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之門 上卷 第十八章
    紐約20OO年1月26日

    即使是在富豪雲集的紐約長島別墅群中,約翰·摩爾那座掩隱在綠蔭深處的仿哥特式別墅,還是格外引人注目。

    比這座城堡建築更引人注目的是今天光臨這裡的客人:

    美利堅合眾國總統理查德·沃克。

    他也來參加了全球玩具大亨約翰。摩爾的生日酒會。儘管只不過是短短的五分鐘,CNN還是以最快的速度,把這條消息編在中印兩國不宣而戰之後、俄羅斯軍隊面臨獨聯體六國聯軍的夾擊之前播出了。

    酒會的場面可說是極盡豪華。光是擺在貴賓席上閃閃發光的那一百套從巴黎定制的克裡士多弗純銀餐具,就足以讓那些什麼世面都見過的來賓們昨舌。要知道這樣的餐具一套就價值近三萬美元。更不必說那些用專機從巴黎、北京、東京和伊斯坦布爾請來的一流廚師,都是些他們國家中飲食文化界的國寶級人物。

    法式大菜和滿漢全席爭奇鬥艷,日本料理和士耳其燒烤各展其絕。使那些上流社會的名嬡貴婦們既害怕一餐美昧毀掉自己的腰身,又抵擋不住口腹之慾的誘惑。倒是紳士先生們投那麼多顧忌,穿行在珍饈佳饌之間,大快朵頤,談笑風生。

    五十六歲的約翰·摩爾更是春風拂面,在三五成群的賓客堆裡,到處都能聽到他響亮又刺耳的笑聲。但在他背過身去時,你可以聽到這樣的竊竊私語:

    「他看來恢復得挺快,那次打擊才過去剛剛半個月。」

    「我看未必是恢復得快,他是想用一次生日酒會,挽回讓那個中國人掃盡的臉面。」

    「瞧,那個中國小子也來了,扎紅色蝴蝶結的那個。」

    「看上去很年輕,你瞭解他?」

    「方曉明。據說他岳父是掌握中國最高權力的三駕馬車之一。」

    「這就不奇怪了。」

    「為什麼?」

    「這些有背景的中國商人,他們背後站著的是一個國家,而不僅僅是一家大公司或跨國集團。這就是為什麼跟他們競爭時,你常常摸不清他們的底牌是多少點的原因。」

    這樣的議論約翰.摩爾或許聽到了,或許沒聽到,但他依然對誰都是一臉笑意,好像今天吹進他耳朵裡的全是美好的祝願。為了讓那些饒舌的傢伙在日後對他議論得更起勁——他一向認為飛短流長是製造神話人物的產房——他決定再給他們添加一些佐料:他走到方曉明也就是剛剛成為他的大股東的那位中國人面前,亮開嗓門大聲地與他寒暄,讓人看上去像是一對久別重逢的密友。只是那個中國人不大肯配合,自始至終一副談淡的誰也猜不透的表情。

    酒會已經開始了將近一個小時,戲也演了大半天,約翰.摩爾終於有些繃不住了,不時偷偷地抬起手來看表,因為還有一位最後的也是最尊貴的客人沒有到來。約翰·摩爾認為美國總統理查德·沃克沒有理由不來參加他的生日酒會,一個只有他倆才知道的秘密是,沃克競選總統的三分之一經費,是從誰的錢包裡流出來的。但他確實吃不準已經當上總統的沃克,今天會不會給他這個面子。所以他——開始並沒有當眾宣佈總統將要光臨的消息。他想,如果總統來不了,他並不失面子。萬——來了,給大家一個意外的驚喜豈不更好?

    這時黑人老管家比爾不引人注目但走得很快地來到他身後,輕聲告訴他:

    總統駕到。

    約翰·摩爾頓時臉放紅光,連連擊掌示意亂哄哄的人群靜下來,他要當眾宣佈一個令眾人意想不到的消息:

    「各位,我想告訴你們一個使你們意外也使我感動的消息,美利堅合眾國總統理查德·沃克先生,將光臨敝人的這次生日酒會。你們瞧,他已經來了!」

    大門開處,沃克總統摹仿著裡根的步態走了進來。

    驚詫聲和掌聲四起。

    沃克總統一邊揮手點頭向眾人致意,一邊走過人群中閃出的通道,一直走到約翰·摩爾的跟前。

    總統既不失風度又不失熱情地與他的老朋友握手擁抱親吻臉頰,完成了這一套西方人的繁瑣禮儀後,他退後一步,神情莊重地對酒會的主人說:

    「很抱歉,我來晚了。親愛的約翰·摩爾先生,請接受帕蒂和我向您的五十六歲誕辰,表示的最良好的祝願。」

    「非常感謝,總統先生。您不必抱歉,您的光臨本身已經使我感激不盡。」

    「但是我還要再說一次抱歉,約翰.摩爾先生,我只能有這麼點時間參加您的生日酒會。因為我還必須趕回去參加一個非常重要的會議,也許您和在場的各位都注意到了,中印克什米爾戰爭事實上已經爆發,其他地方的麻煩也一點不比這個地區少,我們必須拿出美國自己的對策以防萬一。對不起,我告辭了。」

    說完,他轉身邁開裡根的步伐向門外走去。

    掌聲和驚愕聲再次追隨著他,許多不知道總統為何匆匆離去的人也在跟著拚命鼓掌。

    雖說總統的到來前後不過五分鐘時間,卻已經給足了約翰.摩爾的面子。他喜氣洋洋地站到一把椅子上,用他那刺耳又響亮的次高音對眾人宣佈道:

    「總統先生讓我向在場的各位女士們先生們表示歉意,因為一個將要決定南亞次大陸命運的重要會議還在等待他,所以他只能象徵性地參加一下今天這個生日酒會。下面,我想請大家為我五十六歲的生日,也為你們自己,盡情狂歡吧!」

    北京2O00年1月27日

    上午九點,李漢乘最早一班「港龍」在首都國際機場落了地。兩個多小時的航程裡,全機艙都沒有人注意到這個坐在艙尾最後一張座位上面色悲沉的中國軍官。整個世界都沒有注意到他的哀傷。飛機上與外界隨時溝通的管道——一台台從機艙頂部懸垂下來的電視機裡,正把紅得發紫的港台歌星們的節目拆散了與世界各地的重大新聞揉在一起,一古腦地向旅客們砸過來,由不得你不看。

    在青春派紅星阿靈的《愛你愛到死那天》之後,是印度總理塔帕爾對中國築路工程隊全體人員的意外死亡感到遺憾,同時對中國軍人今天凌晨三點二十五分突襲印軍營地,打死打傷印軍官兵94人,向中國方面提出強烈抗議;插在天皇巨星何有亮的一曲《為什麼總是尋覓》中間的,是中國政府發言人對印度政府的駁斥和對日本政府提出的警告:當中印兩國處於准交戰狀態時,特別是當聯合國安理會對印度實行武器禁運的1063號決議已經生效時,日本政府如果還要向印度提供武器和其他軍用物資的援助,將被中國政府視為一種敵對行為。對此,中國將作出包括軍事行動在內的強烈反應;實力派歌王林佳佳的《永遠為你難過》還沒開唱,就被一條來自莫斯科的最新消息打斷了。屏幕上出現的是那個連摸樣帶表情都能讓人想起某個歷史幽靈的鮑裡諾夫斯基總統,他正向他的狂熱支持者們莊嚴宣佈,強大的俄羅斯軍隊已做好同時越過俄烏(烏克蘭)、俄格(格魯吉亞)、俄阿(阿塞拜疆)、俄哈(哈薩克斯坦)、俄拉(拉脫維亞)、俄愛(愛沙尼亞)邊界的一切準備,隨時可以解放這些前蘇聯各國的人民;

    最後,大陸新近赴港的新星黑妹唱的那首《我想,但是我怕》被一條從印度洋上發來的前後矛盾的新聞拆成了三截:先是說美國海軍「羅納德·裡根」號航母特混艦隊與印度「聖雄·甘地」號航母持混艦隊發生了海戰,跟著又說不是海戰,而是美印雙方有兩艘軍艦相撞,美方軍艦不幸被撞沉。半分鐘後,黑妹剛接著唱到「我想你的眼睛,但是我怕被你的目光燙傷」時,更正的消息又來了,被不幸撞沉的不是美國軍艦,而是一艘正在卡拉奇港外佈雷的印度佈雷艇。

    李漢今天頭一次失去了對這類充滿火藥味新聞的興趣。從二十四小時前,就在他心頭反覆紫繞的一個念頭,被港龍航班拉長到一千九百公里: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這個念頭使他一直處在一種恍惚狀態,一會兒懷疑那份電報的真實性,一會兒又相信慘劇肯定已經發生。不會有人敢開這樣的玩笑。而現在他倒寧肯這是哪個混蛋搞的惡作劇。要是這樣的話,他會原諒那個傢伙的,同時他更要請嘉琪原諒自己。但願你能給我一次機會,他對著舷艙外冥冥中的某個存在暗自祈禱。當飛機開始降低高度,北京熟悉的面孔進入視界時,他終於意識到這不可能了:完全變得冰冷的嘉琪已經在這座城市的某個地方,等了他整整一天一夜。這種等待究竟對準更殘酷呢?對生者還是死者?

    一出航空港,他就看到維雄在人叢後面向他招手。他擠出人堆,走到維雄跟前,兩人誰也沒說話,對視了片刻後,他踞在維雄後面向停車場走去。

    「我回來休假,照顧一下老太太。」

    上車後,維雄主動告訴了他,他才想起剛才居然沒有注意到,怎麼會是維雄來接的他?

    「維英沒有告訴過你我也在北京。」

    「他跟你通話了?」

    「昨天。他那邊怎樣?好像有新情況?」他盡力讓自己這會兒不去想嘉琪。

    「今天凌晨已經幹上了。我爸說,我哥他們打得不錯,大概報銷了他們一個連。對了,你想先去哪兒?」

    「先去看看她吧,她現在在哪兒?」

    「在復興醫院……太平間裡。她父母親都看過兩次了,就等你和她哥哥回來。」

    維雄的車開得很快。他幾次想說開慢點,話到嘴邊又收住了。一路上他都在提醒自己,到時候一定要控制住——眼淚。可當那個罩一身白袍紅光滿面掌管太平間的老頭,把停屍車吱吱扭扭地從冷藏箱裡拖出來時,一看到在白布單下躺著的嘉琪,眼淚就無論如何也止不住了。

    他靜靜地站在和停屍車一樣冰冷的嘉琪面前,任淚水刷刷而下。

    透過迷濛的淚水,可以看到被整過容的嘉琪,表情出奇的安詳。那是一種對死亡毫無準備的安詳。她從沒想到過死,她也不會想死,可是她死了。她竟然真的死了。讓所有人都想不到,包括她自己。有些事情你永遠無法挽回卻又必須面對它,這就是你也生活在其中的命運的殘酷法則。

    他一個人在太平間裡呆了整整半小時。出來時,他看到維雄正在把一張50元面值的人民幣,塞進那個管太平間老頭的手裡。

    「不去哪兒?」

    在車上維雄又一次問他。

    「你知道她出事的地點嗎?」

    「在木樨地一帶,昨天我陪她父母去看過。」

    他們到了那兒。一夜之間,環衛工人和灑水車已經把那裡清掃得看不出一點車禍的痕跡;甚至連被撞壞的隔離墩都換過了。一個人在這個世界上的消失竟會如此之快,如此了無痕跡!他在出事地點細細地察看著,是想從這種察看中找到點什麼嗎?他也說不清。生者總是希望瞭解死者在最後時刻的一切一切。

    他駐足四望,發現離他最近的是一根水泥電桿,再過去是一隻紅色快信郵筒。當時,她站在這兩者之間幹什麼呢?他努力想像著。他似乎看見她匆匆地從這裡走到路邊,當一輛汽車高速向她駛來時,她居然沒有發現,而是回過頭朝這邊,朝他,投來深深的一瞥,無限悵憫,無限幽怨·……—然後,是車輪和瀝青路面磨擦時發出的尖厲的嘯叫聲!

    「是一輛日本產的考斯特,」維雄告訴他,「司機喝了點酒。」

    他發誓這輩子永遠不再喝酒。

    「什麼時候火化?」他問。

    「明天,等她哥哥看過之後。」

    印度河口2OOO年1月27日

    阿拉伯海上風平浪靜。「羅納德·裡根」號航母特混艦隊跨過北迴歸線,在東經87.5一北緯22.5度的海面上遇到了第一顆水雷。除了兩艘掃雷艦離開編隊,高速向前駛去外,整個艦隊的航速放慢了下來。

    艦隊司令官喬治·沃納中將在艦橋上瞇起眼睛,朝艦隊的東北方遠眺,極目處,印度河口遙遙在望。但偵察衛星不時傳回的電子海圖也不斷標出的印度海軍第一艦隊的影子,用肉眼還是看不到。

    「聖雄·曾地」號航空母艦幾乎是突然闖進沃納將軍視野的。

    霍克艦長把它指給他看時,他已從它的島式上層建築的輪廓認出了它。其實,它還呆在「第比利斯」的船塢上時,沃納將軍就已經對它瞭如指掌。因為那時它即將成為前蘇聯海軍的第三艘「真正的航空母艦」,但這時那個龐大的帝國解體了,印度人便趁機從阮囊羞澀的俄國人手中把它買了過來,變成了印度海軍的支柱——「聖雄·甘地」。

    現在,沃納將軍望著它時,它正橫在「羅納德·裡根」號航母特混艦隊的前進航線上。簇擁著它的,是規模雖然小些,但陣形與沃納的艦隊相仿的印度海軍第一艦隊。

    「我們怎麼辦?」霍克准將問。

    「不理睬它,我們繞過去。」沃納將軍答道。

    霍克艦長下達「左滿舵」口令的同時,整個艦隊也都接到了向左繞行的指令。龐大的編隊開始緩綴地向左側偏轉頭去,繼續向前開進。

    「聖雄.甘地」號上的作戰室裡,巨型屏幕上顯示出衛星傳回的美國艦隊轉彎掉頭的圖像,幾十艘艦船在蔚藍色的海面上劃出幾十條白色的航跡,那場面煞是壯觀。

    「呵,夠壯觀的!」—位少校參謀驚歎道。

    「可它的意圖並不壯觀,」第一艦隊司令官奧羅拉中將糾正道,「它在躲避我們。」

    「是的,將軍。我們放他們過去嗎?」那位少校問。

    「如果要放他們過去,一開始就不必擋他們的路。」奧羅拉將軍低聲但是清晰地下達了命令:

    「全艦隊向右移動,攔住美國人!」

    「聖雄.甘地」號移動了,印度海軍第一艦隊都跟著開始移動。

    十分鐘後,他們再次橫直在美國艦隊的前方。

    「這個奧羅拉到底想幹什麼?」霍克准將憤憤地嚷道。

    「看來他是不想讓你去卡拉奇和巴基斯坦人擁抱。」沃納將軍說。

    通信官把一份電文遞到沃納將軍手裡,是奧羅拉發來的。

    尊敬的美國海軍羅納德裡根號航母特混艦隊司令官沃納將軍閣下印度海軍第一艦隊司令官奧羅拉中將向您致意我謹友好地告知您前方是印巴海軍交戰區域請勿靠近以免招致不必要的誤會順致最良好的祝願奧羅拉這是太平洋艦隊司令部或許還有參謀長聯席會議在向沃納下達進入印度洋的命令時,都不曾意想到的情況:

    居然有人敢在公海上攔截美國海軍艦隊!就是在與前蘇聯對抗的時代,也沒有發生過這類事情。看來時代真是變了。變得讓一位美國海軍中將也無可奈何——沒有華盛頓或者夏威夷總部的命令,他只能相機行事。

    沃納將軍捏著那份燙手的電報,苦思甚久。

    「給奧羅拉回電,」將軍從電報上抬起頭來,對通信官口述道:

    「尊敬的印度海軍第一艦隊司令官奧羅拉將軍閣下,我艦隊奉美利堅合眾國總統之命,前往卡拉奇港接運美國僑民和我國在巴工作人員,無意捲入印巴戰爭,請告知您部下萬勿妨礙我艦隊執行使命,以免發生不愉快事情。

    順致崇高敬意。美國海軍『羅納德·裡根』號航母特混艦隊司令官沃納中將。」

    電報發出去了,沃納兩眼不眨地目視前方,想看看對方有什麼反應。沒有。印度人那邊完全沒有讓開的跡象。

    五分鐘後,通信官再次送來一份奧羅拉的電報,於是雙方尚未交手倒先展開了一場電報戰:

    前方水域已完全被水雷封鎖我再次提醒將軍和您的艦隊不要靠近貴方如妨礙我方執行任務我將命令美國艦隊強行通過奧羅拉海軍中將敬請沃納海軍中將三思而行此電退回請奧羅拉將軍自省作為對沃納的最後回答,「聖雄·甘地」號拉響了戰鬥警報,緊接著,印度第一艦隊的大小艦船上響起了一片戰鬥警報聲。

    「這個奧羅拉,看樣於是想試試我的手勁。」沃納將軍做了個掰手腕的動作,然後對霍克准將下令道:

    「戰鬥警報。命令第一F/A一18航空小隊緊急升空。」

    「是。將軍,我看是不是還可以讓他們在『聖雄·甘地』號的頭上來它幾個超低空動作?」

    「這是你的權限。」

    「是。將軍。」

    「羅納德·裡根」號航母上警報聲大作,此起彼伏的警報聲頓時覆蓋了美國艦隊所在的海面。所有艦船迅速圍繞著旗艦變換展開成了作戰隊形。與此同時,四架F/A—18戰鬥機怒吼著從C13一l型彈射器上騰身而起!

    誰知「聖雄·甘地」並不示弱,在F/A一18戰鬥機從它頭頂第一次超低空掠過之後,馬上就對美國人還以顏色:

    也讓它的四架「海鷗」式戰鬥機緊急起飛,從「羅納德·裡根」的斜甲板上方來了一次漂亮的超低空通場。

    一個回合之後,看來誰也沒嚇唬住誰。

    沃納一時無計可施。平心而論他並不把那艘與印度國父同名的六萬七千噸的傢伙放在眼裡,俄國人造的「第比利斯」級比起他的「尼米茲」級來,差得可不止一個等級。論實力,真要交手,在印度洋上抹掉一支印度人的艦隊,他還是勝任愉快的,可海戰.從來就是一半靠實力,一半靠機遇。運氣好了,連綿羊也能把狼吃掉。就像阿根廷人用一枚廉價的飛魚導彈,就把英國人最棒的「謝菲爾德」號導彈驅逐艦給送到大西洋底去餵魚那樣。如果奧羅拉搶在華盛頓可以開火的指令下達之前,也給「羅納德·裡根」號或者「斯科特」號等等美國艦船來上幾枚SS—N—19反艦導彈,那他在美國海軍史上可就要永遠扮演一個丟人的角色了。

    想到這裡,他不免有些緊張,一面命令各艦嚴密監視印度海軍動向,一面焦急地等待華盛頓的回話。他相信,華盛頓是不會讓他和美國海軍在印度人面前丟臉的。到那時,他就會再給印度人一些更厲害的顏色瞧瞧。

    華盛頓的指令終於來了:

    撤出敏感水域盡量邀免與印度海軍直接衝突。

    沃納始料不及。他對著電報好一陣發楞。想想也不奇怪,難道美利堅合眾國的總統會下令讓美國艦隊去保衛巴基斯坦的海岸不受印度海軍的進攻?除非那片海岸下有比沙特阿拉伯擁有的還要多的石油!他覺得自己剛才的想法有些太天真了。一個連讓她的士兵為星條旗流血都要掂量再三的國家,當然不會為一個叫巴基斯坦的國家去流血了。何況在海軍作戰部長的口袋裡,從來就沒有一份在突發情況下,與印度海軍進行一場大規模海戰的作戰預案。

    倉促應戰?連參謀長聯席會議主席也沒有穩操勝券的把握,沃克總統的指令也就只能是避戰了。

    沃納將軍「改變航向」的命令雖然在全艦隊引起一片嘩然,但命令本身還是不折不如地被執行了。陣列龐大而且半個小時前還威風凜凜的美國艦隊,在印度人的驚訝表情中,緩緩地掉轉了他們的船頭。就是在這個時候,在「羅納德·裡根」號航母特混艦隊劃出另一片幾十條弧線的壯觀航跡時,印度海軍那艘倒霉的佈雷艇「克塔克」,被作高速右轉彎曲「斯科特」號導彈驅逐航尾部掃了一下,把「克塔克」腰部吃水線以下的艇殼切開一條七十公分的裂口,巨大的海流頓時湧進了船艙底部,不到五分鐘時間,迅速下沉的「克塔克」,就在印度洋面上變成了一個巨大的漩渦和一連串的水泡。

    這一意外情況使兩支艦隊的司令官吃驚得說不出話來,最吃驚的還是那個「斯科特」號艦長蓋茨上校,他眼呆呆地看著「克塔克」下沉,連下令搶救跳海的印度水兵都給忘了。倒是頗感過意不去的美國水兵們,自發地把救生圈和橡皮艇拋給了那些在水中掙扎的印度人,兩個小時後,沃納將軍與奧羅拉將軍通過另一輪電報往來,達成了諒解,印度人保持了克制,把這一險些導致交戰的事件,當作一次偶發事件處理,否則後果難料,因為當時雙方已處在劍拔弩張的准交戰狀態。

    艦隊又開始動了起來,望著與印度海軍漸漸拉開距離的艦隊,沃納將軍悄悄鬆了口氣。那艘「斯科特」在把「克塔克」撞沉後,看來自身並沒受多大損傷,完全跟得上艦隊的速度。這就好。如果被撞沉的不是「克塔克」,倒是「斯科特」的話,那美國人的面子可就算丟盡了。當上航母特混艦隊司令官以來,他還從未指揮過一次實戰。

    具有諷刺意昧的是,他的艦隊取得的唯一戰績,就是剛才被「斯科特」撞沉的「克塔克」。而這個愚蠢的戰績,還是那個呆頭呆腦的蓋茨上校創造的。這傢伙居然能在不到一個月的時間裡,兩次讓他的軍艦跟別人撞在一起!

    雖說兩次的責任都不完全在他,但當那麼大一個帶動力的鐵傢伙有可能跟你相撞時,你連規避的本事都沒有,還當什麼艦長?這傢伙的海軍生涯我看是走到頭了。責備完別人,他又開始在心裡為自己成了兩軍對陣時,一彈未發先撤離戰場的第一位美國海軍指揮官而倍感窩囊。想到這一點,他倒有些羨慕起那些中國將軍來,他們只用一小隊士兵的英勇犧牲,就把戰爭的主動權操在了自己的手裡,而且看上去,他們有機會跟印度人再度較量一場了。

    這個結論還在早些時候他從電視上觀看CNN轉播的CCTV新聞時,就得了出來。那條新聞是中國國防部的新聞發佈會,他對擔任中國國防部發言人的例證將軍印象極深。此人操一口流利的英語,而且是標準紐約口音,花鏡頭前一亮相就深獲他和艦長室內的其他參謀人員的好評,並在很大程度上改變了他對中國軍人的看法甚至偏見。

    「當一個國家擁有一批出色的軍人時,這個國家在其他方面也必定會出色。」這是他在看著屏幕上的何達將軍時得出的又一個結論。他忽然想起當年的援華將軍史迪威,在抱怨蔣介石消極避戰時曾經說過的一句話,「我真想扛起一支老毛瑟,跟著朱德將軍去打游擊。」

    此刻,他就是這樣一種感覺。

    伊斯坦布爾2000年1月27日

    艾哈德在伊斯坦布爾港的碼頭上等他的「撤哈拉王子」。十天不見,第一眼看到那艘心愛的遊艇鳴著汽笛開進港時,他的僕人發現,老爺的眼睛居然有些潮濕。他可從沒用這種態度對待過他的親友和情人。

    他和身陷囹圄達十天之久的丹尼斯船長敷衍了事地擁抱了一下,就迫不及待地四處撫摸他的愛物去了。

    丹尼斯船長頗有些歉意地跟在他後面,沮喪地告訴他,所有值錢的東西都讓俄國佬給掃蕩一空了,眼下您看到的「撒哈拉王子」,差不多是一條空船。

    「對不起,當時我無法阻擋他們。」丹尼斯船長抱歉地說。

    他寬厚地在船長的肩背上拍了兩下,隨即不顧薇拉也在船上,用他所能想起的最惡毒的語言破口大罵起那些俄國佬來。最後,當他們轉到臥室裡時,丹尼斯船長知趣地退了出去。艾哈德卻依然罵興未盡,指著薇拉的鼻子說,「看看你的那些無恥的同胞,都在我船上幹了些什麼?一群俄國豬!」

    薇拉自始至終地微笑著,看上去她聽不懂阿拉伯語。她只是坐在床上一件一件地脫衣服,逗弄著暴跳如雷的艾哈德。等他罵得差不多了,她的衣服也脫得差不多了,只剩下最後的三點式。

    「真想不到一個億萬富翁,會為區區一條遊艇發這麼大的火。」

    薇拉不冷不熱地冒了一句。

    艾哈德被薇拉的話噎了一下,頓時語塞,火勢減下去了不少。

    「你要知道這樣的遊艇全世界只有兩艘!」

    「我只知道要是英國女王的那艘遇上了麻煩,女王陛下是不會這麼沉不住氣的。」

    薇拉這句話徹底滅了艾哈德的火,這時他才注意到她幾乎已經一絲不掛了。

    「那就讓我的那些寶貝見鬼去吧,親愛的,現在這船上只有你是唯一的寶貝了。」他說著爬上床來,想把他肥胖的身軀壓在薇拉身上。薇拉靈巧地往床邊一滾,躲開了。

    「瞧瞧,你又來了,你別想再用這種辦法騙我的鑽戒或者項鏈,這回我什麼都不給!」艾哈德說著又朝薇拉撲過去,薇拉再次一躲,艾哈德撲空了,摔到了床下。

    薇拉大笑著伏在床邊,對艾哈德說:「這回我不要那些東西.我要這個——」她做了一個表示美元的手勢。

    艾哈德喘著氣躺在地毯上,不解地問:「你要錢?」

    「對,要錢。因為是我把好消息告訴你的。」

    「什麼好消息?」

    「你馬上就會從梅林根先生那兒拿到那筆錢了。」

    「你怎麼知道?」

    「羅梅洛先生剛剛來過電話,說他把貨搞到手了。」

    「真的?你為什麼不叫我?」

    「你手下那些人看你發那麼大火,誰還敢叫你?」

    「羅梅洛那傢伙還說什麼?」

    「沒說什麼,只說讓你按事先的約定準備好貨款。」

    「這個羅梅洛!他要我們什麼時候接貨?」

    「當然是越快越好。」

    「好極了。」艾哈德用力拍了下手,轉眼間,僕人像幽靈似的出現在臥室門口。

    「老爺有什麼吩咐?」

    「跟羅梅洛聯繫,我們後天到墨西拿。讓丹尼斯船長馬上起航。」

    僕人唯唯著退了出去。

    艾哈德轉過臉來,薇拉已經把她身上最後的布絲也去掉了。

    「後天,」艾哈德肥重的身軀壓在了薇拉身上,「後天……」

    他還沒說出後天後面的話,薇拉就開始哼哼了起來。

    眼下他們顧不上後天了,更不會想到,後天是他們兩個人其中一個的終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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