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生活質量 第15章  (1)
    安妮現在在陽城的身份,是"歐萊奧"企業集團的技術總監。由於王老先生堅決不要技術轉讓費,作為報償,企業就給安妮發了高薪。安妮現在可以用了這身份,在陽城一住就是十天半個月的。她對工作確實是負責任的,這一點是繼承爺爺的光榮傳統。在她的嚴格監督下,產品質量不敢有任何一點疏忽。

    "歐萊奧"沒有沿襲過去高檔飲料一直使用的易拉罐包裝,他們採納安妮的建議,改用更人性化的設計,使用了一種高級透明玻璃瓶,造型設計精巧漂亮。每一種口味是一種顏色,色澤柔和的粉黃淡綠淺紫,透過瓶體直接映射到人的味覺系統,整個設計體現了時代特色和自然傾向。從不喝飲料的人看了都忍不住想喝一口,品嚐一下。

    鄭州的一個超市同廠方簽定了長期合同。有一次,那裡的一個顧客從一個瓶子裡發現了一點絮狀沉澱物,不仔細看還真的難以發現。安妮立刻要求企業把當天生產的那批貨全部收回來銷毀,並在報紙上登消息,重獎那個發現問題的顧客。要說在飲料裡偶爾發現一點這樣的沉澱物,應該不是多大的質量問題,安妮這樣小題大做,而且把那麼大一批貨物銷毀,看著很讓人心疼。銷毀的都是錢啊!有一部分廠領導捨不得,想拉回來給職工當福利發。安妮氣得大發脾氣,她說,要想看著企業早一天垮台,你們就這麼幹!

    結果貨物被全部收回並當眾銷毀。這個舉措不但沒影響企業的形象,反而使"歐萊奧"名聲大震,促進了銷售。

    大家對安妮心服口服。

    王祈隆聽說了這件事情,覺得這小妮子是真有兩下子。聽大家傳說得沸沸揚揚神乎其神的,心裡竟然有了說不出的驕傲感,好像她真的是自己家裡的一個親人。

    北京來的安妮可不光是市長王祈隆的寶貝,她給陽城帶來了巨大的經濟利益,她是全陽城市人民的親人。陽城見到過安妮的人都評價說,那是一個陽光一樣漂亮可愛的女人呢!

    安妮和陽城熟悉得很快,這好像就是她自己的城市。她走了許多地方,認識了許多人。她不是個能安安靜靜地待著的人,她讓王祈隆給她安排車子,讓人帶著她四處去看。

    在郊區的農業園區裡,安妮認識了毛小紅。

    毛小紅是個六歲的小女孩,她已經能夠在菜棚幫助她的父親幹活了。毛小紅的上唇是開裂的,從開裂的地方一直可以看到喉嚨裡去。毛小紅是兔唇,生下來就是。她的親生爹娘生下來就把她丟到路邊上了,一個菜農收養了毛小紅。收養毛小紅的菜農是個侏儒,他的老婆還有他們生的一個兒子全是侏儒。所有的人都說毛小紅是個可憐的孩子,但看到毛小紅卻都要嚇得跑開。安妮沒有跑開,安妮很仔細地看了毛小紅的五官,她說,這是一個秀氣的女孩子呢!

    最先打動安妮的卻不是毛小紅,而是她的侏儒父母。兩個殘疾人,生活本來就夠得上艱辛,卻又收養了兩個殘疾棄兒,除了毛小紅,還有一個瘸腿兒子。

    安妮被深深地震動了,在這個殘疾人的家裡,她體驗到了什麼是貧窮。她聽了這家人的故事後,當時就激動地給王祈隆打電話。他在電話裡責怪王祈隆說,如果在美國,照顧不好這樣的家庭,你這個市長是要辭職的!

    王祈隆告訴他,就是在他的直接干預下,才把他們幾口人安排在農業園區,幹一些輕體力活。像他們這樣的情況,在農村還有很多。

    安妮說,她要收養毛小紅,要幫助他們全家。

    王祈隆說,你的心情我理解,你要幫助他們可以,但你千萬不要貿然提收養的事。搞不好會傷害到她的殘疾爹娘,這是一個很複雜的問題。

    在美國,安妮固執地說,捐一千萬美金不算什麼;收養一個殘疾人,就會得到很多人的尊重!

    安妮最終沒能收養毛小紅。毛小紅的父母堅決拒絕了,小紅是他們的孩子裡面身體條件最好的一個,他們從一點點大餵養到六歲,怎麼捨得送人?安妮決定贊助這個家庭,她說服了毛小紅的侏儒爸爸,給毛小紅在陽城最好的小學校裡報了名。現在是春天,等到夏天過完的時候,毛小紅就會是一個小學生了。

    安妮閒暇的時候,就會牽了毛小紅的手。把她帶去商店裡買兒童書,去童裝店買漂亮的衣裙和鞋子,去麥當勞吃麥樂雞和炸薯條。她讓毛小紅抬起頭來,勇敢地面對所有的人。毛小紅和她的安妮阿姨一樣,變成了一個快樂的、無拘無束的孩子。這是一個蠻懂得漂亮的善良的小姑娘呢!

    安妮把毛小紅帶到了北京最好的整形醫院,在那裡,醫生告訴她們,要等她過了十二歲,才可以給她做唇部修復手術。

    毛小紅立時就哭了,她說,阿姨,我不怕疼!你讓他們現在就給我做吧!

    安妮說,小寶貝,你還太小,做了以後效果不好。等六年之後,你躺在醫院裡睡上一覺,醒來就會變成一個漂亮丫頭了。

    那六年之後,我去哪裡找你呢?

    安妮蹲下來,把小紅攬在懷裡,說,我哪兒也不會去的,就在這裡等你長到十二歲!

    安妮是化學博士,是北京來的專家。那些工人們說,安妮可不像個專家。專家是些臉上帶著高不可攀和不近情理的人,安妮更像是一個親善大使呢。

    安妮常常在陽城住下不走,這樣,就讓王祈隆覺得不安了。安妮在,他就會整日地惶惑著,總覺得好像什麼事情沒有安置妥當。安妮常常會不停地找他,安妮有時也會安靜上幾天,安妮的安靜反而更讓他寢食不安。這就是王祈隆自己的事情了,怪不得安妮的。

    安妮顯然是看出了王祈隆的不安,那個時候她就會偷偷地笑起來。

    安妮是市裡請的專家,也是經常要出席一些場面的。安妮從小就跟著爺爺,練就了一些酒量,而且在場面上從來不像地方女幹部那樣扭捏。她一杯一杯地和別的領導碰,碰到王祈隆喝的時候卻常常耍賴,把酒往他的杯子裡倒,或者乾脆要交換,喝他杯子裡的殘酒。王祈隆那時總會是一臉的正經,他甚至怕別人看出他的狼狽來,故意板著臉,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安妮就有些不高興。王祈隆以為他這樣做大家就會看不出什麼了,其實越是這樣,大家越是覺得不得勁。

    那天碰巧宋文舉是和安妮坐在一起的,他已經醉得差不多了。他在與她的交談中,半開玩笑小聲地對漂亮的女博士透露,王祈隆可是個柳下惠,除了他老婆,他是從來不粘女人的。

    安妮的臉一下子紅了,她與王祈隆的鬧笑裡,好玩的成份是非常大的。現在宋文舉這樣說,是把她的任性看作是對王市長的追求了。區區一個王市長也是可以讓她追求的嗎?市長的頭銜還沒有她的祈隆哥哥的份量重呢!可面對宋文舉,安妮一點都不介意他這樣說,她也用玩笑的口氣,半醒半醉地說,書記大哥,我總不至於還不如王市長家的大嫂吧?

    安妮這樣說倒是把宋文舉嚇了一大跳,他沒有想到安妮真像是動了真格的。他說,安妮,你這玩笑可開大了。

    見他比王祈隆還正經,更加激起了安妮的惡作劇心理。她說,宋大哥,我長這麼大,還真沒有碰到過真正的共產黨員呢!

    宋文舉說,安妮,喝酒喝酒!

    安妮說,喝酒!王市長,喝酒!安妮朝著對面的王祈隆舉了舉杯子,她的眼睛裡卻汪了滿滿一窩子挑釁。

    王祈隆象徵性地也向安妮舉了一下杯,然後又故意去和其他人聊。安妮徑直走到他身邊坐下,雖然壓低了聲音,但還是讓別人聽見了。她說,祈隆哥哥,你除了尊夫人,就真的不肯和別的女人親密接觸嗎?

    王祈隆都氣死了,他心驚肉跳,可又不好發作。他明知道這小妮子是故意的,場面上卻拿她一點辦法沒有。但他還是能鎮定住自己。他說,安妮,大家都是認真的人,你可不要老是開這樣的玩笑。

    安妮說,我說什麼話可從來都沒有不認真過啊!

    大家都笑,大家也都當成了玩笑。可安妮那一刻卻是放縱的,安妮心裡認真地想,她是要把王祈隆征服了。從他一向對她的那份呵護,她就不信他就會是個柳下惠,她至少要證明一次,他王祈隆是愛她的。

    安妮對王祈隆的征服慾望是被她自己的任性,在某種程度上也是被大家對王祈隆的評說刺激起來的。

    她好像是對宋文舉又像是對她自己說,不就是個王祈隆嗎!

    待單獨見了面,王祈隆就苦笑著說,你不能這樣整我,我好歹是一個老共產黨員啊!你總得讓我保住晚節吧?

    或者說,你怎麼忍心把爺爺一個人丟在北京?回去吧!

    安妮嬉笑著說,我就看不慣你們這些官員的虛偽。

    王祈隆說,看不慣就離遠一點,你還是回北京吧,安全。

    安妮一臉的壞笑,是你安全還是我安全?

    王祈隆搖搖頭苦笑著說,你呀!

    我怎麼了,我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安全呀!

    你呀!王祈隆被她這樣一將,就不知道怎麼說話了。

    王祈隆最怕的就是安妮老是盤問他的家庭,他不想談這個話題。他越是不想說,安妮想知道的慾望就越是迫切。她不知道在他的身後,是一個什麼樣的家庭,讓他這麼堅定,又這麼堅強。心裡竟生出一些隱隱的嫉妒,這種嫉妒的情緒以往對她這樣的女孩是何等的可笑。她的市長哥哥的心裡,究竟藏著一個什麼樣的謎呢?

    安妮是瘋了,安妮悄悄地打聽了王祈隆家的住址,她竟然打了車,在吃晚飯的時候去了他的家裡。

    安妮很輕易地敲開了門。女主人穿了比人更為寬大的睡衣褲,一邊開門,一邊喝著一大碗麵糊糊。突然又覺得不對頭,放了碗用手攏自己的頭髮,有點尷尬又有點惱怒地沖安妮說,老王不在家呀!安妮只顧著打量這個女人和這個家,好像沒有聽到她的話一樣,逕直往裡走。市長的太太和他的家與她想像的真有天壤之別。房子太普通了一點,而且家裡的擺設即俗氣又不舒適。那放了飯碗,端起市長夫人架子的女人更是讓她大失所望。她來之前是想好了的,如果是一個很優秀的女人,她真想和她較量一下。看見了許彩霞,她的心裡竟然生出了一些憐憫。她怎麼可以傷害這樣一個女人呢?

    安妮的打量讓許彩霞警覺起來,她驚訝地看著來客。再一次告訴她,王祈隆不在家。她沒有想到,天使一樣的安妮會在那張凌亂的沙發上坐下來。

    安妮笑了說,我是北京來的,我找王市長沒有什麼急事。我可以坐一坐嗎?

    許彩霞遲疑著給客人到了水,就把目光放在電視劇上,表情是帶點居高臨下的,心裡卻是忐忑著。這種場合她經歷得多了,大多數人到她家來,都是又求於他們的。不過,她聽到安妮說是從北京來的,就忍不住一下子激動起來。

    許彩霞說,北京我去過,北京可好了,就是人太多。

    許彩霞又說,我還去過香港呢!

    安妮不知道該如何應對她的話,就順著她說,你去的地方還挺多呢!

    許彩霞說,哎呀,香港可比我們國內繁華多了,樓高啊,車子一輛接著一輛,東西應有盡有!我們晚上到香港的太平山去看夜景,飛機就在頭頂上,那個多啊。山下面那個燈啊,比星星可是稠多了!

    許彩霞終於發現客人有些不對了,客人的臉上掛著笑,眼睛裡流出來的光卻不對勁。許彩霞不懂得悲憫這個詞,可她現在回他們東許村的時候,常常會很熟練地使用起這種目光。許彩霞突然間憶起了她到香港時發生的一切,現在面對這麼一個年輕貌美的神秘女人,她竟然還在訴說香港的事情!許彩霞慚愧到了極點。

    面對安妮,許彩霞下意識裡感覺到了她遇到一個強大的敵人。但是,她在不知不覺中又拖起一條長長的尾巴。她本能地改變了話題,竟是誇獎起他們家老王是如何對自己好了。老王知道疼我啊,讓我去買衣服,讓我去做美容啊。你說,我這整天在一個地方待著,買了衣服也沒有處穿的。老王好啊,這麼多年都沒有在外面找女人。老王娶我的時候,是他主動提出的呢!老王很喜歡我們的兒子,我們的兒子都十七歲了呢。我們的兒子將來一定會有出息的,我們老王

    安妮始終微笑著有禮貌地聽著。

    面對這麼一個突然而至的對手,許彩霞的精神防線看來是徹底垮掉了。她語無倫次地說著,她的嘴巴已經完全不受大腦的控制,她的臉上的笑比哭都難看,她的嘴角泛出了一朵朵白色的泡沫。天,我這是怎麼了啊?我!

    安妮幾乎是從王祈隆的家裡逃出來的,她出了門,立刻深深呼吸了一大口外面的空氣。再不出來,她真怕自己會憋死。就是憋不死,許彩霞的唾沫星子也得把她淹死。

    她的祈隆哥哥心裡藏著的竟然是這般的一個可憐的人物,她難過得都想吐了。她突然想到,能選擇並堅守這樣一個妻子,這樣一個家,很說明一個人的品味了。

    其實,王祈隆身上並沒有什麼值得讓她特別喜歡的。她想。

    安妮心裡平靜了幾日,她不再想她的祈隆哥哥,甚至她在稱呼她哥哥的時候,心中冒出那麼一個嫂夫人來,突然就會很沮喪,覺得彆扭得要命。好像王祈隆的夫人就是王祈隆的同謀,她的品位把王祈隆的品位也拉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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