億萬富姐 第二章 紅盆逃生 19.紅土凹
    望京台和紅土凹僅是台上坡下的坡坎之遙。望京台上幾十戶人家大都是平頂磚瓦房和石頭屋,而這紅土凹也有十幾戶人家,大都是依坡切岸造穴的土窯洞。這土窯洞和延安的窯洞格局大同小異。同的是一般都一明兩暗、三眼貫通,異的是太行山裡的窯洞門窗開間都不如延安的大。窯洞雖然土氣,但對山裡的莊戶人家來說是既冬暖夏涼又倍兒舒服,而且經濟實惠省柴禾。尤其是夏天的溫涼濕潤,不像電扇和空調,吹久了難受。

    紅土凹幾乎沒有外來的雜姓,幾十戶人家大部分都是蓋姓的土著太行山人。侍弄幾畝山地,養幾頭牛和毛驢,趕一群羊連放帶踩糞養地,這就幾乎是紅土凹幾十戶人家主要的養家口生息繁衍之道。

    羊倌蓋四海二十七歲那年經鄰居喜嬸子說合,兩口袋山藥干娶了河南水災逃荒過來又小他幾歲的春黃姑娘做了媳婦。這春黃姑娘自打做了蓋四海的媳婦,別看黃皮寡瘦斜風弱柳渾身是病,唯獨生孩子的那套系統卻蠻好用。一年一個兩年仨,三年過來連雙胞胎在內就夠一把抓。真讓羊倌蓋四海喜極而愁:「孩她娘哎,我算服咧,還沒對一下褲腰帶就又給懷上了。」

    添糧不如減口。上世紀的六十年代初是國人的腰帶緊得不能再緊的年代。蓋四海給生產隊上放羊,雖然倒弄幾把羊毛羊絨易如反掌,無奈這東西充不得饑,就連滾坡摔死的一頭病羊,也要背回生產隊分斤撥兩按人頭均攤呢。

    蓋四海家已經住過五輩人的三眼破窯洞,窮得連耗子搬了家都不願再回來串個門。就連糊窗戶的麻頭紙都是補丁摞補丁,一層破了跑風漏氣,就東拼西湊再補糊幾塊,如此再三連續幾年以後,等有一年過年揭下來要換一茬新紙的時候,那揭下的舊窗戶紙倒像厚煎餅似的,快能當鍋蓋用了。

    就是這窮得多少年難見油腥的紅土凹,那獨眼風水先生還愣說是紅土主財,這凹陷之地深埋著無盡的金元寶哩。

    人望幸福樹望春。祖祖輩輩來來去去,哪輩人不盼錢花順手、衣食無憂呢。祈求官運畢竟似乎只是上流階層的事。芸芸眾生無論在哪個年代第一奢求和最低綱領便是吃飽肚子、穿上褲子。

    俗話說:窮漢子趕上了閏月年。正因為是攤上這食不果腹、衣難蔽體的淒荒歲月,雖值盛年的蓋四海還是最怕聽到自家窯洞土炕上傳來新生嬰兒的哭聲。那哭聲曾經是他這個二十七歲後才結親光棍漢盼望已久的祝福聲,然而在一年又一年、一聲又一聲之後,這頻繁而來的祝福聲卻又在不知不覺中變成了討債聲和緊箍咒。雖然女人一連為他生了五個閨女,除了一個四六瘋夭折外,另兩個都無償送人另覓生路了。

    這地方的山裡人曾經用這樣質樸的話來表達莊戶人家的緊巴:好漢子嗆不住胳肢窩下多添兩張嘴。

    是呀,在那「瓜菜代」厲行節約度荒災的年份,樹葉和樹皮都吃光了,多添一張嗷嗷待哺的嫩口,對當家人來說就是巨大的威脅呀!

    讓這個破窯洞主人蓋四海最為揪心的事終於還是來了。儘管他一年四季就有三季半都不分晝夜在山上坡下,涼圈暖圈中為集體的羊群忙活著。

    該來的終究還是要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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