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生活質量 第8章  (2)
    王祈隆可不是個表裡不一的人,他說到做到,從他到文清的那一天,一直到胡大慶走,無論胡大慶處理問題怎樣霸道,他從來沒有因為權利之爭與他發生過矛盾。開始胡大慶刻意表現自己的霸道,大小事情是自顧說了算,而且從不毀言。後來看看王祈隆什麼都不跟他爭,心裡頭暗暗吃驚,覺得這個年輕人心底埋的有東西。胡大慶是個粗人,卻也明白"唯其不爭,天下莫能與之爭"的道理,所以就特別留意王祈隆的作為。王祈隆只把全部身心都投在工作上,從來不過問工作以外的事情。觀察一段時間之後,他讓王祈隆跟著參與一些決策,再後來他就主動找王祈隆商量了。王祈隆以不變應萬變,始終穩紮穩打,從不表露出任何情緒。什麼時候都是一句話,只要這樣處理對工作有益,對縣裡經濟發展有益,我沒有意見。

    王祈隆悄悄地改變著胡大慶。同時,也改變著下面同志們的印象。他涵養好,輕易不批評人,話不多,卻處處透著主見。胡大慶也是想把工作搞好,但是方法太簡單,思路太狹窄。王祈隆就什麼也不多說,基本按照胡大慶的譜子,拾遺補缺,天天沉在基層處理大量的事務。下面的同志都不是傻子,這書記縣長換得像走馬燈似的,胡大慶又能幹幾年?他們在感情上悄悄地靠近了王祈隆。不過,他們發現,王祈隆是個正派的領導幹部,除了工作,他並不靠其他關係疏遠或者親近誰,更不對誰存有私人恩怨。最後連那些被胡大慶"圈"在身邊的人,都被觸動了。他們說,人和人的素質就是不一樣。他們並沒有否定胡大慶的意思,他們卻從內心裡肯定了王祈隆的人品。

    王祈隆把自己沉浸在工作裡。一個縣的事務也確實太多,上面有千條線,下面就這一根針,所有上面的決策,都要穿過這個針眼。上下級之間的這種關係,如果處理不好,就會形成強大的壓力,能把一個縣壓垮。如果利用好了也是很大的資源。原來胡大慶個性太強,得罪了上面不少部門,所以好事沒有清遠縣的,壞事一準兒跑不了。王祈隆看出了這個問題的嚴重性,他就利用給上級領導匯報的機會,扭轉這個被動的局面,給縣裡跑資金跑項目,很快就把原來胡大慶因為意氣用事而得罪的一些局委又爭取了過來。項目下來了,錢也跟著下來了。有了好事,胡大慶當然是不會有意見的。文清工作上出了成績,年底總結可都是一把手的光彩。

    除了在上面跑項目,王祈隆就是沉到下面去抓財稅收入。對於一個政府來講,他深知如果不把錢抓在手裡,別說解決不合理的問題,就是合理的問題也解決不了。不管你是多麼有號召力的領導幹部,如果跟著你一年到頭拚命幹的同志到年底連工資都發不了,他們還會有什麼積極性?所以他乾脆就在財政局和稅務局弄了一間辦公室,定期召開這些部門的協調會,把沉澱的稅金和預算外的資金收上來,集中財力辦大事。然後帶著他們到文清僅有的幾個企業去聽取情況,覺得能夠把蛋糕做大的,就把資金和人才往他們那裡傾斜。縣裡的每一個企業,每一個鄉鎮他都走遍了,幫助下面解決了很多實際問題。幹部群眾提起王祈隆來,都用兩個字來稱讚他:務實。

    王祈隆到文清任職的第一年,組織部年終下來測評,他的測評票是第一,高於胡大慶。按照考評規定,每個縣的領導只定一個優秀。如果根據得票多少,肯定是王祈隆的。但這樣一來,就會在客觀上造成他和胡大慶的衝突。他主動找到市領導說,書記處在矛盾的焦點上,得罪人肯定會多一些,如果僅憑得票多少使用幹部,誰都會當老好好,工作還怎麼推進?所以這個優秀,一定要給胡大慶。

    優秀最後雖然給了胡大慶,可王祈隆在領導們心裡的位次比優秀還要高。

    王祈隆到縣上做的第二件事情是安撫馬東。馬東論工作年限,論當領導的資歷確實都比他王祈隆老,工作能力也是很棒的。但他是屬於從基層靠實幹上來的幹部,理論水平稍低一些,感性的東西多一些,理性的東西少一些。情緒順了,會一馬當先,工作安排得井井有條;情緒不順,乾脆就撂挑子。王祈隆找馬東的時候,他正借口身體不好在家養病,王祈隆給他打了幾次電話,他都托病不見。他牴觸情緒大,這王祈隆能理解,像他這樣的幹部,機會不多了。失去這樣一個機會,就等於堵住一條大路。所以再怎麼著,他的思想上都轉不過彎來。

    王祈隆主動到他家找他,單刀直入地亮明瞭自己見他的目的。

    王祈隆對他說,馬縣長,我覺得上一次對你並不關鍵,這一次才最關鍵。

    馬東說,像我們這種人,只會拉車不會看路,有什麼關鍵不關鍵的?我無所謂了。

    不!不是無所謂,是非常有所謂。你想過沒有,上次就是我王祈隆不來,還有劉祈隆張祈隆會來。為什麼?因為市直各個單位積壓了很多人才,而且縣裡幹部的年輕化是上級壓下來的死任務。所以我覺得你上次的機遇很小,幾乎可以說是沒有可能。

    馬東看了看王祈隆,以為他是在賣關子,不吭聲。

    現在,機會來了!但我覺得這存在著一個積極性和三個積極性的問題。你想過這個問題沒有?如果光靠胡書記為你呼籲,那最多只是一個積極性,而且只是一個個人問題,不具有說服力。如果咱們三個人一起努力,不就是三個積極性了?這就變成我們縣裡的遺留問題了,市裡不可能不考慮的。

    我怎麼努力?我怎麼好跟領導說自己的事情?馬東看王祈隆說得有道理,但嘴上還是不願意承認。

    你怎麼不能說?你在基層干半輩子了,身體又不好,難道你就不能回市直換換崗位?像你這樣在基層一幹就是一二十年的幹部,我們市裡哪有幾個啊?

    王祈隆和馬東談了,又找了個機會把自己的想法同胡大慶說了。過後他多次去市裡見領導,到處說馬東是一個老黃牛式的幹部,兢兢業業勤勤懇懇,在基層干了大半輩子,從來不會為自己的事情向上伸手;如果這樣的幹部不安排好,會影響到整個幹部隊伍的情緒,畢竟這反映著市裡的用人導向。

    市領導這才想起來原來胡大慶曾經推薦過的馬東這個人,現在王祈隆也這樣說,說明這個同志確實沒有安排好。剛好市土地管理局的局長到齡了,領導層議了之後,就讓馬東當了土管局的局長。

    臨走之前,馬東到王祈隆的辦公室去了一趟。他什麼感激話也沒說,給王祈隆拎來一大包中藥。他說,祈隆,聽說你胃不好,這是我尋到的一個偏方,治胃病特別效驗。你可不要因為自己年輕,忽略了身體!

    王祈隆緊緊握住馬東的手說,你走之前,我有個想法拜託給你。這不是我個人的問題,而是咱全縣人民的問題,但這件事只能由你說最合適。咱們文清縣的底子你最清楚,說是有一個多億的財政收入,其實抽了水,連一半都不會有。如果這樣的話,我們完全可以申請貧困縣,這個工作我已經跟上邊說好了。如果我跟胡書記說,他肯定想著我在揭咱們縣的老底。你是管財政的,你來說更有說服力。文清太窮了,當初市裡之所以把它定為試點縣,並不是因為別的,恰恰是因為文清窮,試點成功不成功都對全市經濟影響都不會太大。申請到貧困縣可是為老百姓辦了一件大好事啊,一年省裡的扶貧資金至少是三千萬,這對於我們這樣一個窮縣是多大一筆收入啊!我想請你一定要把這個好事辦好。

    王祈隆這個想法馬東很贊成。文清縣的財政狀況危如累卵,之所以沒有爆發,全部靠銀行貸款維持,總有一天會陷入困境。走之前,他跟胡大慶告別的時候,說了一句話,他說,老領導,如果你還想在文清幹下去,就必須下死勁兒跑貧困縣,不然你的日子會很難過。

    你就把這個任務,交給王祈隆王縣長!

    一年之後,文清被批准為省級貧困縣,第一批扶貧資金很快就到位了。胡大慶心裡喜孜孜的,他跟王祈隆說,馬東這個人,我可沒看走眼啊,要不是他,我的書記當不牢穩,你這縣長也很難干啊!

    胡大慶開車撞了人。他心血來潮,自己開車去看夏收,把一個在公路上打麥子的農民給撞了。人沒有死,壞了一條腿。要說這是起正常的交通事故,而且主要責任在那個農民。政府三令五申不能在公路上打麥子,他是明顯地違反了規定。胡大慶有駕照,又是公務,不應該承擔多大責任。事情壞就壞在他的個性上,他覺得要是說出去縣委書記撞了人,在人面前太丟面子。於是就讓他的司機出面把車禍的責任承擔了。後來事情還是出在那個司機身上,他喝多了酒,就把這事兒抖摟了出去。那家農民不知怎麼就知道了,因為錢的問題處理得不滿意,就到市裡把書記給告了。

    本來事情不大,反而是胡大慶弄巧成拙。出了車禍並不能追究胡大慶,如今人家告他讓人頂罪的事情,若是認真起來,卻保不準能壞了他的前程。胡大慶真是叫苦不迭呀!

    上面來了調查組。因為涉及到胡大慶,他就迴避了。王祈隆自然就站到了前台,他先找到了胡大慶的司機小張。他說,小張,你給我說清楚,這車到底是誰開的?

    小張不明白縣長的意識,不敢說話。

    王祈隆又說,我想是這樣,要真是你開車出了事故,我們縣裡完全有處理權,對胡書記對你基本上都沒有什麼影響,處理完了你還照樣開你的車。可要是最後證實是胡書記開的,你做偽證可就是犯法了,縣裡可就不好替你說話了。

    小張到底跟了幾任領導了,哪裡會是個不明白的人?他知道王縣長這番話的份量。小張說,王縣長,我跟毛主席保證,人是我撞的就是我撞的!割我的頭也不會改口!

    王祈隆說,我想也是的。那胡書記是個血性子,怎麼會讓你去代他受過!

    王祈隆同司機交涉完畢,又讓秘書買了禮品,親自去鄉里看那個受傷的農民。家裡來了縣長,而且又從車上卸下那麼一大堆花花綠綠的禮品。這讓農民一家人一下子就感動的不行了,話都不知道該怎麼樣說是好了,一個勁地在身上擦手。他們哪裡見過這麼多東西?

    王祈隆說,我們的工作沒有做好,讓老鄉受委屈了。我今天是來作檢討的,有什麼要求就提出來,只要合理,我們都會盡力解決,政府不就是為群眾辦事的嘛!

    父親說,沒啥!沒啥!現在這黨的政策好,我們日子過得可好了。

    聽他這樣說,王祈隆覺得面前站的就像他爹,吃不住人家一點好處,心裡禁不住一熱。他說,我聽說你們對車禍的賠償還有點異議,今天我就是專門來解決這個問題的,有什麼要求就儘管說吧!

    唉!那還不是我這個不爭氣的兒子。他把那個站在後面受傷的小伙子拉過來,說,也不知道是啥鬼迷了心竅,自己跑到城裡告個什麼狀。要說這事兒過都過去了,還告個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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