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飯過後,同學們極不情願地坐下來。肚子撐得飽飽的,陽光暖融融的,連鈴聲聽起來都像是催眠曲,不被歡迎的第五節課開始了。
「神經病老師的數學課,小心著點兒!」上課鈴聲一響,坐在雅真旁邊的美子低聲提醒道。
再怎麼神經病,還能有你和熙娜那麼嚴重嗎?——雅真想著,抿嘴一笑,靠在椅子上。
「這個班級竟然還有如此膽大包天的傢伙!哼,姜雅真!你趕快給我StandUp!」
雅真正茫然地望著窗外,突然聽到一聲巨響,趕緊把視線轉移到了講台。
黑板擦得乾乾淨淨,一個年近六十歲的老男人站在黑板前面。頭髮禿了一半,卻老老實實地貼在頭皮上,大概塗了什麼膠水在上面。
也不知道這個姜雅真是誰,不過她算是倒霉了,落在所謂的神經病手裡。嘖嘖!——雅真在心裡連連歎息,並深表同情地搖了搖頭,以示哀悼。
沒有人站起來,數學老師立刻漲紅了臉。
可是,大家為什麼都看我呢?——雅真覺得事有蹊蹺,看了看四周。
坐在身邊的美子叫了她一聲:「雅真啊,就是你,你幹什麼呢?老師叫你呢。」
美子低聲跟雅真說完後立刻又端正了坐姿,老老實實地目視正在發火的老師。
「——什麼?」雅真失魂落魄地喊道。
姜雅真!
這是誰的名字?
「哎呀!這不是我的名字嗎!」
俊姬,不,是雅真,她剛想站起來,一下子被椅子絆住,匡當——摔倒在桌子底下,拖鞋上方。
教務室裡——
數學老師甩著鞭子,製造著緊張和恐怖的氣氛。
雅真的眼睛緊緊盯著鞭子一左一右,感覺周圍涼風一陣一陣的。
「老師,雅真是新轉來的學生,不知道有假期作業,您就原諒她吧,好嗎?」和雅真一起來到教務室的美子拚命地求饒。
「哼,真的嗎?」數學老師問雅真。
他終於放下了手中的鞭子,好像在等待回答。於是雅真使勁兒點了點頭。假期已經結束了,現在總不能再讓她做假期作業吧。
「雖然是新轉來的學生,但是也不能就這麼放過你。而且,這次的作業成績還要算進綜合測評。」老師故意做出很遺憾的表情,頓了一會兒,他抬起頭對雅真狡猾地笑了一下:「不過如果你能解答出我的題目,別說假期作業的分數,就算你以後不聽我的課都沒關係。」
聽老師說完這句話,雅真毫不猶豫地拿著老師遞給她的試卷,走出了教務室。
「老師不會說話不算數吧?」雅真問美子。
「那位神經病先生不可能給你出簡單的題目。你有信心嗎?還是老老實實做作業吧,怎麼樣?你現在去找他……」美子轉身想回教務室,但是雅真攔住了她。
「你讓我做那麼多假期作業?討厭,什麼時候才能做完呢,而且老師提出的條件也不錯啊。」
「好吧好吧,你看著辦吧,以後你要是後悔,我可不管。」美子發著牢騷。
要不要聽她的勸呢?——雅真想了想,打開了試卷,頓時傻眼了。
「這是什麼數學題呀?」她嚷嚷起來。
美子從雅真手裡奪過那張試卷,很快,她的眼睛裡就充滿了憐憫之情。
「我就知道會是這樣,你以為他『神經病』的外號是白白得來的?」美子說道。
雅真這才意識到,如果身邊有人號稱「神經病」,必須躲得遠遠的。可是現在追悔莫及,她已經在老虎屁股上拔毛了。
放學路上,雅真的臉上依然愁雲滿佈。她不能不鬱悶,因為當時只說了把題目解答出來會怎樣,並沒有說解答不出來的時候會受什麼樣的懲罰。
「要不我現在去做假期作業?啊啊啊啊!我要瘋了!」雅真突然停了下來,連聲大叫。
熙娜本來挎著她的胳膊,突然抽搐了一下,猛地放開了。
雅真控制不住心中的煩躁,使勁撓著後腦勺,搖頭不止,熙娜終於站出來阻止她了:「算了,人家都看著你呢。就算我漂亮,看我的人多,你也不能生這麼大的氣啊∼哎喲,小氣鬼!」
看來熙娜也是個公主病患者。見了神經病,你要躲得遠遠的。——雅真想起了剛總結出來的結論,正準備從熙娜身邊開溜,沒想到被熙娜發現了。她湊過來,又緊緊地貼在雅真身上。
「雅真哪,你擔心什麼?把神經病出的題目交給小民完成,不就行了嗎?」熙娜說道。
「小民是誰?」聽到這個陌生的名字,雅真反問熙娜。
「小民,小民不是數學天才嗎?就連曼薩協會(英國著名的高智商者組織,會員標準就是在智商測試中取得高分)專家出的題目,他都能輕而易舉地解答出來呢!」
原以為熙娜說不出什麼有用的話,沒想到關鍵時刻還能吐出點兒恐龍牙齒來,雅真彷彿抓到了救命稻草。
「你把他介紹給我吧!」雅真抱住熙娜的胳膊,欣喜若狂。
「什麼?介紹誰?」
「那個叫小民的數學天才呀,他在哪兒?」雅真催促著熙娜。
「小民在哪兒,你怎麼問我?這個時候,應該在家吧。」熙娜看了看戴在手腕上的閃閃發光的夜光表,嘀嘀咕咕。
「走吧!小民家在哪兒啊?」雅真拽住熙娜問道,她已經作好了向前衝的準備。
「小民家不就是你家嗎?雅真你今天好奇怪呀!看來是被神經病病毒給傳染了。我要回家了,你別跟著我!不要跟來哦?!」熙娜說完,就大步流星地逃跑了。
「要不是發生了今天的事情,你求我跟著你都不稀罕。裝什麼啊?還有,誰被神經病病毒傳染了?你明天死定了!」雅真望著熙娜逃跑的背影,憤憤不平。
雅真回到家裡,到處尋找雅民。
「雅民啊!」
雅真推開那扇天藍色的門,叫著房間主人——雅民的名字。
床上,雅民抱著柔軟的白色枕頭,不停地打盹。在雅真眼裡,就連沾了口水的枕頭都成了讓雅民顯得更可愛的道具。
「哦,姐姐回來了?」雅民嘟噥著,剛剛打了個呵欠,半閉的眼睛裡凝結著透明的淚珠。他那檸檬色的頭髮亂糟糟的,卻仍然顯得很可愛。
雅真仔細打量著眼前的小傢伙,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怎麼看也覺著不像是數學天才。
不過,世界上有太多離奇古怪的事情。所以,這也沒什麼不可能的。啊,是啊,但願如此了,我真的不想做數學作業。——雅真暗暗祈禱。
「雅民呀,你是數學天才嗎?」雅真扶起趴在床上的雅民,問道。
「什麼?我不是……」雅民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然後就又趴下去睡著了。
「啊啊啊!難道這個家裡除了雅民,還有另一個小民嗎?」雅真急切地喊道,衝了出去。
雅真繼續焦急地尋找不知藏在什麼地方的「小民」,腳上都長出了熱痱子。一樓和二樓就不用說了,就連樓頂和院子,甚至連地下陰森森的倉庫都仔細翻遍了,根本連個人影兒都沒有。
「熙娜不是在說謊吧。」雅真回到房間,一邊嘟噥著,一邊緊張地盯著那張試卷,試卷上寫著滿滿的不像數學題的數學題。
「熙娜姐不會說謊的。」耳邊突如其來的聲音把雅真嚇出了一身冷汗,手裡的數學試卷也掉到了地上。
雅民彎下腰,撿起掉在地上的試卷——
不一會兒,他的一句話讓雅真馬上眉開眼笑。
「我幫你解答吧!」
一個小時以後,雅真徘徊在雅民門前。
「做完了!姐姐,你快進來!」雅民叫著姐姐。
「真的嗎?真的都做完了嗎?」
雅民點了點頭,把試卷遞給她,A4紙上寫滿了密密麻麻的答案。
他果然出色地完成了這項艱巨的任務。
想不到我們家還有個天才,這個雅民,看來真得重新審視一下了。——雅真由衷讚歎。
「嘿嘿,小民真的給你解答出來了。」第二天,雅真剛到學校,熙娜就驚訝地問道。
「你不是說交給雅民就行了嗎?有什麼好驚訝的?」雅真問。
「要是平時,雅民的確可以做到。沒想到在生氣狀態下,仍然這麼聽姐姐的話,看來他的『戀姐情結』已經深入到骨髓了。」
「他生氣了嗎?」雅真撓了撓腦袋。
「是啊,不是你說的嗎?你偷著給小民拍照,小民都不願意跟你說話了。」
事實上,小民早就把男扮女裝拍照的事忘得一乾二淨了。難道他真的像熙娜所說的那樣有「戀姐情結」嗎?
期待已久的數學課終於又到了。雖然還是和昨天一樣時間安排在慵懶的午後,但是今天這節課對於雅真來說卻有著非凡的意義。
數學老師開始說話了。
「今天我要對你動刑了,不過,在動刑之前,我會給你一個求生的機會。監獄裡有兩名哨兵,還有兩個出口。其中一名哨兵滿口謊言,另一名根本就不會說謊。其中一個出口將把你引向死亡之路,而另一個出口可以讓你起死回生。不管你選擇哪一邊,你都可以問哨兵一個問題。不過,兩名哨兵都只能回答『是』或者『不是』。」
長篇大論結束了,學生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所云。
只有看過數學試題的美子和熙娜,還有雅真,明白神經病老師的意思。
「姜雅真,你要不要抓住求生的機會?」
老師滿臉嚴肅的神情,但是在雅真眼裡,他卻像是鄰家的啤酒肚大叔,威嚴的眼神背後藏著微笑。
「那當然,我不但要活下來,還要獲得擺脫討厭的數學課的特權。啊!對了,其中還包括對提高能力沒有任何用處的假期作業。」說完最後一句,雅真沖老師調皮地笑了笑。
看著老師紅成雞冠的臉,雅真昂首挺胸地走向教室門前。
吱嘎——她剛推開門,就看見門口站著個男生。那是一個長相可愛的男生,幾乎可以和雅民媲美。
「——爛橙子!」雅真看著他滿頭黃髮,即興給他取了個外號。
雖然他的臉蛋長得很可愛,但是他騙不過雅真的眼睛。在可愛的外表下,這個男生散發著相當危險的氣息。雖然他看上去非常陽光,但實際上他的「瓤」早就已經爛了,就像外表和「瓤」不同的橙子,剝開之前無法瞭解他的內心。
後門那邊還有一個男生,他靠著牆壁。走廊上並不怎麼黑暗,卻看不清他的臉。
後面的男生頭髮較長,身材瘦弱,乍看上去像個女孩子。如果稍微換個角度的話,也許可以看清楚點兒。
「你打算就這樣盯著『恩結』看嗎?」「爛橙子」探過頭來問雅真。
「那個傢伙叫『恩結』嗎?」
因為眼前這個傢伙擋路,雅真看不清那個叫恩結的傢伙長什麼樣。
「你知道我的名字嗎?我們今天是第一次見面吧?我叫韓恩炫。」「爛橙子」向雅真作了自我介紹,又衝她拋了個媚眼。
果然如老師所言,前門和後門出口處都各站著一名哨兵。為了自己的生命和自由,雅真必須問他一個問題。
「『爛橙子』,你是滿口謊言那個,從這個出口出去,就是死路一條了,對不對;或者你不是愛說謊那個,但是從這個出口出去依然無法生還。這兩句是不是真的?」雅真問道。
雅民給她解釋了那些問題,但是她把中間過程省略了,只背下了結果,看來還是發揮了作用。雖然她沒想到老師真的會讓她直接說出答案。
雅真的問題是個需要進行複雜思考的數學謎語。
她用眼角的餘光悄悄地往教室看了一眼,熙娜向她豎起了大拇指。同學們也都為雅真感到震驚。最刺激的是窗戶裡映出來的數學老師那副蔫頭耷拉腦的樣子。
「他一定想不到我能說出正確答案吧?」
此時此刻,雅真的心裡爽極了,彷彿糾纏多年的便秘(不要想像)徹底治癒了。
「愉快、痛快、爽快,我現在是自由人了!」
雅真說出了正確答案,擋在門前的「爛橙子」和恩結不得不退到一邊。
「現在終於出獄了,我該去哪兒呢?」
雖然她可以不上課了,但是其他班級都在上課,她也不能到處亂轉。
雅真的腦海裡只浮現出一個地方,她向那裡走去。
樓頂,那裡是小混混們的王國。
大多數學校都因為危險而把樓頂封閉起來,這所學校也不知道是怎麼考慮的,樓頂的門肆無忌憚地敞開著,連把鎖也沒有。
萬一有人從這裡掉下去,那可怎麼辦呢?——雅真不由得為未來的日子裡有可能從這裡失足的同學擔心起來。往下一看,她看到那裡有個裝飾得整齊而又漂亮的花壇。儘管是冬天,花壇裡的常青樹仍然生氣盎然地炫耀著綠色的樹葉。
「最讓人恐懼的高度是七樓嗎?」雅真自言自語。
雅真曾經聽說過,不管人從多高的地方掉下來,只要達到七層的高度,就會昏厥過去。現在,雅真站在五層建築物的樓頂,可是她感覺比七層還要高。
「如果從這裡掉下去的話,直到我撞到地面的剎那,應該還不會昏厥過去。」
雅真站在那裡,久久地注視著常青樹的樹梢。突然,一陣風把她的頭髮吹亂了。
「那個傢伙應該去上課了吧?」雅真把散落在臉上的頭髮撩起來,漫不經心地嘟噥了一句。
就在這時——
「你是說我嗎?」
冷不丁從空氣中飄來這句問話,雅真渾身一顫,倒吸了一口涼氣猛地轉過身。
看到眼前那張沒有血色的臉,啊——雅真驚聲怪叫。
啊,我又要死一次了。是死神要來帶走我嗎!——來不及再多想什麼,雅真倒了下去。
現在的她已經漸漸地適應了陌生的身體,而且對新生活充滿了渴望。此刻,望著藍得幾乎讓人流淚的天空,她靜靜地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