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遙遠的距離1 正文 7.爛橙子和白貓
    「喂,喂!你也不應一聲,看來是死了。哼,要不要埋到地底下去,怎麼樣?你想讓我們把你埋起來嗎?」

    那個人用腳踢了踢倒在地上的雅真,沒有動靜,他坐了下來,撫摩著雅真輕輕飛舞的頭髮,探尋地問道。

    「我已經死了,怎麼回答你!趕快把手從我頭髮上拿開!」

    雅真渾身直冒雞皮疙瘩。

    「你回答了,說明你還沒死,要不要把你活埋算了?」讓雅真昏厥的罪魁禍首,那個爛橙子,嬉皮笑臉地刺激雅真。

    「你,爛橙子!你再胡說八道,我把你放在粉碎機裡攪成碎末!」雅真睜開眼睛狠狠地說道。

    「你竟然敢叫我『爛橙子』,我還以為你是個膽大包天的傢伙,難道這是我的錯覺嗎?我只想仔細看看你是誰,沒想到你被我嚇暈過去了。太意外了,你竟然是個膽小鬼,哈哈。」

    恩炫的話音剛落,雅真就揪起他的衣領站了起來叫道:「你說誰是膽小鬼?在那種情況下,換上誰都會嚇一跳的!」

    恩炫使勁兒忍住不笑,用力點了點頭,說道:「我以為我們學校又要上報紙了呢。某女生對自己的成績不滿,從學校樓頂墜樓身亡!我發現了那名女學生,所以在無數閃光燈面前接受採訪,然後說『我永遠也不會忘記她墜落時的樣子』,怎麼樣?」

    雅真別過頭去,看來這個叫「恩炫」的傢伙已經不是「爛橙子」的程度,而是徹底發霉了。

    「現在還不晚,我要親眼看著你最後離開,我要向遼闊的天空飛奔!」恩炫張開雙臂,大聲呼喊。

    「怎麼會有這樣的瘋子!」雅真瞥了他一眼,開口說道:

    「你這麼想和墜樓的學生一起接受採訪,那還不如你親自撲進大地的懷抱,怎麼樣?總不會希望你這張臉打上馬賽克之後再出現在電視屏幕吧?我覺得你還挺上鏡的,死亡證明用的照片你就不用擔心了,趕緊撲進大地母親溫柔的懷抱吧,乖,我來推你!」

    雅真像哄小孩似的,面帶微笑,溫柔地對他說道,然後就推了他一把。

    「啊啊啊啊啊!」恩炫發出一聲慘叫,墜落在地。

    「難道我的力氣有這麼大?」雅真搓搓手滿意地笑了。

    不一會兒——

    「我都說過對不起了!」雅真面無愧色,理直氣壯。

    「你殺了人,說句對不起就完了嗎?」恩炫滿臉通紅,抓住雅真不放。

    「你不是還沒死嗎?而且傷得也不算重,一個大男人家,這麼大驚小怪……」

    還沒等雅真說完,恩炫火冒三丈:「什麼叫大驚小怪?我的一條腿都斷了!這還多虧了我積攢多年的超人體力呢!」

    「從不到一米高的地方摔下去就把腿摔斷了,只能說明你的身體受到了詛咒!」雅真冷冰冰地說。

    是的,這個狀況很不好的「橙子」滾到了和樓頂相連的樓梯上。還不到一米的距離,大概只有五級台階那麼高。

    「既然摔下去,就該用雙手撐住地面才行,你竟然用雙手捂臉,你到底怕什麼啊?摔傷都算便宜你了,太便宜你了。」

    真是又好氣又好笑,雅真都不知道此刻是該責罵還是該笑了。

    「你怎麼能說這麼傷人的話?像我這樣的藝術品臉蛋,要是包上繃帶,該有多少女人排隊痛哭啊!」

    恩炫的話令人作嘔,雅真使勁搖了搖頭。

    「你想怎麼樣吧?」雅真看了看手錶,無可奈何地問了一句。

    「哎呀,你明知∼故問!」

    恩炫又飛了一個媚眼過來。

    「什麼呀?你快說。」

    「嘿嘿,我要的是——」

    恩炫清了清喉嚨:

    「你的愛。」

    啪!雅真的飛拳落在了恩炫拚命保護的「藝術品」上。

    馬上,被雅真打得鼻青臉腫的恩炫學乖了:

    「我的小心肝,雅真,我喜歡你拳頭的味道!不過,現在我更需要的不是愛情,而是吃的東西!」

    「少廢話,自己看著買吧。」

    雅真把錢包朝恩炫臉上扔了過去,就下了樓。

    「你去哪兒了?」雅真剛回到教室,熙娜就問她。

    「在樓頂和橙子玩兒了一會兒。」

    「橙子?怎麼突然冒出了橙子?我喜歡橙子,你自己都吃光了嗎?」熙娜緊繃著臉,質問雅真。

    「哦哦!那個橙子壞了,吃完會拉肚子的。下次我請你喝橙汁。萬一在路上遇到爛橙子,你一定要把它攪碎。」

    「在路上遇到橙子?把它攪碎?」熙娜反覆嘟噥著雅真的話,不停地搖頭。

    又一節課開始了,「恩結君又缺席了嗎?」女老師問道。她的聲音那麼刺耳,猶如什麼東西在黑板上劃過一般。

    臉蛋讓演員都慚愧得無地自容,聲音怎麼這樣呢?——雅真塞住耳朵,心裡又犯起了嘀咕。

    見學生們磨蹭著不肯回答,老師指著一個戴眼鏡的女生問道:「恩結君今天又沒來上學嗎?」

    老師的嗓音提高了一個音階,那名女生渾身顫抖。同學們都捂上了耳朵。雅真也摀住了耳朵,但還是無法阻擋老師極具穿透力的聲音,她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班長!——」見她不回答,老師的聲音又提高了一個八度。

    可憐的女生倏地站了起來,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她梳著兩條馬尾辮,鼻樑上架著副眼鏡,典型的班長形象。

    「恩……恩結……」她說了兩個字,聲音就模糊了。

    熙娜大聲說道:「去醫護室了!」然後沖班長眨巴著眼睛笑了笑。

    總算下課了,雅真、美子和熙娜走在回家的路上。

    「恩結是誰呀?這個讓老師發出那麼難聽的聲音的傢伙,到底是誰呀?」雅真問道。

    「啊,對了,你剛剛轉到我們班,還沒見過他。你旁邊那個空座位就是他的。他叫韓恩結。數學課的時候進來閃了一下,馬上就走了。」美子回答說。

    「神經病老師的課,他也敢溜號?」聽了雅真的疑問,熙娜補充道:「讓你給刺激了一下,那個神經病更不正常了。」

    「神經病什麼時候正常過嗎?」美子重重地說道。

    「韓恩結……恩結……好像在哪兒聽過?」雅真自言自語。

    「他的名氣很大,開學之後,他今天是第一次來學校,記了一次遲到之後就走了,所以班長不知道該怎麼說。」熙娜繼續說著,突然發現美子在好奇地看著她,因為她今天幫班長解了圍。她好像看懂了美子的目光,紅著臉解釋道:「我只是不想聽到玉珠子的聲音罷了。」

    是的,那個聲音刺耳就像堅硬的東西劃過黑板似的女老師,她的外號叫「玉珠子」。今天的教訓應該記做「玉珠子殘酷的聲音」?

    雅真唱著自己喜歡的歌兒,從超市往家走去。

    為了感謝雅民幫自己解答了數學題,她下定決心要請客。問他喜歡什麼,雅民說他想吃橙子。

    為什麼一定要吃橙子呢?有橙子的親戚橘子,還有獼猴桃,這麼多水果,為什麼偏偏喜歡橙子呢!——雅真心裡這樣想著,又哼起歌兒來,突然,她停住了。

    「哎呀?」她還以為周圍沒人呢,眼前突然冒出一個傢伙,懷裡抱著一隻雪白的小貓!

    那個抱小貓的傢伙手指凸凹不平,流在地上的紅色液體淌到了雅真的腳尖處。這個看起來和雅真差不多大的傢伙默默地蹲坐在地上,身上不停流血。

    雅真跑到附近的藥店,買來消毒液和繃帶,以及其他的應急藥品。

    「這小貓又不漂亮,你抱著它做什麼?」雅真把小貓提起來,問那個傢伙。

    他沉默得就像石蠟做成的娃娃,眼神十分尖銳。他冷冷地看了看雅真,猛地把小貓從雅真手裡奪回來,緊緊抱在懷裡。

    手一動,殷紅的鮮血沾到了小貓潔白的毛上。

    「我給你包紮一下,老老實實別動。」雅真自顧自坐在了男孩面前。

    她撩起男孩長長的褲腿,破得慘不忍睹的膝蓋暴露在眼前。

    「怎麼摔成這樣?既然受傷了,就應該趕快把傷口包上才行啊,或者馬上回家。你就蹲在這裡,誰來幫你啊?」雅真連聲責怪男孩兒,耐心地搽著藥,然後用繃帶纏上。

    「現在只要再把手包好就行了,手!把手給我!」

    雅真伸出自己的手,但是男孩兒沒有把手伸給她,而是把渾身是鮮血的小貓遞給她,然後站起來說道:「沒這個必要。」

    男孩一瘸一拐地走了。

    「哎呀,怎麼會有這樣的混賬傢伙呢!」

    雅真氣急敗壞地扔下了手裡的貓。

    嗖∼嗖嗖嗖嗖!——

    小貓劃出一條拋物線,優雅地砸在男孩兒的頭上,滑落下去。

    「你幹什麼!」這個惜字如金的傢伙終於氣呼呼地喊道。

    「當然是在做好事了,我要教訓教訓你這個蠻不講理的傢伙!」

    雅真理直氣壯地走過去,抓住男孩兒的手。

    「我給你包紮傷口,你卻這樣對我,是不是太過分了?」雅真質問他。

    「我又沒有求你給我包紮。」男孩兒嘟噥不已。

    「那你就不要出現在我視野中。我很善良,看到有人受傷,我是不會置之不理的。」雅真一邊振振有詞,一邊往男孩兒手上搽著消毒液。

    「啊啊!——」男孩兒痛得嗷嗷直叫。

    雅真不得不承認,眼前這個傢伙實在太帥了,就連他緊皺著臉的時候都帥呆了。雖然臉色蒼白得嚇人,不過的確是個美男子。

    脖子的線條光滑而流暢,如果讓吸血鬼看見了,肯定會垂涎欲滴。黑色的頭髮貼著雪白的後頸,看上去是那麼柔順。還有他那深不可測的瞳孔,都有著難以言傳的魅力。如果不仔細看,甚至會錯把他當成女孩子。

    「好疼啊!」男孩兒大聲嚷嚷,甩開了雅真的手。

    雅真給他塗的是剛從藥店買回來的消毒液,所以她百分百理解男孩兒的疼痛。傷口上正冒著氣泡。她不知道他到底傷得有多重,但是見他疼成這個樣子,看來是傷得不輕啊。

    「疼嗎?這麼點兒疼都忍不了,還怎麼打架?而且還是跟手裡拿刀的傢伙?」

    聽雅真這麼一說,男孩兒含淚的眼睛立刻睜得好大,抬頭看著雅真。

    啊,真是的,把我的母性都刺激出來了。我要不要留下這個傢伙?——雅真心裡想道。

    「雅真吶,這是犯罪呀。」心裡的天使責怪著她。

    「閉嘴!我也知道!」心裡的惡魔則厲聲高喊。

    「哼,我給你包紮膝蓋的時候,發現你並不是摔傷的。如果只是摔傷的話,不可能流這麼多血。」

    男孩子默認了。雅真趁機把他的袖子掀了起來。

    本來應該先把袖子掀起來,這樣傷口才不會加重,但是這個傢伙總惹她生氣,所以她就只好把順序給顛倒了。

    男孩兒的胳膊已經失去了原來的血色,變得青一塊紫一塊,被刺傷的地方甚至露出了白花花的骨頭。

    「看來不是劃的,而是刺傷。哪個無知的傢伙?根本就不會用刀,竟敢拿著刀到處亂轉?」雅真義憤填膺。

    壓根兒也沒指望能從男孩子那裡聽到什麼回答,她熟練地纏完了繃帶,繫了個結,像飄帶一樣。

    「雖然是我包紮的,不過確實包得很好!哦,很完美!」

    「你……」

    「你不必說謝謝了,因為這是理所當然應該感激的事情。不過,我要把夢夢帶走。」雅真指著貓說。

    「夢夢?」男孩子驚訝地問。

    雅真把蜷縮在角落裡的雪白的小貓抱起來,轉過身去。

    「以後這隻貓歸我餵養。我已經給它取好名字了,就叫夢夢。你別在這裡瞎逛了,弄不好又會落到二流子手裡,遭人毒打,還是趕快回家吧。」

    嘩啦啦!——雅真從黑色塑料袋裡拿出一個本來買給雅民吃的橙子,扔到男孩兒手裡。

    「Nicecatch!這可不是爛橙子,你放心吃吧。」雅真說。

    望著雅真抱著小貓消失的背影,低頭看看自己手裡的橙子,男孩輕輕揚起了嘴角。

    沒過多久,雅真,不,曾經叱吒風雲的熱血戰士——女扮男裝的少女——俊姬,得知這個男孩兒就是傳說中的恩結。

    「哪兒來的橙子?」男孩兒目不轉睛地盯著手裡的橙子,一個黃頭髮男人問他。

    「一個女孩子給我的,還說這不是爛橙子,可以放心吃。真是個奇怪的女孩,是不是?」男孩的目光沒有離開橙子,笑著說道。

    剛才問他問題的那個男人不由得大吃一驚。

    「那阿茲貓呢?」男人又問。

    「被那個女孩兒帶走了。以後它大概叫夢夢了。」男孩漫不經心地回答。

    如果時間可以倒流……——男人心裡想道。

    看著自己的弟弟恩結,男人悲傷地笑了。他叫恩炫,和恩結是雙胞胎兄弟。

    「熙赫會幫我照顧好夢夢嗎?我不在家,我的夢夢會不會很難過啊?」

    一到學校,雅真就連連歎息。

    「夢夢是誰呀?」美子湊了過來。

    「我用一隻橙子換了一隻貓。太可愛了!它的毛像雪一樣潔白,眼睛是綠色的!每次看到它打呵欠的樣子,我就想咬它。我把可愛至極的夢夢交給了冰塊熙赫,所以很擔心啊。」

    「冰塊?熙赫?哎喲!你這麼說我哥哥?我要告訴他!雅真,你好討厭!」熙娜不知不覺間走了過來,在後面叫道。

    「哈哈,我一開始就是叫他這個名字的,現在習慣了。而且雅民也這樣叫他。」雅真解釋說。

    「熙赫哥哥在照顧那只名叫夢夢的貓嗎?」美子問道。

    「不行的,我哥哥對動物的毛皮過敏!這可怎麼辦呢,嗚嗚!」

    熙娜嚶嚶地哭了,雅真露出欣慰的笑容:呵呵,過敏?那他可要大吃苦頭了。那我以後要不要買條狗回家?熙赫和雅民是一體的,我送給雅民做禮物會更好吧?有沒有哪裡賣老虎的?塊頭大,而且毛也多,要不要和動物園聯繫一下呢?——雅真浮想聯翩,壞壞地笑著。

    「那麼是誰收了橙子,把貓賣給你的?聽你那麼描述,也不像是野貓,如果是純種貓,價格不是很貴嗎?」聽美子說完,熙娜也抑制不住興奮,好奇地眨巴著眼睛。

    「聽說熙赫過敏,你的眼睛怎麼直冒光?你要是知道我在哪兒買的,是不是也要去買一隻?」雅真直拿熙娜打趣。

    「你從誰手裡買的?我們家裡有很多橙子呢。」熙娜兩眼放光,纏起雅真來了,唉,剛才還那麼委屈。

    就在這時,門「吱嘎」一聲開了,一個男孩輕輕地走進了教室,教室裡頓時安靜下來。

    「啊啊,就是他。喂,你!呃?等一等,這個傢伙就是恩結嗎?」

    雅真一問,同學們紛紛點頭。

    「啊哈,我現在才看出來,數學課上放哨的那個傢伙就是你?」

    雅真這才想起來,當時「爛橙子」恩炫曾經說過,站在後門的那個傢伙叫恩結。她當時很想看清恩結的面孔,而此刻他就站在自己眼前了。

    「我超凡敏銳的感覺(即使在黑暗中也能找到花兒)果然是寶刀不老啊。」雅真自吹自擂。

    她確實有種本能,就是善於捕捉靚麗的生物(換句話說,就是美男子),這種能力大概是與生俱來的吧。

    「原來你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恩結。你是不是受人欺負,不敢來上學了?以後不許曠課了,我會教訓那些傢伙的。」雅真大大咧咧地拍了拍恩結的肩膀。

    「喂,雅真啊,恩結可不是沒人理的孩子,你誤會了。」美子的聲音降低了十個八度,柔柔弱弱地說道。

    「是啊是啊,我知道了,不是沒人理,只是大家都不跟他一起玩罷了,是不是?大家絕對不是冷落他,只是把他孤孤單單地扔在一邊,你不說我也知道。先拋開義氣不說,我是個善良的天師,絕對不會告訴老師的,你放心吧。」

    雅真的話音未落,同學們已經張大了嘴巴。

    「主語錯了,雅真。是恩結冷落了我們所有的人,是他主動的。」熙娜說。

    「對,開始我們都想和他一起玩兒,可是恩結喜歡一個人玩兒……」

    同學們大概沒看到恩結蠕動著的眉毛,仍然爭先恐後地站起來說話。

    恩結臉上淡淡的微笑逐漸消失了,嘴角泛起了冷冰冰的嘲笑。

    雅真一把抓住恩結瑟瑟發抖的拳頭,向講台前走去。

    「把過去的事情都忘掉吧,一切從頭開始。當!當!當!」

    雅真像個宣判的法官,使勁敲打著講台,那些扯著嗓門控訴不滿的同學們立刻閉上了嘴巴。

    恩結的臉一陣紅一陣白,還沒來得及反抗就已經成了這個班裡真正的成員。

    也許以後恩結會因為自己成為班級一員而後悔不已,但是這件事尚未發生,它屬於未來。

    也許恩結會詛咒這一天,但這也是以後的事情,誰都無法預測。

    「恩結呀,去我們家玩兒吧,算是對我們做朋友的紀念。夢夢太可愛了,哎呀,我真想咬它一口。」

    聽了雅真的話,纏在她胳膊上的熙娜悄悄地和她拉開了距離。

    「我不會咬你的,你放心好了,我牙齒的品位可高著呢。」雅真揚了揚下巴。

    熙娜仔細想了半天才明白了她這話的意思,瞇起眼睛若有所思地瞪著雅真。

    「哼!不管你怎麼瞪我,我都不怕,嘿嘿∼!」雅真吐著舌頭氣熙娜。

    熙娜和雅真天真地玩著鬧著,美子和恩結兩個人單獨聊了起來。

    「夢夢以前叫什麼名字?是恩結你給取的嗎?」

    說「恩結」這個名字的時候,美子悄悄地避開了恩結的目光,叫得好像很不自然。

    「阿茲貓。」恩結簡短地回答道,眼神飄向遠方。

    「阿茲貓,啊!就是藍精靈裡面格格巫的那只胖貓嗎?」不知道什麼時候,熙娜已經來到了恩結身邊。

    「藍精靈是什麼?」雅真問道。

    「就是那個藍色小矮人的動畫片呀,你不記得嗎?啦啦啦,啦啦啦,就是這麼唱著歌兒出來的。」熙娜還加上了動作,聲音嘹亮地唱了起來。

    「哎喲,我還真不大記得……」

    「熙娜,這個歌兒是啤酒廣告裡的。藍精靈的歌兒是這樣的,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美子更正了熙娜的話。

    「哎呀,我不管,美子你討厭!我看到的藍精靈唱的就是這支歌兒!」熙娜嗲聲嗲氣地堅持,美子只好點了點頭。

    恩結悄悄地趴在雅真耳邊問:「她原來就是這樣嗎?」

    「偶爾犯病的時候就這樣」,雅真不禁歎息了一聲,「如果她再惡化下去,你得負責送她去醫院,或者找個厲害的傢伙(能受得了熙娜的偉大人物)介紹給她。」

    「沒人能受得了。」恩結老實回答。

    「是啊,應該沒有這麼偉大的人物。所以我才把她交給你,你好好修理修理她。美子現在距離正常狀態距離還不算遠,先不用管她。」

    雅真說完,恩結連忙搖頭。

    「超出我的能力範圍了。你昨天不是給我治療傷口了嗎?今天你也想想辦法,治治她的病(熙娜看起來很嚴重)吧。」

    「要是可以的話,我早就給她治療了。你就把她帶走吧。你胸懷那麼寬廣,就當她是撒嬌好了。」

    雅真固執起來。

    熙娜根本不知道有人拿自己在做交易,她抓著美子的卷髮,天真無邪地笑著。

    咯咯咯咯∼

    聽到熙娜的笑聲,恩結和雅真同時搖頭。

    不一會兒,他們走到了雅真家。

    想變成星星的孩子

    恩炫外傳

    這是小時候的事情了,那時候我還很小,也就是我們還靠在媽媽膝蓋上撒嬌的時候。

    我總是面無表情,雖然我年紀很小,卻幾乎從來沒笑過。人們都不願意靠近我,但我覺得他們並不討厭我。就因為我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所以就連最初覺得我長得可愛的人也都離我遠遠的,僅此而已。

    僅此而已,我沒有感到傷心。沒有什麼好笑的,所以我才不笑,我討厭故意裝出來的笑容,就像弟弟那樣。

    有一天,我發現恩結躲在媽媽裙子後面,不時地探出頭來。鄰居大嬸們都覺得他可愛,溫柔地撫摸他的頭。她們從來沒有這樣撫摩過我,就連媽媽也從來沒有向我伸出過她的手。

    「什麼媽媽,統統給我消失!」

    媽媽尷尬地笑了笑,她並沒有因為我說這句話而責怪我。我很氣憤。我希望媽媽在我說話過分時能打我一頓。那樣,她就會把手伸向我了。

    但是媽媽沒有碰我,她難為情地笑了笑,轉身走了。我看到恩結抓著媽媽的衣角大聲哭著。媽媽沒有理我,她去哄哭著的恩結。

    然後——

    媽媽消失了。

    並沒有發生什麼特別的事情。自從我說了那句過分的話以後,第二天早晨開始,媽媽就不見了。

    恩結沒有指著我說「都是因為你!」他只是默默地撫摸著我的頭。我第一次感覺到他是我的弟弟,是和我流淌著同樣血液、擁有相似面孔的雙胞胎弟弟。

    自從媽媽失蹤之後,恩結再也不哭了。

    我代替恩結哭,把他那份也哭出來了。我常常號啕大哭。我第一次在恩結面前,靠在雙胞胎弟弟的膝蓋上哭了起來。我雖然不愛笑,但也從來沒哭過,那是我第一次哭。

    我一直哭到全身的水分都乾枯了。哭累了,睡著了,我在夢中繼續哭,可是媽媽還是沒有回來。媽媽不見了,她真的失蹤了。

    報紙攢了一大堆,我們家門口堆了好多報紙,沒有人看報。因為那是爸爸要看的報紙。我們就把報紙放在那裡,誰也不看。等爸爸回來,我想直接交給他看,他一定會誇獎我的。我懷著這種期待,把報紙整整齊齊地疊好,放在爸爸書房裡那張顯眼的書桌上。

    媽媽失蹤以後的第三天,爸爸也失蹤了。報紙上蒙了很多灰塵,但是不能把報紙扔掉,因為爸爸回來以後還要看。

    有一天,我從學校放學回家,報紙收拾得乾乾淨淨。

    難道是爸爸回來了嗎?

    不是的,報紙是恩結收拾的。爸爸不見了,就像媽媽也不見了。

    我很生氣,我為自己生氣,於是我向恩結髮洩心中的憤怒。

    從恩結房間裡找出積攢了幾個月的報紙,我把它們扔到地上。

    我一邊撕報紙,一邊大哭,然後繼續把已經撕成碎片的報紙撕得更碎。

    恩結默默地走出房間。他把我留在那裡,讓我一個人哭,就這樣離開了房間。

    我哭夠了,緩過神來,坐在報紙的碎片中間。到處都是撕得粉碎的報紙。

    我看到了放在角落裡的日記本。那是恩結的日記。日記本上貼著恩結剪下的報紙。上面所有的報道都與失蹤有關。

    在什麼地方,通過什麼方法找到了什麼人,沒有找到什麼人——都是這樣的內容。還有的雖然找到了,找到的卻是屍體。

    我走了出去,我要把恩結找回來。我拿起雨傘,跑了出去。恩結佇立在雨中。那天下的是雷陣雨。恩結靜靜地站在那裡,像是要把所有的雨水都吸進身體似的。他靠在圍牆上,看上去好像是在哭泣。

    我害怕恩結也失蹤了。

    我嫉妒他。他得到了我未曾得到過的愛,他總是顯得那麼柔弱。可是,難道我真的得不到愛嗎?

    雨中的恩結懷裡抱著一疊報紙,就像個活生生的傻瓜。那是今天的報紙。我把報紙搶過來,蓋在他的頭上。我幾乎要哭的臉上露出了笑容。

    我笑了,可是臉頰上卻流下了一行行的液體。那不是眼淚,而是雨水,是溫暖的雨水,並不怎麼涼。

    恩結什麼也沒有說。忘記了從什麼時候開始,恩結再也不說話了。今天他也不說話。

    我們望著傾盆而至的雨水。

    我手裡拿著恩結的雨傘,但是沒有撐開。我們要把沒用的報紙派上用場。我們不再需要報紙了。

    雨停了,果然是雷陣雨。

    我茫然地仰望著天空。漆黑的夜空中有什麼東西在閃爍,那是北斗星。

    「北斗七星的勺柄部位有三顆星星,用阿拉伯語分別叫做搖光、開陽和玉衡,第二顆星星開陽旁邊,有一顆用肉眼看不見的很小很小的星星,那顆星叫開陽伴星,阿科爾……你們知道阿科爾在阿拉伯語裡是什麼意思嗎?」

    恩結默默無語地望著天空。我不知道他的視線到底落在哪裡,但是我突然想到,他和我正在看同一樣東西。

    「是懸掛的意思,嗯,有一個孩子,他很想變成星星,成為星星的一部分,於是他懸掛在風箏上,飛向天空。最後,他真的變成了星星。」

    「不可能,人怎麼可能變成星星呢?我們早就過了讀童話的年紀了。」忘記了是什麼時候,反正當時我是這樣回答的。

    「恩炫你這麼認為嗎?」媽媽露出莫名其妙的微笑。

    「他會很孤獨,我也可以變成星星嗎?」恩結說道。

    後來,媽媽又說了什麼呢?

    「懸掛……」

    我看到了北斗星的那顆小星星,似乎還看見了懸掛在那顆小星星上的人,就是那個懸掛在風箏上的孩子。

    「如果恩結願意的話,長大後可以去找他,你們可以做朋友,是不是?」媽媽當時好像是這麼說的。

    很多人不喜歡父母的束縛,但是對於我來說,對於我們來說,對父母的渴望是那麼那麼的強烈。

    讓媽媽消失那句話,並不是出於真心。

    回來吧——

    在海市蜃樓般消失的童年記憶中,我虔誠地祈禱。

    隨著時間的流逝,我組織了一個名為「月進會」的組織,也就是追逐月亮的意思。就算動用非法的手段,我們也要把失蹤的人找回來。

    對於我們來說,「月亮」雖然是真實的存在,卻是個永遠也捕捉不到的幻想。

    但是我們仍然堅持不懈地追逐。我們不會放過一縷月光,也不會放過任何一個痕跡。我們要尋找失去的人和即將被我們遺忘的人。

    這就是「月進會」,這就是我親手創立並且從屬於其中的組織。

    時間不能解決任何問題。本來以為隨著時間的流逝,可以把那些往事統統忘掉,可是一切都清晰得像發生在昨天一樣。我們越來越焦躁,又過了很長時間,我們終於絕望地放棄了。

    怎麼找也找不到啊。

    我們失去了希望,只抓住了最後一縷月光。

    慢慢地,我們發現自己已經變質了。我們苦苦尋找的人已經逃離了我們的記憶。

    媽媽說她想做一名宇宙探險家,所以她成為了科研人員。她想更切近地觀察宇宙,探索浩瀚的宇宙的奧秘。

    難道是我選錯了路?

    恩結越來越強悍,我也越來越強悍。

    恩結逐漸失去了笑容,我就把本該屬於恩結的笑容也一起笑了出來,就像代替恩結完成了他空缺的部分。

    於是,我學會了強顏歡笑。也許從某個瞬間開始,我已經是真的在笑了。

    是的,不管怎樣,我一直在笑著。

    因為恩結不再笑了。

    我的心去了哪裡?

    「哪兒來的橙子?」

    恩結目不轉睛地盯著手裡的橙子,我問他。

    「一個女孩子給我的,還說這不是爛橙子,可以放心吃。真是個奇怪的女孩,是不是?」恩結笑著說道。

    恩結笑了。雖然他沒有看我,但是他確實笑了。

    「那阿茲貓呢?」

    「被那女孩兒帶走了。以後它大概叫夢夢了。」他漫不經心地回答,絲毫不迴避我的目光。

    如果我再向前邁一步的話……

    可是,我好像被釘在原地了,一步也動不了。

    恩結笑著回答了我的問題,我已經滿足了。我根本不指望他能正視我的眼睛。

    如果時間能夠倒流……

    我感覺自己的眼淚馬上就要奪眶而出了,但是我不能在恩結面前哭。我沒有這樣的資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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