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迷離,湘西桃花源的雞鳴谷口外,沈菜花對著月亮吐納著,通過數日來的循環,體內積攢著的沖天怨氣漸漸地稀釋了,為怨氣所蔽的眼睛已經可以在眼眶內稍微轉動,耳朵甚至也可以接收到一些外界的聲音了,但還是沒有思維,只能依據本能行動,這可能是因為被孟家勒死後,大腦長時間缺氧導致腦細胞死亡的緣故。
她在深深地呼吸吐納,這時,蔭屍的本能使她警覺起來,她感受到了一股強烈的屍體的怨氣,就在附近。
此時,吳道明已經飛身躍起,直撲師太裸浴的石池對面樹林,師太正在池中,無人留意到沈菜花的去向。
那股強烈的屍怨吸引著沈菜花向遠處的一片黑松林走去。
月光下,松林裡的一塊空地上,一個趕屍匠正在休息,身後站著四具屍體,身裹著黑色屍衣、頭戴高筒氈帽,臉上貼著畫著符的黃紙,怨氣就是從那屍體身上發出的。
趕屍匠走到了最後面的一具屍體前,嘿嘿淫笑數聲,將手探進那死屍的前胸內裡,抓了幾把,歎道:「真是可惜,水靈靈的黃花大閨女就這麼撞死了,我莫老大到現在連個媳婦都娶不上,嘿,還軟的呢。」
沈菜花默默地望著他們,身體的本能驅使她對那幾具屍體產生了好感,她慢慢地在樹林間向站著的屍體貼了過去。
「我們該走了。」那趕屍匠又抓了幾把後說道。
他一手搖起攝魂鈴,走在了前面,那四具屍體機械地排成一隊跟在了他的身後。
沈菜花鼻子嗅了嗅,然後也跟在了隊伍的最後面。
經過一個山腳的時候,走在最後面的那具屍體被石子絆了一下,身子幾乎摔倒,沈菜花忙上前扶住,前面的幾具屍體已經拐過了山腳。
沈菜花剝下了那具屍體上的黑色屍衣,裹在了自己的身上,摘下來高筒氈帽也扣在了自己的頭上,原來那是一具年輕的女屍,傷在了頭上,額頭處有一個大洞。
沈菜花最後扯下那張畫著硃砂符的黃紙,粘在了自己的腦門上,那一瞬間,她的身子猛地一震,然後不由自主地邁開機械的步子,向前走去。
女屍身體一軟,癱倒在了地上。
趕屍匠發現最後一具落在了後面,氣得罵了一句,又搖起了攝魂鈴,沈菜花腦袋一晃,快走了幾步,跟上了隊伍。
大凡趕屍,都是晝伏夜行,專揀荒僻無人的小道而行,從桃花源直奔湘西武陵山,它們一路行走了四五天,奇怪的是,那硃砂符竟然對沈菜花也起作用,她老老實實地被趕屍匠的攝魂鈴領著行走,沒有犯一點規矩。
這期間,趕屍匠莫老大時不時地前來摸兩把,但始終也不揭開黃紙符,絲毫沒有懷疑已經掉了包。
「奇怪,這奶子怎麼大了許多呢?」莫老大疑惑道。
最後,它們終於在深夜趕到了天門客棧。
聽了王掌櫃的建議,一清有點心動了,是啊,自己的職業本身就讓人瞧不起,而且相貌也經常遭到死者家屬們的白眼,那種鄙夷的目光的確叫人心裡堵得慌,若是能在這偏僻的山中小店裡生活,再也不用世人的那副鄙夷的嘴臉,未嘗不是件舒心事。
一清猶豫著說道:「好是蠻好的,不過我明天還是要和他們打個招呼才是。」
「那太好了,來,我們來乾一杯,為了一清的加入。」王掌櫃高興地說道。
幾杯甜酒落肚,加之連日來的長途跋涉,一清的眼皮都已經睜不開了,接連打了好幾個哈欠。
坐在一清身旁的嬰兒沈才華,黑黑的瞳孔直勾勾地盯著對面莫老大的懷中,黑色的衣襟由內扒開,伸出一隻碩大的黑貓腦袋來。
那黑貓瞪著警惕的眼睛看著沈才華。
沈才華也注視著它,舔了舔嘴唇。
一清醉了,王掌櫃扶他來到了東屋,這也是一排大通鋪,王掌櫃取出一套新被褥,讓他和衣躺下,蓋上了被子,然後出去與莫老大繼續飲酒。
「這小子可靠麼?小龍,好好在懷裡呆著。」莫老大不放心地問道,同時伸手將貓腦袋按回到懷內,接著搡了兩下,那黑色屍貓便不再蠕動了。
「放心吧,你瞧他長得那副嘴臉,來天門客棧算是回家了,況且本身又是個燒屍的,沒家沒業的,正好合夥。」王掌櫃望了莫老大懷裡一眼,笑著說道。
莫老大點點頭,飲乾一杯。
王掌櫃彷彿覺察到點什麼,手指一豎,輕輕「噓」了一聲,然後站起身,躡手躡腳地進了東屋。
「哇……」東屋裡傳來王掌櫃的驚呼聲。
莫老大雙手輕輕一按飯桌,身子縱起近一人高,如老鷹般撲入了東屋。
「哇……」他也發出了一聲驚呼。
一位如脫塵白玉般的美女正躺在被子裡熟睡,光滑白皙的臉上飄著兩朵酒暈……
王掌櫃和莫老大都呆呆地怔住了,許久,只聽得見自己「彭彭」的心跳聲。
「怪不得呢,我一見他就聞著一股淡淡的肉香,原來他體內寄居著一具肉屍。」莫老大恍然大悟道。
「如此說來,這個美女每天半夜裡出來,那豈不是我夜夜都能銷魂了麼?」王掌櫃的話已經打著顫音了。
兩人不約而同地伸出手向被子裡摸去……
「慢!」王掌櫃突然急呼道。
「幹什麼?」莫老大不解地望著他,小手停在了半空中。
「洗手。」王掌櫃冷靜地說道。
兩人亢奮地跑到房後的灶間裡,從水缸中舀出清水,用肥皂仔細地將手指甚至指甲都分別清洗得乾乾淨淨,王掌櫃甚至還洗了一把臉。
兩人懷著忐忑的心情重新返回到東屋,熱情的目光投向了床上,那美女不見了……
兩人一驚,環顧左右不見人影,急忙跑到西屋一看,那些喝了屍涎酒的人還在橫七豎八地熟睡著。
櫃檯後,嬰兒獨自坐在凳子上玩耍著,四具屍體依舊規規矩矩地站立在門板背後。
美女跑去哪兒了呢?
王掌櫃和莫老大跳到了院子裡,月光如水,秋風徐徐,四下裡一片靜謐,兩人面面相覷。
再回到屋裡,依舊沒有美女的蹤跡,王掌櫃捧起尚有餘香的被子,猛地俯下頭去狂吸幾口。
西屋裡,寒生慢慢地醒轉,屍涎可以麻醉一般人,包括江湖中的高手如劉今墨等,但對寒生卻不起任何作用,因為他曾經吸入過的古墓裡的白陀須乃是屍毒類的剋星,他昏睡了一陣確實是因為不勝酒量之故。
寒生迷迷糊糊地坐了起來,一看其他人的模樣嚇了一跳,這酒怎麼如此剛烈?劉今墨本就是好酒之人,酒量也奇大,竟也醉了,寒生苦笑一下搖了搖頭。
這時候,他注意到劉今墨懷中的嬰兒不見了,大通鋪上面也沒有,寒生心中有些吃驚,趕緊下地,走到了櫃檯前。
王掌櫃和莫老大正在狐疑著美女肉屍去往了何處,忽見寒生從西屋裡走了出來,都不覺得愣住了。
「你……」王掌櫃有些瞠目結舌,他怎麼醒過來了呢。
寒生一眼發現了沈才華正坐在椅子上玩耍,見到寒生咧開小嘴詭異地笑了一下。
寒生將他抱起。
「媽媽。」沈才華輕聲叫道。
寒生微笑道:「媽媽喝醉了。」然後抱起他返回西屋裡。
遠離山腳下的一株老桑樹下,明月悠悠醒轉,張開眼睛望見夜空中一輪皎潔的月亮,月光下站著一位白衣少女,她的身旁是一匹白馬。
「妮卡。」明月認出了那位苗疆的落花洞女。
妮卡莞爾一笑,說道:「明月姐姐,那個死一清喝醉了,姐姐你差點被那兩個壞蛋給……」
「我?我怎麼什麼都不知道?」明月吃驚道,臉色緋紅。
「我是把你偷偷搶出來的。」妮卡咯咯地笑了起來。
明月疑惑地問道:「你一直都在偷偷地跟著我們?」
妮卡抬臉仰望著皎潔的月亮,幽幽歎道:「我是跟著他來的。」
「誰?」明月問道。
「寒生。」妮卡說道。
「哦,你喜歡上他了?」明月明白了,怪不得在苗寨臨行的前一天晚上,妮卡會久久徘徊在麻都家的吊腳樓外面。
妮卡面色微紅,並未答話。
「他知道嗎?」明月關切地問道。
妮卡搖了搖頭。
秋月涼如水,明月不由得打了個寒戰,她想起了那個書生,今生唯一的那個男人,他還不知道自己已經死了,若是知道了,還不知如何難過呢。他可能會終生不娶,日夜思念著她,尤其是每當夜晚,明月當空的時候,他會變得十分憔悴,衣帶漸寬……她不敢再想下去了,淚水一滴滴落下來,打濕了衣襟。
妮卡知道明月是觸景生情,心中一定是在思念她的那個書生了,於是輕輕地替她揩去眼角的淚痕。
明月輕輕地抓住了妮卡的手,貼在了自己的臉上……
妮卡抬頭仰望明月,心道,秋夜綿綿,這樣的夜晚,不知世上有多少人在苦苦相思著……
她的手上突然感覺明月的嘴巴十分的粗糙和闊大,忙低頭定睛細看,醜陋猥瑣的一清正在癡迷地吻著自己的手背!
妮卡猛地抽回自己的手,又怒又氣惱。「唉」地長歎一聲,翻身上馬,消失在黑暗裡。
一清有點犯迷糊,我怎麼會在野地裡呢?
王掌櫃和莫老大正在忐忑不安時,瞧見一清從外面走進來。
「咦,方纔你去哪裡了?」王掌櫃驚訝地問道。
一清打了個哈欠,迷迷糊糊道:「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出去方便了。」說罷走回東屋,脫衣上床鑽進了被子裡。
王掌櫃和莫老大相視一笑,「噗」地一口吹熄了櫃檯的油燈,爭先恐後地跑進東屋,兩人脫得光光地也鑽進了被窩,一清被夾在了中間。
幾片雲彩飄過來,慢慢地遮住了月亮,天地間一片朦朧。
一清躺下就已睡熟,身旁的兩個人卻興奮得瞪大了眼睛,生怕自己也睡過去了,錯過了美女回來的好時光。
每過一會兒,兩人之中就會有人伸出手來輕輕地探一探一清的胸部,可是每次都令人失望,仍舊是那乾癟的老皮包著骨頭,觸手就像是一塊搓衣板。
就這樣,一直乾巴巴地守到天亮,兩人的眼圈都發黑了,一清依舊是那個醜陋不堪的一清。
一清睡醒了,環顧左右,奇怪地望著渾身赤裸的王掌櫃和莫老大。
王掌櫃臉一紅,一把抓住一清的手,急切地說道:「從今天開始,你就留在店裡,幹不幹活,干多干少都隨你,月工資五百元,行嗎?」
「五百元!」一清驚呆了,半晌說不出話來,這可相當於燒屍工十倍的薪水啊。
「一千元也行!另五百元我付。」莫老大伸出小手,緊緊地扣住了一清的另一隻手臂。
一清懵了,不住地點著頭。
太陽東昇,新的一天開始了。
西屋裡醉倒的那些人陸陸續續爬了起來,一個個睡眼惺忪,略感驚奇,昨晚酒喝得不多竟然醉倒,看來這酒的確剛烈無比。
劉今墨悄悄對寒生道:「有點不對勁兒,酒中一定下了藥,這家店裡有蹊蹺。」
寒生道:「不會吧,我昨晚只迷糊了一會兒就醒啦,還去把沈才華抱回來了。」
「他去哪兒啦?」劉今墨抱著嬰兒,急切地問道。
「媽媽。」沈才華依舊輕輕地叫著,誰都沒有留意到,他齒間還殘留著些血漬。
「哎。」劉今墨柔聲應道。
這時,一清漲紅著臉,走到寒生的面前,堅定地說道:「寒生,我決定不走了。」
東屋裡,莫老大驚呼起來:「我的小龍怎麼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