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琨的敗退,於梁玟而言卻是千古良機。
裴潛才離開江東,梁玟立刻就從荊州再攻江東。吳琨先前已經連敗,又逢逼走裴潛,人心渙散。梁玟長驅直入,不到一個月就拿下來揚州,爛醉如泥的吳琨,還躺在在榻上成了階下囚。
如今,從江東到荊州,成了梁玟一人的天下,與朝廷兩兩對峙。
梁玟不比吳琨,帳下良將眾多,又有崔珽足智多謀,魏郯不可能像對付吳琨那樣輕鬆。他收到來報之後,即刻遣擅長水戰的於桐為前鋒,領大軍出發到新安。
可大軍出發之後,魏郯從朝中回來,神色卻不太好。他將朝服換下,沒多久又去了營中。
我心覺有異,找來跟他入朝的王暉詢問。王暉有些猶豫,但還是說了。
今日早朝要議兩事,其一,雍州如今是都邑,如今事務繁雜,由雍州府管轄,已經力有不及。魏郯當上大司馬之後,一力推動設置雍州京兆府,與雍州府分治雍都內外。其二,上月大司農劉寮病逝,天子臨朝,聽眾臣舉薦人選。
平淮令丞朱憫,在大司農府為官多年,錢糧漕運皆精細,有帷幄之才。大司農的人選,魏郯屬意此人,可當他在朝堂上提出之時,卻遭強烈反對。因由是此人出身寒門,朝臣們認為他升任九卿,資質尚淺。而更多的人推崇的,是劉寮的兒子劉昱。
接下來,事情起了微妙的變化,魏郯提起雍州京兆府的事,又遭群臣非議,針鋒相對,讓他頗下不來台。
王暉道:「大司馬甚是不快,事也不曾議定,朝會一散,他就……」話說了半截,他突然打住,目光一閃。
我順著他的視線瞥去,卻見不遠處,魏昭沿著廡廊走了過來。
他亦身著朝服,行走間廣袖擺動優美,步態似有閒情。
「長嫂。」見到我,魏昭走過來一禮。
「二叔。」我讓王暉下去,微笑還禮,道,「二叔才下朝?」
魏昭溫文道:「弟與友人閒談,故而遲歸。」說罷,他看看我身後,「弟記得兄長先行一步,不曾回府麼?」
「夫君回來過。」我答道,「更衣之後又出去了。」
魏昭淡淡一笑:「如此。兄長乃能者,自當多勞。」
我看著他,亦莞爾。
正當我為朝堂上的事疑惑不已,午後,王據卻來了。
我聽到家人稟報,走到堂上。王據見到我,躬身一揖:「少夫人。」
「王公。」我還禮,道,「王公來探望舅氏麼?」
王據笑了笑,道:「非也,某單為見夫人而來。」
我訝然。
堂上茶煙淡淡,我讓阿元將一盞茶呈與王據,吩咐閒雜人等退下。
王據亦不多廢話,見四周已清靜,向我道:「不知夫人可聞得今日早朝之事?」
果然是為此事。我心中一緊,微微頷首:「略有耳聞。」
王據神色肅然道:「少夫人,某此來乃為告誡一句,大公子處事一向周全,此番卻實在操之過急。」
我問:「何解?」
「夫人可知,今日朝堂上發難者何人?」
我搖頭。
「文箴,郭承,高穎,夫人當聽聞其名。」
我暗暗吃驚。這幾個人,我當然知道。
文箴、高穎都出身高門。
文箴與魏傕是少年之交,魏傕起事之後不久,文箴就投奔其帳下,在眾多謀士中乃是元老。而魏傕迎回天子之後,文箴封列侯,在朝中任尚書令。
高穎亦是元老。他原本是何逵帳下謀士,何逵死後被魏傕所俘。經友人相勸,高穎投了魏傕。其人頗有謀略,魏傕攻城掠地,高穎立功不小,如今官至丞相左軍師。
至於郭承,他的出身倒是不高,不過,他是郭夫人的族兄。魏傕起兵之後,郭承一直效力帳下,其人謀略平凡,卻可謂忠心耿耿。魏傕多次遇險,郭承皆誓死護衛,魏傕對他很是信任。而多年來,郭夫人在府中地位穩固,與郭承亦脫不開關係。先前,郭承一直在遼東鎮守,而今年魏傕頭風再犯之後,許是他覺得自己精力不濟,便將郭承這個舊臣召了回來,封為左中郎將。
這三人,官職雖不如魏郯,在朝中和軍中卻是說得上話的。最重要的是,他們都支持魏昭。
當然,相對他們,支持魏郯的人更多一些。王據、中郎將溫昉、司徒張賢、中軍師左望等等,都是魏郯這邊的人。
「大公子銳意改革,其志遠大。可若圖事成,唯戒驕戒躁。」王據道,「大公子功勳卓著,德才兼備,經過騏陵一役,在軍中更是威望獨樹。丞相病重之後,軍中唯大公子可服眾,故而當上大司馬。然則大公子年紀尚輕,根基未穩,而無論朝中還是軍中,治人者,士族出身居多。大公子令孝廉破格之事,已使得士族諸多不滿,如今文稹等人借題發揮,只怕人心倒戈,大公子危矣。」
我默然。
嫁給魏郯許久,他在我面前總是獨當一面,朝中的紛爭,他也從不與我多說。心跳得很快,雖然從王據這裡探究到了一些情勢,可我心中的憂慮卻更甚。
「以王公之見,夫君長處乃在軍中?」過了會,我問道。
王據頷首:「大公子長於武事,魏氏根基亦在於雄兵。然要治得天下,兵謀之外,還需權謀。」
這言語意味深長,我瞭然,看著王據,向他深深一禮:「多謝王公提點。」
王據一訝,忙還禮:「夫人客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