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生活質量 第12章  (2)
    許小虎花了二十塊錢進錄像廳看了整整一個下午的黃色錄像,看得想入非非。出來天已黑透了,找了一家乾淨的館子,點了四個菜,一瓶白酒。他有錢,除了姑姑給的二百,他口袋裡還有爹和爺爺給的,加在一起差不多有五百多塊,夠他花上兩天的。吃飽喝足,許小虎本來是準備找一家條件好的賓館住下,好好睡一覺。想一想,覺得不划算。跑那麼遠的路到城裡來,大好的夜晚,怎麼能平白給睡過去?

    許小虎出了飯館就叫了輛出租,他大咧咧地躺在後座上不說話,單等人家來問。

    先生到什麼地方?

    許小虎偷偷笑了。想,媽的,有錢就成了先生。

    給先生我找一家洗腳城,要大的,氣派的。他學著電視上老大的口吻說。

    那就是"洋子"了。

    我不管什麼子,只要讓先生我爽一回,那就成。

    許小虎到了地方才知道,"洋子"不是女人的名字,是店名。他進到店裡,煞有介事地看了一圈,然後威風八面地說,我來了半天,怎麼不見人伺候?

    女老闆連忙從裡面走了出來,看看是這樣一個癟三,就止住步問:先生要洗腳嗎?

    是啊!給找個小姐侍侯本先生。對了!他點著老闆說,一定要長得好的!

    女老闆差一點被許小虎的口臭和酒臭熏得背過氣去,若不是為了掙錢她立馬就得把他轟出去。憑那滿口土得掉渣兒的口音,一聽就知道是從什麼地方爬出來的。這種人,就算口袋裡有幾個錢,不用猜,不是偷的就是搶的。生意是越來越不好做,連這種鄉下癟三都得接待!她嘴上笑著稱呼先生,心裡卻把許小虎的祖宗盡數都給糟蹋了。

    許小虎花了五十塊錢讓小姐給他洗了一次腳。這要是讓他爺爺知道了,不把他罵個狗血噴頭才怪,就連他爹也肯定是捨不得的。一畝地種一年才能掙幾個錢?還不夠他洗一次腳!可許小虎捨得,要的就是這種感覺。我花了五十塊錢,可我讓城裡人給侍侯了一回,而且還不是一般的侍侯,是洗腳。在鄉下,女人只有給自己的男人才洗腳。他許小虎暫時還娶不了城裡的女人,他卻能拿錢讓她們洗腳。洗了還不算,還要把個臭烘烘的腳抱在懷裡捏弄,這感覺是五十塊錢能換得來的嗎?

    給許小虎洗腳的,是個長得很不錯的女孩。做這份工作比做別的行當能多掙一點,其實也多不到什麼地方去,干一個月多上一百二百的就不得了了。為著這一百二百的,就有人爭著干,這些小姐們也是個頂個被老闆從人堆裡挑選出來的。

    許小虎既然花了五十塊錢,就得享受到五十塊錢的服務。他對這小姐自然是沒有半點客氣。一會兒輕了,一會兒重了,一會兒又嫌人家弄得不是地方。你們城裡人不是乾淨嗎?你們城裡人不是看不起我鄉下大爺嗎?老子有錢,老子就是要讓你們侍侯!你生氣去吧!

    其實這女孩兒哪裡是城裡人,只不過進城時間長一點,表面上脫了鄉氣。她其實是個地地道道的窮鄉僻壤裡的孩子。她摸到城裡來,能找到這個工作,已經吃盡了苦頭,灑了多少眼淚和汗水才立住了腳。等她們熟悉了城市,她們才知道在這個城市裡要想生活下去得靠什麼。所以,她們進到城裡什麼都不學,專門學習城裡人的漂亮,她們得把自己包裝得像城裡人一樣漂亮,讓人聞不到土味兒,才有可能掙到錢。難怪許小虎們會認不得她們了。其實,她們也是羞於被許小虎們認祖歸宗的。她們的眼睛像長著刀子一樣,一眼就能看到人的骨子裡去。如果你是城裡人,她們就會把你伺候得像親爹一樣;如果你是個鄉下人,非愣要充城裡人,他們就會變著法兒折騰你。她看許小虎那再怎麼打扮都掩飾不住的鱉樣,就知道他沒幾個臭子兒,還愣在這裡充大爺。她早把握住了不同類型的客人。越是有錢的,越和氣,而且不露富;越是沒錢的,越是咋咋呼呼的,好像口袋裡的錢撐得要往外蹦一樣。吃虧的常常就是這號人。讓姑奶奶我侍侯你,你還不配!

    許小虎說輕了,小姐就往死裡捏,還問他,這樣行嗎?許小虎說,嗯,還行。其實他疼得鑽心,但又沒法說出來。說重了,她乾脆就不用勁,只當給他撓癢癢。許小虎並沒有進過洗腳城,他那一點東西全是從電視和錄像裡學來的,哪裡是這個小姐的對手?而且他到這裡來,本身就不是享受這個的。周旋了不大功夫,他就開始跟人家調情了。

    小姐,待會兒下了班陪咱爺們出去玩玩怎麼樣?

    本姑娘只會洗腳,不會陪人玩兒。

    許小虎拍拍胸脯說,我請你吃飯。

    我自己掙錢,從來都不吃白飯。

    操!都幹了這個了,還裝什麼正經啊?

    什麼叫都幹這個了?什麼叫裝什麼正經啊?我們這有營業執照,還有公安局的許可證,是憑力氣吃飯,不是下三爛的地兒。

    小姐不軟不硬的幾句話,把許小虎噎得半天說不出話來。他想了想,覺得這樣敗下陣來,挺窩囊的,就轉個話題說,你認識不認識這個市的市長。

    不認識。

    真不認識?市長啊?

    市長我就得認識?我認識他幹嗎?他又不給我發工資!

    我可認識他啊!他得意地說。

    哦。我看你是他的秘書吧?

    許小虎沒聽出來小姐是在挖苦他,接過小姐的話頭說,操!秘書算老幾啊?他的秘書得給我開車門!

    小姐瞪了他一眼沒有說話,她懶得和他說,看他那醉醺醺的樣子就懶得多費口舌。許小虎看她不說話,以為是被他嚇唬住了,更加放肆了,他把腳蹬在小姐的胸上。怎麼樣?陪我過夜,不會委屈你吧?

    小姐把他的腳撥拉開,看都沒看他一眼就出去了。許小虎等了一會,遲遲不見回來,剛想發脾氣,發現外面進來兩個粗壯的漢子,他還不傻,突然意識到惹了禍。來人並不和他搭話,一人擰住一條胳膊,像拖一條狗似的把他拉到門口,一下子就搡了出去。鞋子是跟在後面飛到腦袋上的。

    許小虎的酒全嚇醒了,他抓起鞋子就跑。跑了幾步,看看並沒有人追。再仔細看那店門口,小姐和剛才那兩個人,立在門口看著他跑,一個個都笑彎了腰。

    他以為人家會打他。他哪裡知道像他這樣的小玩鬧,是打都不值得打的。

    許小虎傻了。

    許小虎到旅社住下後,用涼水沖了個澡。清醒過來的他,不但沒有冷靜下來,反而覺得憋得熱血在週身奔湧,讓他想大喊大叫。他今天吃虧是吃大了,要比挨頓打大多了。在他姑父當家的城市,在她姑姑說一不二的城市,他竟然會遭如此大辱,是他做夢也不會想到的。站在窗前,看著腳下這座燈火輝煌而又冷漠的城市,許小虎流下了屈辱的淚水。

    吃了虧的許小虎睡了一覺就把昨天的事全給忘了。也許他沒有忘,他比他爹那一輩人更沉得住氣。

    早上起來,許小虎來到樓下的餐廳吃早餐。看到服務小姐那低三下四的樣子,再想想昨天晚上受到的屈辱,他刻意讓自己尊貴起來。一會兒要人家上茶,一會兒讓人家替他拿筷子。他就大咧咧地坐在那裡讓人家侍侯著,專揀肉多的吃,素菜豆腐看都不看一眼。吃飽喝足了就到商店裡逛了一圈,給爺買了個撓癢把子,給奶奶買了一個用石頭做的敲骨錘。還想買點什麼,突然想到還沒有去洗澡呢。從小到大,聽到的都是他爹向人家炫耀在陽城洗澡的事情。這就使他覺得,不洗一回澡就好像沒有進城一樣。

    許小虎掏了二十塊錢買張票,進了一家豪華洗浴中心。

    因為是上午,裡面滿共沒有幾個人。池子裡剛放的水還汪汪的綠著。許小虎把自己完全浸在水裡,愜意地呼出一口長氣。他想起他爹最愛說的那句話,他媽的,都說城裡人愛泡澡堂子,龜孫子才不愛泡!

    這吃飽喝足,懶洋洋地蜷在水裡泡一泡,是他媽的舒坦!

    許小虎做出很老練的樣子,瞇上眼睛養了一會。到底是沉不下心,偷偷睜開眼睛去打量別的人。這一看心裡就又坦然了不少,人進到這裡面通通都得扒了皮,一個池子裡泡著,天大的本事也休想分出個高低貴賤了。不止是舒坦,還有塌實。

    這家是個桑拿浴池,弄個大水池子其實只是照顧一些年紀大的顧客,他們喜歡泡在裡面養神兒。原來他想著洗澡無非就是泡一泡,搓搓灰就出來了。但他看到有很多人並沒有跳到池子裡,而是裹著一條毛巾到一個門時刻關著的小木頭房子裡去,然後又渾身汗淋淋地出來了。許小虎不好意思打聽這城裡的澡到底該怎麼洗,他就用眼睛看著別人。別人怎麼樣做他就怎麼樣做,他泡了一會兒,就出來鑽到那個房裡去了。進去之後,他才知道為什麼人家會出那麼多的汗,簡直就像他們家炕煙的煙炕。他想,爹那會兒想必是沒有這個東西,怎麼從沒有聽他說起過。一會兒工夫,就熱得透不過氣來了。再看別的人,一個個依然神閒氣定的樣子。他媽的,看來幹這事兒也得慢慢練習,往後還真得多來幾次。

    蒸完了就跟著人家出去沖水。有水的龍頭都有人佔著,別的還有許多空著的都不出水。他仍舊是不問,站在那裡等。等人家洗完了,他趕緊過去,卻是一滴水也出不來。他看到又有一個出來的,往空著的龍頭下面一立,閉上眼睛,口裡咕噥著什麼,立刻就有水從上面流下來,並沒有看見他動什麼開關。咦!操他媽!這倒怪了。他們不動手,口裡卻咕噥著,一定是有什麼口令的。許小虎猜不透是什麼樣的口令。也不好問,等人家都沖完走了,橫了心往一個空管子下一立,閉上眼睛。剛唸了一聲老天保佑,讓水來吧!水嘩地一下就下來了。真他媽的靈!許小虎試著往外挪了一步,水立刻又沒了,他低頭看了一下腳底下,發現腳下面有個圓鐵板開關,不仔細看還真看不出來。這城裡人還真有他媽的兩下子,就是能耐!

    泡了,蒸了,沖了。再看看人家,躺在一張皮革床上讓人搓。搓灰的那個人看來也是鄉下來的,二十來歲的樣子,極認真地搓弄躺著的那條漢子,從臉部開始,渾身上下連腳指頭縫裡都搓乾淨了,然後又劈劈拍拍地為他打了背。許小虎看著過癮,想想自己掏二十塊錢,也不能白來一趟,就大模二樣地躺下,也要人搓。人家搓的人用手比畫著,五塊!

    開口想罵,我他媽進來已經買了二十塊的票。想一想,還是忍了。五塊就五塊,不能丟人現眼。當年他爹泡了一回池子,回去炫耀多少年,要是再像他這樣蒸一蒸,讓人搓一搓,還不知道會牛成什麼樣子呢!

    洗完了,弄乾淨了,往外面的床上一躺,動都不想動了。看見有人趴著讓人舒舒服服地按摩,終於是不敢喊了。再怎麼少說,讓人拿捏一下恐怕又得十塊錢。

    正想睡去,突然看見有三個人裹了毛巾翻撲克牌,一下子又來了精神。在他們東許村,他打牌可是高手,腦袋瓜轉得快,能算出別人手裡的牌,老是贏家。許小虎也學著他們,裹了毛巾湊過去看,那幾個人也不煩。原來是玩"斗地主",輸一次五塊。

    這是許小虎的拿手好戲,就忍不住隔三差五地給人家指點。有一個就讓他說,老弟,玩會兒吧?

    許小虎猶豫了一下,畢竟這是一個人生地不熟的地兒,況且一次五塊錢也讓他看著眼暈。

    哎呀,輸了不就是五毛錢嘛!那人將他的軍。

    到底是他媽的城裡人,那瓷瓷實實的五塊錢,楞說成是五毛錢。

    許小虎看他們的水平也不怎麼的,心一橫,真的就大大趔趔地坐下了,上手就連贏了兩盤。樂了。他媽的這來錢還挺容易的!

    再來就沒有那麼順了,偶爾也贏上一盤,沒多大功夫,五六十塊錢就出去了。

    許小虎猶豫了一下,畢竟是六十塊錢啊!想想昨天晚上扔的那五十塊倒霉錢,覺得這個城裡到處都是陷阱。那倆人看出了他的心思,說,老弟啊,玩不起就算了吧!這可不能愣充大款。這話許小虎可不願意聽,他看了那倆人一眼,不屑地說,這樣來不過癮,要幹我們一回就下一塊!在這事兒上,他開竅快,順著就把十塊說成了一塊。倆人互相看了一下,樂了。一塊就一塊,陪你玩兒痛快!開始許小虎手氣還真不錯,果然翻過來了,不大一會兒功夫,連續收回來三十塊。

    再往下,可就沒他的戲了。他的運氣再也不來了,呼啦一下,差不多二百塊錢就沒有了。越是這樣,他就越急著撈回來;越是急,越是輸得慘。他的眼睛越來越紅,臉色越來越白,直到輸得再也掏不出十塊錢來,他才傻眼兒了。可怎麼回家去,車票錢都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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