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二十九的下午,正在家裡和胡安膩在一起的惜蕊突然接到了化名為楊展的肖雲浦的電話。作為一位名震全國商界的新聞人物,總是以一副神采奕奕的姿態出現在大眾面前的肖雲浦在風光無限的光鮮表面下卻掩蔽著一顆支離破碎的心。雖然他深深摯愛的女人方小梅已經離他而去,但他總算在和長相酷似小梅的惜蕊身上找到了一點欣慰。誠然,他是喜歡惜蕊的,然而他卻不敢直接面對這份感情,他怕自己會像當初傷害到小梅那樣給惜蕊帶來毀滅性的災難,他唯有用楊展的身份和她接近相處,或許這樣才會把對她可能形成的傷害降低到最低點吧。對於對肖雲浦的真實身份一直無所察覺的惜蕊而言,年過五旬卻依然處處透著青春活力的商人肖雲浦一直都是一個可親可愛的大哥哥,在認識他的這段日子裡,肖雲浦總能帶給她意想不到的驚喜,久違了的歡聲笑語也再次回到她冷寂的生活中,要不是胡安回來了,夫妻倆一直忙著享受二人世界,她早就要給肖雲浦打電話問他這個年怎麼過了。不過這個時候的她根本就不知道肖雲浦之所以丟開湘江集團的事不管,大老遠地跑到北京來的目的就是為了能多看她幾眼。
惜蕊在電話裡聽到了小孩的哭鬧聲,還沒等她開口,肖雲浦就在電話那頭為難地說:「曹小姐,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我想請你幫個忙,可是現在就快過年了,我……」
「沒關係的,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您儘管說。」
「我……我有個美國的朋友前幾天來北京玩,帶著她的女兒一起來的,可昨天她因為有急事先回去了,就把女兒放在我這兒托我照顧幾天,可我這人天生就不會照顧孩子,這孩子又很能鬧騰,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你是女人,我想女人總有對付孩子的方法,不知道您能不能抽空到我這兒來一趟……」肖雲浦欲言又止,「真的不好意思,要是不方便,就當我沒說。」
「有什麼不方便的?」惜蕊輕輕笑著,「我最喜歡小孩子了,別的不會,對付一個孩子我還是有辦法的。」
「那你的意思是……」
「我這就打車過來。您放心好了,我一到,立馬就能替您把問題妥善解決了。」
「孩子鬧騰得厲害,我就不能開車來接您了,我住在望京公寓17幢A座右1502室。」
「好的,記下了。」惜蕊掛斷手機,瞥一眼躺在床上戴著耳機聽歌並隨著節奏搖擺著身軀的胡安,朝他努了努嘴,示意他拿開耳機。
「怎麼了?」胡安立即取下耳機,「誰來的電話?」
「一個朋友。他家裡有個朋友的孩子正鬧得厲害,他沒法子處理,所以想叫我過去幫忙看看。」
「讓你過去幫忙看孩子?」胡安露出不屑的神態,「就你?」
「我怎麼了?」惜蕊瞪著他吐著舌頭做著怪笑,「我可是女人,女人對孩子都有種天生的母性,他找我幫忙算找對人了。」
「怎麼,你還真想過去幫人家看孩子?」胡安瞟著她做著鬼臉,「就憑你,不被小孩鬧哭了才怪!」
「你可別小瞧人,別的事我不敢保證,這種照看小孩的事還不是手到擒來?」惜蕊拉開大衣櫥換著衣服,「晚上你就別等我吃飯了,我可能會回來得晚些。」
「要不我開車送你過去?你朋友住哪兒?」
「不用了,你就在家好好休息吧。」惜蕊穿好外套,回頭踱到胡安身邊,在他額上親了一下,「吃的東西都放在冰箱裡,你放微波爐裡加熱一下就可以吃了。」說著,拿過手提包,急匆匆往外走。
「叫你學開車你就是不學,出門打個車,路上小心點!」胡安望著妻子的背影,大聲囑咐著。
「知道了。」
惜蕊下樓打車直奔望京,按照肖雲浦說的地址找到他住的地方。剛從電梯出來,就聽到1502室裡傳出一陣女孩特有的尖利的哭叫聲,連忙抬手敲門。肖雲浦滿臉疲憊地打開門,見到她,臉上立即露出釋然的神情,「可把你給盼來了。」一邊把她讓進屋,一邊指著盤腿坐在地板上哭個不停的梯雲朝她努了努嘴說道:「一個勁兒地鬧,我怎麼哄也沒用,你看,玩具都被她扔了一地。」
「看我的。」惜蕊微笑著瞥著肖雲浦,邊把手提包遞給他,邊彎下腰輕輕朝梯雲走了過去問:「小妹妹,怎麼哭鼻子了啊?」
梯雲見到惜蕊,哭得更厲害了。她本能地反抗著惜蕊朝她靠近,手腳並用不斷撲騰著想把「入侵者」迅速趕跑。
惜蕊從地板上撿起一隻卡通熊,滿臉掛笑地盯著小梯雲說:「告訴阿姨,你叫什麼名字?為什麼要哭鼻子?是不是這只卡通熊不聽你的話了?噢,原來是它不聽話啊,看阿姨怎麼幫你收拾它?」說著,伸手用力地拍打著卡通熊的後背,「你看,阿姨幫你教訓它了,它現在已經變得很乖很乖了……怎麼,你還在哭鼻子啊?」惜蕊試探著伸過一隻手擦拭著她臉上的淚水,「女生哭起來很難看的,要讓別的小朋友看到你哭成一張大花臉,他們肯定都不願意理你了。」
梯雲仍然哇哇大哭著。「我不要卡通熊,我要媽媽!我要媽媽!」
「原來是想媽媽了!」惜蕊耐心地端詳著她,「媽媽很快就會回來看你的,阿姨就是你媽媽派來看你的,她讓我轉告你,等她辦完事就會立刻回來帶你去吃肯德基,還有麥當勞。好了,小女生不要哭了,你要再哭,媽媽知道了肯定會不高興的。」
「你騙人!媽媽不要我了!」梯雲嘟著嘴繼續哭喊著,「她不要我了!她不愛梯雲了!她再也不要梯雲了!」
「梯雲?」惜蕊瞪大眼睛盯著她,「你叫梯雲?多好聽的名字,是媽媽給你起的還是爸爸給你起的?」
梯雲完全不理睬惜蕊,雙手使勁拍打著地板,雙腳也不安分,亂蹬亂踢著,「我要媽媽!我要媽媽!」
惜蕊無奈地回頭瞟著肖雲浦。肖雲浦歎口氣說:「這孩子被她媽媽慣壞了,任性得厲害,昨天一晚上我都被她鬧得沒合上眼。」邊說邊故意盯一眼梯雲,「早知道這樣,我就把她送到動物園和大灰狼住一起了。」
惜蕊伸出一根手指頭放在唇邊朝肖雲浦輕輕「噓」了一聲,又回過頭哄著梯雲,「別聽叔叔胡說,他怎麼捨得把我們漂亮的小公主送去跟大灰狼一塊兒住呢?好了,現在告訴阿姨,你最喜歡什麼?阿姨帶你出去玩好不好?要不阿姨現在就帶你去麥當勞吃漢堡包?」
「我不玩!」梯雲使勁蹬著腿,「我哪兒也不去!我就要媽媽!就要媽媽!」
「媽媽不是說好了過幾天就要回來的嗎?等媽媽回來了,讓她帶咱們的小梯雲去動物園看大象好不好?」
「媽媽真的過幾天就回來嗎?」小梯雲抬起頭,將信將疑地盯著惜蕊,慢慢地從地板上站了起來。
「媽媽什麼時候騙過你?」惜蕊伸手在梯雲的鼻尖上輕輕刮一下,「等媽媽回來,我們罰她給梯雲當馬騎好不好?」
「騎馬馬?」梯雲似乎來了興致,回頭狠狠瞪一眼肖雲浦,伸開小手在惜蕊面前一張,「阿姨,我要他當馬給我騎。」
「他?」惜蕊順著梯雲手指的方向覷著一臉疲憊的肖雲浦呵呵笑著,「好,咱們洗完手後吃點東西,就讓楊叔叔給你當馬騎好不好?」
「好!」小梯雲嘴角終於露出了一絲微笑。惜蕊連忙拽著她到洗手間,認真地替她洗著臉和手。
「阿姨,你真的不會騙我嗎?」梯雲仍然不相信地盯著惜蕊問。
「阿姨從來不騙人的,媽媽只是臨時有事回去了,但她還是要回來的,這樣來回跑著總把小梯雲帶在身邊是不是很不方便?」惜蕊拿著毛巾輕輕擦著她的臉,耐心地哄著她,「咱們的小梯雲這麼乖這麼漂亮,媽媽怎麼捨得不要你了呢?好,千萬別再哭喪著臉了,要不阿姨可要生氣了。」
「可媽媽已經走了快一個星期了,她連一個電話都沒打過來,她肯定是不要我了。」小梯雲撅著嘴盯著惜蕊,「她肯定不喜歡我了,她……」
「怎麼,你媽媽已經走了一個星期了?」惜蕊有些納悶地盯著梯雲,楊展不是跟她說這孩子的家長昨天剛剛回美國的嗎?看來他是刻意對她隱瞞了些什麼。
「嗯。媽媽走了一個星期了。」小梯雲認真點著頭,「她走的時候和楊叔叔大吵了一架,她還讓我以後叫楊叔叔爸爸,她說要讓楊叔叔管我一輩子。」
「楊叔叔是你爸爸?」惜蕊一下子愣住了,舉著毛巾有些手足無措,難道這個小女孩是楊展和那個女人的私生女?
正想著,肖雲浦從外邊踱了進來,瞟著惜蕊解釋說:「你別聽她胡說,我跟她媽媽是很要好的朋友,所以開玩笑的時候她媽媽讓她以後管我叫爸爸……」
「噢。」惜蕊輕輕應了一聲,極其尷尬地盯著肖雲浦微微一笑,趕緊替小梯雲把手擦乾淨了,連忙拉著她回到客廳裡。肖雲浦跟著走了出來,嘟嘟囔囔地說:「我和她媽媽是六年前在美國認識的,是老朋友了。」
「噢。」惜蕊一把抱起梯雲坐到沙發上,輕輕瞟著肖雲浦,故作輕鬆地說,「這孩子還是很聽話的,你看,我一來她就變這麼乖,還是你們男人太粗心,不知道怎麼哄孩子,我看以後咱們社會得建立一個爸爸培訓班,好好教導教導他們該怎麼和自己的孩子相處。」話一出口她就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連忙笑著拿話掩蓋,「梯雲的媽媽是不是很漂亮?」
肖雲浦點著頭,「的確很漂亮。」
惜蕊嫣然一笑,歪著頭瞟著梯雲,「一看梯雲就知道她媽媽有多漂亮了。」邊說邊撓著梯雲的頭,「阿姨說得對不對,梯雲的媽媽是不是很漂亮?」
梯雲對這個話題一點兒也不感興趣,惜蕊連忙瞟一眼肖雲浦,哄著梯雲說:「哭這麼久了,現在一定很餓了吧?阿姨帶你去找點心吃好不好?」
「我不想吃。」梯雲把嘴撅得老高,看著肖雲浦,咬著惜蕊的耳朵低聲說,「我要騎馬馬,我要他給我當馬騎。」
「還惦記著這個呢?」惜蕊輕輕握了握梯雲的小手,回頭瞥一眼表情木愣的肖雲浦,「老楊,還不快給我們的小公主當馬騎?」
肖雲浦盯著惜蕊尷尬地笑著,又瞟了一眼梯雲,攤了攤手,順從地趴在地板上做出讓梯雲騎馬的姿勢,梯雲這會兒倒也不鬧騰了,呼哧一下從沙發上跳下去,惜蕊趕忙起身把她抱到肖雲浦背上。沒想到梯雲玩騎馬馬的遊戲倒是在行得很,一眨眼的工夫,就在肖雲浦的背上做出各種騎馬的姿勢,一邊揚起手臂,一邊拍著肖雲浦的屁股,嘴裡不停地喊著:「駕——駕——駕!」逗得一旁的惜蕊笑得合不攏嘴。
「小祖宗,你就不能輕點拍嗎?」肖雲浦聽從著梯雲的指揮,在客廳裡四處爬行,不一會兒的工夫就累得滿頭大汗,回過頭瞟著梯雲問:「你媽媽是不是經常給你當馬馬騎?」
梯雲重重點著頭,「媽媽扮大馬比你好多了!我叫她幹什麼她就幹什麼。」邊說邊撅著嘴,一抬手,又在肖雲浦的後背上猛拍了一下,「駕——駕——駕!快跑快跑!說你呢,老臭馬,快跑起來!」
肖雲浦無奈地撇了撇嘴,繼續沿著客廳的角落匍匐著爬行。子娟和子然小的時候,他也從沒給他們當馬騎過,沒想到今天居然會給這個小丫頭當馬騎。肖雲浦苦歎了一聲,不經意地抬頭,正好瞥見惜蕊正抿著嘴朝他微笑,心裡不禁一暖,忽地感到一種從來沒有過的動力在體內湧動,父性的慈祥頓時在他心頭油然而生,扮馬的熱情陡然高漲,並不時地順應梯雲的命令聲揚起頭學幾聲馬叫以博那個淘氣小姑娘的歡心。
惜蕊不想打攪他們的興致,信步朝位於客廳北面盡頭的書房門口踱去,抬眼間,忽地瞥見書房四周的牆壁上全部鑲嵌著壓有蝴蝶標本的透明玻璃,那些蝴蝶形態各異,足足有上萬隻,不能不令她驚訝萬分。
「這些蝴蝶標本是我十多年來的心血積聚而成的。」肖雲浦一邊在地上爬著,一邊回頭瞟著惜蕊介紹說,「有我從雲南帶回來的,也有從國外帶回來的,當然,最珍貴的是我一個朋友臨終前留給我的她的全部蝴蝶標本收藏。我把它們從羅原帶到北京,途中丟了很多東西,可這些蝴蝶標本卻一隻都沒丟。」
惜蕊的目光落在了肖雲浦書桌正上方牆壁上掛著的一塊水晶玻璃上。玻璃上有一塊凸出來的浮雕,是蝴蝶形的,透明得就像一滴純淨的水珠。
肖雲浦見梯雲玩累了,索性把她從後背上放下來,輕輕站起身,伸手擦著額頭上的汗珠,緩緩走到惜蕊身邊,順著她的目光盯著水晶浮雕解釋說:「那是水晶蝴蝶。」
「水晶蝴蝶?」
「是的,它叫水晶蝴蝶。十多年前我和一個女孩子曾經結伴來北京旅遊,我帶她去北海划船,玩得正高興的時候,忽然有一隻受傷的白蝴蝶落在水面上,就快奄奄一息了。那個女孩救了那只受傷的蝴蝶,後來蝴蝶被她製成了標本,一直留在她身邊。」肖雲浦聲情並茂地說著,眼睛有些濕潤,「再後來她就遭遇了不測……」
「那個女孩就是和我長得很像的那個女人嗎?」惜蕊心裡忽地一動,怔怔地盯著肖雲浦問。
肖雲浦點著頭,小梅的音容笑貌浮現在他的眼前。「她死得很慘,她……」肖雲浦看著惜蕊的眼睛,他突然意識到這個時候還不應把真相告訴她,只好編出一套故事哄她說,「她在芝加哥遭遇了一場車禍,朋友們在她遺體邊發現了那只已和她一樣破碎了的蝴蝶。」
「啊?」惜蕊下意識地伸手捂著嘴,瞪大眼睛盯著他問,「現在那只蝴蝶呢?」
「和那個女孩一起被火化了。」肖雲浦把惜蕊請進書房,站在書桌前方抬眼凝望著「水晶蝴蝶」,聲音有些沙啞,「我想用一種特殊的方式來紀念她和那只蝴蝶,所以想到了在透明的玻璃上以浮雕的形式重現那只白蝴蝶。她和那只蝴蝶都是純潔的化身,她們喜歡像水一樣以透明、無色的方式存在於這個世界上。」
惜蕊的眼裡噙著淚水。她把它們悄悄拭去,一聲不響地看著那只寓意深刻的水晶蝴蝶,竭力想像著二十年前肖雲浦和方小梅泛舟北海的情景。和胡安熱戀的時候,北海也是他們經常光顧的地方,她記得自己也和胡安泛舟湖上,可他們怎麼就沒遇上一隻受傷的蝴蝶?她只記起當時胡安一個勁兒地往她身上撩著水,而她卻嬌笑著把正在吃的一串冰糖葫蘆順著他的衣領扔到他的襯衫裡面。
「她是你曾經最愛的人,對嗎?」惜蕊感傷地問著。
肖雲浦點了點頭。「我愛她,非常非常地愛,所以當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我就生出了一種奇怪的念頭,甚至希望你就是她,可是我錯了,我知道你並不是她,她也不可能是你,我和她現在只能靠這只水晶蝴蝶來維繫一切美好而殘酷的回憶了。」
「她為什麼要去芝加哥?」
肖雲浦繼續編織著一個美麗的故事,「當初我不知道,她父親一直反對她跟我好,逼著她嫁給芝加哥的一個遠房親戚。她什麼都沒對我說,一聲不響地就走了。為此我整整恨了她十五年。可現在我知道自己恨錯了,但我再也不能見到她了,也聽不到她的聲音。」
剎那間,惜蕊從心底產生了一種震撼。一直以來,她都以為楊展只不過是所有癡情者中毫不出眾的一個,可現在她的看法正起著劇烈的變化。要不是親眼目睹如此眾多的蝴蝶標本和那只水晶般純潔的水晶蝴蝶,她也許永遠都無法體會到他對一個女人癡情的程度。她的心情起著微妙的變化。
「她長得非常漂亮,和你一樣。我們從小一塊兒長大,算是青梅竹馬吧。我們本來都打算結婚了,可她卻去了芝加哥,狠心地扔下我走了,把我的心也帶走了,留下的只有痛苦與彷徨。我感到我受了極大的欺騙和愚弄,可除此之外,我一點兒辦法也沒有。」
「所以你發奮讀書,爭取到去美國留學的機會?」
「我到了美國後,才知道她已經嫁人了。我只在她當洗碗工的那家中餐店門口偷偷地看了她一眼。那時候她正和她第一任丈夫鬧離婚,她看上去很憔悴,我知道她生活得並不幸福。」
「你恨她嗎?」
「恨過,不過現在早就不恨了。」
「你還愛她?」
肖雲浦難過地點了點頭,「後來她離了婚,又有過一次不幸的婚姻。三年前她在芝加哥發生車禍——死了。我當時人在巴黎,後來聽朋友說她是去找我才……」肖雲浦從襯衫口袋裡摸出一張發黃的黑白照片,「這是我們在北海的合影,那年我和她都還很年輕。」
惜蕊有些不安地接過照片,仔細地看了又看,「她真的跟你很配。沒想到結果會是……」
肖雲浦從她手中接回照片,小心翼翼地放回襯衫口袋裡,「她很愛蝴蝶,我們經常一塊兒去捉蝴蝶。她喜歡把蝴蝶製成標本,還總讓我給她畫蝴蝶,她房間裡到處都貼著我給她畫的蝴蝶畫。」
惜蕊轉過身,慢慢朝連著書房的陽台走去,這才發現肖雲浦別出心裁地將陽台開闢成了一個美麗的小花園,在這奇妙袖珍的花園裡,她看到了一隻可愛的會說話的披著綠色羽毛的鸚鵡。
「那是我從芝加哥帶回來的。她出事後我立即去了一趟芝加哥。當年我們打算結婚的時候,她一直說想要養一隻鸚鵡。那次去芝加哥,一下飛機就有個瑞士人向我兜售他的鸚鵡。我當時滿腦子想的都是和她在一起發生過的事,所以想都沒想就把它買了下來。以後我走到哪兒就把它帶到哪兒,一晃快四年了。」肖雲浦輕輕跟在惜蕊身後,「每當想起她時我就會對著鸚鵡說話,它很通靈性,我說的話它都能聽得懂。有時還會用簡短的語言開導我忘掉過去呢。」
「有那麼神奇嗎?」
「我買下它時,它已經在瑞士人手裡經過兩年的特訓,不是普通的鳥兒。有時候我都懷疑它是不是她的化身。我父母都是南方人,他們有根深蒂固的尚佛思想,我受了他們的影響,從小對佛學便異常地感興趣。我相信生命都是有靈魂的,也相信因果報應,興許上天看我可憐,就讓她的靈魂附在鸚鵡身上,並讓她重新回到我的身邊。」肖雲浦從不把鸚鵡關在籠子裡,在家它完全可以自由活動,但它卻總愛待在花房中肖雲浦為它精心佈置的鸚鵡居裡,就像一個懂事的大孩子。
惜蕊伸手摸了摸它柔滑的羽毛,問肖雲浦:「它叫什麼名字?」
「戀蝶。」肖雲浦還沒說話,鸚鵡卻在他之前自報名號。
「戀蝶?」惜蕊若有所思地盯著楊展,「我要沒猜錯的話,她的名字裡應該有個「蝶」字,對嗎?」
肖雲浦愣了一下,不過他卻不想讓惜蕊知道關於小梅更多的事情,既然已經把自己和小梅的往事用編造出來的故事向她解釋過了,那麼就更沒必要讓她知道小梅的真實姓名了。他默默盯著她,又瞥一眼鸚鵡說:「是的,她叫小蝶。小蝶,她的名字叫小蝶。」
「小蝶?」惜蕊怔怔盯著肖雲浦,「小蝶,這個名字很有詩意,難怪她會那麼喜歡蝴蝶。」
肖雲浦的表情變得冷峻而木然。惜蕊不經意抬眼瞥著他,才意識到自己惹起了他的傷心事,連忙勉強自己對著他擠出一絲淡淡的笑容,「對不起,楊總,我沒想到會惹起你傷心往事的回憶。我……」
「你不用對我說對不起,」肖雲浦緊緊盯著她的眼睛,突然顯得有些激動地說,「知道嗎?如果不是你的出現,我可能還會像剛剛失去小蝶時那樣繼續消沉下去,可自從遇見了你,我突然覺得這個世界其實並不像過去所看到的那麼殘酷。是你讓我有了繼續打拼下去的慾望和勇氣,每次見到你,我都會感覺到生活很美妙,已經變得漠然的心也開始慢慢有了生機,所以我決定把自己事業的重心轉移到北京來,我想在北京好好打拼一番。」
「你想把生意轉移到北京來?」惜蕊有些吃驚,「那你在南邊的生意要怎麼處置?」
肖雲浦認真地說:「本來我還沒有想過要把生意轉移到北京來,畢竟我對北方的生活還不是很熟悉和習慣,可就在那個晚上,在平樂園的大排檔遇見你之後,我就產生了這個念頭,所以我很快就在這裡買下了這幢房子,而且讓人把小蝶在羅原留下的那些蝴蝶標本都搬到這裡,其實我就是想在北京重新開始自己的人生,而這一切都是你帶給我的,如果沒有你,我真的難以想像我以後的生活是不是還會跟以前一樣糟糕。」
聽肖雲浦這麼一說,惜蕊陡地漲紅了臉。
肖雲浦伸手在她肩頭輕輕拍了拍,「我只是喜歡和你在一起相處的感覺,也很希望能夠有你這樣一個妹妹。怎麼,難道你不喜歡有我這麼一個哥哥嗎?」
「當然不是。」惜蕊發窘地盯著他,「對不起,楊總,我可能誤會你的意思了,其實我……」
「什麼都不用說了。」肖雲浦放下手,輕輕歎口氣說,「我之所以決定留在北京,起初的確是因為你,但經過這幾個月來我對北京市場的考察,讓我產生了一個大膽的想法,那就是把我在南方的生意重心轉移到北京來,這可絕對不是一時的心血來潮,而是經過深思熟慮的。在北京做生意不僅能讓我忘掉在羅原的一切不快樂,而且也能把我的生意拓展到北方來,北京未來幾年的發展不可限量,如果在這個時候把觸角伸到這裡,以後一定會賺得缽滿盆盈的。」
「……」
「我想好了,第一筆生意就是投資你們嘉信集團,共同打造第一流的時尚雜誌,然後我就……」
「你真的打算要投資《雅尚》雜誌?」惜蕊打斷他的話。
「這可是我對你許下的承諾,而且我也認真考察過了時尚類刊物的市場前景,我覺得你們《雅尚》雜誌將來肯定會成為引領時尚界的一線刊物,這個時候不趁著別人都還沒來得及下手的工夫和嘉信集團合作,那不就是眼睜睜看著就要賺到手的錢卻把它硬生生推掉的傻子嗎?」
「你真的不需要再考慮考慮了?」
「我已經約好你們靳總,等過了正月初九就和他見面,詳細商談投資合作的事宜。」肖雲浦一本正經地瞟著她,「到時你可一定要跟你們靳總一塊兒去。」
「這麼說你這麼做還是為了我?」
「我是個商人,在商言商,不會賺錢的生意我是不會做的。」肖雲浦抬起胳膊伸出大拇指打了個響指,「我有信心,加入到嘉信集團,不出三年,我的資產會比從前翻好幾倍,這種事情我何樂而不為呢?當然,我加盟嘉信也是為了不讓你在那家雜誌受氣,以後有我做你的後盾,還有誰敢對你大聲說話呢?!」
「可是……」
惜蕊還要說些什麼,肖雲浦立即打斷了她,「天就快黑了,小梯雲哭了一天了,肚子也該餓了,一會兒我們就帶她下樓吃點東西去。出了小區往東拐,有一家韓國料理,你一定會喜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