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記憶裡頭出現了一段空白。明明已經過了兩天,這兩天的記憶卻是一片模糊,完全連貫不起來,只見一些影像和感覺來來去去,就像胡亂拼貼上去的圖案,始終拼不成一幅完整的圖畫。
時間對我來說,只是一片混亂。我感到疼痛,覺得有手在拉我,探測我,並且把我的眼瞼往上翻。我聽到人講話的聲音。窗子亮了,然後又暗了。
我看到一張張的臉。在刺眼的燈光下,我看到的是克勞得爾。在大太陽白色光線的襯托下,我看到了珠兒的側影。萊恩在暈黃的燈光下一頁一頁翻著書。查博紐則是在打盹,電視的藍光閃過他的身影。
我體內注射了太多的藥物,感覺都麻木了,實在分不清自己到底是睡著了,還是清醒著。夢境和記憶不斷地交織回旋,就像低氣壓繞著台風眼不停地打轉。在那兩天裡頭,不管我如何地回想,總是無法理出一個頭緒來。
等到禮拜五,我的記憶系統才又連貫了起來。
我一睜開眼,就看到一片明亮的陽光,然後我又看到一位護士在調整我身上的點滴,這時我才知道自己在哪裡。我聽到有人在我右手邊喀塔喀塔地輕敲著,我想轉過頭去,卻感到一陣疼痛難忍。我脖子上的刺痛叫我不要亂動。
萊恩坐在一張塑膠椅上,正在輸入一些資料。
“我會不會死?”我的話聽起來有點含糊不清。
“老天不會讓你死的。”他微笑著說。
我咽了口水,然後又問了一次,覺得嘴唇又干又腫。
護士過來量我的脈搏,她把指尖放在我的手腕上面,注意看著手表。
“他們是這麼說的。”萊恩把電子記事本放進胸前的口袋,站了起來,然後走到床邊。“有腦震蕩的現象,脖子右邊和喉嚨有裂傷,因此失了不少血。總共縫了37針,每一針都是整形外科縫的,縫得很精細。預測結果:沒有生命危險。”
護士小姐瞄了他一眼。“十分鍾,”她說,然後就走開了。
雖然藥物的作用力很強,我的腦海裡面還是突然閃過一個念頭。
“凱蒂呢?”
“不要急,她待會就來了。先前她就出現過了,只是當時你已經昏過去了。”
我看著他,眼中打著問號。
“就在你被救護車載走之前,她就和她的朋友一起回來了。這位朋友是她在麥吉爾認識的。你出事那天下午她有回來過,可是因為身上沒有鑰匙,只好從外邊的門進去。看來你的鄰居好像沒什麼警覺心,一點也不關心門戶的安全。”他把一只手的拇指勾在皮帶上面。“可是她還是進不了你的房門。她也打過電話去你的辦公室,結果你不在,她只好把皮包留下,表示她人在市區,又回過頭找她朋友去了。”
“她本來打算晚飯時間就要回來,誰知道突然風雨大作,她們兩個只好待在一家店喝飲料。她也打過電話回家,可是打不通。當她回到家的時候,整個人簡直都快崩潰了,我好不容易才安撫她。有位專案小組的警官一直跟她保持聯系,好讓她知道你的情況。我們這邊有好幾個人都想接她回去住,可是她比較喜歡跟朋友在一起。她每天都來醫院看你,巴不得你早點醒過來。”
我雖然極力壓抑自己的情緒,眼淚還是忍不住滴了下來。萊恩遞了一張衛生紙給我,態度很親切。我身上蓋著醫院的綠毯子,一只手看起來很奇怪,好像不是自己的。我的手腕上面纏著塑膠管,指甲裡面有小血塊。
我又記起了更多的事。閃電。刀柄。
“弗提耶怎麼了?”
“這個以後再說。”
“現在說。”我脖子上的傷口又痛了起來。我知道自己不該講太多話,而且那位護士也快回來了。
“他流了很多血,不過現代的醫藥又把這個混蛋救活了。據我所知,刀子刺進他的眼窩後就往篩骨滑去,並沒有穿透頭蓋骨。他的眼睛是保不住了。”
“他是從車庫門進去的,然後把你房門的鎖撬開。一看沒有人在家,他就先破壞房子的保全系統,並且把電源切斷。雖然電源被切了,可是你的電腦也自動跳到了電池裝置,所以你才沒有發覺到。而且,除了無線電話之外,一般電話用的都不是一般的電源線。他一定是在你打完最後一通電話後,就把電話線給切斷。凱蒂進門不成,留下皮包那時候,搞不好他已經就在屋子裡面。”
聽完這番話,我心裡又打了一陣寒顫。
“他現在人呢?”
“就在這裡。”
我一聽,掙扎著想坐起來,連胃部都起了變化。萊恩一看,趕緊輕輕地把我推回枕頭去。
“唐普,我們會把他看得死死的,他哪裡也去不了。”
“聖傑魁斯的案子呢?”
“以後再說。”
我內心還有一大堆疑問,可是來不及問了。我又躺回已經窩了兩天的床上去。
護士小姐回來了,她又瞄了萊恩一眼,眼神凌厲。我來不及向萊恩道別,他就離開了。
我再醒來的時候,萊恩和克勞得爾正在窗邊小聲地交談。外頭天色已暗。我一直夢見珠兒和茱莉。
“珠兒有來過嗎?”
他們兩個都朝著我的方向望過來。
“她星期四有來過。”萊恩說。
“弗提耶呢?”
“他已經脫離險境。”
“問話了?”
“問了。”
“他就是聖傑魁斯?”
“沒錯。”
“然後呢?”
“等你傷好一點再說吧。”
“現在就告訴我。”
兩人交換了眼神,然後向我走來。克勞得爾先清了清喉嚨。
“凶手的名字叫裡歐·弗提耶,現年32歲,與妻子和兩名子女同住。他常常換工作,一事無成。自1991年開始,他就和葛麗絲·當馬斯有曖昧關系。他們是在肉店工作時認識的。”
“拉波奇肉店。”我說。
“沒錯。”克勞得爾的眼神有點奇怪。“可是後來他們的關系就出了問題。女方甚至威脅要把他們之間的事情抖出來,並且開始不斷向弗提耶要錢。最後他實在受不了,於是就約女方到肉店見面,然後就殺了她,還把她的屍體切成一塊一塊的。”
“那個老板呢?”
“老板到外地去了。肉店歇業了兩個禮拜,可是所有的裝備都還在那裡。別管了,反正他就把她分屍,然後把屍塊搬運到聖倫伯特,埋在修道院的庭園裡面。他的舅公是修道院的管理員。若不是他給的鑰匙,就是弗提耶自己想到了辦法。”
“那位管理員羅伊。”
“沒錯。”
又是相同的眼神。
“事情還不只這樣,”萊恩說。“他也利用修道院來殺害茜兒和伊莉莎白。他把她們帶到那裡,加以殺害,然後在地下室分解屍體。事後,他就把現場清理干淨,免得羅伊起疑心,可是今天早上吉伯特拿血液反應劑到那個地下室一噴,整個地下室亮得跟半場休息時間的球場一樣。”
“他也是這樣進人聖米內大教堂。”我說。
“沒錯。他說是在尾隨茜兒的時候,想到的點子。她父親的公寓就在轉角的地方。羅伊在修道院釘了塊板子,板子上面有很多掛勾,勾子上面掛著各式各樣教堂的鑰匙,而且都標示得很清楚。弗提耶很容易就拿到了他想要的那把鑰匙。”
“哦,吉伯特有一把廚師專用的鋸刀要送給你,他說那把刀可還是亮晶晶的。”萊恩說。
他一定從我臉上看出了點什麼。
“等你身體好一點再說。”
“我已經等不及了。”我想要爬起來,可是腦部的挫傷又讓我退縮了回去。
護士小姐進來了。
“警方辦案。”克勞得爾說。
護士小姐兩手交叉放在胸前,然後搖了搖頭。
“請出去。”
她領他們出去,不一會又回來了,凱蒂就跟在她後面。我女兒默默地走進病房,緊緊地握住我的雙手,熱淚盈眶。
“媽,我愛你,”她溫柔地說。
我靜靜地看著她,一時之間,百感交集,千言萬語,不知從何說起。我也愛我的孩子,聽到她說這句話,我心裡感到很滿足,但同時也很愧疚。在這個世界上,我最鍾愛的人就是她。我最大的心願就是希望她能過著幸福平安的日子,可是我卻完全沒有把握能夠做到這一點。我的眼眶也紅了。
“親愛的,我也愛你。”
她拉一張椅子過來,坐在床邊,還是緊緊握著我的雙手。燈光在她頭頂罩上一圈金黃色的光環。
她清了清喉嚨。“我現在住在莫妮卡家,她目前通勤上暑期學校,人還是住在家裡。她家人都對我很好。”她說到這裡忽然打住,不知道什麼該說,什麼又不該說。“博蒂也跟我們在一起。”
她朝窗邊看了看,然後又看著我。
“有一位警察先生每天都會跟我聯絡兩次,而且只要我想來,他就會載我來看你。”她身子往前靠,兩只手臂擱在床上。“可是你大部分的時間都昏迷不醒。”
“我也想保持清醒。”
她露出緊張的笑容。“爸每天都會打電話給我,問我需不需要什麼,同時打聽你的狀況。”
我內心有種罪惡感,而且摻雜著些許悵然若失的感覺。“跟他說我很好。”
護士小姐不聲不響地走了進來,然後站在凱蒂身旁,凱蒂一看就知道意思了。“我明天再來看你。”
隔天早上,我又繼續聽著弗提耶的案情。
“這些年來,他一直都有侵犯女性的不良紀錄,最上一次還可追溯到1979年。15歲那年,他曾經把一個女孩子關了一天半,可是竟然一點事也沒有。因為他祖母想辦法私下和解了,所以沒有被捕的紀錄。他通常都會先挑好下手的對象,然後加以跟蹤,並且把她平常的生活習慣都記錄下來。到了1988年,他才因為施暴而遭警方逮捕。”
“就是毆打他祖母那件事。”
克勞得爾又露出先前怪異的眼神。這時我才發現到,他戴了條淡紫色的絲質領帶,領帶和他身上穿的那件襯衫是同一個顏色。
“沒錯。當時法院曾經指派一名精神病醫生對他做過診斷,結果證實他患有偏執狂,而且內心常常會有一股不可抗拒的沖動。”他轉向萊恩說話,“那份報告還說些什麼來著?報復心非常強,有使用暴力的傾向,特別是針對女性。”
“後來他就在精神病院待了半年,然後又自由了。這是一般典型的判例。”我說。
這次克勞得爾只是看著我,沒有再露出怪異的眼神。
“到他出院為止,除了女孩和祖母那兩件事比較嚴重外,弗提耶其實也只是會騷擾女性而已。可是等到他遇上葛麗絲·當馬斯後,情況就惡化了。他不但真的殺死了葛麗絲,而且從那次之後,他更是變本加厲,簡直是殺上癮了。於是他就開始到處租房子,當做他的犯罪溫床,而博傑街那一間是最近才租的。他可不想在家裡跟老婆一起分享這個嗜好。”萊恩說。
“他只有在肉店打工,哪來那麼多錢租房子。”
“他老婆有工作,錢八成是從她那兒拿來的。男人總是會編些謊話。也搞不好他還有什麼拿手絕活,只是我們不知道而已。不過我們一定會查個清楚。”
克勞得爾又繼續用他那超然的見解來分析案情。
“隔年,他就開始認真尋找獵物,而且是有系統地加以計劃執行。關於捷運的事,你的看法是對的。他非常喜歡六這個數字。他先是經過了六個站牌,然後就開始跟蹤一名符合條件的對象,這位不幸被他第一次胡亂選上的女人就是法蘭絲·莫瑞錢伯。他在魁北克大學站上車,然後在喬治瓦內下車,然後一路尾隨她到家。在跟蹤了好幾個禮拜之後,他終於采取行動了。”
聽到這裡,我忽然想起她先生說過的話,內心頓時湧起一陣憤怒。她只不過想有個安穩的家,可以不受外界的侵擾,這也是女人最終的夢想。這時克勞得爾又開口了。
“不過這種漫無目標的獵尋畢竟太過冒險,不符合他喜歡主動操控的個性,於是當他看到了法蘭絲所住的公寓後,就想到了以出售房屋廣告為目標的這個辦法。這對他來說,再好不過了。”
“茜兒呢?”我有點想吐。
“也是一樣。這次他改走別的路線,也是經過六站,然後在愛德華站下車。下車以後,他就在附近閒逛,尋找出售房屋的看板。最後他找上了他父親的公寓。目標一選好,他就開始慢慢觀察,看著茜兒來來去去。他還說他看到了她制服上繡著的校名,還曾經去過學校幾次。最後他就展開埋伏的工作。”
“這次他還找到了隱密的殺人場所,”萊恩也補上一句。
“修道院。太完美了。可是他是怎麼讓茜兒就范的?”
“有一天,等到確定只有她一個人在家的時候,他就去按門鈴,說要進去看房子。買房子總是得先看看,這不過分吧。可是她不讓他進去。幾天之後,他又趕著放學的時候,故意把車停在她身旁,說他之前已經跟她父親約好了,可是她父親並沒有出現,沒想到會在這裡碰見她。她也知道父親急著把房子賣掉,所以就答應幫他帶路。接下來的事,我們都已經知道了。”
我病床上方的燈管發出細微的嗡嗡聲。克勞得爾接著說下去。
“因為不想再把屍體埋在修道院的庭園裡面,以免節外生枝,於是他就把車開到聖傑羅。可是他又嫌路途太遠,萬一半路被攔下來就糟了。他已經勘查過神學院,也記得鑰匙放在什麼地方。下一次他會做得更加漂亮。”
“伊莉莎白。”
“是在練曲球的時候。”
就在這個時候,護士小姐出現了,她比上次那位要來得年輕,個性也溫柔多了。她看了看我的心電圖,摸了摸我的頭,還幫我量脈搏。我發現我手上的注射器已經拔掉了。
“你累了嗎?”
“我很好。”
“需不需要止痛藥?”
“看看情況再說好了,”我說。
然後她就對我微笑,走開了。
“那瑪格莉特呢?”
“每次一提起愛德基,他就變得很不耐煩,”萊恩說。“然後就不講話了。看來是對這件案子不甚滿意的樣子。”
有輛醫藥推車從走道上通過,橡皮輪靜靜地滑過地面。
為什麼瑪格莉特是例外呢?
這時醫院響起了一陣廣播,通知某人撥“237”這個號碼。
為什麼這麼亂?
電梯門開了,嘶嘶兩聲又關上了。
“我們不妨來推敲看看,”我說。“他在博傑街租了房子,他的殺人計劃也持續進行著。他從捷運和房屋出售的看板找到對象,然後跟蹤被害人,找適當的時機下手。他有隱密的地方可以殺人,又有安全的地方可以丟棄屍體。或許就是因為一切都進行得太順利了,也可能是他覺得這樣已經沒什麼意思了,所以他就決定改變方式,再回到被害人的家裡去,就像他對付法蘭絲那樣。”
我想起了那些照片:散亂的運動服,躺在一片血泊中的屍體。
“不過這次就做得有點草率。我們發現他曾事先打電話跟瑪格莉特約好,可是沒有想到,就在他拜訪的期間,她丈夫突然打了通電話回家。這下他只好匆匆忙忙把她殺掉,趕緊隨便找個東西來切割屍體,然後草草結束這次行動。他並沒有獲得掌控全局的快感。”
我又想起了那半身的雕像以及被切割下來的乳房。
萊恩點了點頭。
“有道理。殺人只不過是滿足他控制欲的最後一個步驟。他可以讓被害人生,也可以叫她死。他可以讓被害者穿著衣服,也可以叫她衣不蔽體。他可以割掉被害人的乳房或陰道,讓她性別顛倒。他可以切斷被害人的手臂,叫她變成廢人。可是這種種的快感卻被她丈夫的一通電話給破壞了。”
“就因為匆忙的關系。”萊恩說。
“在這之前,他從來沒有使用過偷來的東西。可是事後他競用了她的銀行卡,或許就是想彌補當時的不滿吧。”
“也搞不好他是有金錢上的困難,變得沒有購買力,因此需要借被害人的金融卡來解困。”克勞得爾說。
“真是奇怪。他對其他的案子都能侃侃而談,偏偏一提到瑪格莉特就三緘其口,不肯多說。”萊恩說。
有一陣子,大家都沒再說話。
“康絲妲和瑪麗奧呢?”我問。故意轉移話題。
“他說不是他干的。”
這時萊恩和克勞得爾開始交頭接耳了起來,我聽不到他們在講些什麼,只覺得一般寒意湧了上來,塞滿了整個胸腔。緊接著,有道疑問就開始成形,漸漸合並,然後就懸在那裡。
“戈碧呢?”
克勞得爾眼睛往上看,而萊恩則清了清喉嚨。
“你……”
“我說戈碧呢?”我又問了一次,眼淚差點奪眶而出。
萊恩點了點頭。
“為什麼?”
沒有人說話。
“因為我的關系,對不對?”我勉強壓抑住自己的聲音。
“這王八蛋是個瘋子,”萊恩說。“他心理不正常,滿腦子就想控制女人。他不太願意談到自己的童年生活,只是一味地責怪他的祖母,說他會淪落到今天這個下場,全都是她害的。他非常痛恨他的祖母,你要是在場的話,聽了也會覺得心寒。據我們所知,他祖母是個非常專制的女人,而且具有狂熱的宗教信仰。他之所以會有心理障礙,老覺得自己很無能,問題可能就出在他和他祖母的關系上。”
“也就是說,這家伙在女人面前永遠是個輸家,而他就把自己的失敗歸咎於他祖母的身上。”克勞得爾說。
“這又跟戈碧有什麼關系?”
萊恩一副不想說下去的樣子。
“剛開始,他是借由偷窺的行為來滿足自己的控制欲。他跟蹤被害人,觀察她們的一舉一動,把她們的事情調查得一清二楚,而被害人卻渾然不知。他一面做筆記和剪報,腦海裡頭便開始幻想起情節來。對他來說,這樣子做還有一個好處,那就是不用忍受被拒的難堪。可是久而久之,這樣子畢竟還是無法讓他滿足。等到殺了葛麗絲以後,他才發現到殺人的快感,於是他就決定繼續殺下去。此後他就開始到處誘拐被害人,然後加以殺害。他要的就是這種終極的快感,不但能夠掌控生殺大權,而且誰也阻擋不了他。”
我看到藍色的眸子裡頭燃燒著火焰。
“可是後來你出現了,還把伊莉莎白的屍體挖了出來。”
“所以我威脅到他了,”我說,等著他接話。
“他怕這樣的快感會毀於一旦,而布蘭納博士就是可能的禍因。你可能會毀了他的整個幻想世界,而他卻是這個世界的國王,想怎麼玩就怎麼玩。”
我把這六周來的發生過的事件又重新過濾了一遍。
“我是在六月初挖起伊莉莎白的屍體,然後驗出了她的身分。三個禮拜過後,弗提耶就殺了瑪格莉特,隔天我們就出現在博傑街。再過三天,我又找到了葛麗絲的屍骨。”
“這就是了。”
“他氣炸了。”
“正是。他會獵殺女人,就是因為蔑視她們……”
“或是為了宣洩對他祖母的恨意。”克勞得爾說。
“也有可能。反正不管怎麼說,他就是把你當成絆腳石。”
“而且我又是個女的。”
萊恩伸手拿煙,接著說。
“他也犯了一個錯誤,沒想到瑪格莉特的金融卡也會出問題,害他差一點偷雞不成蝕把米。”
“這下他又要遷怒於人,找個出氣簡。”
“這家伙就是死不認錯。他沒辦法忍受被女人揭穿行徑的這種窩囊事。”
“可是他為什麼不來找我,反而找上戈碧?”
“誰知道?碰巧遇上?天時地利?或許她比較倒相,先你一步出現。”
“我不這麼認為,”我說。“顯然他已經注意我很久了。他還把一顆頭顱放在我家院子。”
他們點點頭。
“他大可等一下,然後就像對付其他人那樣,把我解決掉。”
“這混蛋真是變態。”克勞得爾說。
“戈碧跟其他被害者不一樣,不是他隨便找到的殺害對象。他知道我的住處,也曉得她就跟我在一起。”
這時我已經有點像是在自言自語,不太像在跟他們兩個講話。過去這六個禮拜以來,我一直心事重重,就像動脈瘤不斷地擴散著,要不是靠意志力撐著,早就爆發開來,可是現在我再也忍不住了。
“他是故意的,要讓我感到良心不安。這就跟那顆頭顱是一樣的道理,是他在放出訊息。”
我發現自己越說越大聲,可是控制不了。我想起放在門口的紙袋,想起那一塊一塊的橢圓磚,想起戈碧腫脹的臉以及一張我女兒的照片。
我的情緒非常激動,終於像用針戳破氣球那樣,爆了開來。這六個禮拜以來,我歷盡了種種的煎熬,承受了多少的壓力,現在都一股腦兒地宣洩了出來。
這時我也管不得喉嚨痛不痛,扯開嗓子就喊,“不!不!不!你他媽的狗雜碎!”
我聽到萊恩對克勞得爾大聲喊著,感覺到抓著我的手,接著我又看到護士小姐,覺得手臂一陣刺痛,然後就什麼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