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天國守候你 正文 26. 天下大亂
    這個世界上沒有永遠的秘密。

    這是一句多麼平凡的話啊!可人們卻往往忽視它。

    江彬本以為要是自己不說的話,絲雨就一直都不會知道自己即將失明的噩耗。江彬對絲雨隱瞞了兩件事情,失明的事只是其中之一,江彬還沒有告訴絲雨自己父母已經不同意訂婚的事。

    可是,這種小秘密總有被揭穿的一天,這一天來得很早。星期五的下午,颱風終於席捲了東海岸,所有一切的美夢都在瞬間被摧毀了。

    馬上就要開學了,絲雨結束了在絕世遊戲公司的打工生活,開始準備回學校上課。江彬下班以後,和絲雨一起吃了晚飯,吃過晚飯又在街上閒逛了一會兒,江彬把絲雨送到了屋塔房下。就在絲雨要上樓的時候,忽然發現在樓梯上站著一個中年男子,正在和媽媽說話。

    「媽媽!」

    「啊,您回來得正好。」

    一看見絲雨,中年男子馬上朝她打了個招呼,好像是專程找絲雨來的。

    「您是……」

    絲雨一愣,想了想自己根本不認識這個人啊,她鄭重地施了個禮,說出了自己的疑問。

    「啊,我是樸會長派來的。」

    樸會長當然就是江彬的父親了。

    「您有什麼事兒嗎?」

    「我們可以到房間裡去談嗎?」

    中年男人朝四周望了望,有些面露難色。

    「好吧,那請進。」絲雨和媽媽把中年男人領進了小客廳裡,坐了下來。

    「這個請你們先收下……」

    剛一坐下,中年男人就把拎在手裡的一個皮箱往絲雨和母親面前一推,打開來,裡面竟然是一沓沓嶄新的萬元鈔票,上面還有一個信封。

    「這是怎麼回事兒?」

    與旁邊張大嘴巴不會說話的母親相比,絲雨冷靜了許多。看見錢她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這是我們會長的一點兒心意。我也知道這樣說,您可能心理上很難接受,但是會長還是希望您能就當沒有和我們公子訂婚這回事。」

    「什麼?」絲雨和母親又一次齊齊瞪大了眼睛。

    「您也是知道的,我們會長的公子是接受過心臟移植手術的,所以要特別注意身體才行。也就是說他的身體狀況還不適合婚姻生活。這個信封裡裝著一個小公寓的過戶手續,就在漢城市裡,如果你們能搬過去住的話,我想對我們雙方都好。」

    「那麼說,您的意思是讓我收下這些錢然後離開江彬君,是嗎?」

    「錢,只是我們的一點兒心意而已。我們更希望您能理解樸會長的那份愛子之心。」

    中年男人的話說得很有禮貌,聽起來也好像很合乎情理。可是,聽在絲雨耳朵裡卻恰恰相反,她甚至有點兒懷疑自己的耳朵,這怎麼可能?

    見絲雨愣愣地不說話,中年男人又是一鞠躬。

    「如果您真的是為我們少爺著想的話,請您聽從老會長的意思吧。」

    「那這也是江彬君本人的意思嗎?」

    「大概是吧。」

    「江彬他也同意用這種方式來解決?」

    「據我所知是這樣的。」

    「你撒謊!我剛才還和江彬君一起吃飯了呢!他怎麼什麼都沒有跟我說?」

    「人本來就是這樣的,很多話是不願意用自己的嘴巴講出來的。」

    「這些錢我不需要,即使是讓我和江彬君分手,也用不著給我這些錢。」

    「您一定會需要的。」

    「我說了我不需要。」

    中年男人又看了看絲雨的媽媽,一鞠躬,「懇請您收下,我想你們一定會需要的。」

    「您為什麼這麼說呢?」

    「我想絲雨小姐本人應該很明白我的意思吧?」

    「我?」

    「眼睛!」中年男人乾澀地吐出兩個字以後,就站了起來。

    「最後,如果您真的是愛少爺的話,請您以後再也不要見他了。這間公寓明天就可以入住。」中年男人深施一禮以後,就下了樓。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你和江彬之間怎麼啦?還有,還有他剛才說什麼眼睛?」一見男人走遠,媽媽就忍不住連珠炮似的問了起來。

    「嗯,媽媽,您稍等一下,我要好好想想。」

    絲雨的心跳特別快,她的頭也有點眩暈。媽媽趕緊一把扶住了絲雨。

    「你沒事兒吧?絲雨啊,媽媽給你倒杯水。」

    「沒事兒,媽媽,您坐下吧。」絲雨晃了晃,走進了自己的房間。

    看見絲雨失魂落魄的樣子,媽媽一拍大腿,眼淚掉了下來,「啊喲!這可叫我怎麼活喲,家窮就是罪過啊!」

    絲雨打開電話,江彬的短信馬上跳了出來。

    親愛的絲雨,晚安!我愛你!

    絲雨輕輕合上了手機,看來江彬還什麼都不知道,這應該是樸會長一個人的決定。他又把剛才那個人說的話回想了一遍。

    可是,我的眼睛又怎麼了?

    那個人最後說了眼睛兩個字就走了,表情很嚴肅,絕不是開玩笑的樣子。還暗示自己眼睛需要錢。這讓她不禁想起了前幾天暈倒在蘆葦塘裡的事兒。現在想想,打那以後,江彬的行動好像有點兒怪異。自己家附近明明有醫院,可江彬每次都堅持讓自己去韓光醫院,這是為什麼?還有自己一直沒有問過醫生給自己開的是什麼藥。難道?絲雨望了望窗外的遠山,她的眉頭皺了起來。

    對,現在就查看一下,絲雨一回身,打開了書包,從中掏出了醫生開給自己的藥。這時她才恍然發現,幾種藥竟然都是進口藥物,上面都寫了些什麼自己根本就不認識。只有名字和製藥廠是用韓文後貼上去的。

    這樣絲雨的心裡更是蒙上了一層陰影,雖然她可以肯定江彬絕不會派人來給自己送錢。但是,肯定有其他的事情發生了,只不過自己還蒙在鼓裡。

    第二天,絲雨一個人來到了韓光醫院。掛了眼科的號以後,她開始站排等候。輪到她的時候,醫生看了一眼她的診療記錄,就要求她把眼鏡摘下來,準備為她做檢查。

    「張絲雨,今天好像不是你複診的日子啊?」

    「啊,我眼睛疼,所以就提前來了。」

    「哦,那你坐好,我給你看看。」

    醫生讓絲雨在機器前坐好,然後認真地為絲雨檢查起來。

    「唉,還是沒有好轉的跡象,看來只能移植了。」

    「移植?」

    「嗯?沒有人跟你說嗎?張絲雨,你的視網膜細胞已經幾乎完全被破壞了,必須要接受角膜移植才行啊。」

    「什麼?」

    「您現在的視力一直在下降吧?那就是因為視細胞已經死亡了。」

    「視細胞?」

    「嗯,怎麼?上次我已經跟院長報告過了,他沒告訴您嗎?」

    這一次是醫生驚訝起來,於是他開始細細地給絲雨解釋起她的病情以及治療辦法。

    醫生介紹了能有十幾分鐘,可是絲雨卻好像一句話都沒有聽進去,她只覺得天旋地轉。

    「我們已經向眼球儲備庫提出申請了,您也不要太灰心失望,說不定不久就會有消息的。」

    看見絲雨臉色蒼白,醫生又安慰了一下絲雨,可絲雨此刻已經什麼都聽不到了。她一直在心裡默念著。

    「角膜移植?角膜移植?」

    自己眼睛疼確實已經很久了,但一直以為主要是頭疼引起的呢。雖然,有時候也疼痛難忍,但是一想到自己本來視力就不好,也就從來都沒有放在心上。後來又長時間地在電腦前埋頭工作,沒想到竟然致使眼病嚴重到了這種地步。她艱難地走出了眼科診療室,扶著牆站住,現在,她知道樸會長那些錢的意思了。

    江彬是一個責任感很強的人,即使是知道自己馬上就要變成一個瞎子了,他也是不會做出棄自己於不顧的卑劣行徑的。

    看來現在確實是樸會長站出來反對自己和江彬的婚事了,即使人家不反對,自己要是真的失明了的話,這樁婚事也是不會再有結果的了……

    絲雨呵地笑了一下,然後眼淚便奔流而出了。為了擦眼淚,絲雨摘下了眼睛,可是一摘下眼鏡,絲雨眨了幾下眼睛忽然發現左眼竟然已經視物模糊,幾乎無法辨認事物的輪廓。她使勁揉了揉,又看了看周圍,還是看不清楚。過了好半天,周圍才漸漸顯現出事物的輪廓,她伸手在眼前晃了晃,雖然看得見自己的手,可是此刻這隻手就像一隻僵硬的假肢。這一瞬間,絲雨覺得全身都僵硬了。

    公司裡幾乎所有的人都下班回家了,可江彬還默默地坐在自己的辦公室裡,呆呆地注視著窗外。泰日從自己小房間半開的門縫中偷偷注視了一眼江彬,他發現江彬的視線一直沒有轉移過。

    泰日知道江彬在為什麼而苦悶。他在為用錢買不到的眼球而苦悶,現在這是江彬最大的心病。想到這兒,泰日往旁邊牆上掛的鏡子中望了望,他在看自己的眼睛。要是摘下去一個給絲雨的話,大概也沒有什麼問題。可是問題是,活人怎麼摘除角膜啊?這和江彬做過的心臟移植手術是一個道理。

    ——無論是心臟還是眼角膜,都不會接受活人的捐贈。

    泰日出神地想了一會兒,又咕咚一聲倒在了他的小床上。他一直在心裡盤算著,如何來幫助江彬。他為不能為江彬做點兒什麼而苦惱不已。想著想著,泰日又呼地坐了起來,開始注視著鏡子中的自己,他的眼睛很健康。

    江彬的視線還是落在窗外,他已經好久都沒有改變姿勢了。也不知過了多久,他才緩緩地叫了聲「泰日」,叫他準備車子。

    一向意氣風發的江彬坐在車子裡的時候,臉色也是陰沉沉的,沒有一點兒生氣。他沒有像平時那樣,不停地和泰日說話,泰日只聽到車後座上不停傳來翻書的聲音,那是江彬在漫無目的地翻看神話故事。

    泰日一直把江彬送到了公寓門口,泰日盯著江彬走了進去,可是他的窗口卻遲遲沒有燈光亮起來。泰日歪了歪腦袋,江彬那抑鬱的表情就又浮現在眼前。江彬以前問過自己的一句話此刻又回想起來。記得有一次,江彬問自己:「這個世界上有什麼是用錢買不到的?」

    那時候自己沒有回答,不過至少那時江彬是認為在大韓民國什麼都可以用錢買得到的。但是,江彬因為心臟病突發而倒下的時候,泰日才真切地體會到什麼是用錢買不到的東西。現在,他的感受更深了,這個世界上有很多東西都是用錢買不到的。

    江彬公寓的窗口一直都是黑沉沉的,泰日望了一會兒,又抬頭看了看車裡的鏡子,那裡有一雙眼睛。江彬現在急需的就是這雙眼睛。再確切點說的話,就是現在絲雨急需一雙眼睛,卻沒有人肯給她,甚至沒有人肯賣。

    江彬之所以能夠成功地進行心臟移植手術,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機緣是巧合,那是上帝對他的恩賜。實際上,移植手術常常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就拿這種角膜移植來說吧,即便是等到有自願者捐贈的眼球了,恐怕也是幾年之後的事情了。

    和往常不同,泰日今天從江彬的公寓裡一出來就去一處路邊小攤喝起了悶酒。

    等他喝光第四瓶燒酒的時候,他已經打定了主意。其實這個想法在他心裡已經盤算好幾天了。每次看見江彬痛苦的時候,他都會在心裡想上一想,今天他終於下了決心。

    泰日咬了咬牙,首先到銀髮夢公寓看望了老母親,他確信即使自己明天就死了,母親也肯定會在這裡安享晚年了。另一個讓他掛心的人就是湘曦了。也許遇到他這個一無所有的浪子是湘曦一生的錯,遇到自己以後,她就像被自己傳染了一般,厄運連連。可是,直到今天,湘曦卻沒有過一句怨言。即便是在那些地獄般的日子裡,湘曦也是默默地承受著,跟自己同甘苦共患難。

    一直以來,湘曦最大的夢想就是開一家小服裝店,有自己的小買賣,不用再看老闆的眼色行事。想到這兒,泰日又望了望鏡子裡自己的眼睛,那雙眼睛目光如炬。現在,老母親已經不用自己牽掛了,可是湘曦呢,總得給她留下點兒什麼。

    泰日想著,往座位上一靠,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說吧,你最希望我為你做什麼?」

    第二天,泰日找到了湘曦,破天荒地說出了上面的話。湘曦更是高興得一下子說不出話來。真沒想到,這個幾乎啞巴加木頭樁子一般的泰日今天也能說出這麼溫柔的話來。

    「哇,今天不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了吧?你說的是真的嗎?」

    一看湘曦驚訝的表情,泰日竟然笑了笑。

    「你不喜歡?」

    「不,不,不!我要求什麼都可以嗎?」

    「嗯。」泰日重重地點了點頭。

    湘曦歡呼了一聲,一拉泰日的手小跑著來到了光華門。

    「知道嗎?我最最羨慕的就是男人背著女人的樣子了,所以嘛,你在這兒親我一下,然後把我背到那兒。」湘曦用手指了指世宗文化會館的方向,「然後,再在那旁邊的小酒店裡為我買上一杯啤酒就可以了。」

    泰日順著湘曦手指的方向,面無表情地瞥了世宗文化會館一眼。

    「嘁,你還是不肯做吧?我就知道是這樣。」

    湘曦一看泰日的表情自然以為泰日是不肯按她的指示去做。可是泰日沒有說話,而是把視線轉向了另一邊的市政府,就在信號燈還在一閃一閃的時候,泰日卻突然一拉湘曦的手衝向了大路的中央。

    「天啊,你要幹什麼?這樣很危險的!」湘曦被泰日拉著,嘴巴裡卻大喊起來。

    可泰日根本不理會她,一直跑到了大路的中央。來回行駛的車輛喇叭聲響成了一片。「泰日,你,呃。」還沒等湘曦說出下面的問話,泰日已經停下來,一把把湘曦摟進懷中,深深地吻上了她的雙唇。「哦。」驚慌失措的湘曦開始的時候,還在推泰日,可是泰日依舊緊緊地摟著她,讓她動彈不得,湘曦只好乖乖地接受來自泰日熱烈的擁吻。

    馬上,兩人成了眾人眼中的焦點。很多人停下來觀看,可泰日根本不理會那些火辣的眼光,依舊吻得深情,讓湘曦甚至產生了一種錯覺,她覺得自己好像在夢中一般。

    長長的一吻結束以後,泰日又把湘曦背在身上,朝市政府的方向跑了過去。

    這下子看的人更多了,還以為他們是在拍電影呢。

    湘曦幸福而又羞澀地伏在泰日寬闊的背上,等她抬頭時候,發現泰日已經把她背進了市政府前面的高級賓館裡。

    真正令湘曦驚歎的是泰日拉著她從賓館頂層電梯間中走出來的那一刻。她的眼前是該賓館最豪華的高級西餐廳,從窗子向外望去,德壽宮、市政府大廈、光華門盡收眼底。這就是江彬曾經向絲雨第一次表白的地方。

    「這裡一定很貴吧……」

    湘曦瞪大了眼睛,輕輕拉了拉泰日的手。泰日沒說話,一直把湘曦拉進餐廳裡坐了下來。當泰日示意服務員把菜譜上最貴的菜端上來的時候,服務員馬上變得謙恭起來。

    「哦,一定會很好吃!啊,真是太美好了,這種地方我真是做夢都沒有想到過呢!」

    湘曦興奮極了,她一會兒轉頭望往窗外美麗的夜色,一會兒又傻笑上一會兒。等吃完了他們的大餐,兩個人又點了瓶酒,慢慢品了起來。

    這時泰日開始說話了。

    「謝謝你。」

    「謝什麼?泰日,你今天真是太酷了!這輩子能有這麼一天,我已經很滿足了。其實剛才在光華門前面的時候,人家都害羞極了,還有站在大路中央,簡直嚇死我了。」

    說著,一回憶起剛才那幕驚險與浪漫,湘曦的臉又紅了起來。

    「可是,泰日,你今天好像有點奇怪哦,以前你可從來沒有這樣過的,你是不是要到很遠的地方去啊?」

    說著說著,湘曦忽然不安起來,她似乎有種不好的預感,她緊緊盯著泰日的眼睛。

    「我媽媽,如果去世的話,就托付給你了。」

    泰日好像無法面對湘曦問尋的眼神,他把臉扭向窗外,淡淡地說。

    「去世?你怎麼突然說起這個來了?」

    湘曦覺得自己的血液一下子都湧到了頭上,她有點兒暈。

    「你的存折裡會有一些錢打進來的。你不是說等我們賺夠了錢就開一家服裝店嗎?用這些錢應該足夠你開店了。」

    「泰日!你這都是在說些什麼呀?」

    「在我的生命中,遇到你和社長是我的福分。現在,是我報答這福分的時候了。我得走了。」

    「什麼?難道?我不要你麼這麼做!不可以!你怎麼能用你自己的眼睛?」

    「今天能到這種地方來享受,也都是托了社長的福啊。你不要胡思亂想了,我已決定了。」

    「你瘋了嗎?泰日!你瘋了!你瘋了!」

    「我也不知道是哪個瘋子曾經說過這樣的話,叫做『士為知己者死』,樸江彬值得我尹泰日為他一死。」

    泰日說完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此刻的湘曦早已淚眼婆娑,顫抖著說不出話來。

    「泰日……」

    「我……愛你。」

    泰日的聲音低沉而又悲壯,他走到湘曦身邊,又深情地吻了一下湘曦,留下了這句他這輩子惟一的一句愛的誓言,就離開了餐廳。

    湘曦哭得痛不欲生,現在自己心愛的男人要把自己的眼角膜捐給社長的女朋友,雖然這是她連想都不願去想的事情,卻即將成為事實。活著的人是不可能捐贈眼角膜的,那也就是說,泰日要把這條命給江彬了,這怎麼可以?怎麼可以?!

    她卻無法抓住這個男人。

    雖然泰日是個沒有上過大學的粗人,可是湘曦知道,一旦是泰日決定了的事情,就絕無更改的可能。湘曦絕望了,她恨自己,恨自己無法留住泰日。

    「泰日……」

    湘曦哭倒在了桌子上。

    乘坐電梯下樓的泰日此刻心裡也是百感交集,他的眼睛竟也被淚水模糊了。他永遠都不會忘記這一天的,這一天他說了這輩子所有想說的話。

    第二天,江彬依舊處在焦慮不安當中。

    現在絲雨開始不接自己的電話了,就是給她發短信,她也不回。他打了好幾次電話,絲雨都沒有接。江彬也知道,現在絲雨已經開學了,可是那也不至於一直不接自己的電話啊,以前從來沒有這種情況。難道是絲雨知道了什麼?越是這樣想,江彬越是擔起心來。

    到了下班的時候,江彬再也忍不住了,說什麼他也得親自到絲雨家去看看。就在這時,泰日走了進來。

    「什麼事兒?」

    「上次的那個信封您還可以再交給我吧。」泰日一鞠躬,用低沉的聲音說道。

    「什麼?你已經找到了?」江彬馬上面露喜色,一問才知道昨天晚上泰日找到了一個願意捐贈眼球的人,泰日已經和他談過了。

    「對方要多少?」

    泰日伸出了兩個手指。

    「哦,沒問題,我馬上就會把錢打到你的賬戶裡,不管用多大代價,一定要買來。」

    「是。」

    江彬馬上開始拿起電話,告訴職員辦理轉賬。

    「什麼時候可以做手術?」

    「大概明天吧。」

    「好。但是現在我要先到絲雨家去一趟,我一整天都沒和她聯繫上了。」

    「知道了。」

    「對了,願意捐贈的人是腦死亡還是植物人啊?」

    「……」

    「唉,算了,不管怎麼說,真是辛苦你了!一定要成功啊,泰日!」

    在去絲雨家的路上,江彬的喜悅之情溢於言表。

    「我向絲雨保證過的,我要做她的毅基斯,現在我一定要像毅基斯一樣守護她。你一定要幫我啊!不怕你笑話,泰日,知道嗎?絲雨其實是我的初戀。」

    ——初戀!

    泰日雖然一直沒有說話,可他也在心裡默默地念叨了好幾遍。想想自己,湘曦又何嘗不是自己的初戀呢?雖然自己曾經和很多女人發生過關係,可是真正地讓他敞開心胸的卻只有湘曦一個。在他的心中,湘曦也是無可替代的,可是他的女人呢?恐怕此刻湘曦正絕望地在她的小屋子裡哭泣吧……

    到了屋塔房下以後,江彬又一次撥通了絲雨的電話。

    電話鈴聲響了很久,絲雨都沒有接。江彬只好登上了屋塔房的樓梯。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不會是絲雨突然發病暈倒了吧?並沒有多少級的台階,江彬走得異常沉重。在走到房門口的這段時間裡,他甚至設想出了種種最不好的結果。

    梆梆梆!江彬敲了敲門,當敲到第四下的時候,門開了。

    「絲雨!」

    絲雨好像身患重病的樣子,臉色蒼白得嚇人。一見到如此憔悴的絲雨,江彬一把把她緊緊摟進了懷中。可懷中的絲雨卻像個木偶一般,既沒有高興也沒有悲傷,一臉的茫然。

    江彬往四周望了望,現在只有絲雨一個人在家。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知道我有多擔心你嗎?你哪裡不舒服,告訴我,好嗎?」

    江彬用雙手輕輕捧起絲雨的臉,心疼地說道。可絲雨的眼睛卻一點反應都沒有,她只茫然地注視著虛無的空氣。

    「絲雨啊,你怎麼啦?你眼睛疼嗎?」

    絲雨一直沒有說話,她輕輕推開江彬,走進自己的小房間裡,從裡面拎出一個箱子。正是前幾天那位中年男人送來的那個。她默默地把箱子放在了江彬的面前。

    「這是什麼?」

    江彬愣了一下,呼啦一聲打開了箱子,裡面的錢和信封馬上掉了出來。

    「請您拿回去吧。我想得到的是愛不是錢。」絲雨咬著牙艱難地說道。

    「絲雨,你到底在說什麼呀?」

    「幾天前,一個男人把這個給我送了來。」

    「一個男人?」

    「您不用管我的,其實我很堅強。」絲雨頓了頓,好像已經放棄了一切,「有時候人不得不相信命運和緣分的,江彬君,我們的緣分就到此為止吧。請忘記我,你會遇到更好的女人,你會遇到可以照顧你一生的人。現在我要從你的紅色自行車上下來了。」

    「紅色自行車?那是什麼?我怎麼聽不懂你在說什麼呀?我不是發過誓嗎?我會永遠愛你!」

    「誓言也不一定非要遵守的。」

    「你怎麼這麼說?絲雨,不要心存任何懷疑,我一定會和你結婚的!我會永遠做你的毅基斯,直到我死。」

    江彬越說越加激動起來,他朗朗的誓言在絲雨家的小房子迴盪著。

    「不要再白費力氣了,我還有那樣的價值嗎?」

    「價值?你這又是在說什麼呀?」

    「您不是早都知道了嗎?要是您還愛我的話,請您不要再來折磨我了。請回吧!」

    絲雨不再說話,她的眼睛裡含著淚水,她知道只要自己一張嘴,淚水就再也止不住了,她使勁咬著嘴唇。

    「啊,你都知道了?眼睛!」

    「嗯,我都知道了。本來我們家就很窮,現在我又要變成瞎子了。」

    「絲雨,快別這麼說,你會好起來的。」

    「怎麼好起來?要是他的話,他是不會說這些不負責任的安慰之詞的。」

    「求你了,絲雨!就是州燁在又怎麼樣呢?他就能解決嗎?他要是那麼愛你的話,怎麼不把眼睛給你留下再走?」

    江彬現在已經接近瘋狂了,他使勁兒搖著頭。

    「什麼?你在說什麼?」

    「唉,對不起。」江彬喘了口氣,雙手舉過頭頂,他也意識到自己剛才實在是太激動了,「我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麼……」

    江彬的話還沒說完,絲雨就一推江彬跑進了自己的小房間,可是還沒等她關上自己的房門,就一下子跌倒在了地板上。

    「絲雨呀!」

    驚慌失措的江彬趕緊跑過去抱起了絲雨,可絲雨又一次昏迷了過去。

    江彬不敢怠慢,抱著絲雨登登登跑下屋塔房。

    「泰日啊,她暈倒了,快送韓光醫院!」

    可是把絲雨放上車以後,江彬卻不上車,泰日看著江彬遲疑了一下。

    「快去啊!我要去別的地方。」

    江彬朝泰日大吼著,泰日趕緊發動了車子。從後視鏡裡泰日看見江彬提著一個箱子上了一輛出租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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