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之門 下卷 第三章
    慕尼黑2OOO年2月4日

    漢斯推門進屋時,巴克正在面壁打坐。他沒發現漢斯進來,因為他的全部心思都沉在了他那可能要流產的「拯救計劃」上。現在需要拯救的,是計劃本身,從卡利亞里回來後他就一直在想。

    連日來,各家新聞機構把一條消息炒得沸沸揚揚:

    從西西里的墨西拿到撤丁島的卡利亞里,黑手黨人和一個名為「新燒炭黨人」的地下組織,展開了一場血腥的相互殘殺,目前已有包括一黑手黨教父羅梅洛在內的五十餘人,死於這場起因不明的械鬥。昨日意大利警方接到黑手黨有意透給線人的報告說,這一事件與某個國際恐怖組織想獲取核彈有牽連。黑手黨一個叫盧恰諾的新首領發誓要為他們的教父復仇,並決定破戒與警方通力合作,共同偵破和打擊這一組織。據意大利警方資深警員分析,此案恐怕與1月29日著名軍火商艾哈德之死及早些時候美空軍駐西班牙羅塔基地兩枚核彈失竊有關。根據線人提供的線索,美軍已派出打撈船到第勒尼安海域,打撈那兩枚可能沉在卡利亞里二號碼頭水下的核彈,詳情還有待於進一步報道。

    事情就是這麼糟糕,計劃將無限期推遲,弄不好那些嗅覺靈敏的警犬還會尋蹤退跡到德國來。巴克頭——次發現自己並不總是一把萬能鑰匙,什麼難題都解得開。

    到結束打坐的時間了,他轉身回頭,看見了不知何時與他一樣席地面坐的漢斯。

    「你這幾天不在慕尼黑7」巴克問。

    「我去了海德堡。」漢斯答。

    「我們在卡利亞里失手了。」

    「我是從海德堡的電視新聞上知道的。」

    「計劃只好推遲了。」

    「為什麼要推遲?」

    「沒弄到核彈,一切都無從談起。」

    「我已經為你弄到了。」

    「你在開玩笑?」

    「你想看看嗎?」漢斯詭秘地笑著說,「跟我來吧。」

    巴克將信將疑地跟在漢斯身後,走到那台IBM終端機前。還沒等他看清楚怎麼回事,漢斯已經用一連串眼花絛亂的口令,跟俄羅斯國防部的主機系統聯上了機,又從那裡轉到了它下面的一家子系統:

    查波羅什人申請聯機同意聯機。口令;

    列賓歡迎進入薩馬拉基地計算機中心簡直如入無人之境!漢斯得意地回過頭來望著巴克:「怎麼樣?想不想讓俄國人的SS—23機動中遠程彈道導彈來它一次意外走火?」

    「帶核彈頭嗎?」

    「沒有。是訓練用的常規彈頭。」

    「那就幹吧。」

    「目標?」

    「亞速海。」

    漢斯將F型12位數字的復碼開關信息輸入了SS一23中遠程彈道導彈控制系統的譯碼器,譯碼器確認密碼無誤後,迅速發出信號打開了控制發射的密碼鎖,導彈發射前的最後一道保險解除了:

    0、9、8、7、6、5、4、3、2.……發射!

    屏幕上的數據顯示出,那枚導彈已從MAZ一593輪式機動發射車上脫弦而去,十幾分鐘後,它就將墜落進亞速海。不難想像,薩馬拉基地的俄軍官兵和正航行在亞速海上的人們,在SS一23導彈弧形彈道的兩端分別目睹這一奇景,臉上會是怎樣一種驚恐萬狀的表情!

    巴克皺緊的眉頭舒展了:「你比你哥哥還要出色!」

    漢斯搖搖頭,「我只是做了他想做但沒能做到的事情。」等巴克的激動過去之後,兩人面對面坐下來,漢斯接著對巴克說:「我反覆研究過他的筆記,我覺得通過遙控,讓那些呆在發射井裡或潛艇發射器上的導彈聽我們的指令,是完全可能的。」

    「這點你已經做到了。」

    「僅僅做到這—點是不夠的。因為我們的對手同樣也能做到這—點。」

    「這就要看誰先動手了。中國人喜歡說先下手為強。誰先下手誰就是強者。」

    「我不這麼想。我想的是,我們能做到的,我們的對手卻做不到,或者,我們不讓他做到。」

    「從理論上說,這種可能性是存在的。但作為一種現實,可能性很小。」

    「不,這種可能性我已經找到了。這就是我為什麼返回海德堡的原因。」

    「為什麼?」

    「我用那裡的大型計算機,把我的全部想法都計算過下,也演示過了。結果證明,它們行得通。就像你剛才看到SS一23按我的指令發射升空一樣。」

    「那麼,可以告訴我你的其他想法嗎?」

    「還是『拯救計劃』。所不同的是,我們先用自己設定的密碼去替換並控制全球的核武器系統,然後用我發明的特種電腦病毒使全球的計算機網絡系統同時癱瘓,最後以此向各國政府提出我們的條件,如不答應,我們就用足夠量的核彈去引爆所有的活火山,讓大量的火山灰隨著大氣環流,沉降在北冰洋和南極洲,使冰雪融化,造成全球水位上漲,從而出現一個真正的冰河期,那時,世界末日也就來臨了。」

    「好極了。可你忘了一點,教皇呢,我們該把他怎麼辦?」

    「當我們向各國政府提條件時,他是個最理想的人質。」

    巴克以一種少見的誇張動作擁抱漢斯:

    「而你是個戴博士帽的撤旦!」

    美聯社2月4日電:

    「莫斯科時間2月4日9時19分,一尾部噴火的長條狀不明飛行物,自東北方向飛來,呼嘯著扎進了亞速海,隨即發生爆炸,濺起的水往高達百米。沒有造成人員傷亡。據正好行駛在這片海域的英國貨輪『格拉斯哥』號上的船員說,這一不明飛行物呈棕綠色,看上去像是一枚火箭。

    經記者向俄羅斯、烏克蘭、保加利亞、士耳其等國軍事當局查詢,得到的回答均是沒有在這一海域試射運載火箭的計劃。有關人士傾向於認為,這可能是俄羅斯對烏克蘭的一次象徵性的恐嚇行為。」

    新加坡海峽20OO年3月5日

    今天是中國人的大年初一。

    特遣艦隊的官兵們按傳統習俗吃過一頓可口的水餃後,已在新加坡海峽外東經l05一北緯1.14度海域守候了將近一個下午,卻遲退不見日本船隊的影子。連身為陸軍中校的李漢,也跟著海軍官兵們一起焦灼起來。

    「什麼二十一世紀的第一個春節?過得真沒勁!」水手長向李漢發起了牢騷。

    李漢是三日早晨乘一架直一9型直升楓,在艦舷號541的「江湖」一IV級護衛艦的後甲板上著艦的。

    維雄就是這艘艦的艦長。與李漢匆匆握過手後,維雄急步向艦首走去。這時艦隊正從西沙群島的東面駛過。全艦官兵都已列隊肅立在前甲板和艦舷右側,像是在等待某個令人屏息的時刻。

    李漢登上艦橋舉目四望,發現由十七艘大小艦船組成的特遣艦隊,此刻都在舉行著同一儀式。當琛航島浪花環繞的礁盤進入視界時,一聲長長的汽笛從旗艦一一「030」號導彈驅逐艦上拉響了,緊隨其後,十六艘艦船上的汽笛也一一鳴響,把整個西沙水域籠罩進了一派悲壯的氛圍。汽笛聲中,艦隊司令和旗艦艦長神情肅穆地把兩隻彩色花環徐徐拋進了大海。早巳恭立在各自艦首的艦船長們,看到這一無聲的信號後,紛紛把手中的花環拋向海中……。.一隻,兩隻,三隻……彩色的花環在藍寶石般晶瑩的水面上漂浮移動,順著海流向琛航島滑去。

    「一共十八隻花環。紀念二十六年前一次海戰中棲牲的十八名水兵。」

    一位值更的水兵告訴李漢。

    李漢下意識地挺直了胸脯。

    令人激動的時刻過去之後是乏味的海上生活。一路上艦隊都在反覆進行攔截演習。因為攔截日本船隊的預案是在啟錨前五分鐘才送達各位現船長手中的,所以從下達任務到模擬演練都只好在航行中進行了。

    就這樣邊演練邊行進,艦隊在五日下午三點多進入了預定水域,新加坡海峽在望。對中國一支特遣艦隊的突然到來和它擔負的神秘使命,東南亞各國的新聞機構都臆測紛紛,而各國政府卻一致保持沉默。

    在這片民間的喧器和官方的沉默中,艦隊接到了錨泊待機的指令。

    所有乏味中最乏味的就是等待。而且還是等待讓人乏味的日本人。三天裡,為這份乏味李漢差不多已經喝下去整整兩瓶二鍋頭,任務在身的維雄只能象徵性地以酒沾唇。除此之外就是聊天。只要不當班,維雄總是陪著李漢,兩人都在盡力把穿開擋褲時就共同經歷的趣事回憶出來,作為下酒的佐料。

    但卻有意無意地避免談到嘉琪,也很少談維英。當李漢啟開第三個酒瓶蓋,打算第十次跟維雄說新年快樂時,戰鬥警報驟然拉響了,維雄跳起來奪門而出,動作快得像一枚發射的魚雷。

    日本人總算來了,李漢想。但來的是印度人。

    旗艦上派出的偵察宣升機從馬六甲海峽發回報告說,印度海軍「維蘭特」航母特混艦隊正抵近馬六甲海峽峽口,已發現有潛艇穿過海峽向新加坡水域駛來。特遣艦隊司令林宇聲少將當即命令發出戰鬥警報,並讓741、743兩艘獵潛艦迅速迎上,封堵住新加坡海峽的峽口。

    在錨鏈嘎嘎曲起錨聲中,李漢伏身在舷欄上向夜海眺望。每隔一小時飛臨一次為特遣艦隊護航的SU一27戰鬥機編隊,又一次出現在艦隊的頂空,繞艦隊盤旋一圈後,朝馬六甲海峽飛去。幾十盞翼燈在夜的海空中像一片移動的星斗,燦爛又壯觀。不知印度人看到它時會怎麼樣?李漢想,也許就在日本人的船隊到來時,會趕上一場自甲午海戰以來中國海軍未曾遇到過的海上惡仗。

    已經比預定時間晚了五個小時,日本船隊還是沒有出現。

    吉爾吉特一罕薩200O年2月5日

    維雄在琛航島外把花圈拋向大海時,拉奧中校如他渴望的那樣,與那位帶=星星=標記的中校在空中遭遇了。

    他是在那位中校正率頓中國「狼群」即將撲向印度陸軍的王牌—一「阿瓊」坦克部隊時,突然從斜刺裡殺出來插在兩者之間的。

    中國「狼群」出現了短暫的混亂後,又在那位中校的厲聲呼叫下,很快恢復了隊形。「狼」被分成了兩群,一群仍然咬住「阿瓊」不放,一群惡狠狠地朝拉奧這邊撲過來。

    一經交手,拉奧便發現,中國人的直升機外表看上去粗糙簡陋,但非常實用。在性能和戰術兩方面與世界各國比,甚至還很超前。對這種跨越三度空間,可垂直起降,可空中懸停,還可在幾乎零高度上飛行作戰的武器平台,無論是用火炮從地面、還是用飛機從空中進行攻擊,效果均不理想。唯一有效的,是直升機對直升機的格鬥。但機炮射擊命中率不高,導彈攻擊帶彈量又有限.這是現今各國都沒能很好解決的直升機空戰的難點。中國人卻把它解決了。他們的直升機上攜帶的是小型反紅外「發射後不管」式導彈,這使他們的帶彈量大大超出自已的對手,在空戰中佔便宜顯而易見。

    如果一對一地進行空中決鬥,中國的「狼群」裡肯定沒有一匹狼可以成為「嚎頭」的對手,但他們同樣沒有這種騎士風範。他們既不一哄而上,也不單兵作戰,只是先用一種分工明確的圈羊戰術把你圍住,由佯攻機貼近你,咬緊你,使你脫不開身。然後,再由主攻機對你發起致命的一擊,讓你完蛋。

    拉克曼·辛格上尉就是這樣被「狼群」咬住後吃掉的。當時辛格上尉正想去解救一輛被三架帶八一紅星標誌的直升帆咬住的「阿瓊」坦克,他用一枚「聖盃」空一空導彈擊落了其中的一架後,自己卻被旋即撲來的「狼群」死死咬住了。由於敵機逼得太近,他那架「雌鹿」上穗帶的所有武器都無法施展,當他想垂直騰向高空跳出包圍圈時,卻被一匹從低空躍起的「狼」,用同時射出的兩枚導彈打了個凌空開花!

    拉奧中校正為辛格上尉的死激憤之際,耳機裡傳來萊爾少校的緊急呼叫:

    「營長!趕快脫離,身後有『狼』!」

    拉奧回身望去,正有五架中國人的直升機從斜後方向他壓過來。他急忙拉桿蹬舵,一個側飛加一個半滾,才算脫出了險境。

    這場惡仗只打了十五分鐘,雙方再次戰成平局。190營共擊落擊傷敵機13架,自己付出的代價也是九死四傷。但由於死傷的全是「雌鹿」和「嚎頭」,拉奧很清楚,得不償失。

    撤離戰場時,拉奧從空中向下望去,十幾架直升機和幾十輛坦克的殘骸在吉爾吉特至罕薩一線丘陵谷地上熊熊燃燒著,滾滾的黑煙不時遮斷他的視線,令他感傷不已。而在感傷之外讓他遺憾的是,一刻鐘的激戰,居然沒有機會與那位中國中校直接交上手。

    新加坡海峽300O年2月5日

    日本船隊22時過5分才到達與中國人事先約定的海面。

    仁立在艦橋上的淺沼少校,發現中國特遣艦隊所在的海域一片漆黑,看來實行了燈火管制。從扇形搜索的雷達回波上看,這支艦隊已展開成作戰隊形,一派臨戰氣氛,完全不像是要和平交接的感覺。淺沼有些納悶。

    不待日本船隊停泊好,一艘艦舷號為「541」的中國軍艦,即高速朝這邊破浪沖來。透過夜視鏡,淺沼認出這是—艘「江湖」一IV級護衛艦。

    護衛艦一邊行駛,一邊頻頻亮出燈語:

    律輕丸在哪裡?

    「津輕丸」號立刻還以燈語:

    我是津輕丸,在你艦右前方121度「541」護衛艦修正了一下航向,迎著日本船隊的領船開了過來。

    三千五百噸級的護衛艦在七萬噸級的「津輕丸」號面前,顯然是過於矮小了,根本無法靠幫。只得在距「津輕丸」二百多公尺遠的地方停下,用絞鏈放下一艘摩托艇。

    十幾名荷槍實彈的中國海軍官兵下到摩托艇上,馬達發動了,眨眼工夫就開到了「津輕丸」的舷下。

    第一個上船的是一名海軍上校。跟在他身後的,卻是一位陸軍中校,這使淺沼感到奇怪,不禁對中校多看了幾眼。

    在攝像機和照相機鏡頭的包圍下,中國海軍上校與日本船隊總領相互見禮。然後,海軍上校後退一步,從口袋裡掏出一份事先準備好的聲明開始宣讀,大意是:根據聯合國關於對印度實行武器禁運的l063號決議,以及安理會新近通過的對印度實行經濟制裁的l067號決議,中國海軍奉命,攔截檢查通過新加坡一馬六甲海峽前住印度洋的一切船隻。除藥品等人道主義物資外,其它貨物一律不准運往印度,軍用物資尤在禁運之列。

    宣讀完聲明,例行檢查開始。覆蓋在綠色苫布下的貨櫃箱,在聚光燈和閃光燈的照射下被打開了,神情嚴肅的中國海軍官兵認真她履行著他們的使命:東芝公司的Tan一薩姆短程導彈、三菱公司的AAM一3型短程紅外制導導彈、川崎公司的EP—3/NP一3型飛機使用的空中電子戰平台,一一暴露在攝像機、照像機的鏡頭下,又被它們通過衛星訊號同步傳輸到世界各地。

    最後,當那位中國海軍上校向召本船隊總領宣佈;鑒於貴國船隊所載貨物均為聯合國決議中的禁運物資,我不得不遺憾地通知閣下,貴國船隊必須沿原航線返回日本,否則一切後果由閣下自負時,他決不會想到,此刻中國國家主席、美國總統、日本首相、印度總理甚至東南亞各國的首腦,都正坐在電視機前注視著他的表演。

    一切都進行得煞有介事。淺沼發現那位中國的陸軍中校一直徑用袖珍攝像機拍攝苫布下所有能看到的東西。而對裝模作樣的表面文章卻毫不在意。當那位海軍上校要求日本船隊必須立即返航時,中校乾脆關掉機子,披低了自己的帽德。淺沼想,他一定坦在心裡暗自發笑呢。

    喜劇演完了。中國官兵看見自己的長官與日本船隊總領在一起互拍對方的肩膀,臉上繃著的肌肉鬆弛了下來,也與日方船員連說帶比劃地開始了交談。

    淺沼的視線一直沒有離開那位陸軍中校。從他上船那一刻起,淺沼就有一種與此人神交已久的感覺。

    那麼,是李漢嗎?

    他望著那人扶著舷梯即將下船的背影,不很肯定地喊了一聲:

    「李漢……」

    那人頓了一下,沒有馬上回頭,卻用一個低沉的聲音問道:

    「是淺沼?」

    淺沼向前快走了幾步,「是我,中校。」

    李漢回過頭,向淺沼伸出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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