來,趕忙說道:「小孫,我們吃飯吧。」「不,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呢?」她一副不依不饒的樣子。
「小孫,男女情感的事其實十分微妙,有時真是說不清道不明,分不出個是非曲直來,有道是剪不斷理還亂,在這件事上,我真的無法再講什麼。」
「那也好,我們不說這個。金老師,你知道同學們怎麼議論你嗎?」聽她說這個,金成的態度一下子嚴肅起來。孫鳳英叫了起來:「你怎麼啦,板著個面孔,那麼嚴肅,怪嚇人的。」……她開始不喊「老師」,而改用「你」了。金成催她快說,她只是搖頭,急得金成倒也拿她沒有辦法。
「要我說可以,你先認個錯,自罰三杯。」金成想了想,端起酒杯連吃了三杯。「這下總該說了吧?」孫鳳英還是搖頭。
「你說話不算話?」
「我是跟你學的。」孫鳳英狡黠地一笑,「你必須再自罰三杯,我全講給你聽。」金成堅決地搖了搖頭。他感到今天吃得多了,不能再吃了,孫鳳英父母已經下地幹活去了,他還要到大隊部去。
「同學們真的說了你許多,我就是不告訴你。」金成被她的話撩得心癢癢的,沒奈何又吃了三杯,此時,他感到孫鳳英的面孔開始在眼前飛轉。「這樣吧,我再陪你吃一杯交杯酒,算扯平了。」說著端起杯子走到金成身邊,金成此時已完全被酒精麻木了,後邊的事他已經無法回憶了。他彷彿記得,孫鳳英說,同學們誇他長得很棒,一定是一個很出色的男人,還說他很有女人緣……隨後,她就捧著他的嘴唇瘋狂地吻著,他究竟怎麼離開桌子,又究竟怎麼上了床,再也想不起來了……
又是一個星期天,任靜靜來了。進門後,她先喊金成媽一聲「阿姨」,然後轉臉對金成說,組織上要調她去縣革委會擔任副主任,過幾天就要動身了,她希望金成能經常去縣城看她——她舅舅為了徹底阻斷她和金成的聯繫,要求縣委調她去縣城工作。金成無望地搖搖頭,希望她到縣城後多注意身體,政治上爭取更大的進步。
「你是在挖苦我,還是巴不得我早一點離開,好讓別的女人進門?」她神情黯然,氣沖沖地責問道。金成苦笑一下說:「靜靜你太多心了。」
「不過,我還得告訴你,不管多長時間,我都等你,你也必須等我。」一聽這話,金成媽急了:「靜靜,你現在是縣裡的大幹部,我們家小成配不上你,還是結束吧!你們還是朋友嘛。」任靜靜溫和地笑了笑:「阿姨,請你放心,我不會耽擱你家小成的。」
這時,前邊巷口傳來孫鳳英的喊聲:「金成,快來幫忙!」……自打那一天後,私下裡他們都以名字相稱了,金成倒也慢慢喜歡上這個風風火火的女孩——原來,她從家裡馱來了一麻袋山芋,累得滿頭是汗,正要金成幫她一把。
「她是誰?」任靜靜臉色霎時變了,聲音有些顫抖。孫鳳英也看見了任靜靜,神情有些尷尬,低低地喊一聲「任老師」。「孫鳳英?!」她也認出了:「你怎麼來了?」
「她是農大的學員。」金成解釋道。
「你們農大有沒有規矩,沒有特殊關係,學員可以直呼老師的名字?」金成媽慌忙出來解圍:「靜靜,你別多心,他們只是隨便叫叫,沒有其他意思。」任靜靜再也不講一句話,別轉身走了。
第二天下午,孫鳳英正在做功課,孫書記讓人喊她去辦公室。孫書記不愧是做思想工作的老手,他先問起她家的情況,又說孫鳳英的表現如何如何好,然後話鋒一轉,說他們大隊因為缺少婦女幹部,提出讓孫鳳英提前回隊的請求,儘管學校舍不得放她走,但考慮到大隊的實際情況,還是決定同意了他們的要求。
這事來得太突然了,孫鳳英一點思想準備也沒有,她愣了一下,問道:「孫書記,你給我講真話,會不會有其他原因?」孫書記很肯定地搖了搖頭:「你多慮了,是人才,誰都會搶著要的,還能有其他原因?」孫鳳英還是將信將疑,但她又說不出更多的理由,只能悻悻地走了。
金成聽說這件事後,馬上知道這是任靜靜的主意,他十分氣憤,向孫書記請好假,騎上自行車就往公社趕去。任靜靜正在李書記辦公室,看樣子是來做最後的告別,金成有她宿舍的鑰匙,開著門坐著等她。任靜靜知道他來的目的,故意磨磨蹭蹭在各個辦公室轉游,直到天擦黑了才回到宿舍,看到金成後開言道:「謝謝你還抽空來看我。」金成本想語氣平和地和她說這件事,剛一開口,火氣就冒了上來,沒好氣地說道:「你是縣裡的大幹部,我一個窮教書的也敢來湊這個熱鬧?我還有其他事情想問你!」任靜靜不急不惱,笑道:「虧你還是人民教師,說話就不能客氣一點,什麼大不了的事,也值得勞你大駕!在我的記憶中,你可從來沒有為我的事這樣著急過。」
「靜靜,我們之間的事,怎麼又扯到孫鳳英身上,她還是一個涉世未深的青年人,而且你還做過她的老師,你就不能放她一馬?你知道,這樣的處理有時會毀掉一個人的。你是搞組織工作的,你也清楚,對人的處理最要慎重!」
「看架勢,你今天是來教導我的,告訴我怎樣做人,怎樣去做組織工作。不過我得提醒你,我現在已不是組織委員了,我明天就要去縣裡上班了。」她說話的聲音仍然不緊不慢,但卻鋒芒畢露,不依不饒。金成有些激動了,聲音也大得嚇人:「靜靜,就算我求你了,讓孫鳳英繼續在農大學習,我和她之間真的沒有什麼關係!」
「你有沒有搞錯,我有那麼大的權力嗎,可以決定一個農大生的去留?況且讓學員和老師談戀愛,搞什麼師生戀,那是校紀不允許的,也違背了當初開辦農大的初衷!」
「可並沒有這種事啊。」金成委屈地叫了起來。
「我都親耳聽到了,還說沒有!多親熱啊,只差喊『哥』啊『妹』了,肉麻不肉麻?」
金成差不多要光火了,他不明白任靜靜怎麼會變得這樣不講道理,變得這樣難以理喻,甚至到了不近情理的地步。他還想作最後的努力:「靜靜,你比我還清楚,孫鳳英家是老實巴交的農民,就她一個女孩還算出道,你要讓她斷了生活的勇氣,說不定會出大事情的。」他用近乎懇求的語氣說道。
「好啊,在我和你接觸以來,我好像是第一次看見你這麼關心人,可誰又來關心我呢?」任靜靜的語氣急迫起來,她把門關上,聲音悲慼地對金成說:「我雖然是一名幹部,可我也是人,首先是一名女人。眼看著我最心愛的男人將會投入另一個女人的懷抱,你說我會無動於衷,甚至還會為你們互相撮合,投懷送抱,成就這番好事嗎?世界上找不到這樣的蠢女人。」說著話,她已淚流滿面,泣不成聲了。金成心中的怒氣早就沒有了,一剎那間他似乎突然明白,靜靜的心在滴血,他沒有權利來責備她。
「金成,既然今天話說到這個份上了,我再給你講一句掏心窩子的話,有時我真不想再幹這個幹部了。本來我們是多麼好的一對,偏偏你家成分又這樣,弄得大家不死不活的,你說誰受得了。也許我們早一點結婚,事情也就這樣了。」
任靜靜吐出肺腑之言,金成終於第一次聽到她直白的心聲,他完全被震撼了,他發覺自己並不瞭解任靜靜,不瞭解這個愛他、怨他又無可奈何他的女人的心。當下,任靜靜說:「也好,今兒我再給你做一頓飯,算是分手飯,從今往後,我再也不會給你添麻煩了。」說著,摘下眼鏡,用毛巾擦乾淨淚痕,自己在小煤爐上忙起來。不一會兒,就燒好了兩菜一湯,她從食堂打來飯,兩人默默地吃著。稍停,金成看一眼任靜靜,說道:「靜靜,別再折磨自己了,認命吧,我們的結合是不可能的,中國的政治不允許我們在一起的。如果有合適的,就確定下來,這樣總算有個歸宿了。」
任靜靜招起頭來:「金成,你今天給我敞開心扉講出心裡話,你對我的感情到底如何?」
「我不騙你,我很珍惜你對我的這份情意,特別是你這樣關心體貼我,我將會把這份珍惜存放在心中,一輩子也不會忘記的。」
「別在騙人了,從你剛才勸我的話就能看出,你並不愛我,我自己也知道,我皮膚黑不漂亮,可我真是鬼迷心竅,偏偏愛你愛得發狂,這才真是人作孽不可恕。」說著又淚如泉湧。金成最煩女人的眼淚了,這時有人來敲門,金成趁機走了。
星期六,學校放學早,金成推說要批改作業,待人全走後,騎上自行車,往東壩大隊方向趕去。路不好走,十幾里地的距離,足足走了兩個多小時。孫鳳英家在村西一片樹林裡,大概方位金成還有印象,七拐八拐最後還是被他找到了。
孫鳳英躺在床上,幾天不見,人又瘦又黃,下巴也更尖了。看見金成進來,抱住他號啕大哭起來,彷彿一個受委屈的孩子突然看見親人一樣。金成也忍不住落下眼淚來,她家裡人看見這樣,全都到廚房裡去了。
「她不該這樣對我,我又沒有做錯什麼,憑什麼叫我回家?」金成掏出手帕幫她擦乾眼淚,愛憐地看著她黃瘦的面孔,忍不住吻了起來。孫鳳英也緊緊抱住金成,任他在自己身上摸捏。好一會兒,金成責怪道:「你幹嗎糟蹋自己的身體,不管遇到什麼挫折,人都應該堅強地活下去。」
「我感到冤屈,我不應該受到這種不公正的對待。」她像小孩一樣依偎在金成懷裡,氣色明顯好多了。
「人生在世,總會遇到三溝六坎的,何必那麼在意。如果你願意,我會每個星期來給你上課的。你看行不行?」
「真的?」孫鳳英睜大一雙很俊的眼睛,緊盯著金成的面孔問道。儘管孫鳳英不是自己理想中的女人,但她質樸、直爽、敢作敢為,實在讓金成佩服。特別是她身上農家婦女的灑脫真誠,讓金成有著充分的信任感。他從心裡喜歡上這個女孩了。
有一次,講好課後,孫鳳英手托著下巴還在沉思,金成笑道:「你又在動壞腦筋?」
「去你的,人家在認真考慮一個問題,你說你媽喜歡我呢,還是喜歡任靜靜這樣的女人?」
「你們是兩種類型完全不同的人,那是無法比較的。」
「不對,前天你媽對我說,讓我住到你們家去,陪陪她。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喜歡你唄。」
「就僅僅是喜歡?」
「我不知道。」
「你說嘛。」她撒嬌似的嘟噥道。
「我媽要你做她的兒媳婦。」金成媽說過多少次了,都被金成擋了回去。這次老人耐不住了,終於自己親自講了。
「那你為什麼不親口對我說?」
「怕你不答應那多難為情。」金成半開玩笑地說道。
「你騙人,覺都被你睡了,還能不答應。」孫鳳英臉上飛起一片紅雲,她早就要和金成談這件事了。其實金成不是沒有考慮過,可結婚的費用呢?他不想讓孫鳳英受委屈,但又要考慮自家的承受能力。
「鳳英,實話對你說,目前結婚我家經濟條件不允許,我想再過一到兩年,等經濟上稍稍寬裕一些再辦,辦得風風光光的,那樣也對得起你了。」
「我又不是圖你家的錢財,只是看中你人好。有錢排場大,沒錢湊合著也能對付,你說呢?」她深明大義的話讓金成深受感動。略停了停,她盯著金成看了看,欲言又止。
「怎麼啦,神神秘秘的,再不說我就不理睬你了。」
孫鳳英垂下了眼皮:「再等恐怕來不及了,已經幾個月不來——你要做爸爸了。」
「你說什麼?」這個消息太突然,他一下子還沒有反應過來。
「誰騙你,前幾天就想告訴你,你嬉皮笑臉的,就又拖了下來。」金成再馬虎,再無所謂,肚皮裡的小人卻是說下來就下來的。他不敢怠慢。臨別時不知是感激還是驚喜,他狠狠咬了孫鳳英一口,痛得她「哇哇」叫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