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生活質量 第13章  (3)
    這和安妮聽來的其他同學的性經驗,也是沒有任何兩樣的。也許正是她們的經驗,引導了她和他呢!現代人對感情看得這麼淡,安妮在父母身上已經體會到了;而且在學校裡也是這樣,誰因為愛情的事情傷心落淚,大家都會嘲笑說,都什麼年代了,還這麼會煽情?但不知怎麼的,每次和田糧做完之後,安妮都特別沮喪,有時好幾天情緒都過不來。她就任自己低落著,而田糧也像能猜透她的心思似的,那幾天就不找她,甚至連個便條都沒有。安妮的沮喪,就變成了委屈。

    田糧大學畢業考取了澳大利亞墨爾本大學的獎學金。走的時候,安妮把爺爺送給她的一個明代御用的硯台給了他。田糧走了好一段時間,安妮卻在琉璃廠一家古董店裡見到了那方硯台。他們家的東西,安妮是一眼就認出來了。老闆說是他們三萬塊錢收的,安妮拿了四萬五又給贖了回來。這麼好的一件寶貝,怎麼隨便就給換了錢呢?

    這件事兒讓安妮傷心了半天,後來想了想,也不過如此而已。

    但安妮卻是從此變得世故起來,這件事情,她竟然始終沒有在田糧那裡提起過。安妮想,說現在大家變得容易溝通了,其實說的不過是互相都不在乎了,互相都能忍耐了而已。

    田糧在澳洲讀了碩士,又讀了兩年博士。在那裡生活習慣了,就不想回來了,他一直鼓動安妮讓她去。安妮拒絕了,安妮捨不得爺爺。安妮說,如果我能離開爺爺,我早就去美國找我媽媽了。田糧後來是娶了一個英國姑娘,安妮寄了賀禮過去。這次可不再是文物古懂,乾脆是一張匯款單。

    兩個人到現在都一直有來往,田糧每次回來他們仍然在一起膩著。平時經常是發個電子郵件,偶爾也通電話。田糧說,他的英國妻子一點都不在意他有個中國情人。安妮想,其實是她自己一點都不在乎田糧隨便娶了哪個國家的女人做老婆。

    安妮到了二十七八歲仍然不思婚嫁,反倒又是爺爺先著急了。爺爺每次提醒她,安妮都噘了嘴說,人家還沒有玩夠,哪個要嫁人嘛!爺爺瞎著急,可也只有歎氣的份。安妮卻是真的不著急,整天價盡顧著瘋玩。安妮的男女朋友有一大堆,男朋友裡也有非常契合的,在一起很親熱也很隨便,但親熱完隨便完了,依然和過去並沒有什麼兩樣,仍舊只是做朋友。安妮不著急把自己嫁掉,也確實沒有讓她覺得值得嫁掉的人。

    爺爺說,鬼丫頭,你到底要找個什麼樣的?

    安妮就逗他說,當然是你這樣的啦!要瀟灑漂亮,要大氣,要有風度,要博學,要知道疼我,一樣都不能少,不然就不嫁!

    爺爺也逗她說:小心,由這樣的你看上的人家可看不上你。

    安妮故意很誇張地喊道:不會吧爺爺?他要是看不上我,我就使勁追使勁追,我就不相信還有能逃得脫你弟子手心的人!

    你看你看,這麼大的姑娘,都不知道羞。還膽敢妄稱是我的弟子!

    安妮那時做了爺爺的助手,接觸到了很多人。輕工業部一個年輕的司長竟然為安妮害了相思病。那司長面相還算英俊,是在美國讀完博士又工作幾年才應聘回國的,原來娶過一個美國妞,一說回國,倆人就離了。他因為條件太挑剔,一直高不成低不就。待見了安妮,連魂魄都散了。這司長雖然讀了萬卷書,行了萬里路,並且經歷過一次婚姻,可在女人的事情上他竟然還是個呆子。見了安妮,他一句話都不會說,只一個勁地在王老先生身上下功夫,不是借口與王老先生下圍棋,就是過來探討民族飲料工業的發展方向。反正天天都有理由陪老先生喝茶聊天,什麼都不提。

    安妮也過來陪過兩次,逢那時,司長就紳士起來,挺胸收腹,兩條腿並在一起,呈45°角傾斜著,頭都不敢朝她扭一下。安妮覺得好笑,爺爺後來也看出來是怎麼回事了,就起勁勸安妮。安妮說,我也不是你們民族工業的標本,你還想讓這個呆子研究我?爺爺再說,她乾脆面都不跟他見了。拖了一段時間,司長可能自己覺得沒有意思,事情也就不了了之。過後時間不長,司長就另娶了一個剛畢業的大學生,再來見王老先生,就把民族飲料工業撇在一邊,言必稱希臘了。其實真正放開談他熟悉的東西,倒也真有很多東西可談。安妮在座也不拘謹了,放開了談。談投機了,覺得他其實是非常不錯的一個人。安妮就取笑他說,如果當初你肯這般可愛,我們倆說不准就好了呢!一下子就把司長說成了個大紅臉,推在眼鏡框說,公主面前,不敢造次啊!

    爺爺就罵她,沒有規矩。人家都結婚了你又來開這樣的玩笑。

    安妮說,喜歡就是要直接說出來嘛!這和結不結婚有什麼關係?

    開始對王思和去河南最反對的是安妮,後來安妮幾乎是央求著爺爺去了。她甚至都等不及讓天氣再暖和一點,就逼著爺爺成行。

    爺爺說,河南有什麼迷魂陣,又鉤住了你的魂魂?

    安妮就翻著旅遊圖說,我們要去看龍門石窟,要去看白馬寺少林寺相國寺,要去看殷墟遺址。爺爺,鉤魂的地方可太多了!

    我看不是那麼簡單吧?如果沒有祈隆,恐怕八抬大轎都請不動你!

    安妮就瞪著眼說,是王祈隆又怎麼樣?難道你不喜歡他?

    王思和是來年的四月底讓安妮陪了來的河南。那個時候,正值洛陽的牡丹花開,滿街富貴。王祈隆放下手頭的工作,專門陪了老人四處去看。河南是人類文化的發源地,每到一個地方,都能看到歷史的遺跡。老人靜靜地沉浸在歷史裡,很少發表自己的意見。

    晚上到賓館住下,王祈隆問他,老先生對河南的評價如何?

    老人說,不敢。不敢。而後又說,歷史如巨廈,我輩如螻蟻啊!

    王祈隆又笑了問,對現在的河南,總有個印象吧?

    河南好!河南博大方正,居天下之中,得中原者得天下。他正是以他巨大的包容才承載了數朝故都的重負啊!河南人也是很有風骨的,居天下之中而不驕,得中原之利而不橫,有皇城子民的風範嘛!你看那些舊皇城,王氣雖然被雨打風吹盡,可民眾也不見得氣短三分。有古風、有大節啊!

    安妮插嘴道,沒想到陽城會是這麼漂亮清淨的一個小城。

    陽城確實漂亮,一條河自西向東從城市的中心橫穿而過,河兩岸的寬闊地帶,全部修整得綠樹芳草,奼紫嫣紅。小路蜿蜒著,三三兩兩的行人悠然自得,很有南國風光。安妮遺憾地說,這麼一條河,要是能搬到北京去才真夠棒的!王思和不知道是觸動了哪一種心境,說,一個沒有河流的城市,就猶如是一個邋遢的老鰥夫!世界上有名的城市,基本上都是逐水而居的。

    安妮搶白他道,又是想起了你的南京!

    聽到他們這樣稱讚陽城,王祈隆非常高興,說要專門給他們建一棟別墅,在天氣適宜的季節就把爺爺接過來住一段。

    "歐萊奧"牌飲料是五月份投入批量生產的,在人民大會堂召開新聞發佈會的時候,王思和和安妮都參加了。因為他們祖孫倆的參加,經銷商來了一千多家,當場簽訂的合同就達到了當年的生產量。如果按照這個發展速度,明年至少可以給市裡增加財政收入五千多萬。這樣一來,王祈隆這個市長的日子就會輕鬆得多了。

    王思和說他老了,跑起來不方便,就委託安妮做了企業的技術總監。老人是真的喜歡上了王祈隆,不管在什麼場合,他都說是因為王祈隆才出山的。而且他堅決不收企業的技術轉讓費。

    王祈隆知道,王思和和安妮的到來,完全是因為被他的誠意所打動,所以在內心裡與他們也特別的親。他說到做到,真的就給王老先生在工業園的附近修建了別墅,各種設施備齊了,不亞於五星級飯店的水平。老先生倒還一次沒有住過,卻是便宜了安妮,她一個人常常來此,有時候一住就是一個禮拜。

    相互之間的那種親近感,更強烈地反映在安妮身上。尤其是在另外一個城市相見,那種親近感就有了一種心照不宣的意味。安妮現在見了王祈隆,會歡天喜地的把自己當做小孩子似的撒嬌,有時候卻又兀自弄出一些幽怨來,讓王祈隆不知道是什麼地方得罪了她。

    安妮每次來了,就命令王祈隆過來陪她。她以為王祈隆就像電影裡那些花花公子一樣,除了浪漫,每天可以什麼事情都不做。開始王祈隆還能做到,後來企業的規模越做越大,安妮常常來,他就應付不了了。就是有時候有時間,他也會推脫說沒時間過來陪她。王祈隆若說有事情陪不了她,她就耍脾氣,先是狂風,然後就是暴雨。而王祈隆放下工作真的趕去了,她又像是沒事人一樣,陷在沙發裡聽音樂,或者抱著電腦上網聊天,把王祈隆撂在一邊。她是任性的,她只是需要王祈隆在她身邊。也許王祈隆可以不是王祈隆,王祈隆卻必須是她喜歡的、一個能夠陪伴她呵護她的玩伴。

    讓王祈隆最不適宜的倒不是這些,王祈隆過來陪她任性完,一直陪到吃完飯還不能走。王祈隆認為該結束的時候,其實才是事情的開始。安妮的生活就是在飯後才開始的,餐桌收拾乾淨了,一個專門放了各種洋酒的小推車就推了上來。要麼是威士忌,要麼是馬爹利,一杯接一杯地喝下去,又喝下去,好像讓王祈隆陪她的目的就是喝酒一樣。她喝酒的時候,幾乎沒有什麼話,就是低著眼睛看著酒杯,沉醉在迷離的燈光下那琥珀色的光暈裡。等她抬起眼睛來的時候,眸子已經被酒精燃得水亮。王祈隆能把握住自己,到了差不多的時候再怎麼都不喝了。而她卻是故意放縱自己氾濫得不行,自己把自己先灌醉了。喝醉了她就會一個勁地笑,笑得讓王祈隆不知所措的時候,突然就會哭泣起來。

    王祈隆看見她哭,雖然明知道她不是傷心,但還是禁不住自己心裡揪著一樣的疼。於是就下意識地伸了手去,像安慰小孩子一樣,在她的頭上輕撫一下。想著是在撫慰安妮,哪知道最需要安慰的竟是自己,自己整個身體全然都軟了下去。他活這麼大,只是被女人愛撫,還從沒有這樣愛撫過女人。

    那一刻,安妮就沒有一點理智了,噘了嘴兒等待著,一股渴望被採擷的成熟女子的氣息,從頭到腳地發散開來,就像一個溫柔的夢鄉,在呼喚著王祈隆。王祈隆當然知道她要什麼,他等待了一萬年,才等來了他想要的女人。他從第一次見面就沒有放下過,日思夜想的女人啊!他想把她抱在懷裡,親吻她,愛撫她,要了她的全部。就在那要人命的關鍵時刻,王祈隆已經站起來,要彎下腰去掬起她了。他的激情卻是突然之間凝固了。他看到了她的那雙腳,沒有穿襪子的,讓他恍惚而又驚歎的腳,他的力氣頃刻之間一點一點地喪失盡了。他覺得自己軟得像是一團棉花,棉花還有份量,那麼他就是空氣裡飄浮的雲了,竟然是沒有一丁點兒倚靠的。用了全力摒住胸腔裡的那口氣,等呼吸稍微均勻了,就沒事人一樣地走出去。

    他說,安妮,你醉了。早點兒休息吧!

    王祈隆走了。安妮就真的大哭起來。她開始並不清楚埋在身體內部左衝右突著的是一種什麼樣的情感。等王祈隆走了出去,她才明白起來。走的是王祈隆,陽城市的市長,但那一刻他僅僅是一個男人。

    但是,他畢竟先是王祈隆,然後才是一個男人。也許,是王祈隆在女人面前的驕傲,把她內心潛藏著的情和愛一點一點給勾引出來了。也許,完全是和愛沒有一丁點關係的事情。

    但她哭了,很傷心。她想要的東西一定能得到。她長這麼大還真的沒有得不到的東西!誰讓她是安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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