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之門 下卷 第五章
    南海水域

    東經1O9一1O8度北緯6.8—3.7度20OO年2月7日

    大霧彌天。秒速5米的海風推著霧牆在湧浪上款款移動。

    「維蘭特」航空母艦前甲板上的值星官,從霧隙中看見卡.馬.拉加瓦德中將出現在艦橋上。

    一如往常,將軍身著漿洗得乾淨筆挺的白色海軍制服,下巴刮得鐵青,即使在大戰將臨之際,也不改他那聞名全海軍的潔癖。非但自己如此,每次艦隊出航前,他還要求把艦載機的升降台塗成耀眼的天藍色,甲板上的起落標誌線也漆成醒目的黃白色,這既使他率領的艦隊看上去軍容整肅,也使別的艦隊為之側目,覺得不過是拉加瓦德將軍想在海軍中出風頭。

    將軍顯然整夜未眠,通紅的兩眼佈滿血絲。一夜的海上追逐,眼睜睜看看近在咫尺的日本船隊,被中國特遣艦隊裹挾而去,將軍心裡倍覺窩火。都是那場該死的空戰,不但折損了幾架海鷂,還遲滯了全艦隊的行動。

    現在儘管說是在無線電靜默中航行,各艦的氣氛也還是太死寂了,簡直像在為半夜裡陣亡的飛行員服喪。沉重得過了頭。這種狀態不利於即將到來的戰鬥。將軍轉過身來,命令艦長集合全艦官兵,他要為擊落中國飛機的飛行員頒獎。

    長長的哨音吹響了,全艦的官兵很快在甲板上列好隊形。首先進行的是升旗儀式。當印度國旗、海軍軍旗和艦隊司令官的將旗相繼升上桅桿後,將軍用他渾厚中略帶嘶啞的聲音,宣讀了簡單的頒獎令。然後,拉坦·辛格上尉和曼諾哈爾·辛格上校被召到了艦橋上。鑒於你們分別擊落擊傷中國空軍F一8戰鬥機各一架,將軍說,我根據我所擁有的權限,分別授予你們一枚飛行優異獎章,同時我已向國防部報告,提請為擊落敵機的拉坦.辛格上尉頒發一枚英雄轉輪獎章。

    將軍走到兩位飛行英雄的身邊,親手把獎章別在他們胸前。

    「祝賀你們。」將軍說。

    曼諾哈爾·辛格上校神色沉穩地接受了將軍的祝賀,拉坦·辛格上尉卻顯得有些激動。將軍看出了這一點。

    「小伙子,你將成為這次『獵日』行動中第一個獲得英雄轉輪獎章的人,這是我們特混艦隊的驕傲。好好幹,爭取在這次行動結束時,我能再為你掛上一校大英雄轉輪獎章。」

    將軍的手用力地拍了拍辛格上尉的肩膀。

    「是,長宮。我不會讓您失望。」辛格上尉大聲答道。

    他的確沒有讓將軍失望,甚至還超出了將軍的預期。拉坦.辛格上尉使自己的名字最終出現在了最高英雄轉輪獎章獲得者的名單上。和他的名字並列在一起的,還有納林德爾·拉奧中校。

    不過,這份由塔帕爾總理親自簽署的名單上,大多數人的名字都勾上了黑框。

    頒獎儀式結束後,大霧開始消散。拉加瓦德將軍的思路也開始像大霧散去的海空一樣,變得清晰起來。望著他那撒布在方圓數十海里的海面上由二十多艘艦船組成的龐大艦隊,他忽然意識到,現在他們正在進入一片完全生疏的海域。是不是走得太遠了?他問自己。

    「阿佛羅」HS一748預警機報告:

    發現中國特遣艦隊及日本船隊!方位251度,距離120海里。

    「這麼近了?」

    拉加瓦德將軍望著「維蘭特」號航母艦長錢德拉·潘特准將,一直在追擊還是撤離之間搖擺的決心,忽又變得堅定起來。

    「全速前進!」

    在同一時間裡,從驅逐艦到補給船,整個艦隊都接到了拉加瓦德將軍下達的繼續追擊令。

    隨著更多的燃油噴注進鍋爐,渦輪的葉片加快了旋轉,航速開始明顯地一節節增大,巨斧般的艦首劈斬開山丘似的浪頭,在艦舷至艦尾處拖出一條條雪白的浪跡……

    差不多在拉加瓦德將軍向他的艦隊下達繼續追擊命令的同時,541導彈護衛艦艦長何維雄也接到了特遣艦隊司令林宇聲少將的電令:

    以O30為軸心調轉航向180度待與我潛艇大隊會合後按第一預案所示之戰鬥隊形展開迎敵「該開打了吧?」李漢問維雄。

    維雄故意不馬上回答,他對著話筒向全艦下達完調轉航向準備迎敵的命令後,才把電報遞給李漢看。

    「你小子還跟我賣關子!」李漢看完電報罵了一句。

    「我都給憋了一晚上了,也讓你嘗嘗挨憋的滋味。」維雄笑道。

    沒等笑完,兩人臉上的神色立刻又肅穆起來:

    想想看,十七艘軍艦在同一水面、同一時間一齊調轉船頭,那是一種什麼場面!光是180度高速急轉彎時在藍色大海上拉出的十七條白色航跡,就由不得你不神情肅然。

    這場面李漢是頭一次看到。他還想對維雄說點什麼,維雄卻先把一隻高倍望遠鏡遞到他手裡。

    李漢明白維雄的意思,這就是說,該你保持「無線電靜默」了。他接過望遠鏡,把灰濛濛的海天一下拉近到眼前。他看到在相鄰的一片海面上,一艘潛水艇正從水下挺起它長鯨似的脊背轟然出水。接著,不遠處,又一艘潛艇躍出水面……這時,由十二架SU一27型戰鬥機組成的梯形編隊,正從特遣艦隊頭頂的萬米高空飛掠而過。

    「阿佛羅」HS一748預警機報告:

    250度發現敵機十二架,鷹在天使十一!

    飛得這麼高?

    拉加瓦德將軍與艦隊參謀長喬杜裡准將對視了片刻。「鷹在天使十一」,是指在一萬一千公尺高空發現敵機。一共十二架。兩位將軍都看出對方的眼神憂鬱起來。這才是第一波,後面肯定還跟著第二波、第三波。即使只有十二架,以「維蘭特」上現有的海鷂,也很難招架了。

    「將軍,」喬杜裡趨前一步,「海鷂還放飛嗎?」

    將軍不滿地膘了准將一眼,「你連作戰預案都記不起來了嗎?」

    喬杜裡准將被拉加瓦德將軍說得滿臉羞紅,「對不起,將軍。」他轉過身去,對作戰參謀下令道:

    「發防空警報。令各艦防空系統高度戒備。命第一飛行隊升空迎敵!」

    在一片尖銳的警報聲中,「維蘭特」號航母緩緩把艦首轉向迎風面,四架海鷂從甲板上逆風滑跑了很短的距離後,一揚機頭,騰空而去。一艘艘艦艇上的防空雷達紛紛抬高了仰角,把電磁波束射向了萬米高空。

    「阿佛羅」HS一748預警機報告:

    中國特遣艦隊180度轉向,正朝我艦隊駛來!方位250度,距離9O海裡。

    拉加瓦德將軍心裡猛地一驚。

    18O度轉向?是被我追急了回頭咬一日再跑呢,還是一個預先設定的圈套?他低頭看了看海圖,才發現不知不覺已追過了納土納群島,再往前就該進人中國人稱之為南沙的水域,同時也就進人中國空軍陸基飛機的活動半徑了。

    危險不言而喻。

    迅速撤離還來得及。

    喬杜裡准將嚎囑著想說什麼又把話嚥了回去。

    拉加瓦德將軍對著海圖沉思起來。不知怎麼,他越看大納土納島的形狀,越覺得像一個他所熟悉的人。

    奧羅拉將軍。「聖雄.甘地」號航母特混艦隊也就是第一艦隊的司令官。他在印度海軍中的老對手。那個自己不修邊幅還總把別人愛整潔的習慣說成是出風頭的傢伙!這傢伙剛剛在一次跟美國艦隊的對峙中出夠了風頭,如果讓他知道你與中國人還沒交手就臨陣退卻了,不用想你也能猜出他會說什麼。他會在任何一個場合不遺餘力地嘲笑你,羞辱你,而你還不能為自己辯解,並且整個印度海軍都不會有人同情你。這樣一來,你的海軍生涯也就該提前結束了。

    不,他不能給奧羅拉和那些凱艦他的人留下笑柄。

    但他能把他的艦隊投入一場沒有把握取勝的海戰嗎?

    停止追擊。全艦隊180度調轉航向。

    他下達了命令。

    「撤退?」喬社裡准將問。

    「不,回撤到納土納群島以南,在東經lO8.1一北緯3.7度展開成作戰隊形,迎擊中國特遣艦隊!」

    「將軍,那不是等於在印尼的水域與中國人作戰了嗎?」

    將軍淡淡一笑,「我就是要在那裡與中國人決戰。如若不能取勝,整個艦隊即刻避入賓賈港。想必中國人不會把炸彈授到印尼土地上吧?」

    准將自愧弗如。

    一面醒目的Z字旗飄搖著升上了桅頂。這是全世界海軍通用的最高級別的臨戰標誌。

    「阿佛羅」HS一748預警機報告:

    敵機十架24O度,高度不變。兩架目標消失!

    兩架目標消失是什麼意思?返航?墜毀?空中相撞?都不像。

    看來只有一種解釋,它們超低空進入了艦載雷達的盲區。想到這裡,拉加瓦德將軍的兩道濃眉鈕結起來。

    嚴令各艦防空雷達全方位搜索。命第二飛行小隊緊急起飛,加強艦隊邊緣低空警戒。

    拉加瓦德將軍的命令剛剛下達,一架海鷂正在甲板上逆風滑跑時,艦橋上的一位信號兵忽然失聲驚叫起來:

    「敵機!左舷發現敵機!」

    來不及拉響警報,SA—N一3、SA—N一4航空導彈發射裝置和艦首艦尾的六管30毫米炮正茫然無措地指向高空,對低空來襲的不速之客毫無反應。

    那兩架SU一27戰鬥機簡直就是從浪花裡鑽出來的,它們來得如此神速,把發動機的轟鳴和機體與空氣磨擦時的尖厲哨音遠遠地甩在了身後,以至於來到「維蘭特」的跟前時,幾乎不帶一點聲息。

    「維蘭特」上所有人的大腦都出現了瞬間空白。從拉加瓦德將軍到甲板上的每個水兵,就像是觀看一場怪異的飛行魔術表演,卻不明白魔術師在玩什麼花招。眼看著兩架飛機距「維蘭待」越來越近,所有人都以為馬上就會看到導彈從機翼下呼嘯而出,接著是耀眼的閃光和轟然的爆炸,有的人甚至閉起了眼睛等待末日的來臨·……。但是沒有,想像中的一切那沒發生,發生了的卻又超出了想像。

    當那個閉上眼睛的水兵再次睜開雙目時,他的嘴巴也跟著張開了,只是發不出一點聲音——他吃驚地看著那兩架飛機搖搖晃晃地來到「維蘭待」的艦尾,機頭對準飛行甲板,竟然做出了準備著艦的姿勢,瞧,連起落架都放了下來!

    一直在努力使自己鎮定下來的拉加瓦德將軍終於糊塗了:到底怎麼回事?難道會是一次來自敵方的陣前叛逃?

    艦上已經有人為這種可能性提前喝起彩來。

    一秒鐘後,他們發現自己判斷錯了。

    那兩架SU一27既不是來攻擊,也不是來叛逃的,而是像開玩笑似的在「維蘭持」的飛行甲板上來了個超低空通場,著艦動作做得非常逼真,漂亮得讓好多人都沒注意到,飛機掠過時從機尾噴灑出一種發出淡淡酸味的氣霧。

    只有那個睜著眼睛張大嘴巴的水兵注意到了這一點,他看見兩條輕飄飄的霧帶無聲地灑落到飛行甲板上,在炫目的陽光下發出晶瑩的反光。

    這時第二架海鷗已經滑行到起飛線上,望著兩架敵機玩遊戲似的來而復去,這架海鵑機上的飛行員倍覺受辱。

    他加大油門,使發動機在比平常更短的時間裡達到最高轉速。他鬆開剎車,機輪在甲板上滑跑起來,滑得非常快。

    他馬上就發現什麼地方不大對頭,機輪不是在滑跑,而是在打滑,滑得與飛行甲板幾乎沒有了磨擦係數,眨眼工夫二百多公尺長的飛行甲板就滑到了盡頭,他卻既升不了空又剎不住車,眼睜睜看著飛機從上翹的起飛甲板上衝將出去,發動機轉速表的指針卻差不多回到了零位,不可能飛起來了,在機頭朝下栽去的一瞬間,他絕望地拉動了紅色跳傘手柄。

    「維蘭待」上一片驚慌和忙亂。

    「超級潤滑劑!是超級潤滑劑!趕快清除!」一位軍官喊道。

    「救人!趕快先救人!」另一位軍官喊道。

    結果在第一位軍官的帶領下,一些人找來水桶和拖布,吃力地清洗根本清除不掉的超級潤滑劑,另一些人則跟在第二位軍官的後面,忙不迭地把救生圈和救生纜亂紛紛拋向海中。

    拉加瓦德將軍很快就得到報告:跳傘的飛行員已被救起,只受了點輕微的擦傷;飛行甲板上的超級潤滑劑很難清除,海鷂已無法短距滑跑起飛,只能改為垂直起降。而這將消耗有限的航空燃油,大大縮小作戰半徑。

    從進入新加坡海峽就開始不順利,拉加瓦德想,也許那個現在他想不起名字的傢伙說得對:印度海軍只能呆在自己的內湖——印度洋裡。這不,剛剛走出印度洋就寸步難行。這念頭雖使他沮喪,但他還是努力不讓自己的部下覺察出來。他重新扶正軍帽,又把衣角和袖口拉拉平,然後向參謀長詢問道:

    「現在我們離賓賈港還有多遠?」

    「大約還有45海里。」

    「德裡」號導彈驅逐艦報告:

    卡—38發現鯊魚!方位23O度,距離30海里。

    拉加瓦德將軍俯身向海圖望去,喬杜裡准將迅速指出了中國潛艇所在的位置:

    「他們的潛艇把我們進入印尼水域的路擋住了。」

    「不是擋路,是有意地封堵。」拉加瓦德將軍打斷了參謀長的話,「看來他們已經識破了我們的意圖,想把我們攔在印尼水域之外,來一次海上決戰。」

    「將軍,我們還是。一。繼續南下吧?」喬杜裡准將抬起頭來。

    拉加瓦德將軍嚴厲地掃了參謀長一眼,「你想給奧羅拉將軍一個機會奚落我們是不是?不,我不再往南撤了。

    立刻命令全艦隊調頭,按第二號作戰預案展開,準備與中國特遣艦隊決戰!」

    「是,將軍。」

    「命令『海王』直升機隊馬上起飛,尋殲中國潛艇!」

    「是,將軍。」

    「海鵑第一飛行小隊返航後,即令第三小隊立刻起飛,與第二小隊會合,加強遠程防空網。」

    「是,將軍。」

    「命電子干擾機起飛,在艦隊上空布設電子雲陣。」

    「是,將軍。」

    「現敵艦隊距我尚遠,命各艦著意加強對空警戒。」

    「是,將軍。」

    喬杜裡准將正要轉身離去,作戰室裡的雷達操縱手們發出—片輕叫——所有的雷達螢光屏,不管是橙黃色的還是綠色的,全都變成了白花花的一片。

    「敵機對我實施電子干擾!」

    作戰參謀向拉加瓦德將軍報告。

    中國人終於開始動手了,將軍想,這是典型的二段式現代海上機動戰。先是癱瘓戰法,用電子戰將你打休克。然後是點穴戰法。用精確制導武器逐艦進行點穴式攻擊。將軍背過身,望著巨大風擋玻璃外面的碧水藍天。

    朗朗海空之間,除了大塊的淡積雲,什麼都看不到。敵機敵艦都在幾十上百海里之外。他想,看不見的對手比看得見的更可怕。

    「阿佛羅」HS一748預警機報告:

    105度……發現……架……107度……四架……205度……艦隊正在展開……兩艘……·艦……向我……迂迴……

    「阿佛羅」的駕駛員發現自己飛進了一條閃光的雲帶,透過座艙玻璃,他看到空氣中到處都飄浮著像冰針一樣亮晶晶的懸浮物。糟糕,鑽進敵人電子干擾機投放的箔片雲了!與此同時,輻射力強大的電磁波似乎緊緊握住了「阿佛羅」。尖嘯的雜音,紊亂的圖像,超視距雷達螢光屏上顯示出來自四面八方的敵機批次信號,讓人真假難辨,他和他的助手們不知該把哪一個批次的敵機報給艦隊作戰室了。他把油門桿推到最大使置,使飛機加速衝出了箔片雲帶。出「雲」後他第一個看到的,是一架向他迎面撲來的SU一27戰鬥機,距離如此之近,他連對方全密閉頭盔上那枚紅色五角星都看得一清二楚,這是這個世界留給他的最後印象,因為接下來,從SU一27的機翼下竄出一枚紅色彈頭的空一空導彈,「阿佛羅」上的一切就在一聲爆炸一團火光中完結了。

    中國海軍特遣艦隊司令林宇聲少將在他的旗艦——03O號導彈驅逐艦的作戰室裡來來回回地踱著步。

    當中國空軍的電子干擾機在他的指揮下,向敵艦隊施放強大的電子干擾時,印度人的反電子干擾系統也不甘示弱。在林少將面前的艦載雷達螢光屏上,出現了三塊電子雲團,諾大一隻艦母特混艦隊,就在這雲團下消失了。數分鐘後,等它的信號再次出現時,居然比剛才所在的位置偏離出去整整五十海里!不,它不可能移動得這麼快。那是一個用電子手段製造出來的假艦隊,真艦隊肯定就藏身在那三塊電子雲下。

    但,是哪一塊呢?

    林少將繼續踱起步來。你不可能分散兵力,對三片方圓數十海里的水域同時發起攻擊。

    當整個艦隊呈月牙形展開時,541導彈護衛艦以38節的航速加24O度的航向,使自己完全偏離了編隊。

    此刻,541艦就像是整個艦隊甩得過長的一隻袖子,幾乎沸到了印度尼西亞領海的邊緣。直到事後做戰鬥總結,艦長何維雄才發現,正是這次多少憑著直覺行事的偏離,使幸運女神降臨在了中國—邊。因為使林宇聲少將困惑良久的難題,被何維雄中校甩出的長袖迎刃而解了:

    海神,海蛇發現魚群!方位240度,距離15海里。

    最早發現「魚群」的是李漢。激烈的電子干擾和反干擾戰,使雙方的預警偵察及雷達系統都受到了限制。在強力電磁輻射的作用下,一部雷達的視距很可能還不及一雙肉眼加一副高倍望遠鏡。當時李漢正仁立艦橋,把兩眼緊貼在維雄給他的那只15倍望遠鏡上。整個印度艦隊都還處在海平面以下,只有一樣東西從大海的盡頭緩緩升了起來……

    是「維蘭特」號航空母艦的上層建築!

    李漢打破了「無線電靜默」,在他的提醒下,艦長何維雄也把自己的望遠鏡對準了那個方向。

    「沒錯,是『維蘭特』。」

    於是,林宇聲少將接到了541艦的報告。

    中國人的空襲驟然降臨了。

    第一個中彈起火的是「德裡」號導彈驅逐艦。其時它正處在「維蘭特」號左舷三海里處。又是兩架SU一27像無聲的幽靈一樣大速度貼海面飛來,根本來不及拉防空警報。艦長卡普裡上校剛剛聽到有人喊了一聲:

    「導彈!」

    一枚「巡海夜叉」式空一艦導彈已經深深地插進了艦體舯部吃水線以上三公尺左右的地方。在艦殼上鑽了個大洞的導彈沒有馬上爆炸,而是深扎進艦艙之後才猛烈發作的。它在相鄰的兩個大艙之間炸開了,一聲令人肝膽懼裂的爆晌之後,兇猛的火焰從艦殼上那個大洞口噴射而出,滾滾濃煙霧時覆蓋了全艦……

    電纜燃燒時發出的刺鼻氣味嗆得全艦官兵淚流不止,靠近炸點的甲板四周很快就燙得站不住腳,火勢迅速向其它艙室蔓延。

    眼看著在印度海軍中威名赫赫的「德裡」號爆炸起火,整個艦隊面面相覯。相鄰的幾艘艦船加速趕來搶救,一時間陣形大亂。

    即使有幸運女神的偏助,中國人也沒能個個都走運。最不走運的恐怕要數O43號導彈驅逐艦艦長賀貴林上校了。在「德裡」號被兩架SU一27發射的空艦導彈擊中後兩分鐘,厄運緊跟著也落到了他的頭上:一架從「維蘭特」上起飛的海鷗發現了043號艦。那架海鴉也是貼水面飛來的。賀上校剛剛發現它,它已經一個躍升騰上半空,不等賀上校發出對空射擊的口令,它又一壓機頭朝O43艦俯衝下來。在即將改為平飛的一剎,一枚「海鷹」空一艦導彈從它的翼下飛射了出來。五秒鐘後,這枚導彈打進了O43艦艦舷舯部靠後一點的位置,一號鍋爐當即爆炸。驚天巨響帶來的聲波震盪,連這架海鷗飛機上的駕駛員拉坦·辛格上尉都感覺到了,因為整個機身在氣浪中猛地抖顫了一下。接著他就看見那艘被他擊中的軍艦從艦體三分之二處斷裂開一條大縫,火焰從裂縫中躥出來,火頭起碼有上百公尺高。它沒救了,辛格上尉想,英國人果然沒有吹牛,他們宣稱這種「海鷹」導彈可以在其射程範圍內擊毀世界上噸位最大的作戰艦艇。他又想,幸虧中國人沒有這種導彈,否則「維蘭特」就麻煩了。

    這枚空一艦導彈給O43導彈驅逐艦造成了致命傷,再有三個小時,它就將沉進大海。比「德裡」號的沉沒還要早十幾分鐘。

    印度人這邊的情形並末由於擊中一艘中國導彈驅逐艦而有多少好轉。對「德裡」號的徒勞救助,事後證明是一個嚴重錯誤。它使好幾位艦長幾乎忘記了還有比援助遭受重創的軍艦更重要的目標:打擊中國人。

    中國人可沒有忘。他們繼續從海上和空中向印度艦隊靠近……

    一片紛亂如麻的景象中,淒厲的防空警報終於拉響了。分成三個梯形編隊的十二架中國戰鬥機正超低空向印度艦隊飛來。不待旗艦下令,各艘軍艦上的SA—N一3、SA—N一4和「海標槍」艦對空導彈爭先恐後地脫弦而去。只見半空中箭簇橫飛,彈跡條條,中國機群還在七八海里之外,已有兩架飛機先自中彈,栽進了大海。

    處在艦隊最外緣的「戈達瓦裡」號導彈護衛艦上騰起一片水兵的歡呼。歡呼聲未落,艦體就猛烈地震動起來。讓艦長謝卡爾中校百思不解的是,中國機群並沒有向他發起攻擊,而他的艦橋上卻實實在在地中了一枚不知何處飛來的導彈!

    艦橋炸裂了,艦長當場身亡。

    這枚使「戈達瓦裡」號報廢的導彈,是從541號導彈護衛艦上發射的。當時兩艦相距大約十海里。541號上的「霧燈」——艦載導彈射擊指揮系統,在電子雲團中勉強捕捉到了獵物。艦長何維雄一聲怒喝,被西方人稱做C—801的艦對艦導彈,便嘶叫著向那個此刻還渾然不知的獵物撲去。

    值班參謀當即在航海日誌上寫道:

    這是國產C一801艦對艦導彈第一次用於實戰。

    首發命中。

    當李漢把手搭在維雄肩上時,541號導彈護衛艦艦長臉上露出矜持的一笑。

    把「海鷹」導彈射進中國人的導彈驅逐艦後,拉坦·辛格上尉知道,拉加瓦德將軍所說的大英雄轉輪獎章甚至最高英雄轉輪獎章,已經確定無疑地將要掛在他的胸前。他可以問心無愧的返航了。這時他透過雲隙向下看到了一艘中國人的導彈護衛艦。

    他決心讓自己的胸前再增加一塊獎章。

    他一壓操控桿,像鷂子翻身似的半滾著穿雲而下。出雲後,他清楚地看到了那艘導彈護衛艦的艦舷號:

    541他迅速在低空把飛機改平轉入攻擊姿態。他使自己全身心投入進演練過於百遍的一整套對艦攻擊戰術動作裡。

    剛才他已成功的運用了一回。現在他想再次重複這一成功。他只顧沉溺在對新的勝利的想像之中,全然不知自己已撞在了541艦的防空網上。

    還在拉坦·辛格上尉看到541艦之前,維雄已經先從「霧燈」裡發現了雲上有只海鷂。

    拉坦.辛格上尉穿雲而下時,兩枚艦一空導彈早就不動聲色地瞄準了他。

    拉坦·辛格上尉完成了全套對艦攻擊戰術動作後,告警系統指示燈突然亮了:敵艦導彈正向你襲來!他小吃一驚,但並沒慌亂,馬上拉起機頭,讓自己迎著太陽飛。在一枚導彈即將追上來的剎那,他猛一壓桿,煥然間改變了航向。

    側臉看時,那枚導彈從他近旁擦身而過,直向光線熾烈的太陽撲去,隨即就在不遠處爆炸了。

    他鬆了口氣。可告警燈卻沒有熄滅,反而越閃越急。糟了,還有一枚!這個念頭剛剛閃過腦際,他就感到自己隨著機身劇烈的一顫,眼前頓時變得漆黑,無數顆金星像禮花一樣進射出來……

    拉坦·辛格上尉的長夜降臨了。

    看著那架海鷗像禮花一樣凌空炸開,維雄和李漢再次相視一笑。這是維雄在這次海戰中最後一次暢笑,因為很快他的笑裡就將充滿苦澀。

    戰爭是最帶有神秘感的人類行為,海戰尤其如此。由於那只無形之手的忽隱忽現,你永遠弄不請許許多多鬼使神差的事是怎麼發生的。

    當時維雄在「霧燈」的顯示屏上看得非常清楚,一架「海王」直升機正擦著海面快速移動,一點點向030號導彈驅逐艦接近,就在它隨時都可能對中國艦隊的旗艦發起致命一擊時,它卻突然像喝醉酒似的調轉機頭,搖搖晃晃地朝相反方向飛去,並且很快就飛出了維雄那台」霧燈」的視界。

    咄咄怪事。眼看著一次創立不世之功的良機,就讓這個糊徐蟲不明不白地錯過了,連維雄都禁不住為它扼腕而歎。但就像中國人常說的憨人自有憨福那樣,幸運女神注定還要給這傢伙一次機會,使他的名宇也能跟納林德爾·拉奧中校和拉坦.辛格上尉一起,出現在最高英雄轉輪獎章獲得者名單上。

    維雄壓根沒想到那架「海王」直升機還會飛回來。他把注意力全放在盡快尋獲敵人水面艦艇並與之一決雌雄上了。這一疏忽使他後來懊悔不已。

    他從螢光屏上模模糊糊看到一艘大艦的影子,認出那是卡辛級導彈驅逐艦,便決定對其發起攻擊。

    那架「海王」直升機恰在這時懂憎懂懂地飛了回來,而且不早不晚,正當541艦「霧燈」再次啟動,C—8Ol艦對艦導彈發射裝置在轉動中徐徐翹起頭時,它搶先發射出兩枚導彈,兩枚原本極有可能射向中國特遣艦隊旗艦的「海鷹」空一艦導彈。

    第一枚有些偏高,打在了541艦的球形雷達罩上,沒有對艦體造成損傷,但卻毀掉了全艦的耳目。

    第二枚擊中了艦尾,一片螺旋槳時被炸飛,渦輪立刻停止了轉動。失去動力尾部又燃起大火的541艦,憑著慣性往前衝了幾百公尺後,慢慢地停下來,一動不動地漂浮在了海面上。

    消防鍾叮叮噹噹敲得人心慌,全艦上下一片忙亂,到處都是皮鞋敲擊甲板和關閉艙蓋、水密門的澎澎聲。滅火器、水龍帶一時成了水兵們的寵物,你爭我搶著抄起來衝向後甲板。幸好艦尾的可燃物不多,除了甲板燒變形外,火勢很快就得到了控制。

    望著余煙裊裊中慘不忍睹的後甲板,李漢想找一句讓維雄感到輕鬆點兒的話:

    「多虧那小子是個劣等射手,要不隨便哪一枚導彈打在要害部位,咱們就都完了。」

    「完不完還難說呢,現在咱們算是成了漂在海上不能動彈的活靶標啦。」維雄苦笑了笑。

    「瞧,咱們還不算最慘的。」李漢指著遠遠近近的大小艦隻對維雄說。

    不過半個多小時的時間,海面上的一切就已變得面目全非。那些剛才還威風凜凜馳騁於波濤之上的驅逐艦、護衛艦、獵潛艦們,一番殘酷的追逐廝殺之後,現在大都或爆炸,或燃燒,或沉沒,僥倖躲過重創的,艦體上也無一不是彈洞纍纍,煙霓火燎。

    唯一完好如初的,只有「維蘭特」號航母。到現在為止,它所遭受到的打擊,就是飛行甲板上被SU一27噴灑了超級潤滑劑。儘管它的三層防空網,已經被中國人撕得干瘡百孔,儘管一連虛驚了好幾場,畢竟還沒一次真正有破壞力的攻擊落到它頭上。由RN965型對空警戒雷達和「海標槍」導彈組成的防空系統,在強力電磁輻射的干擾下,仍然倍盡職守,不但擊落了一架SU一27和兩架F一8III型戰鬥機,還迎頭擊爆了好幾枚來襲的艦對艦、空對艦導彈。

    不過,這並不是結局。結局正隨著又一波次SU一27戰鬥機和一艘「武漢」級潛艇的臨近而到來。

    左舷75度,敵機兩架!

    RN965空警雷達又一次準確地捕捉到了目標。但它沒能辨認出這是兩架無人駕駛機。當「維蘭特」把兩枚「海標槍」用力投擲向這兩個假目標時,真正有破壞力的攻擊,終於落到了它的頭上———

    一枚「巡海夜叉」空一艦導彈在一顆破甲彈的前導下,低空掠過水面,從艦舷右側45度角射進了「維蘭特」上層建築下方吃水線以上的部位,斜穿過105一l06框架,在二號機庫和航空器材倉庫之間猛烈炸開(幸虧與彈藥庫還有一段距離)。滿載排水量幾近三萬噸的龐大艦體,像急剎車似的在海面上頓了一下,由此可見這枚中國人的導彈威力之大。

    拉加瓦德將軍的第一個反應,是艦底擦在了一塊巨大的水下礁盤上,而不是挨了導彈。直到濃煙烈火從艦橋下飛竄出來,他才哺哺地低語了一聲:

    「天哪!」

    這仍然不是最後的結局。

    對「維蘭特」的最後一擊來自那艘舷號為737的「武漢」級潛艇。艇長岳文賦少校從潛望鏡裡看到舷號為R22的「維蘭特」巨大的側舷在五海里外正對著自己時,簡直大喜過望。即使他已發現自己頭頂的水面上,有幾架「海王」直升機在低空盤旋,一旦尋獲潛艇蹤跡,就立刻會有反潛自動尋的魚雷張牙舞爪地撲過來,可他還是禁不住受到那天賜良機的誘惑。

    這誘惑使他不顧葬身海底的風險下達了導彈發射令。

    在「維蘭特」上的人把注意力都集中到右舷那個被「巡海夜叉」炸開的洞口時,它的整個左舷卻無遮無攔地暴露給了正在低空作超音速飛行的C8Ol艦一艦導彈。這傢伙沒遇到任何麻煩就一口氣鑽進了飛行甲板下的三號機庫,當即炸毀了兩架正在搶修的海鷂飛機,炸倒了一大片維修人員,順便引爆了卸在一旁的幾枚導彈和十幾枚火箭。數不清的各類導管和電纜,被導彈爆炸時產生的高溫呼地點燃了,滾滾黑煙從甲板下洶湧著翻騰出來,吞沒了整個上層建築。

    拉加瓦德將軍終於失去了最後一絲鎮定。一邊掩住口鼻咳嗽著,一邊斷斷續續地下達命令:

    「馬上組織滅火!命令全艦隊向『維蘭特』靠攏,撤離戰場!」

    印度艦隊向南退卻了。中國艦隊並沒有追趕,而是收攏隊形,靜悄悄地駛向北方。

    737號潛艇到底沒能躲過它的少校艇長意料中的打擊。那枚潛射C801導彈一騰出水面,就被兩架正在附近盤旋的「海王」直升機發現了。雖然已經來不及去撲救自己的旗艦,卻有足夠的時間向藏在水下的對手發射反潛自動尋的魚雷。艇長岳文斌料定在劫難逃,便下令不顧一切地深潛,一直潛到極限深度以下。結果,這艘已站在地獄門口的潛艇,居然成功地逃脫了滅頂之災:一枚魚雷因被海底茂密的水草纏繞提前爆炸,另一枚在艇邊的暗礁叢中炸開,炸壞了該艇的尾舵,使它僅僅失去了變換航向的能力。眼下,當它與541艦一樣被一艘掃雷艦拖曳回航時,艇長岳文斌少校心裡念四的只有四個宇:真是萬幸。

    541導彈護衛艦則被一艘獵潛艦拖曳著,開始了它有史以來最艱難的航程。

    一路上,維雄眼望著舷窗外,不發一語。

    夕陽將墜,艦隊西側的海面上如火如荼。李漢打破了沉默,「如果那兩位上校也在場的話,他們會怎麼說?」

    許久,維雄回過頭來沉沉地望著李漢:

    「飛機,加上導彈,這就是海戰。從此不再有水面艦艇的位置了。」

    李漢被維雄的情緒感染了:

    「南海一戰,美國人會發現,由於擁有最多的水面艦艇,他們也就成了擁有廢鐵最多的國家。」

    維雄面露艱澀的一笑。

    夕陽西下了。剛才還如火如荼的海面,現在看上去就像燃燒過後的灰燼。拉加瓦德將軍木立於艦橋之上,看著水兵們如何撲滅從二號機庫中冒出的最後一縷煙火。

    喬杜裡准將悄無聲息地侍立一旁。

    傷沉過半,一無所獲。

    這是拉加瓦德將軍對此番海戰的總結。雖說中國人的損失也不算小,可他們畢竟達到了目的,把日本人的船隊攔截了回去。我們呢?我的「維蘭特」號航母特混艦隊呢?除了跟中國人打了一場半個世紀來最大的海戰,還有什麼?

    「德裡」號,沒有了。「戈達瓦裡」號,也沒有了。還有……還有……都沒有了。

    將軍的心隨著那輪夕陽,沉甸甸地墜進了大海。

    他突然開口了,聲音聽上去比平時略為低啞:

    「命令各艦,盡最大可能把艦身清洗乾淨,艦員一律換穿整潔制服。明晨通過新加坡海峽時,各艦掛滿旗,全體官兵在艦舷兩側站坡……」

    將軍不再往下說了;嘴角微顫著背過身去。

    喬杜裡准將猜想,將軍肯定是流淚了。

    海上又起霧了,相鄰各艦的輪廓漸漸變得模糊不清。霧笛長一聲短一聲地響了起來,像晚歸的牛群在暮藹中發出沉悶的低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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