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卡杜2000年1月16日
在正午的陽光直射下,拉奧中校透過米一24D「雌鹿」直升機的舷窗,看到了閃閃發光的印度河。
他還是頭一次看到這條以他的國家命名卻流到了敵國巴基斯坦去的大河。他的目光沿著河床向下游拐彎處望去,便看到了那座早已從地圖上熟悉的小鎮:斯卡杜。
那就是整個克什米爾戰役中他們要拿下的第一個重要目標。從發起攻擊到現在,四十個小時的血戰,仗打得非常艱苦,步兵幾乎是在一個一個地堡的拚殺,一條一條塹壕的爭奪。從空中望下去,到處是殘缺的屍體和燃燒的坦克。對於巴基斯坦陸軍第七軍的官兵們來說,拉奧和他的機群簡直是一隊飛翔的死神,所向披靡、銳不可當。但就是這樣,也還是令人痛地損失掉四梁「雌鹿」和「兩架「嚎頭」——頑強的巴基斯坦士兵使中國生產的「匕首」肩射對空導彈,得到了超水平發揮。
拉奧向他的左右看了看,數十架「雌鹿」和「嚼頭」仍然在他身後保持著完好約戰鬥隊形。但地面上挺進的坦克縱隊卻又一次沒能跟上來。這神情況開戰後已出現多次。由此,拉奧徹底了悟了中國軍隊的兩名上校軍官在《飛行陸戰》一書中所說的「武裝直升視的出現將把坦克逐出戰場」這句話的深遠含義。富有遠見的論斷。拉奧想,四十個小時的血戰已經證明,沒有步兵,武裝直升機照樣可以單獨遂行作戰任務。而沒有武裝直升機,步兵則在敵人的雷區、炮火攔阻和預設陣地前寸步難行。看來,是到了給步兵,不,給整個印度陸軍插上翅膀的時候了。但遠在新德里的那些穿將軍制服的老爺們,在什麼時候才會明白這一點呢?難道就讓我的機群眼看著斯卡杜近在眼前,都要一圈一圈盤旋著等候在地面上爬行的步兵兄弟們趕來,再向預定目標最後發起傳統的陸軍式衝鋒嗎?
不。當印度河水把一片強烈的日光反射到拉奧眼裡,晃得他睜不開眼時,一個念頭閃跳進他的腦際:甩開步兵,單獨干!
他通過送話器,迅速把他的機群由行進隊形展開成攻擊隊形,向斯卡杜撲去……
這一天天黑以後,他在「G十l—G十2戰鬥報告」中寫道:
「儘管遭到了巴軍和當地穆斯林居民的頑強抵抗,在頭兩天的克什米爾作戰中,我營還是取得了超出預想的戰果。
「在斯卡杜鎮外,十五輛一宇排開的巴基斯坦M—l型美式坦克,不到三分鐘,就有十三輛被我密集的火箭齊射所摧毀。剩下兩輛在調頭逃竄時,亦被我發射的空地導彈擊中起火,其中一輛坦克的炮塔向它碟—樣旋轉著飛向天空……「我們很快從空中突人了斯卡杜。這時我發現,步兵沒能跟上我們。
這種情況在一天的戰鬥中多次出現。我們常常不得不打一陣停一陣,等地面部隊跟上後,再接著向前打。後來,我營官兵終於對這種作戰樣式不耐煩了,便乾脆把計劃中原屬步兵攻擊的那些目標,在完成我們自己任務的同時,也—一—收拾掉了。
「我們超額完成的任務計有:
「在斯卡杜清真寺前,發現並摧毀敵軍移動式無後座力煙陣地一個;
「在沿印度河東來的公路上,發現並擊毀敵軍裝甲輸送車一隊共九輛;
「在斯卡杜鎮的南邊,發現巴軍野戰醫院一座。當我命人從空中喊話。令藏身其中的武裝人員放下武器時,巴軍當即有人從地面向我揮動白旗,結果是一次詐降,我營一架直升機在前往受降中被敵肩射導彈擊中墜毀,宰·辛格中尉不幸陣亡。我隨即命令從超低空高度向其發起攻擊,只用—次火箭彈齊射,就將該野戰醫院變成一堆破磚碎瓦。
「天黑以前,爭奪斯卡杜的戰鬥己基本結束,該鎮已在我控制之下。鎮外尚有零星炮火,但已無礙大局。從我們這裡的情況看,戰場主動權已完全回到印度軍隊的手中。部隊正在抓緊休整,補充燃料和彈藥。明天,我們將向中巴二號公路突進。如果進展順利,明天早晨我們就可以在欣果斯甚至吉爾吉特飲到巴基斯坦人別具風味的奶茶了。」
沙潘少將在新德里的國防部大樓中,看到這份充滿樂觀情緒的戰鬥報告時,他當然知道「G十l—G十2」指的是地面戰鬥開始後的第一天至第二天,也就是一月十五日至十六日。
從一月十一日以來,他臉上頭一次有了笑容。
黑海上2OO0年1月16日
夜色中的黑海是名副其實的「黑海」。艾哈德站在「撒哈拉王子」號遊艇的頂層甲板上,焦急地向燈火點點的新羅西斯克眺望。
他已在公海上等了整整兩個小時,港口那邊到現在都還沒有一點動靜。他開始懷疑,會不會被庫巴索夫上校那傢伙給耍了?要是那樣的話,可就慘了。因為在「撤哈拉王子」號的旁邊,還停靠著一架改裝過的PS—l水上飛機。這是他花了十萬美元從羅梅洛如裡租來,專為這次運輸核彈用的。因為他不想讓他的「王子」受到核沾染,庫巴索夫上校昨天晚上向他發出了「兩朵金薔蔽在一月十六日十九時準時開放」的信號。怎麼,是兩朵而不是三朵?艾哈德感到納悶。轉念一想,庫巴索夫大概也有他的難處,兩朵也臣比一朵沒有強。他命令丹尼斯船長拔錨起航。PS—I水上飛機比「撤哈拉王子」晚半天動身;但卻幾乎與他們同時到達新羅西斯克港外的黑海水域。
艾哈德再一次拾手看表時,已是一月十六日的二十一點三十分,那兩朵金薔蔽仍然沒有要開放的意思。
他心裡越來越強地有一種上當的感覺。為了這三朵金薔藏,他已經在伊斯坦布爾等了整整兩天。他還從未有過為一件什麼事在某個地方空耗掉四十八個小時的時間。這期間那個叫薇拉的女人也始終沒有露面,使他只好讓人從伊斯坦布爾街頭去找那些俄羅斯妓女來聊補無米之炊。沒想到這些薇拉的同胞們粗俗的挑逗和造作的激情,反倒更加勾起他對那女人心癢難耐的渴念。這渴念有一段時間差點使他忘了那三朵金薔藏,直到庫巴索夫上校打電話來提醒了他。
這頭不守信用的俄國熊!他在心裡恨恨地罵起庫巴索夫時,他看到一盞紅燈在黑鞍綴的海面上飛快地向他這邊衝來。他頓時笑逐顏開。這個庫巴索夫,這頭可愛的俄國熊,他到底來了。
但來了的是薇拉。
她被水手們從摩托艇裡拽上來時,臉上完全沒有了初次見面時的從容鎮定。她一下就撲到艾哈德懷裡,一迭連聲地催促道:
「快走,快離開,離得越遠越好,庫巴索夫被抓住了,他們馬上就追來……」
她的話音未落,海面上已有兩柬強烈的探照燈光朝這邊掃射——兩艘高速炮艇正在向「撒哈拉王子」號破浪駛來。
艾哈德大驚失色,他知道他的「王子」在速度上絕不可能是那兩艘炮艇的對手,便拽起薇拉的手磕磕撞撞地爬上了PS—l型水上飛機。
水上飛機很快就把那兩艘炮艇甩在了後面,連炮艇上發射的23mm機關炮的炮彈也沒能攆上它。一道道閃光的彈跡從飛機的近旁擦身而過,使艾哈德手心裡攝出了兩把冷汗。
直到遠遠地望見橫跨海峽的博斯普魯斯大橋時,艾哈德才長長地吐了口氣,開始為他的「撒哈拉王子」心疼起來。蔽拉沒說錯,訂購這艘船時,他的確是按照伊麗莎白女王那艘遊艇的樣式向船廠提出要求的。對他來說,這是比女人更讓他迷戀的愛物。
他在飛機落地前與遠在莫斯科的杜達即夫通了次話。他想那個在俄羅斯無所不能的傢伙或許有辦法把他的「王子」救出來。
杜達耶夫答應幫忙,但開價也高得驚人:一百萬美元。他用其中的一半打通了俄羅斯反走私和國際犯罪行動局局長的關節,總算把身陷圖固的「王子」贖了出來。艾哈德眼含淚花地撫摸著他歷險歸來的「王子」時,發現客廳裡那些珍貴玩賞品和高級器皿,包括餐廳裡那一大套價值不遜於黃金的克裡士多弗銀質餐具入乎已被掃蕩一空。他氣得跺腳罵了小半天,才走進連煙缸和檯燈座都被俄國人抄走的臥室,薇拉早巳赤身裸體在床上等他。
這是十天以後的事。
他其實是在失去「撤哈拉王子」的當天得到薇拉的,他把這看作是對一次巨大損失的小小補償。不過;他事後對檢達耶夫透露這女人真是個尤物,是我所品嚐過的最有勁道的美昧。
慕尼黑2OO0年1月16日
無須介紹,巴克也能一眼就從人群中認出誰是魯道夫.漢斯。他不光是聲音和他的哥哥很像,連他們的相貌都簡直沒有兩樣。僅有的區別是弟弟要比哥哥瘦一些,也高一些,當然還有年輕——些。
巴克和這個新的漢斯是在離偉人紀念堂不遠的一家小啤酒館裡見面的。從靠窗的座位望出去,可以看到紀念堂前那尊巴伐利亞女神像。「請告訴我,我哥哥是怎麼死的?」問這話時,魯道夫·漢斯的視線一直沒有離開過那個騎在雄獅上體態優雅身佩戰劍的姑娘。
「我想你已經知道了,他遭到了警察的襲擊,在波思,德萊森旅館的門前。」巴克也在看那座慕尼黑和巴伐利亞人的偶像。
「不,我要知道他為什麼面死7」魯道夫·漢斯的視線落在巴克身上。
巴克也收回目光,與他對視良久。
「你——真想知道?」
魯道夫』漢斯點點頭。從海德堡趕回慕尼黑到為赫爾曼.漢斯下葬前這段時間裡,他把自己在屋裡關了整整一天,不吃不喝,也不肯見任何人,包括不見瑪格麗德』漢斯和弗裡德裡希』漢斯,他的父母。他用一天的時間看完了赫爾曼·漢斯留下的所有筆記中、錄音帶和錄相帶。這些都是他在逃往波恩之前偷偷藏在壁爐裡的,追捕他的警察沒有翻尋到它們,連爸爸媽媽也不知道有這麼一個隱藏秘密的所在。但魯道夫·漢斯知道。那是他和哥哥兩人有一次鑽進壁護裡捉迷藏時發現的,當時他們想,也許這間房子以前的主人,就在這裡藏過不願讓人知道的東西。魯道夫·漢斯彎下腰去,很輕易地就伸手摸到了他要我的東西,他知道哥哥如果有什麼東西留下來的話,一定就在這裡。他猜得不錯。但他完全猜不出這包東西會改變他的一生。他在他和哥哥共同用過的那張寫字桌前坐下來,打開紙包,一頁接一頁地翻筆記,一盒接一盒地聽錄音,一盤接一盤地看錄像……。·他震驚了,不,可以說他完全是驚呆了。他看到的是一個讓他陌生,讓他敬畏,他害怕,或許還有些讓他反感的赫爾曼『漢斯。這個赫爾曼·漢斯與他從小就熟悉的那個赫爾曼·漢斯相去甚遠,這時他才發現他對自己的哥哥所知甚少,少得可憐。他差不多已經找到了哥哥為什麼會被德國警察殺死在德萊森旅館門口的原因。從國家和法律的角度,他是罪人,他的死是罪有應得。但是如果換個角度,從赫爾曼·漢斯筆記本、錄音帶、錄像帶所展示的角度,你只能認為他是個英雄,是個殉道者,他的死是一次壯舉,一支英雄的輓歌。魯道夫·漢斯在這兩種角度之間徘徊了整整一天,最後,他決定按照筆記本上提供的號碼,給哥哥在這堆東西裡提到次數最多的那個人——巴克,打一個電話。他沒忘了這個電話不能在自己家裡打,於是他去了街對過的路邊電話亭。漢斯接到的就是這個電話。
「你哥哥是個英雄,了不起的英雄。」從這句話開頭,巴克向魯道夫·漢斯講起了他所不知道的他的哥哥。
他從眼前這個小伙子的眼神裡,斷定把一切告訴他不會有什麼風險,他甚至想,即或就是有風險,也值得一冒。
因為他在和這小伙子目光相對時,突然產生了一種希望,一種使死去的赫爾曼,漢斯重新復活的希望.那就是魯道夫·漢斯。
他決定和盤托出,把一切都告訴活著的漢斯,不光是他哥哥的死,為什麼死,還要告訴他巴克是誰,巴克和他哥哥活著時在一起幹什麼,巴克在他哥哥死去後,還將幹什麼。—直說到……綁架教皇。
巴克講完了。他目光炯炯,望著魯道夫.漢斯,不再多說一個字。他自信在他講出這一切之後,只會有一個效果;
魯道夫·漢斯,那個年輕人,那個渾身流著和他哥哥一樣容易被點燃的血液的年輕人,被征服了。
因為他說:「您是否同意把赫爾曼沒幹完的事交給我來幹?」
他希望從今天,不,從現在就開始干。他宣佈不再回海德堡大學,並且放棄還有一個月就將舉行而他肯定會獲得通過的博士論文答辯」他迫不及待地向巴克指出了他們的計劃什麼地方有漏洞,什麼地方太陳舊,什麼地方還需完善。
巴克微笑著看著他,「年輕人……」他一次都沒有打斷魯道夫·漢斯的話。他聽得非常耐心,間或點一下頭以示贊同。「這是個比他哥哥更狂熱但頭腦更出色的年輕人。」在魯道夫·漢斯的話還沒有說完時,巴克已經得出了結論。
「那麼,就讓我們一起於吧。」隔著桌子,巴克把手伸向漢斯。
漢斯年輕的臉上放出光來。
「意大利的南國氣質和德意志的北方性格,在她心中展開搏鬥,誰都未能獨佔鱉頭,因此,她既有火熱的激情,又有堅貞的忠誠!」
巴克一邊把目光投向巴伐利亞女神像,一邊輕聲吟誦道。
「赫伯爾,這是他的詩!我喜歡他的詩。」漢斯幾乎喊了起來。
巴克用沉靜的目光抑制了漢斯的過分激動,他語氣平淡但不無激情地對漢斯說,「就讓我們從這裡通向拯救之路吧。」
「對,不是通向僧侶,而是通向拯救。」漢斯應聲道。
兩人會心地笑了。
慕尼黑,就是德語中「通向僧侶之路」的意思。
北京2000年1月16日
電梯在十二層停下了。坐在值班台後的當班護士不用抬頭也知道,從電梯裡走出的肯定是何達少將,每天這個時候,他都會匆匆趕來,直奔1240病房。
走廊很長。1240在盡裡頭,將軍的皮鞋總是嘎嘎地響過整條走廊後才會消失。幾天來這條走廊裡的所有人,都已經習慣在這個時間裡聽到將軍長長的皮鞋聲。
但今天這皮鞋聲才響到走廊一半的地方就聽不見了,不僅使人有些納悶。某個喜歡多事的小護士從開水房裡探出頭,她看到的是讓她事後猜了好久的場面:
何達少將和一個女人面對面地站在那裡,久久地對望著,准都不說話,誰也不離開。那女人的臉有些紅,將軍的臉似乎紅得更厲害。將軍的皮鞋聲就是為她而中斷的,即便是個涉世不深的小女孩,也能從這情景中感覺到點什麼。她後來把這感覺告訴了她的女伴兒,被她的女伴譏笑為自己老想那事兒,就以為天下人都有那種事兒,好沒羞!於是她也羞得滿險緋紅。
「你怎麼來了?」將軍問。
「我不能來嗎?我是來看梅怡老師的,我才聽說。」
「這樣也許會刺激她……」
「她沒你想的那麼脆弱。」
「我瞭解她,她只是能忍罷了。」
「當然了,你跟她在一起快四十年。」女人的話裡不無幽怨。
「夢輝,這個時候還說這種話……」
「我沒別的意思,你是該比我更瞭解她。」
將軍無話好說了。
又是長久的對視。
「我該去看她了。」將軍說。
「我也該回去了。」夢輝說。
於是兩人交錯而過,朝著相反的方向走去。走了幾步,夢輝又突然停下,對著將軍的背影說:
「對了,還有件事。」
將軍收住腳步,依然背對著女人。
「你能不能跟醫院說一下,給梅治老師換間病房?」
「為什麼要換?」
「1240,不吉利。」
將軍想了想,沒給她回答。皮鞋聲重又在走廊裡響起,細心的人能聽出來,是兩種皮鞋的聲音,一個聲音沉緩,一個聲音急促。
「見到葉夢輝了吧?她剛走。」
才進門,妻子就問何達,聽來像若無其事。
「晤,見到了,在走廊裡,簡單說了兩句。」
「她還那麼年輕,跟她剛向我學習那會兒比沒多大變化。」她是中央音樂學院聲樂系的教授,夢輝是她最得意的學生。
「是你覺得自己老了,才總看著別人年輕,其實小時也比那會兒顯老了不少,眼角上魚尾紋都出來了。」
何達分明是想安慰妻子。
「你看得仔細,我倒沒發現。她好像還是沒結婚。」
「現在的年輕人,都不知道是怎麼想的。像咱們維英,不也還沒結婚?」
妻子知道他想扭轉話題,但這個話題畢竟也是她眼下最關心的,便順口問道:「維英怎麼樣了?他們真的要上去麼?」
即便是在30l,這座全軍的總醫院裡,何達還是不想談論軍事機密。哪怕是談論有關他們兒子的軍事機密。從暫調到總部以後,除了開會,每天的大部分時間他都呆在作戰部的值班大廳裡,眼看著標示印軍行動的藍色箭頭漸漸覆蓋任克什米爾全境,他的心情也跟著沉重起來。不光是為巴基斯坦,也為中國,為她好久未經戰陣的軍隊。這裡面有他的兒子,從軍校生一直到成為中校軍官,只從沙盤和電影、電視中去瞭解戰爭的兒子。等那片藍色完全覆蓋克什米爾之後,兒子,你就會知道戰爭的滋味了。他對著那塊巨大的顯示印巴戰場變化的屏幕,在心裡默默地對兒子說。
「不一定,他不在一線部隊。」
他在騙她。他知道有時候人們需要善意的欺騙。
「可我夢見他上去了,仗打得很凶……」
「你沒聽說,夢總是相反的?」
「我老夢見我和他在一個挺奇怪的地方見面,不止一次地做這個夢。」
「夢終歸是夢,不是現實,你別胡思亂想。」
「可你說為什麼我一直沒在那個地方夢見你和維雄?」
「人身體一弱,就會做怪夢。等你好起來,這些夢就都沒了。」
「我還會好起來嗎?」她傷感地播搖頭。
他本來想對她說你會好起來的,可對一個什麼都明白的人說這話,簡直就是虛偽。他只好什麼都不說。
「何達,我已經出來進去這是第四次了,我想這回我可能再出不去了……我一直想跟你說件事,其實我想你知道我要說什麼,你……」
「你什麼都別說!」何達突然用一聲怒喝制止了妻子,隨即,他又壓低聲音輕輕地說道:
「什麼都別說,真的,什麼都不用說。」
他坐到梅怡的床邊,俯下身去,溫柔地但卻是緊緊地握住了妻子那雙瘦骨磷晌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