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1944年的夏天來到了。6月初,我已獲悉近衛第8集團軍將要編入白俄羅斯第1方面軍,並將調往我軍的主要突擊方向上。
這是崇高的榮譽。但在集團軍裡很少有人知道這件事。因為我們無權擴散這一決定。整個集團軍的換防,這是極其重要的軍事機密。
集團軍司令部的任務很艱巨:要選定道路;確定行軍路線和部隊集中的地域;還要分配運輸工具。
我們的司令部此時正進行人事調整和變動。維塔利·安德列耶維奇·別利亞夫斯基被任命去接替原參謀長B·B·弗拉基米羅夫將軍的職務。在此之前,他在集團軍司令部任作戰部長。他當時是我們集團軍最年輕的將軍,還不滿40歲。大家都開他的玩笑,稱他為“少壯派將軍”。他精力充沛,工作勤奮、細致,干什麼事都迅速、准確、有條不紊。
6月10日,別利亞夫斯基被召到莫斯科去,他隨身攜帶著有關集團軍情況的完整材料。就在他剛走的那天,我們接到了轉移的命令,要我集團軍沿鐵路線從蘇德戰場的南翼向中部調防。此時我們正在將軍隊調動的計劃付諸實施。
預定6月12日早晨6時開始運送部隊。為了進行換防,成立了一個以我的副手M·F·杜哈諾夫維中將為首的特別作戰組。
在確信軍用列車正按計劃裝載和出發後,我、軍事委員會委員阿列克謝·米哈伊洛維奇·普羅寧少將和炮兵司令員尼古拉·米特羅法諾維奇·波扎爾斯基中將受命驅車前去白俄羅斯第一方面軍司令部。
我們定於6月14日出發。我把司機卡尤姆·卡利穆林叫來,命令他檢修汽車,做好遠距離行駛的准備,並帶足一千公裡路程的汽油。
“一千公裡?”卡利穆林又問了一句。
我從他的話音裡聽出有疑問。
“一千公裡!”我肯定地對他說。
卡利穆林搖著頭說:
“我當然要執行命令……只有這樣做是白費勁,司令員同志!我們可以在路上加油……在別爾季切夫、文尼察,還能在日托米爾。”
這時,我感到很驚慌。秘密中的秘密,最神聖的消息,就這樣簡單地由我的司機脫口說了出來。他構畫出了集團軍向新目的地前進的整條線路。
“不要瞎猜自己的行軍路線!”我對他說:“執行命令……”
卡尤姆會心地微笑了一下,說:
“請指示我往哪兒開罷,司令員同志……不過,我們已知道汽車該往哪兒開!”
以前,我也常常聽到戰士的“小廣播”,但是情報與情報不同。此時我真的不安起來。如果我們沿鐵路換防的情報落到敵人手中,就會遭到無法彌補的損失。“小廣播”傳播的范圍有多大,這次能不能在集團軍范圍內保持秘密呢?這使我和集團軍特別處處長很焦慮,但是我們的焦慮是多余的。“小廣播”沒有落到敵人的手中。士兵如果對他的交談者不信任,他是會注意談話的分寸的。正如後來弄清楚的那樣,敵人對近衛第8集團軍的換防一無所知……
在近衛第8集團軍接到換防、編入白俄羅斯第1方面軍的命令時,蘇德戰場的局勢如何呢?
戰線的總長度縮短了。我方現在能夠在進攻時高度集中兵力,但守敵卻加大了防御縱深,在防線上配置了足夠的火器和兵力。
因此,每次發動新的進攻都要求我們非常靈活、迅速和突然地在某個地段集中優勢兵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實施進攻,使敵人來不及進行回擊。
祖國傾其所有供應前線。包括人員和技術裝備。工業開足馬力生產。在已解放的土地上,工業企業也開始投入生產。去年的戰斗結出了果實。頓涅茨的煤礦、克裡沃羅格的礦石、尼科波爾的錳以及其他許多東西,也都已開始生產。
在1944年夏秋戰役開始前,整個戰線長4,450公裡。它仍然從巴倫支海延伸到黑海。在這條戰線上,依次布署了擁有好幾百萬人的各集團軍,他們掌握著過去作戰時從未有過的技術裝備。
參戰的紅軍共計有六百六十萬人。紅軍的火力已具有極其強大的威力,有九萬八千一百門火炮和迫擊炮。紅軍擁有七千一百輛坦克和自行火炮。空軍約有一萬二千九百架戰斗機。
盡管法西斯侵略者暫時還占領我大片領土,盡管全歐洲的工業實際上都在為希特勒工作,盡管我們遭受了各種損失,並在戰爭條件下轉移了工業基地,但我們的工人階級在共產黨的領導下,還是鑄造了奪取勝利的武器,並使我軍在技術裝備方面超過了德國法西斯聯盟的軍隊。這是蘇聯人民最重大的勝利。
1944年夏季來臨之前,希特勒同盟只能拼湊出一支四百三十萬人的軍隊來對付我們六百六十萬士兵,他們的許多兵團在蘇德戰場的戰斗中被擊潰。歐洲的一切都被動員起來了。由於動員了所有工業資源,希特勒統帥部才得以在蘇德戰場上集中五萬九千門火炮和迫擊炮、七千八百輛坦克和強擊炮、三千二百架戰斗機。
很明顯,希特勒軍隊靠這些力量已經不能發動任何重大的進攻了。歷史已無情地將希特勒軍隊換到了守軍的位置。但僅憑這麼一點兵力,又怎能繼續進行象樣的防御呢?
應當從純職業方面來談談德軍士兵和下級軍官的情況。在進攻方面,我對他們的觀察時間很短,這還是在斯大林格勒,而斯大林格勒的戰斗有其特殊性。在防御方面,可以說他們是有特長的。這是一伙凶惡的敵人,他們頑強善戰。盡管希特勒和納粹黨的威信在德軍中已一落千丈,但他們仍然忠於誓言,並且認為,現在他們的國家遭受到致命的威脅。我不認為1944年在德軍中還有人真的相信希特勒是什麼天才以及他所許諾的什麼奇跡。但德國士兵知道他們在我們國土上犯下的罪行,他們害拍報復,因此全力以赴地作戰,並施展他們的能耐。防御有它自己的特點。在防御中,只要善於組織,就能以少勝多。因此,在軍事上我們還需要付出極大的努力,才能實現真正的優勢。
最高統帥的五一命令,對1944年夏秋戰役的總目標闡述得很全面。命令中說:
“……肅清我國全部國土上的法西斯侵略者,恢復蘇聯從黑海到巴倫支海的全部國界……把我們的波蘭兄弟和捷克斯洛伐克兄弟以及其他與我們聯盟的處於希特勒德國鐵蹄下的西歐各國人民,從德國人的奴役中解放出來。”1——
1見《斯大林軍事文集》第343,344頁。——譯注。
為了具體落實這些任務,把這些任務轉為軍事行動,最高統帥部大本營制定了進攻戰役計劃。
今年夏秋戰役的首要任務是:殲滅法西斯在“白俄羅斯陽台”的重兵集團、“中央”集團軍群和“北烏克蘭”集團軍群。
6月10日,我軍以列寧格勒前線的進攻,拉開了1944年夏季大規模交戰的序幕。6月21日,我軍在卡累利阿地峽和南卡累利阿轉入進攻。6月23日,解放白俄羅斯的戰斗開始了。每小時都有越來越多的兵力投入戰斗。盡管敵人緊縮了防線,但防線還是到處被我突破。
由A·X·巴格拉米揚將軍指揮的波羅的海第1方面軍
最先開始行動。接著,A·C·切爾尼亞霍夫斯基將軍的俄羅斯第3方面軍的部隊和I·E·扎哈羅夫將軍的白俄羅斯第2方面軍的部隊也開始進攻。由H·E·帕皮溫將軍、T·T·赫留金將軍和H·A·韋爾希寧將軍指揮的三個空軍集團軍支援陸軍的三個方面軍的行動。
6月24日,白俄羅斯第1方面軍在H·H·羅科索夫斯
基的指揮下也轉入進攻。他於6月29日被授予蘇聯元帥稱號。
在維切布斯克、奧爾沙、博布魯伊斯克附近以及在別列濟納河各渡口上,展開了激烈的戰斗。我們的4個方面軍在進攻,有幾個空軍集團軍支援。僅在博布魯伊斯克附近以及別列濟納河一個渡口的交戰中,空軍第16集團軍司令員C·L·魯登科就出動了400架轟炸機,並由126架殲擊機作掩護。堅決徹底戰勝希特勒德國的曙光已經出現了。……
一切都變了!……在蘇德戰場中部,我軍已打開了一個寬達400公裡的突破口。
在近衛第8集團軍編入白俄羅斯第1方面軍、以便加強6月20日開始的突擊的這一段時間,蘇德戰場的形勢大體上就是這樣。
2
800公裡的路程,我們乘汽車走了將近兩天兩夜。6月15日,我和集團軍軍事委員會委員A·M·普羅寧、炮兵司令員H·M·波扎爾斯基到達座落在科羅斯聖市以西森林裡的方面軍司令部。
當時,方面軍司令員是H·H·羅科索夫斯基,方面軍參謀長是M·C·馬利寧將軍。
我們在司令部裡沒有碰到羅科索夫斯基,他到普利皮亞特河以北的方面軍右翼的部隊去了。接待我們的是M·C·馬利寧將軍。他個子不高,圓圓的臉,老成持重。他為我們規定了最近的任務,並建議我們別等司令員了,馬上到集團軍集結地域去。
他警告說:“林子很僻靜,有的地方藏著敵人!當然,匪徒是不會對集團軍造成危險的……但對路經這片森林的高級指揮官來說,他們是危險的!要小心點!”
馬利寧在地圖上指給我們看集團軍將要集結的那片森林。
我們順利地到達了拉法魯夫卡火車站,集團軍司令部應該設在這個車站附近。不久,運載集團軍司令部的第1輛軍用列車就到達了。卸完東西以後,立刻在森林裡設置好司令部,並著手工作。
我們立即對集團軍集結的地域進行了空中偵察。重要的是要立即將部隊帶出車站,並讓他們可靠地隱藏起來。
拉法魯夫卡、哈雷、安東努夫卡、圖托維奇、薩爾內各車站上的軍用列車都卸完了。各兵團和各部隊的指揮員都接到了指示:部隊和技術裝備只能在深夜行動,同時要嚴格采取偽裝措施。我們要求司令部和後勤主任應該精確地安排好調度工作。在交叉路口設置了以集團軍司令部一些軍官為首的檢查崗,他們的任務是原地監視執行夜間行軍紀律的情況。各部隊先後在森林裡安頓好,並仔細進行了偽裝。嚴令禁止在河湖的開闊地洗澡和洗衣服。認真掩蓋整個行軍路線上和集結地域裡的坦克履帶的痕跡。沒有得到專門的命令,禁止用任何無線電聯系。全部無線電台封閉。用有線電話談話要用密語。
集團軍軍事委員會和政治工作人員一起進行准備工作。他們對集團軍的全體人員是否作好各方面的准備工作以完成新的任務,負有極大的責任。
政治工作人員首先必須考慮的是人、是士兵、是士兵對新的戰斗所作的精神上和政治上的准備。
我們集團軍在主要突擊方向上換防時,正趕上歐洲開辟第二戰場。6月6日,盟軍在諾曼底登陸。應當說,這一事件並沒有給前線的戰士們留下深刻的印象。因為最困難的時刻都已經過去了。這一點每個人都明白。我記得,1942年秋天,當法西斯軍隊攻進了高加索的時候;當保盧斯的部隊在斯大林格勒卷入巷戰的時候;當我們的戰士在斯大林格勒以北,經過50公裡行軍,就直接向希特勒分子的工事沖擊的時候;戰士們就盼望開辟第二戰場。1943年艱難的夏天,當庫爾斯克會戰正展開,希特勒將一個又一個師的軍隊投入戰場的時候,戰士們就盼望開辟第二戰場。
無須爭論,晚開辟總比不開辟好。毫無疑問,英美登陸部隊在法國一登陸,希特勒德國的處境就大大復雜化了。但是,我們不應該忘記,在我們盟友中間,還有敵視我們的力量在活動。西方列強統治集團的某些代表和希特勒分子之間,還在玩弄一場不小的秘密外交把戲。
每個人都清楚地意識到,即使現在沒有第二戰場,我們也能將敵人趕出我們的國土,並勝利地結束戰爭。但是,我們沒有一古腦兒地將不同的事件搞亂和混淆起來。一方面是各國統治集團問題,另一方面是士兵的事……前線士兵關切地、贊許地注視著諾曼底沿岸正在激烈地進行著的戰斗。每個人都意識到,我們的進攻越有效,我們盟軍就會越輕松。
政治工作人員做了大量的工作來訓練我集團軍的補充人員。他們安排這些年輕人同獲得榮譽的軍人、同著名的狙擊手、炮手、機槍手及坦克手見面。年輕人懷著濃厚的興趣聽老戰士們講述戰斗和立功的情景、講述斯大林格勒會戰和烏克蘭戰斗的情況以及講述敵人的狡猾和惡習、敵人的策略及其策略的優缺點,並學習在戰斗中產生又經過戰斗檢驗的作戰方法。
所有的軍官、所有富有戰斗經驗的人——從士兵到將軍,都參加了群眾性的政治工作。
部隊在訓練中特別重視培養善於在森林地帶作戰的本領和善於在這種條件下進行偵察的本領,培養善於排除堵塞在公路、小路上的樹桿等障礙物、陷井以及埋在最料想不到的地方的地雷這樣一些本領。當時,德軍統帥部正開始極廣泛地使用地雷。
地雷,從根本上說,當然是一種防御武器。希特勒分子早就使用地雷了。但是,現在法西斯工兵看到失敗已不可避免,他們埋設地雷就不僅是為了阻止蘇軍的進攻。他們的目的是要消滅有生力量,他們有更長遠的打算……,也就是他們想使和平的居民在戰後遭殃……。
當時已經很清楚,希特勒分子已從戰線其他地段抽了20多個師調往白俄羅斯。盡管這樣,紅軍還是在全殲德軍明斯克集團之後,成功地展開了進攻,並前出到維爾紐斯、格羅德諾、沃爾科維斯克地區。確實,我軍如此迅速深入的推進,使交通線大大延長,供應工作變得很復雜,部隊也很疲憊,需要喘息休整一下。但是方面軍首長在右翼暫時停止進攻的同時,又做了在左翼發起進攻的准備。為了這個目的,在盧布林方向、在波列西耶以南,由幾個諸兵種合成集團軍和強大的快速兵團組成一個突擊集團。參加突擊集團的有近衛第8集團軍、第47和第69集團軍。波蘭第1集團軍為第2梯隊。在科韋爾地域還集結了坦克第2集團軍、坦克第11軍、近衛騎兵第2和第7軍。空軍第6集團軍從空中掩護突擊集團的行動。
突擊集團的任務是突破科韋爾以西的敵人的防御。突破成功後,諸兵種合成集團必須保證兩個坦克兵團進入交戰,並同他們協同動作,以開展對謝德利策和盧布林的進攻,爾後進到維斯拉河。
突擊集團的對手是“北烏克蘭”集團軍群的坦克第4集團軍。該集團軍是由步兵第8、第42軍和坦克第56軍組成的。7月初,法西斯分子在我方沒有實施任何攻擊的情況下,放棄了楔入我防御縱深的科韋爾凸出部。這樣,他們就壓縮了自己的戰線。
敵人構築了三條防御地帶。第一條防御地帶縱深為6公裡,均為標准塹壕,並有交通壕相連接。敵人在自己的前沿陣地設置了地雷場和2—3列樁鐵絲網。在敵人的陣地上還有一些高地,其中一些高地能俯瞰到我方相當深遠的陣地。各高地都建立了環形防御,並形成用火力網互相連接的支撐點。
我們計劃中的突破地段兩側的居民點馬采尤夫和托爾戈維謝,也被敵人改變成了強大的支撐點。支撐點的側射火力覆蓋著通往敵人前沿陣地的接近地。
希特勒分子沿著普雷斯卡河右岸建立了第二條防御地帶。這條地帶距離第一長防御地帶前沿12公裡。他們在這裡挖了一條塹壕、有的地方兩條塹壕。但我們的主要障礙是那條河,河不寬,但卻橫亙著無法行走的河灘淤地。
第三條防御地帶,即集團軍防御地帶,它沿西布格河右岸修築,距離第2條防御地帶35公裡。它由幾個抵抗樞紐部和支撐點(內有塹壕)組成。各土木質發射點都保持了火力聯系,許多支撐點的前方和兩側都有障礙物作掩護。
這樣一來,敵人修築的防御工程總縱深達50公裡。此外,敵人還急速地沿維斯拉河修建了一個防御地區。但是,法西斯分子不可能在所有這些地區內駐扎軍隊,更不可能在離前沿陣地200多公裡的維斯拉地區駐扎軍隊。敵軍只能占據主要防御地帶以及第二道防御地帶的一部分。集團軍防御地帶則空著,計劃由後撤的軍隊或趕來支援的預備隊前往占領。
近衛第8集團軍面臨的任務是強渡西布格河。這條河曲曲彎彎,河寬達80米,水深2至4米。每前進一步都會碰到困難。甚至像普雷斯卡這樣不起眼的小河也給我們造成許多麻煩,因為河的兩岸盡是沼澤地。公路很少,況且多數是土路,一路上都是被破壞的橋梁、很久沒有重鋪的澤間小徑和土埂。
集團軍部隊駐扎在離前沿陣地120公裡處,等待進攻的命令。他們在這裡進行軍事訓練和補充部隊。
方面軍司令員的作戰訓令終於下達了。訓令規定近衛第8集團軍突破帕裡杜巴、托爾戈維謝地段敵人的防御,並在殲滅敵人防守部隊後,於戰役開始第一天的日終前,占領波恰佩、赫沃羅斯托夫和南赫沃羅斯托夫地區。
一俟進抵戈羅德諾和馬捨夫(預定戰役開始後的第二天)後,C·A·波格丹諾夫坦克兵上將指揮的坦克第2集團軍即投入戰斗。
空軍第6集團軍擔任空中掩護,保證進攻的順利實施。第47集團軍在我們的右邊發起進攻。它應在5公裡的地段上突破敵人的防御。第69集團軍在4公裡地段的左邊實施突破。
近衛第8集團軍位於白俄羅斯第一方面軍右翼戰役配置的中心,負責保證方面軍的快速集群(坦克第2集團軍)進入突破口。
給我們作進攻的准備時間是8個晝夜。
我們同各兵種首長、各軍軍長和各師長一起,勘察了突破地段的地形。
許多事情在定下決心之前,都要經過反復考慮、斟酌和查對。我們是靠步調一致的集體的努力才定下決心的。
敵人在策略上會采取什麼新的花招來對付我們呢?當時,戈培爾的宣傳機器正在吵吵嚷嚷地贊頌所謂“彈性防御”。在這種防御中,希特勒統帥部利用自己軍隊的高度機動性和靈活性。
這種防御是以突然改變其行動為原則。先有計劃地撤退,然後以快速預備隊或從戰線的其他地段迅速調來的部隊作為加強力量,突然發起反突擊。我們在德涅斯特登陸場已經領教過這一招。在德涅斯特,無論是集團軍司令部還是方面軍司令部,都沒有預料到遭受失敗、潰不成軍的希特勒軍隊竟能組織起如此有力的反突擊。爭奪德涅斯特登陸場普加喬內、捨爾佩內的戰斗,教會了我們許多東西。
在這裡,希特勒分子可能在感到我們進攻的威脅之後,又會急忙撤到下一個地域,以期保存實力。森林和沼澤會有利於他們悄悄地進行機動、組織防御,給我進攻部隊以突如其來的打擊。
不,決不允許敵人以狡猾的撤退和奸詐的反突擊來哄騙我們。應當以最小的代價來破壞其“彈性防御”。但是如何做到這一點呢?
要知道,敵人現在若無其事地讓我們集中部隊,而一旦我們的進攻前的炮兵准備開始,他們就會悄悄地撤退。讓我們白白地消耗幾列車彈藥,得到的是遺棄的戰壕,而我們的步兵只要再往前推進,敵人就會從新的地域向它發起蓄謀已久的打擊。結果,我們還得一切從頭開始:耗費時間,耗費幾十萬發炮彈進行新的炮兵准備,將部隊從一種隊形變為另一種隊形等等。
那麼,解決問題的關鍵在哪裡呢?
應當尋找這樣一種戰役戰術手段,這種手段能給敵人以突然的、強有力的打擊,而打擊又是如此令人震驚,如此具有毀滅性,使得敵人一下子就土崩瓦解,來不及將兵力調往新的地域。
為了更准確地弄清敵人的部署和實力,我們進行戰斗偵察。但有時戰斗偵察會給我們帶來損失。敵人猜測,戰斗偵察後過一天,至多過兩天就會發起堅決的進攻。在這段時間裡,它完全來得及改變自己的戰斗隊形,將預備隊調往受到威脅的方向,或從第一批塹壕撤出,躲避我軍的打擊。
經過緊張的思考及分析收集來的有關敵人情況之後,我們有了解決辦法。這一辦法靠的是過去的經驗。在南方,在烏克蘭的一些戰斗中,我們采用了偵察發展為進攻的辦法。這一手段的實質就是:我們不是在進攻前一天或前兩天、而是在進攻的前2、3小時內開始戰斗偵察,這樣希特勒分子就來不及改變自己的戰斗隊形。
這種偵察,不是在一個地段進行,而是在即將進攻的整個正面地段進行,是實施短暫而猛烈的炮兵准備。步兵分隊的散兵線(每團派出兩、三個連組成)連同坦克在大炮、迫擊炮的掩護下,向敵人前沿陣地發起沖鋒,假如敵人占據著主要陣地,那麼,偵察梯隊在對自己不利的情況下,就在敵方防御的前沿陣地前停止前進。但是,在戰斗過程中,我軍炮兵將摸清敵人的火力網,以便在大約兩小時後,就可以有把握地進行炮火准備,消滅已被我們弄清的目標。
假如敵人有意欺騙我們,布置在第一陣地的只是掩護分隊,而其主力則已調往防御縱深,那麼,我軍的偵察梯隊就奪取第一批塹壕,然後繼續推進,直接逼近敵人的基本陣地。
無論那種方案,我們的彈藥將消耗在真正的目標上,而步兵部隊和坦克在運動中,也不會遇到敵人的突然襲擊。
一切偵察和觀察器材均隨偵察梯隊行動,或緊隨他們之後前進,准確地測定敵人步兵、炮兵連、迫擊炮連的配置以及預備隊集中的地點。各級指揮員都攜帶通信工具,一邊觀察,一邊隨偵察梯隊前進,准備在必要時迅速組織炮火准備和向敵人的基本陣地發起沖擊。進攻部隊的主力根據指揮員的信號向前推進,並在各自的方向上展開戰斗隊形,向敵人進攻。形象地說,集團軍主力部隊這只舉起的拳頭,跟在進行戰斗偵察的分隊後面前進,它能在任何時候砸向敵人的腦袋。
采用這種戰術要求從兩個方面不斷增強突擊的威力:一是不斷從縱深調集新銳兵力;二是不斷擴展進攻地帶。它要求配置一個特殊的戰斗隊形,這一隊形既作好充分的戰斗准備,跟隨偵察梯隊前進,又與偵察梯隊保持著一定的距離。
在集團軍首長的領導下,各軍軍長和各師師長搞了野外演習和沙盤作業,研究了如何配置部隊和編成戰斗隊形以及同諸兵種部隊進行協同動作等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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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對集團軍的命運、對編入新的方面軍後近衛軍戰士們參加的首次進攻的命運反復思考,焦慮不安,這些我並不隱瞞。集團軍在斯大林格勒的戰斗中獲得了不朽的榮譽,它光榮地擎著近衛軍的旗幟走遍烏克蘭大地,它經歷了一系列的戰斗:解放頓巴斯,夜襲扎波羅熱,奪取尼科波爾的錳礦和克裡沃羅格的礦石,直至解放敖德薩的戰斗和在德涅斯特的搏斗。現在,它編入白俄羅斯第一方面軍後,應當保持它的榮譽,決不能因過去有功而有絲毫的懈怠。我們沒有權利敗壞斯大林格勒保衛者的榮譽。
也許,每個人在新的形勢中面臨完成新的任務時,心頭翻滾忐忑不安的不僅是責任感,而且也是自尊感。有些人表面上裝得很單純,說他們在這種時刻不考慮自己,不考慮自尊心,這種人我是不相信的。在戰斗中缺乏自尊感和自豪感,就會使人變得冷漠、無情。在新的形勢中,我能對自己的團隊的戰斗榮譽無動於衷嗎?當然不能!否則,我就會把集團軍交給別人,退休回家了。我相信,我也知道:我們會打好這一仗,近衛第8集團軍的團、師在這裡會給自己的旗幟增添光榮,會成為其他兵團的榜樣,這一些我們將能做到。盡管要在白俄羅斯第一方面軍裡做到這一點並不容易,因為白俄羅斯第一方面軍的部隊在防御戰和進攻戰方面都積累了相當豐富的經驗。該方面軍(過去是頓河方面軍)司令部有過領導大戰役的出色實踐。當時它組織殲滅了保盧斯的被圍集團,光榮地進行了庫爾斯克會戰,在許多輝煌的戰役中都獲得了榮譽……。
這時,進攻的准備工作漸告結束。應當定下決心了。這個決心是基於下列的一些考慮。
敵人在我方沒有施加壓力的情況下第一次將部隊後撤了20公裡。假如敵人感到我軍的打擊即將來臨,那麼為了保存實力,它可能會一次又一次地輕易地決定撤到下一個防御地域去。森林和沼澤地非常適合於這種防御戰術。
對我們進攻者來說,敵人的這種戰術會使我們在情況不明的陣地上拖住手腳、拖延戰斗,也可能會使我們頻繁徒勞地展開自己的兵力、特別是炮兵。
對我們進攻者來說,重要的是就在此時此地,抓住或更多地拖住敵人,迫使它投入戰斗,不同我占優勢的兵力決斗就不能脫身。
我們不應該以自己的行動、特別是戰斗偵察迫使敵人丟開所占據的陣地。與此同時,我軍的突擊應當堅決,在突破敵防御後,應當迅速利用集團軍進攻地帶的擴展,將後續部隊源源不斷地投入交戰,狠狠地打擊敵人。
當時集團軍的戰役配置是一個梯隊,三個步兵軍都布置在一條線上。各軍抽調一個師,共三個師作為集團軍預備隊。軍的戰斗隊形為兩個梯隊:一個師作為第一梯隊,另一個師作為第二梯隊。
計劃在進攻的頭一天將坦克第11軍投入戰斗,並加強諸兵種合成兵團的突擊,以便緊緊地咬住退卻的敵軍,甚至超過敵軍,從行進間強渡西布格河,一舉突破敵人集團軍的防御地區。
為了保持突破和進攻的高速度,各軍的第二梯隊的各師,於進攻的第二天早晨投入戰斗,即緊隨坦克第11軍之後投入戰斗。
按照方面軍首長的計劃,坦克第2集團軍應在近衛第8集團軍的突破地段上進入突破口,因此決定要諸兵種合成集團軍實施迅速、不停的進攻,以切實保證坦克第2集團軍進入突破口。要做到這一點,需要縱深配置集團軍各兵團的戰斗隊形。
根據已定下的決心,制定了戰役計劃,並附有部隊行動的詳細說明,進行了一些必要的估算。
在定下實施突破的決心時,考慮了敵人會撤退到西布格河的可能性。因此,決定在總攻開始前,即主力發動沖擊前,進行戰斗偵察。為此目的,要從右翼及中間的兩個師中各抽調兩個步兵營,從左翼的一個師中抽調一個步兵營,在集團軍進攻的整個戰線進行偵察。
抽調出來的部隊的任務是:奪取第一陣地前沿的幾處高地,在展開進攻過程中,一舉占領特魯布利、維久季地區(即突入防御縱深3公裡處)的一些高地。直接支援步兵的坦克和掃雷坦克也隨各偵察營前進。為了保證這支強大的偵察梯隊的行動,計劃進行30分鍾的炮火准備。
定下的決心規定:偵察梯隊的行動一旦順利的話,在不進行炮火准備的情況下,主力即轉入進攻,一舉突破敵人防御,直插防御地帶的整個縱深。假如這支偵察梯隊沒有完成交給它的任務,即停留在敵人防御的前沿陣地的話,就應該進行1小時50分鍾的炮火准備,然後,以集團軍整個第1梯隊的主力發起進攻。
在這個決心中還規定:進行如此強大的偵察,不僅是為了查明敵人的前沿陣地和兵力,而且是為了弄清是否有可能在無炮火准備的情況下,將偵察梯隊及主力的行動轉為總攻。
這裡必須談一談集團軍當時擁有的實力。正如上面提到的,集團軍在6月份補充了兵員。師的人員總數達6700人。
到戰役開始時,集團軍共有9個步兵師,另外,還有179輛坦克的坦克部隊。
集團軍炮兵司令H·M·波扎爾斯基掌握著2231門火
炮和501門近衛迫擊炮。還給我們配屬了統帥部預備隊的摩托化工程兵第41旅(5個營);工程工兵第64旅(4個營);
獨立摩托化舟橋第85營。
為了搞好集團軍各兵團和部隊的協同動作,在進攻開始前,我們用了一天時間對當前的戰役進行了演練。為此准備了精確的沙盤(地形模型)。沙盤上面標明了敵防御的全部情況、其預備隊、炮兵和坦克的配置。參加演練的有各軍軍長、各師師長、各兵種首長和部門主任。出席作業的有:蘇聯元帥I·H·朱可夫和H·H·羅科索夫斯基、空軍主帥A·A·諾維科夫、通信兵元帥A·T·佩列瑟普金、坦克第2集團軍司令C·A·波格丹諾夫上將。
指揮員們正確地理解了戰役企圖和戰役計劃。體現出早在伏爾加河的戰斗及後來在烏克蘭的戰斗中就已形成的思想觀點的一致。毫無疑問,人們已把全部心血都傾注到這場戰役中,發揮積極主動、堅定不移的精神,打好這一仗。
當然,不對我們制定的戰役計劃進行一番爭論也是不行的。方面軍司令部的了一位工作人員就有點困感不解,說為什麼我們計劃的進攻速度比方面軍首長制定的進攻速度還要快?方面軍負責炮兵的同志也憤憤不平,問為什麼在實施戰斗偵察時使用那麼多炮彈,而且還都是大口徑的炮彈?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夠明白,我們打算把戰斗偵察同對敵整個防御的突破結合起來。我們試圖實行新方法,摒棄某些陳規舊套。
顯然,這不是每個人都能馬上理解和接受的。
談話逐漸地發展成爭吵。軍人都知道,同上級首長爭吵,不是那麼愉快的事。但方面軍司令員H·H·羅科索夫斯基幫了我的忙。他大聲地宣布:
“你是集團軍司令員,怎麼辦,由你來決定。是好是壞、成敗如何,也由你來負責任。”
這話非常符合我的心思。
飛行員們也困惑不解:為什麼不是把他們派去突擊敵防御前沿,而有派去突擊位於敵防御縱深的炮兵陣地。
我只好向他們解釋,我們的炮兵非常了解敵人的前沿陣地,以我們的炮兵火威力,完全可能摧毀和壓制那裡的一切。而突擊敵人的防御縱深,炮兵就不能取得象航空兵那樣的效果了。這麼一說,飛行員明白了對他們的要求。
4
1944年7月13夜,集團軍第一梯隊各師進入了突破地
段上的出發陣地。在我集團軍各師前面占領陣地的,是原在本地段進行防御的第47集團軍所屬的步兵第60師。我軍的炮兵十分謹慎地對已發現的敵發射點進行試射。看樣子我們在不知不覺之中就要與敵人觸發戰斗了。最後的細致的准備工作正在進行之中,戰斗已迫在眉睫……
我們盡量做到不打草驚蛇,以防敵人不戰而逃。
我接到通知,當我坦克第2集團軍進入突破口後,波蘭第1集團軍將緊隨我軍挺進。波軍的首長很快就要抵達近衛第8集團軍的指揮所,以便觀看如何組織對敵人的防御進行突破。
我們認為,波蘭集團軍在我方面軍的編成內開赴戰場參加交戰,是一個具有重大的軍事政治意義的事件。
根據僑居蘇聯的一些波蘭共產黨員的倡議,1943年春,成立了波蘭愛國者同盟。1943年4月,該同盟向蘇聯政府提出請求,要求允許在蘇聯領土上組建一個波蘭兵團,該兵團可以參加對希特勒軍隊的作戰。申請獲得批准。起初,波蘭的愛國者們組建了一個師,取名叫“科斯秋什科”,隨後擴編為一個集團軍。集團軍得到了精良的裝備和現代化的武器,並進行了訓練。現在也該是這支部隊參加戰斗的時刻了。
集團軍司令員季格孟特·伯林格中將和集團軍軍事委員會委員亞歷山大·扎瓦茨基,在參謀人員的陪同下,於7月17日夜、即進攻開始前幾小時,到達我的指揮所。
夜異常沉寂。沼澤地上迷漫著一層不很高但卻是濃厚的霧氣,它吞沒了一切聲響。間或從遠處什麼地方,從淹沒在黑暗中的森林地帶那裡,不時地閃出火光,接著傳來了隆隆的爆炸聲。這是我轟炸機群在對敵人的深遠後方進行轟炸。
波蘭同志向我們提出了一連串問題。看得出來,他們急欲投入戰斗。他們的心情是可以理解的。前面不遠的地方就是波蘭的邊界了。再去不遠就是盧布林市和盧布林高地。形象地說,站在這個高地上,就可以俯視自由波蘭的未來。盧布林的後面就是波蘭的村鎮、城市。處在水深火熱之中的波蘭人民,正盼望著解放者的早日到來。
七月,天亮得很早。但在森林中,黎明卻姍姍來遲,甚至似乎有些勉強。起初,先從黑暗中露出蒼勁的松樹的頂端,隨後,是雲杉那齒狀的樹梢。黑暗從密林中退去,落滿露珠的林中草地閃著微光,淡蘭色的霧靄也漸漸地變得稀薄了……
指揮所位於202高地。各軍、師的前進觀察所的電話線都通向那裡。有線電通信網就如神經一樣,沿著預定實施突擊的中線和各個方向鋪設開來。所有無線電台仍保持靜默,開機時間還不到。
我與炮兵司令員波扎爾斯傍晚時就對過表。我盯著分針,又盯著秒針,5點30分……
剎時間,各種口徑火炮同時開始射擊,有些地方在長1公裡的突破地帶上就集中了200多門火炮。我們感到大地都在腳下顫抖了。
起初,聽到的是爆炸的轟隆聲,隨著大口徑火炮開始射擊,這種轟隆聲越來越大。
前面敵人的陣地上一片混亂:塵土、火光、硝煙、沖天的泥土和沼澤的泥漿遮天蔽日。黎明時分的晨光已變得黯然失色。火炮發射著復仇的炮彈,颶風般地在怒吼……
後來得知,集團軍炮兵在30分鍾的急襲射擊中,共發射了77,300發炮彈。
“太痛快了!”波扎爾斯基感慨地高聲說:“真應該向我們的工人們致敬,深深地致敬!……這才稱得上名符其實的炮擊呢!”
各偵察支隊緊隨徐進彈幕射擊之後,發起了沖擊。6時過後,我接到電話報告:我軍各先遣支隊尾隨直接支援步兵的坦克和掃雷坦克,已突入了敵人的第一道塹壕,並控制了敵人的防御前沿和一些制高點。我下達了集團軍主力轉入進攻的命令。
方面軍司令員、蘇聯元帥H·H·羅科索夫斯基和蘇聯元帥I·H·朱可夫來到我的前進觀察所。與他們一同到達的還有炮兵司令員B·A·卡扎科夫。
炮兵上將B·A·卡扎科夫生氣地責問波扎爾斯基:“你們的炮打得驚天動地,這是干什麼?你們就是這樣進行戰斗偵察嗎!?”
尼古拉·米特羅法諾維奇·波扎爾斯基看到我們的計劃已經實現,便平靜地回答:“請您去問一下集團軍司令員吧!
他會向您解釋這次射擊的目的的……”
羅科索夫斯基打斷了即將發生的爭論,說:“既然我們已將這次戰役委托他們進行,那麼,就讓我們來問一下結果怎麼樣,至於他們怎樣打炮,就別問了!”
現在談論結果還為時尚早,我們接到報告說,在敵防御內殘存的各支撐點上仍進行著激烈的格斗。但主要的目的業已達到。敵人已被箝制在原地,夜間也未能撤離陣地。這就意味著,過幾分鍾,就會傳來突破敵人第一防御地帶的戰報。
7時過後,我向方面軍司令員和大本營代表報告,敵主要防御地帶的第一陣地已全部被我突破,集團軍主力不需要實施基本的炮火准備和徐進彈幕射擊,就已投入戰斗。以這種方法突破敵人的防御,可為國家節省數十萬發炮彈、數百噸航空炸彈和燃料。
第1梯隊各師的主力部隊投入戰斗。德軍妄圖以炮火阻止其前進。我炮兵立即向敵軍各炮兵連射擊。隨後,我航空兵也進行了猛烈轟炸突擊。數分鍾之內,德軍炮兵就被壓制住了。炮兵未能辦到的事,航空兵辦到了。
我軍最初投入的部隊,一舉就深入了數公裡。到17時,集團軍各部隊已進抵普雷斯卡河。這裡已是德軍的第二防御地帶。德軍指揮部再次企圖在此阻止我軍前進。但是,近衛軍人並沒有止步。B·M·舒加耶夫上校指揮的近衛步兵第47師在行進間強渡了沼澤地上的小河,並且在對岸與敵人展開戰斗。緊隨該師之後,B·H·潘科夫將軍指揮的近衛步兵第88師,也在各渡口投入了戰斗。在赫沃羅斯托夫地域,該師以一個團的兵力強渡了小河。B·C·格列博夫將軍指揮的近衛步兵第27師也抵達河邊。
日終前,我軍已楔入敵第二防御地帶。
此刻,坦克第11軍在奧庫寧和諾沃謝爾卡地域占領了出發地位,並向普雷斯卡河右岸派出了偵察。
空軍第6集團軍的航空兵兵團繼續對敵防御縱深內的戰斗隊形和指揮地點實施突擊,共出動飛機855架次。
波蘭的同志們看到這一切異常高興。他們認為這是德軍應得的報應。他們要求到突破口附近的戰斗隊形那裡去看看,我們好容易才勸止他們。
戰斗一直進行到夜間。偵察兵和炮兵查清了敵人的火器配置。工程兵部隊坦克和火炮架設了橋梁和構築了渡口,步兵第88師趁昏暗的夜色全部渡到普雷斯卡河右岸。
7月19日晨,集團軍炮兵又開始射擊。部隊再次投入沖擊。截至11時30分止,部隊已前出到戈羅德諾、馬捨夫一線。
坦克部隊下午出動了。坦克第11軍此次渡過普雷斯卡河後,從斯基貝、馬捨夫一線進入了業已打開的突破口。該軍將退卻之敵攔腰切斷,從北面迂回至柳博姆耳市之後,直向敵後挺進。
根據戰斗進程,我們可以作出判斷,敵人在主要地區內的抵抗業已被粉碎。我軍突擊的突然性和在兵力上形成的優勢已在整個突破正面產生了作用。第47和第69集團軍在其進攻的各個地段上也獲大捷。
我穿過樹林,從一個觀察所來到另一個觀察所。在林中的道路上,我碰到了當時經常遇到的情景,也就是我軍的幾個自動槍手押送著一群群德軍戰俘。我不禁地在長長的隊伍旁邊停了下來。正巧身旁有一個德軍翻譯,他操著半通不通並帶有很重口音的俄語,但還能很容易地聽懂別人的話。
俘虜們挺直了身軀,並盡量將衣帽整理整齊。我當時想,我們的戰士一旦被俘,決不會像他們這樣畢恭畢敬地站在德國將軍面前。我對翻譯說:
“問問你們的人,有誰能解釋眼前正在發生什麼事?”
問話被准確地翻譯了過去。那些軍銜較高的人嚷著回答:
“希特勒完蛋了!完蛋了!”
士兵和下級軍官默不作聲,他們更理解問題的實質。
“正在發生什麼事?”我又重復問道。
他們相互嘀咕了一陣,翻譯把他們的話譯過來:
“我們在撤退,將軍先生!我們的軍官們不知道會有如此龐大的兵力向我們進攻……”
與戰俘們的這次談話,告訴了我哪些東西呢?
首先,談話證實,我軍突擊的強大威力對於德軍統帥部來說是出乎意料的。其次,我確信,敵人從心理上業已垮台。
這就為我們能以不斷增長的速度發展進攻創造了主要的前提。我一向認為,不管在什麼樣的交戰中,部隊的士氣是重要的因素。我們的軍人斗志昂揚地投入戰斗,敵人則毫無勝利希望地去作戰。
據空中偵察情報,被擊潰的敵軍已退過西布格河,並企圖依仗新的防線進行頑抗。
我們當前任務是,追擊敵人,在行進中強渡該河,並將敵人從河右岸的陣地上擊退。
各步兵軍所屬第二梯隊在庫斯尼謝、柳博姆耳、維什涅夫一線投入了戰斗。他們受領的任務是,盡快在寬大正面上前出至西布格河,並從行進間強渡該河。我各步兵軍在進攻中采取雙梯次配置戰斗隊形。
我們滿意地注視著友鄰部隊的行動。他們的進攻也很順利,並已與我部齊頭並進。
戰斗到夜裡也未停止。7月20日拂曉前,坦克第65旅和近衛步兵第57師的部隊,在古希地域以猛烈的沖擊前出至西布格河。他們利用徒涉場強渡過該河。開進到附近的近衛步兵第47師,於早晨10時前也渡河至右岸。近衛步兵第28軍所屬的12個師於同一時候也趕到布格河地區。他們在格尼休夫、斯韋爾熱地域強渡過河後,又將已占領的登陸場逐步地加以擴大。
這樣,到7月20日午,我集團軍以2個軍的兵力,在寬達15公裡的正面上,強渡過了西布格河。部隊在繼續向西發展進攻的同時,還在河上架設了門橋渡口。
我集團的主要突擊力量和機動力量——坦克第2集團
軍,盡管按計劃應於戰役開始的第二天進入交戰,但直至目前為止尚未進入交戰。它沒來得及在各個諸兵種合成集團軍之後展開,並前出至布格河。我們暫時只好先將坦克第11軍的兵力投入交戰,以應付當時的情況。
7月20日晨,我與參謀長B·A·別利亞夫斯基來到B
·A·格拉祖諾夫中將指揮的近衛步兵第4軍的駐地。與我們一同前往的還有坦克第2集團軍司令員、坦克兵上將C·A·波格丹諾夫。從進攻的第一天開始,我們就一直在一起。大家都知道他性情急躁,但他那堅韌不拔的精神也是眾所周知的。坦克集團軍留下未加入戰斗,就好像在鐵砧上方高高舉起但還未落下的鐵錘。應該掃清一切障礙,以便使如此強大的兵團直接去突擊已暴露的敵人的戰斗隊形。
我軍炮兵從布格河左岸向敵人的發射點和炮兵陣地射擊。波扎爾斯基及時地把大口徑火炮調集到這裡。格拉祖諾夫部隊的近衛軍人和坦克兵們,在炮兵的掩護和空中的支援下,架設了浮橋,並擴大了右岸的登陸場。
令人欣喜而值得慶祝的時刻到來了,雖然它是在普普通通的戰斗環境中到來的,我軍在追殲敵人時越過了國境線。正是這條國境線,三年前,敵人背信棄義地將其侵犯。可以看出,即使是戰役間歇,我們也不會在此停留,而必須繼續向西追殲敵人。這時,不用望遠鏡,用肉眼就可以看到波蘭的領土了。也就在此時,我充分理解我們的波蘭同志們的激動心情!
看著他們,我自己也心潮起伏。這裡有許多原因。此時此地,我腦海中又浮現出國內戰爭時的一副副畫面。那是發生在1920年初的事。當時,我指揮的第43團,從東方面軍調往西方面軍與進攻蘇維埃俄國的畢蘇斯基軍隊作戰。
按照協約國的作戰企圖,50萬人的波蘭軍隊應當保證首先在西南方向上殲滅紅軍的部隊。奪取第聶伯河西岸的烏克蘭地區,隨後,向莫斯科發起新的進軍。
2月末,步兵第43團在烏拉鎮以西占領防御。該防御有著獨特的特點。不論我軍的基本陣地還是敵軍的基本陣地,均通過湖間的狹長地帶。雙方陣地之間留著一個寬10—15公裡的敵我均未占領的地幅。有些小規模游擊隊在這個地帶活動。有時敵人的偵察兵越過中間地帶。但是,游擊隊的巡邏組遠在敵人到達我軍的步哨和陣地之前,就事先通報了我們。這樣,我們就有時間做好痛擊敵人的准備。
這種小型的“陣地戰”,一直延續到1920年5月。
1920年5月初,波蘭軍隊在烏克蘭轉入進攻,並於7日占領了基輔。局勢要求刻不容緩地采取行動,西方面軍指揮部決定實施反突擊。
第43團受領了在戈羅傑茨地域(現稱扎斯洛諾沃)集結,並奪取列佩爾的任務。
據偵察情報得悉,敵防御陣地穿過博羅夫諾、格雷博奇察、波列維日三個湖泊(位於列佩爾市區南3至5公裡處)。敵人的陣地由數條很深的塹壕組成,周圍有幾排鐵絲網。列佩爾市由諾沃格魯的步兵團防守,並得到炮兵分隊的加強。
在研究這些情報時,我特別擔心的就是鐵絲網,因為我團還是首次遇到它,由於我軍火炮不多,炮彈數量也有限,所以不能指望用炮火摧毀鐵絲網打開通路。就是炮兵最終能夠打開通路,也將喪失寶貴的時間,使敵人有可能做好抗擊我軍沖擊的准備。
我決定采取突然襲擊的辦法:清晨進行5至10分鍾的炮火准備,之後,即突然向敵人發起沖擊。我對諾維茨基型手榴彈寄予很大希望。這種5俄磅重的手榴彈,用一條一米來長的結實的細繩系著,繩的另一端栓著一個鉛錘。這樣做對我很有用。這種手榴彈落到鐵絲網上時,繩索即纏繞在鐵絲網的刺上,使它不在地面爆炸,而在稠密的鐵絲網外爆炸。這種武器威力很大。團裡曾領來一百多枚諾維茨基式手榴彈,但是,包括指揮員在內,沒有一個人會使用它。因此,我只好親自充任教官,我集合了大約100名紅軍戰士和指揮員,把他們帶到一條叫做烏拉的小河岸邊。大家在河岸上排好隊,我向水中投了一枚手榴彈。轟然一聲,震耳欲聾。總之,爆炸的威力是非常巨大的。但隨後發生了出乎我意料之外的事:水面浮起了一層被震昏了的魚。我的戰士們連衣服也未脫就躍入漩渦中去撈魚。不是開玩笑,我真的給嚇壞了,我耽心說不定有誰會在欣喜若狂之中被淹死。幸虧沒有一個人溺死,而團的伙房卻得到了不少鮮魚。在當時糧食異常緊張的饑饉年代,每一塊肉和每一條魚都像金子一樣非常寶貴。
當天,我准備進行偵察。計劃很簡單:悄悄地潛入博羅夫諾村或村南的高地,從那裡對敵人的工事、分隊的駐地和各支點接頭進行詳細的觀察研究。在敵人巡邏途經的路上設伏,力爭抓獲一些俘虜。
不久,一支由15名騎兵偵察員和一輛載著機槍的敞篷輕便馬車組成的隊伍出發了。這個偵察小分隊順利地來到博羅夫諾村。我爬上一間高草棚頂,用望遠鏡察看地形。突然,我發現了敵人的兩支人數不多的隊伍。其中的一隊12人左右徑直向我們開來;另一隊人數稍少在南面行進,穿過扎列西耶村向諾維內方向走去。
機會難得,刻不容緩。我們沖出村子奔向樹林。我讓5名騎兵帶機槍留在林邊,等第二組敵人進入諾維內村後,我們便從後方向其發起攻擊。敵人被打得措手不及,戰斗很快結束了。我們俘虜了兩名敵兵。
俘虜向我們詳細地供出了守敵在列佩爾的兵力和工事情況,並在地圖上指出了塹壕、機槍巢、觀察所的位置。總之,向我們提供了非常寶貴的材料。我松了一口氣,因為開頭還算順利。
發起進攻的日子定在5月14日。全團在夜間就已展開,進行了沖擊前的准備,我與左鄰部隊——我旅步兵第44團溝通了聯絡。烏拉河將我團與右鄰第6師隔開。
在第43、第44團地段上,本應集中我師的幾乎全部炮兵,以便以炮火支援我們。但是,我們在陣地上只看到一個由馬特維耶夫指揮的炮兵連(早在東線時我們就經常與該連協同作戰),其余的炮兵仍未到達其發射陣地。還有其它原因使我焦急不安。黎明來臨了,天越來越亮,但與旅和師的指揮所仍未聯系上。在我這個20歲的團長面前,出現了一個大問題:是等待炮兵到來並與上級聯系上,因而坐失突襲的良機呢,還是不等炮火支援就立即將全團投入進攻呢?不管那個決定都要冒很大的風險。可是,已展開戰斗隊形的部隊,正等待著下達命令。而在某些地方敵人已發現我軍的戰斗隊形,並已開始對射。
團政委伊萬·卡塔列夫和副官涅斯戈沃羅夫這時就站在我的身邊。他們用期待的目光望著我。情況越來越緊急。太陽馬上就要升起,我們就會一清二楚地暴露在敵人面前。這樣就會導致整個戰役的失敗。
我終於定下了決心,並通過副官向炮兵連連長馬特維耶夫傳達了立即向敵人的第二道防線開火的命令。該防線幾乎緊貼城市而過。然後又轉身對政委說:“走,到散兵線去,去參加沖擊!”我滿意地看到:卡塔列夫和涅斯戈沃羅夫兩人的眼睛裡都閃爍著興奮的火花。他倆人均松了一口氣。我心裡也輕松多了。我和政委都站了起來喊道:“全團跟我來,向前沖啊!”
伏在鐵絲網前的紅軍戰士迅速地向敵人沖去。我知道,每一個戰士正是等待這樣的命令:立即行動。因為拖延時間只能有利於敵人,並要自己付出很大的犧牲。
實施沖擊的散兵線向著敵人及其工事撲去,它猶如洶湧的狂瀾,蕩滌著前進道路上的一切。大威力手榴彈的爆炸聲連成一片(數也數不清!)還有步槍、機槍的射擊聲。
在戰斗中,時間很難計算,因為它轉瞬即逝。但是,我認為,我們的紅軍戰士至多只需要5分鍾就可逼近鐵絲網,並通過它沖向敵人的掩體。轉眼之間,我看到從掩體中露出舉起的手臂。看來,舉手的敵人大約不少於300人。好啦!最危險的階段總算過去了。沖擊沒有失去其突然性,敵人的第一陣地被我占領,守敵被俘。主動權操在我們手中。現在千萬不能丟掉主動權!我向散兵線發出命令:“向列佩爾急速前進!”紅軍戰士又像潮水般迅猛地向前沖去。俘虜被排成長長的縱隊押往後方。
站在高地上已經可以看到列佩爾市。眼看從城裡開出兩隊敵軍,每隊大約一個連的兵力。敵人展開成散兵線,並向第2陣地運動。可是,真見鬼!我們的炮兵在哪裡?現在多麼需要它的支援!我正想著,突然聽到馬特維耶夫炮兵連的4門火炮發出齊射,炮彈在頭頂呼嘯而過。煙柱和塵土沖天而起。打得很准,直接命中敵散兵,敵人當即臥倒在地。緊隨第一次齊射之後是第二、第三次齊射……紅軍戰士們搶在敵人前面,終於奪取了第二陣地。隨後,又不停步地對臥倒在地的敵散兵線發起沖擊。敵人抵擋不住我軍迅猛而協同一致的沖擊,倉惶地退向城裡。敵人的軍官們揮舞著手中的武器,竭力阻止逃跑的士兵,但他們的努力是枉然的。我軍的戰士們追擊著敵人,緊緊咬住他們,一舉攻入城內。
敵人全線潰退。這時,伊萬·卡塔列夫政委騎馬來到我這兒。順利的戰斗進程使他非常激動,他興奮地喊道:“沖啊!”我也喊道:“沖啊!”我躍上馬鞍,抽出馬刀,沖上前去追擊潰退的敵軍。大街上響起了勝利的呼喊聲“烏拉!”
我和卡塔列夫只顧向前沖,以致不知不覺地脫離了自己的戰斗隊形,沖到了埃薩河水閘跟前。與此同時跑到這裡來的還有一個多連的波蘭兵,他們極力想經由水閘跑到河對岸去。我們一邊跑一邊喊:“放下武器!”出乎我的意料,竟有100多支步槍扔到地上。我回頭一望,我們只有4個人——我、政委卡塔列夫、連長科茲洛夫和政委的通信員。顯然,其他人還在後面。突然,從退卻的敵人人群中跳出七個軍官,並用手槍朝著我們幾個騎馬的人射擊。我槍法不錯,第一排子彈就打倒了兩名軍官。可是我突然看到:政委從馬上跌了下來,緊接著連長也掉下馬去。他們出了什麼事?我不能到跟前去,因為敵人會像打沙雞一樣把我們都打倒。轉眼間,我的馬也噗通一聲中彈栽倒在地上。政委的通信員被驚馬馱著在街上狂奔。我緊貼在一所房子的大門上,一個人對付好幾個敵軍官。我左右兩手各持一支左輪手槍,右邊挎著軍刀。我決心拼了。敵人的軍官們顯然槍法不佳,我又打倒了他們兩個。
起初,波蘭士兵看著我們的決斗,就像在看馬戲表演。後來,突然有幾個人彎腰去拾槍。我腦子裡閃現了這樣的念頭:這下完了!士兵會用步槍當即把我打死,因為我無處藏身。
就在這時,從拐角處飛躍出一隊騎兵,為首的是隊長古裡亞諾夫。4連連長安德烈耶夫率領戰士們也出現在相鄰的胡同裡。政委躺在馬路上,睜著眼仍在喘氣,全身抽搐著,他快要犧牲了。我蹲在他面前吻了他。他似乎想對我說些什麼,但說不出來了……
防守列佩爾的敵軍波蘭團被擊潰,並被趕過了埃薩河。我們在行進中奪取了一個名叫斯泰基的大村莊,該村在城西3公裡處。敵人倉惶向西潰退。
我的通信員彼得·亞庫捨夫又牽來一匹新馬。當我抬起左腿要踏馬鐙時,感到馬靴中有一片濕漉漉的可疑的東西,隨後,膝蓋上方又是一陣鑽心的疼痛。回到團部,脫下靴子一看,裡面都是血。原來在戰斗最緊張的時候,我被扎了一刺刀。
原在波列西耶沼澤地以北作戰的西方面軍的主力,現在從德裡薩、波洛茨克地域向莫洛傑奇諾、明斯克方向發起進攻。敵人已經撤退到別列津納河沿岸預有准備的陣地。
步兵第43團接到命令沿當時的主要交通大道列佩爾、佩什諾、別列津諾一線進攻,任務是強渡別列津納河。
全團渡過莫斯科維察河,並沿公路左、右兩側各展開一個營後,隨即轉入進攻,同時仔細搜索莫斯科維察和別列津納河之間的茂密森林。我們力圖在行進間占領河上游的唯一的一座橋梁,因為隨後炮兵和輜重就可從橋上通過。
敵人也考慮到該渡口的作用,所以修築了堅固的橋頭堡准備固守。我團的散兵線向敵人進逼到200米左右的時候,就遇到步槍的猛烈射擊,敵人還用大口徑火炮進行支援。我團兩翼側被壓向河邊的沼澤地。
進攻橋頭堡和奪取渡口的戰斗未能取得戰果。因此,散兵線停止前進,並臥倒在潮濕的森林中。這次進攻沒有得到炮兵的支援。
後來得悉,炮兵未能占領陣地。因為要在密林中選擇和修築發射陣地、設立觀察所並溝通聯絡,大約需要兩晝夜的時間。
第三天,全部炮兵終於進入陣地,進行了試射並准備支援進攻。各炮兵觀察所位於我的觀察所旁,就在沿別列津納河蜿蜒向南的森林邊緣。我們定於次日凌晨發起沖擊。
可是,到了清晨,我們的運氣並不佳:河邊沼澤谷地上大霧迷漫。濃霧一直延續到下午。到3點時霧散了,我們的“戰爭之神”進行了短暫而猛烈的炮火准備。散兵線協同一致地發起了沖擊。
我走在前面的散兵線裡。行進中,我跳過了一條溝渠,那裡灌滿了開春後融化的雪水。跑了幾步,忽然聽到我的通信員彼得·亞庫捨夫叫了一聲。我回頭一看,見他已經躺在溝邊上。我明白,他受傷了。我跳到他跟前,把他從地上扶了起來。彼得喃喃地說:“團長,我不行了。”我蹲到地上。鮮血從受傷戰友的嘴裡湧了出來。他再沒說出半個字,就犧牲在我的懷中。又一個我親近的人倒下了。一年半以來,他伴隨著我南征北戰、沖鋒陷陣……
這時,我們的散兵線被敵人的火力阻止在鐵絲網前,並開始緩慢地往後退。我抱起彼得的遺體,在坎坷不平的沼澤地上踉踉蹌蹌地走著,一直將他抱到觀察所。四周彈片呼嘯,但我全然不顧,我悲痛得喘不過氣來……彼得被安葬在別列津納河岸上,在觀察所旁邊的一片樹林中。
我喜歡彼得,把他視為兄弟。他的死對我震動很大。別人對我說,我在夢中還呼喚著他的名字,讓他到我這兒來。後來,來了新的通信員謝苗,但我很長時間還不習慣,經常把他叫作彼得。
這次戰斗告訴我們,正面進攻不會有什麼結果,必須采取別的方法。因此我們不得不沿岸重新開始偵察,無論如何要找到一個渡口和通向渡口的隱蔽接近地。
不久,我們就找到了這樣的一個地方。情況是這樣的:第2營營長瓦西裡·利托諾夫扎了一個木筏,他乘著木筏順流而下,不斷用桿子測量著河底。這樣做風險是很大的,因為對岸在敵人控制之下。但這並沒有難倒利托諾夫。他成功地在距別列津諾鎮南5—7公裡處發現了一條林間小路,這條小路可直達河邊,並一直向對岸延伸。這條路看來像是過往這個地方的牲畜踩出來的。小路穿過密林通向別列津諾和利普斯克之間的丘陵地。雖然這裡遍布沼澤,但步兵仍可通過,並且可以隨身攜帶重機槍。
我將自己的計劃向代理旅長彼得·謝苗諾維奇·克列諾夫做了匯報。我還請他派一個工兵連加強我團,並讓預備隊第44團做好橫渡別列津納河的准備,以便共同作戰。
克列諾夫同意了我的計劃,不久就將旅屬工兵連派到我們駐地。工兵連與利托諾夫營的戰士們將小路加寬加固,一直修至河身,並扎好了一些渡河用的木筏。
利托諾夫在指定的日子裡,帶領自己的戰士,在霧氣的掩護下,一槍未發,悄悄地渡過了別列津納河。他們於午前抵達河西2—3公裡處的一個高地,並在那裡設防固守。剛回到我們這裡的政委伊萬·普羅克希茨也在突擊營裡。(他是在政委卡塔列夫犧牲後不久調回來的)。
我向旅長報告了二營作戰取得成功的情況,並請他盡快將第44團派往已經奪得的登陸場。旅長答應我盡快將該團派往,並責成我擔負組織第44團渡河和進入登陸場的工作。
傍晚,步兵第44團副團長尼古拉·尼雷奇·普羅寧和現在在他的部隊服役的副官納扎爾金來到我的觀察所。尼古拉·尼雷奇過去是沙皇軍隊的軍官,他人品出眾,並且是一名出色的指揮員。在多次戰斗中,我們都是友鄰,我們患難與共、相互信賴。我們認真地分析判斷了情況,並商定好共同作戰。
指揮部同意了我們的計劃,旅政委薩達科夫來到我團,以保障進攻的勝利進行。對於這位出類拔萃的人,我盡量簡短地、但不能不說上幾句。他個子不高,穿著一件俄羅斯式斜領襯衫,手裡提著一個軍用掛包,總是有說有笑,精神飽滿。彼得·薩達科夫深受戰士們愛戴。他不僅教育戰士們怎樣戰斗,而且在戰斗中總是以身作則。我們之間的關系十分融洽,相互只稱呼名字。
我們與H·H·普羅寧共同制定了主力渡河計劃,並決定於次日到各部隊去進行細致的勘察。然後,各團按計劃在夜間渡過別列津納河,以便於凌晨占領進攻出發地區。
現地勘察進行得很順利,也很隱蔽。老實說,當我們返回時已精疲力盡,混身上下也都濕透了。
隨著黑夜的降臨,我軍各分隊開始向河邊運動。我命令伊萬·阿尼西莫夫指揮的1營留下,去進攻別列津諾鎮旁的橋頭堡,其余所有部隊則渡過別列津納河。
各分隊渡河順利。黎明前,我軍各部隊已展開散兵線,准備進行決定性的沖擊。遺憾的是,由於沼澤地,團騎兵偵察隊未能加入一線部隊。他們不得不留在右岸。更令人不快的是,因地形不熟,在霧中極容易迷失方向,因而不能馬上投入進攻。好在敵人肯定沒有料到,突擊會來自這個地域。
5月19日下午,我們終於開始進攻了。機槍從各個方向一起開火。
在利普斯克至別列津諾的公路以西,是瓦爾德馬爾·多梅羅夫斯基指揮的一個營在戰斗,該營迂回敵後,造成合圍敵人的態勢。位於該地域的敵炮兵觀察所受到嚴重威脅。敵人的炮兵觀察員丟下通信器材逃跑了。這樣一來,敵步兵就失去了炮火支援,我炮兵則向敵人瞄准射擊。敵人支持不住,開始潰退,急忙將部隊從橋頭堡工事撤到別列津納河岸。所有這一切均暴露在我機槍的短兵側射火力之下。敵傷亡慘重。阿尼西莫夫營及時發現敵人撤退,並開始追擊敵人,使敵人未能炸毀別列津納河上的橋梁。
盡管潰逃的敵人遭受傷亡,但是在退卻了約5公裡之後,得到了增援,重又投入反沖擊。一場激戰開始了,最後發展為一場白刃格斗。
由於營長多梅羅夫斯基巧妙地進行了機動,傍晚時,交戰以我方的勝利而告結束。這個營齊心協力,端著刺刀向敵人沖擊,終於將敵人擊退到普斯托謝利耶村。只是由於黑夜到來和部隊的疲勞,才停止了進攻。
在別列津諾鎮,我們奪取了敵人的彈藥和糧食倉庫。自然,這很快就引起了師和旅的采購員們的注意。他們緊隨戰斗隊形之後,想方設法為部隊搞到糧食。當這些采購員來到倉庫時,正好遇到我團司令部的管理股長安德列·西派洛夫在那裡。他已將食品裝滿了司令部的幾輛大車。采購員們和西派洛夫激烈地爭吵起來。采購員們依仗“人數上的優勢”,把西派洛夫抓了起來。我團司令部的以機靈著稱的馭手、西伯利亞人祖博夫,看到這個情況,決定去解救管理股長。祖博夫迅速地將馬從大車上卸了下來,取下套包,然後跨馬沖向倉庫,大聲喊道:“股長!難道你沒聽見嗎?那邊仗打得很激烈,戰士們的子彈快用完啦!崔可夫命令你立即向散兵線運送子彈!”祖博夫施展的小詭計果然得逞了,采購員們立即釋放了股長。祖博夫當著股長的面一邊講述著自己的招法,一邊用繳獲的罐頭款待我們。我們樂得哈哈大笑。
我們盡量從這次交戰中汲取更多的經驗。我仔細地研究了敵人的作戰方法、戰術和裝備。根據情況判斷,敵人的戰斗力、其中也包括戰斗的頑強性,要比高爾察克軍隊強,這一點在次日清晨的戰斗中得到證明。
前面我已提到,傍晚我們未能奪取普斯托謝利耶村,盡管我們已接近村邊。夜裡,我命令向村前派出整整兩個連的兵力,徹夜加強警戒,而將團主力調往村東頭約1.5公裡處,進行休整,補充彈藥。並沿大道左右兩側各展開1個營。還有1個營留作預備隊。
這一次,敵人也決定采取突襲的方法。他們於清晨就以龐大的兵力轉入進攻。在敵人優勢兵力的猛攻下,我派出的戰斗警戒隊,開始沿大道後撤,退向已展開成散兵線的二個營那裡。此時,進攻的敵軍陶醉於開始時取得的勝利,壓縮了自己的戰斗隊形,卻遭到我兩個營齊射火力的迎擊。激烈的戰斗打響了。波蘭白軍幾次發起沖擊,進行白刃格斗,但每一次均被我紅軍戰士的機槍火力壓制在地面。他們力圖突破我戰線。我識破了敵軍的企圖之後,將預備營連同騎兵偵察隊一起從森林中調出,對敵翼側和後方進行迂回,然後轉入反沖擊。突擊是出其不意的。敵人一聽到後方響起了槍聲,便在混亂中沖向大道向多克希齊村逃竄。我們奪取普斯托謝利耶後,看到大隊敵軍已通過大橋向格林諾耶村退卻。撤退的敵軍約為我軍的兩倍。
戰斗過後,我們用繳獲敵人的儲備品,充分地補充了部隊。除輜重外,我們還繳獲了約20匹純種匈牙利馬。有一匹馬備有軍官用的馬鞍,這匹馬我留給了自己用了。戰士們立即稱它為“畢蘇斯基”
別列津納河上的戰斗就這樣結束了。敵軍遭受重大傷亡後,一面向西南退卻,一面利用每一個有利於防御的地域,力圖阻止我軍前進。
紅旗步兵第43團,在和一梯隊編成內實施進攻,沿途輕易地擊潰敵人的零星部隊,經過3晝夜便進抵普列謝尼齊鎮。我還清楚地記得這個村鎮,當時敵人用遠距離火炮對該村鎮進行了不間斷的射擊。我軍沒有傷亡,但當地居民卻遭了大難,房屋著了火,許多人死在廢墟中。
午夜,我們將一個騎兵偵察隊派往南方。偵察隊沿大道向洛戈伊斯克方向進發,但沒發現敵人。可是,我們派往東面朝澤姆賓方向運動的一個騎兵偵察班,前進到8—10公裡處就受阻,在索科雷村旁遭到敵人的步槍和機槍的火力射擊。
波蘭白軍就是從這裡開始向我軍發起了反沖擊。
到5月28日,敵人的所有正面沖擊均被擊退。但是,敵人依仗數量上的絕對優勢,開始迂回包圍我軍,並企圖前出至我軍的後方。要擊退敵人的所有機動,我各團、旅、師以至集團軍均感缺少預備隊(集團軍除1個師之外,其余全部兵力,早在進攻開始時,就按方面軍司令員圖哈切斯基的命令,全都在第一梯隊中展開)。從5月28日起,敵人從兩翼側不斷進行突擊,戰斗很激烈,我軍只好邊戰邊退卻。
第15集團軍各部隊進行的戰斗尤為激烈。第16集團軍試圖前往對其進行支持,但為時已晚,未能奏效。
我們經常不得不突破敵人深入我後方的散兵線。在這些戰斗中,我團打得都很艱苦,但一切都平安地頂過去了。我軍齊心協力,同敵人進行白刃戰,敵軍四處潰逃,我們最終得以與自己的部隊會合。
6月4日,正當我團按照旅長的命令,從奧姆尼捨沃村向別戈姆利撤退時,下午接到命令,要我團在韋列捷伊村附近迅速地展開,並向東面奧特魯貝村實施突擊,消滅正要合圍我兩個旅的敵軍縱隊。不久,旅長F·C·克列諾夫騎著馬來到我這裡,說明情況的嚴重性。為此,我團應該擊退敵這個縱隊的突擊。
紅軍戰士因連續作戰已極度疲勞。原想夜間進行休息又無希望了。必須立即執行新的任務——與敵進行遭遇戰,但更詳細的情況誰也不知道。如果發生什麼失誤,我們不僅使自己面臨毀滅,而且也會危及其它許多部隊,使形勢變得更加復雜。
我迅速集合了騎兵,更確切地說凡是會騎到馬鞍上的戰士都集合起來,用輕便民車馱了5挺機槍,便朝正在向我們迂回的敵軍縱隊沖去。我將團的主力委派給副團長格裡戈裡·伊萬諾維奇·列季金指揮。
人數約為一個旅的敵軍縱隊分成兩隊展開,一隊向奧索維進攻,另一隊向奧特魯貝和盧斯季奇進攻。為了不讓這兩股敵人到達通向別戈姆利的唯一的一條道路上去。我必須帶領這70—80名騎兵和5挺機槍去阻擊,直到我團主力趕到為止,因為,敵人如果占領了這條路,將對我各部隊造成合圍威脅。
以我現有的這點兵力來完成這項任務,顯得特別復雜和困難。但是必須去冒險。我決定以智取勝。於是,我在奧特魯貝村和奧索維村的東邊各留下1挺機槍和20名騎兵,我命令他們要不惜子彈向敵人射擊,並不斷變換機槍陣地位置,以便造成一種印象,似乎這裡有一支大部隊。而我自己則帶了3挺機槍和30名騎兵在兩村之間的道路上機動,哪裡情況比較危急,就向哪裡開火。
我們的計策僥幸獲得成功。我們“炮制出”這麼多的武器,使敵人信以為真了。波蘭白軍用了1個多小時將部隊展開成雙縱隊戰斗隊形,奪取奧索維村又花費了約1個小時。但此時我團已抵達魯斯季村。這樣,就使敵軍翼側受到威脅。
我團在剎那間就向奧索維村發起突擊。敵經不住來自翼側的沖擊,向後朝森林方向潰逃,又遭到我機槍從後面射擊。我團在行進中占領了奧索維村,但敵預備隊趕到,並發起反沖擊,我團又被迫撤出該村。我們的部隊稍事休息後,又投入沖擊,再次攻占該村。但是,傍晚過後,敵人從四面發起反沖擊,我們有被合圍的危險,我們又被迫向烏格雷、扎莫斯托奇耶一線後撤。
深夜,敵人進行了猛烈的火炮和迫擊炮射擊。我軍火炮則從北面進行射擊。在黑暗中很難判斷敵我炮彈的去向。因為敵我炮兵均從遠距離向對方隱蔽目標射擊。開始出現一些傷亡。我也被炮彈暗算,在前往扎莫斯托奇耶的路上,眼前突然爆發了一大片使人目眩的強烈閃光,隨後我即失去知覺。
當我醒來時,急救馬車已把我拉到別列津納河上的一座大橋上。助理軍醫和一名騎兵偵察員護送著我。橋邊的道路上停著很多大車、火炮和木箱。我認識的炮兵營政委走到我的大車旁邊並說著什麼。但我的腦子裡嗡嗡地響,什麼也聽不出來。雖然感覺不到疼痛,但左半身不聽使喚。顯然是受了震傷。我用右手摸摸額頭,覺得頭上還纏著繃帶,這才知道除此之外,我前額肯定也受了傷,因為額腫得幾乎蓋住眼睛。我用右手指著耳雜向政委比劃著,讓他明白我什麼也聽不到。政委從戰斗記錄簿下一頁紙,寫了些什麼並交給我看。當我讀著的時候,我曾好幾次用手揪自己的頭發,以便弄清楚我是不是在做夢。政委寫道:布瓊尼的騎兵第1集團軍占領了日托米爾和別爾季切夫之後,已經在烏克蘭突破了敵人的防線,並前出至敵基輔集團的後方。波蘭白軍放棄基輔正向西潰退。這個消息使我高興得忘記了一切。剛想微微欠身坐起來……卻又無力地倒在急救馬車的草墊上。
我不知道我出了什麼事,又不想問助理軍醫。我一心想著前線。我回想起列佩爾附近的戰斗和別列津納河上的戰斗,回想起那些無可挽回的損失。我們後撤的原因,是由於敵人在兵力上占有絕對優勢。敵人為占有優勢被迫從烏克蘭抽調了部分兵力對我們進攻。這就使西南方面軍有可能去獲得巨大的勝利。我自豪的是,我們在歷次戰斗中所付出的犧牲是值得的。
急救馬車把我拉到扎科列維耶村。村裡有旅的醫院和我團的第二類輜重隊。我堅決拒絕把我再往後撤。我不願離開與我共同走過從喀山至奧姆斯克的戰斗歷程的同團戰友。現在,我仍舊在斗爭的最前沿。
護送我的騎兵偵察員薩菲羅夫對我簡單地敘述了去扎莫斯托奇耶路上發生的事:當時在我身旁爆炸了一枚重型炮彈。馬被炸死,我被氣浪掀向一邊。我被嚴重震傷,前額顯然被彈片擊中。大家在一個大彈坑旁找到我。我已經不省人事,滿頭是血。起初大家都以為我死了。但是當把我放到大車上時,我在昏迷中喊道:“為什麼朝自己人開槍?”
……1920年6月20日,我回到團裡。我在第15旅司令
部遇到一個老熟人——旅長斯特曼加諾夫。他因患傷寒病在後方呆了很久。現在他重又指揮該旅。
當時,西方面軍已經打過了整個白俄羅斯和立陶宛南部。部隊正在准備實施決定性的進攻。部隊晝夜都在進行補充工作,又新調來很多師。參加7月進攻戰役的已不止是5月戰役時的兩個集團軍和波列西耶1集群,而是4個集團軍和莫濟爾集群——
1白俄羅斯南部和烏克蘭西北部的多林地帶的名稱。——譯注。
看著新到達的部隊,我們心裡充滿喜悅。“南方人”給我們的印象特別深。他們打敗鄧尼金之後,繳獲了大批的戰利品,並神氣地穿上了嶄新的英國軍服,而我們的戰士們,相當多的人穿的是在過去的歷次行軍中已磨損得很舊的軍裝,這使他們極為羨慕。應該指出的是,集團軍的供應十分緊張。糧食特別缺乏。一俄磅面包加上煮干菜,既無魚又無肉,這就是戰士的一天口糧。當然,大家都明白:為供養部隊國家已竭盡全力了,因為在中部的各工業城市裡,人民也在挨餓。
有一種歐洲越桔,它使我們的菜食略為改變了一點花樣。這種歐洲越桔在別列津納的沼澤地上遍地皆是。紅軍戰士們整連整連地輪流前往森林灌木叢和沼澤地裡去找,把行軍鍋裝得滿滿的帶回來。這種白得來的食物使我們免犯壞血病。
7月4日,西方面軍部隊開始進攻。我第15旅以出其不意的突擊將敵人擊退到別列津納河對岸。但是由於沒有渡河器材,我軍未能在行進間強渡該河。
這一天,又發生了一件淒慘的事。
我們幾個指揮員,利用進攻受阻的時間,來到一間農捨吃午飯,並小憩片刻。女房東特意買來羊肉烤給我們吃。旅長斯特羅加諾夫、政委薩達科夫、第44團團長切爾尼亞夫斯基和我坐在桌旁和睦地談著。女房東端來了鮮美的菜湯,隨後又端來烤羊肉。正當我們動手吃烤羊肉時,突然一聲巨響,一顆炮彈在鍋灶後面的房間裡爆炸。房屋的牆壁如同一塊硬紙板一樣被擊穿。旅長被彈片炸中頭部,切爾尼亞夫斯基一只手臂被炸傷,作飯的女房東當場被炸死。被震昏的我和薩達科夫,勉強地爬到外面。幸免於難的我們二人以疑惑的目光相互打量著:我們倆為何如此幸運?我們把旅長斯特羅加諾夫安葬在列佩爾。副旅長F·C·克列諾夫接替了他的職務。第44團由尼古拉·尼雷奇·普羅寧指揮。
翌日晨,我們經過戰斗強渡了別列津納河,並切斷了經由列佩爾通往多克希齊和別列津諾的道路。右側,在普斯托謝利耶附近是第44團在作戰。第13旅各團本應經由別列津諾方向發展進攻,但是在該鎮方向上並未看到這些部隊,也未聽到有何戰斗行動。於是,我決定和通信員一起,穿過該鎮,迎著敵人前往13旅。
我們順利地通過了該鎮,穿過了別列津納河大橋,突然碰到第39團戰士的散兵線。他們驚奇地望著我們,仿佛我們從天而降。我請戰士們把我帶到附近的電話機旁,並與團長多蒙拉佐夫接通了電話。起初,他也不相信我是在他們團的前進散兵線與他通話。沒過多久,他親自來到這裡。
我和多蒙拉佐夫一起,從維亞特卡河到額爾齊斯河,走過了共同的戰斗歷程,多次並肩戰斗。現在我們像親兄弟一樣,擁抱在一起。但卻沒有時間好好談談。我向多蒙拉佐夫說明了情況。他同意了我的想法,同時提醒我,在別列津諾北面河邊,駐守著敵人約1個營的兵力,並請求我協助將其合圍。我欣然同意,並從原路迅速回到團裡。於是,瓦西裡·利托諾夫指揮的左翼營立即轉向別列津諾鎮。此時,第39團已與退卻之敵打響了。利托諾夫准時將部隊展開,並對敵翼側和後方實施突擊,波蘭白軍因而被擊潰。我們俘虜了100多名士兵和兩個軍官。
過去,在西伯利亞與白匪作戰時,我們曾成功地使用繳獲的武器。但在這裡我們只能使用手榴彈,因為敵人的步槍和機槍與我們的不是一個型號。
在別列津諾遭到慘敗的敵人,一邊後撤,一邊進行頑抗。
我團在行軍中采取了所有預防措施,於7月8日到達別戈姆利西北的皮揚內列斯村附近。第45團在左翼運動。在一段時間內,我們之間保持著目視聯絡,但後來兩條路分開了。很快,從友鄰方向傳來了步槍和機槍的射擊聲,於是,我決定到左邊的一個不大的高地上去,察看一下發生了什麼事情。我對新通信員謝苗喊了一聲:“跟我來!”就騎上馬飛馳而去。
我們走了約2公裡,還是看不到左鄰。一片樹林將兩個團的行軍路線隔開,並擋住我們的視線。我們沒有辦法,只好返回。就在這一瞬間,林邊響起了一排槍聲,槍聲接二連三地越打越緊。我的馬一頭沖進灌木叢。忽然間聽到謝苗叫了一聲。我的馬就馱著我飛奔越過灌木叢,回到我團4連。應該去救通信員。於是我帶著全連朝敵人沖去。沖擊異常神速,敵人尚未來得及把謝苗帶走,在地上丟下兩具屍體就倉惶逃竄了。謝苗被兩顆子彈打傷,他那西伯利亞純種馬也被當場打死。
盡管遇到敵人的頑強抵抗,我團的散兵線仍協同一致地向前推進。由於進攻部隊的突擊異常迅猛,使得敵人的炮兵顯然未能來得及變更表尺。剎時響起了震耳欲聾的“烏拉”聲,敵人堅持不住。開始倉惶退卻。
這時,營長多梅羅夫斯基的通信員騎馬奔來,向我報告說,騎兵第5團正向這裡突破。團長基巴茲耶同志向我團致意,並要求我團從正面加緊向敵人進攻。
這對我們來說不成問題。紅軍第43團巧妙地追擊敵人。敵人已不是後撤,而是潰逃,在扎博裡耶村附近的樹林邊上,敵人將3門火炮直接丟棄在發射陣地上。
波蘭白軍在白俄羅斯和烏克蘭遭到失敗後,開始不停頓地往後撤,竭力擺脫蘇維埃軍隊的追擊。波蘭的法西斯獨裁者畢蘇斯基感到其冒險政策即將破產,於是向協約國最高委員會求援。畢蘇斯基的請求立即得到協約國首腦的響應。後者於7月11日向蘇聯政府發出最後通牒,要求停上紅軍的進攻,並要挾說,如果不接受這個條件,協約國將向波蘭軍隊提供一切援助。
7月17日,蘇聯政府拒絕了協約國的最後通牒,並聲明:如果波蘭政府願意求和,那麼,就讓它自己向蘇聯政府提出類似建議!
當時的形勢對堅持窮兵黷武主義的畢蘇斯基元帥十分不利。在他的軍隊的後方,勞動人民反對地主和資本家的斗爭日益加強。根據波蘭共產主義工人黨中央的倡議,在比亞威斯托克成立了革命委員會。委員會由E·捷爾任斯基、E·科恩和E·馬赫列夫斯基等同志組成。委員會著手在已解放的領土上進行革命改造工作。在比亞威斯托克的波蘭工人,組建了一個志願團。但是,由於受到其盟國的鼓勵,畢蘇斯基仍頑固地堅持其冒險政策。協約國首腦在接到蘇聯政府對其最後通牒作出的斷然答復後,開始對資產階級、地主的波蘭加緊提供財政、武器和裝備援助。協約國的傀儡弗蘭格爾男爵在克裡木也蠢蠢欲動。在此期間,魏剛1將軍率領軍事代表團抵達華沙。波蘭軍隊在戰線北部地段退過布格河和納雷夫河,同時,將其基本兵力部署在盧布林地域准備實施反突擊。對這一情況,我方面軍首長還未掌握——
1法國的反動政治家和軍事家。——譯注。
對我集團軍來說,形勢開始變得異常復雜。加之革命軍事委員會和方面軍指揮部在組織紅軍第二階段的進攻中又犯了一系列嚴重錯誤。他們對下列因素:團、師已嚴重減員;後方遠離前線;糧食供應幾乎中斷;部隊人員疲憊不堪;馬匹因勞累而衰竭倒斃等,都沒有加以考慮。想就地采購些給養,但也毫無結果,因為去年的糧食已吃光,而新糧還未成熟。西和西南方面軍本應以其主力突擊華沙,但西方面軍卻將所屬集團軍派往布格河和納雷夫河以北,去對波蘭首都進行迂回;西南方面軍的部隊則向利沃夫挺進。這樣,兩個方面軍即沿離心方向進攻。而直接進攻華沙的則是實力較弱的莫濟爾集群和第16集團軍。正如後來的事實所證明那樣,它們根本無力與集結在盧布林地域的敵軍對抗。
第43團受領的任務是:沿西布格河右岸實施進攻,協同第16師的部隊實施沖擊並奪取馬爾金鐵路樞紐站。我團將兩個營展開成散兵線後,在一個炮兵連的支援下轉入進攻。敵人的抵抗很頑強。敵裝甲列車向紅軍戰士的散兵線進行直接瞄准射擊。而我軍的炮兵是從遮蔽陣地進行射擊的,因此對敵裝甲列車無能為力。但我們還是利用了地褶作掩護,終於攻至鎮邊。
我突然發現,有兩輛馬車拉著火炮,從我後方迅速地向我接近。一個留長髭的指揮員騎馬跑在最前面。他帶的這半個炮兵連在距我們的散線200—300米的地方便展開了戰斗隊形,並非常成功地對敵人的裝甲列車開火射擊,使得敵人的裝甲列車立即駛過布格河,退到橋後。
這就成了沖擊的信號。我散兵線沖進鎮內。我騎馬奔向我們的炮兵,找到留長胡子的那位指揮員,我想問問他們是誰、是哪個部隊的?此時,一個炮兵正在向胡子指揮員報告,稱他為旅長。這時,我也不得不舉起右手向他敬禮,並自我介紹道:“第43團團長。”他看了我一眼,微笑著說:“友鄰來了,這太好了!”並馬上補充說:“我叫法布裡齊烏斯,是旅長。”
戰斗過後,在去我團預備營的途中,我看到草地上有一隊急急忙忙趕路的騎兵。我騎馬來到近處,以便看看這是些什麼人。在這裡我又見到了法布裡齊烏斯。他把我叫到跟前,並把我作為友鄰部隊和沖擊的參加者,介紹給自己的師長梅德韋多夫斯基。梅德韋多夫斯基讓我講講關於攻擊樞紐站的情況。因為像往常一樣,揚·法布裡齊烏斯對自己的戰績總是閉口不談。我毫不誇張地如實講述了被我當成炮兵的法布裡齊烏斯,是怎樣拖來兩門炮向裝甲車直接瞄准射擊,並因此決定了戰斗的勝利。隨後,我又報告說,法布裡齊烏斯連馬都未下,就又帶領本旅戰士投入沖擊。在我講話時,法布裡齊斯不斷地說:“這些都算不了什麼。”
我就是這樣認識了揚·法布裡齊烏斯這位卓越的軍事將領和異常勇敢的人。1921年5月1日,在波洛茨克衛戍部隊閱兵式上,我又見到了他。他當時是一所軍事學校的校長,胸前佩帶了3枚紅旗勳章。我們自豪的是,我們紅旗第43團當著他的面行進在閱兵式的最前面,我們高舉著在西伯利亞和波蘭等戰場獲得的革命榮譽旗幟前進。這樣,波洛茨克衛戍區的所有部隊,就都要向我們這面旗幟致敬。
馬爾金市的戰斗結束之後,敵人匆忙退過西布格河和納雷夫河。
渡河前夕,我遇到了我們師的第13旅旅長安德烈·雅科夫列維奇·薩宗托夫。他是我在東方面軍時的戰友,在那裡他指揮步兵第37團。這是一位正直勇敢的指揮員,在戰斗中他總是沖鋒在前退卻在後。現在他的旅和我們的旅一樣,正在為次日清晨強渡納雷夫河做准備。
我們邊喝茶邊談話,直到深夜。我們打賭,看看我們3人誰先到達河對岸。最後決定,各人親自帶領自己的戰士渡過納雷夫河。強渡定於凌晨3時開始。
談完話,我們一同前往第39團司令部去找多莫拉佐夫。
3時整,第37、第39和第43團出敵不意地在行進間躍
入水中。幾分鍾過後,我們已游到右岸。顯然,波蘭白軍對我未進行炮火准備就發起進攻毫無准備,他們仍在酣睡之中。敵人發現我們後,立即驚慌逃竄。進攻如此突然,使我師未經戰斗就強渡了寬闊的江河障礙。
我師隨後的進攻,發展得也很順利。看來,再經過一定的努力,就能奪取華沙。但事情的進展並非如此。由於西方面軍和西南方面軍之間沒有進行協同動作,致使波蘭白軍的突擊集團,未能像革命軍事委員會計劃那樣,受到西南方面軍的攻擊,從而得以轉入反攻,隨後輕易地在莫濟爾集群的地段上突破了戰線,向布列斯特和比亞威斯托克方向發展進攻,並前出至西方面軍整個部隊的後方。8月17日,我們接到向納雷夫河後撤的命令。
共和國革命軍事委員會代表托洛茨基應對進攻的失利負責。當時種種征候已說明,我軍各部隊的處境很艱難,他卻置之不顧,還斷言,敵人已經被擊敗,我軍已踏上勝利的坦途。在這一點上,明顯地暴露出他的冒險主義。
在撤退過程中,經過普烏土斯克時,團政治委員伊萬·普羅克希茨受了重傷。子彈打中了他的腿,傷及骨頭。必須把他送到後方。分手時,我們心裡都很沉重,不知道我們以後還能不能再見面……
第43團一邊掩護旅的主力,一邊從普烏土斯克向維什庫夫市撤退。該市是公路的重要樞紐。不出所料,該市已被從南面來的敵人占領。我們已經看到,波蘭白軍正嚴陣以待,准備迎擊我團。當我們確信,敵人已將全部注意力和兵力都集中在對付我團之後,我們決定不去攻打維什庫夫。我們只以戰斗警戒部隊對敵人進行象征性的射擊,全團則緩慢地擺開似乎准備沖擊的架勢,足足用去幾個小時。當我估計我們旅的主力已完全脫離敵人後,就率領部隊陡然向北挺進。此時天色漸暗,全團向東運動一路通行無阻。這天晚上,我們只好在林中過夜了。
8月的夜很短,在前線就顯得更短了。當朝霞出現在天際時,我們繼續向東進發,期望盡快擺脫被合圍的危險。但是到了第三天,我們發覺,敵人正追蹤而來。快到烏多辛村時,據偵察隊報告,敵人已截斷我軍退路,並在該居民點北面的林邊占領防御。在我後方還有波蘭白軍追擊。我們被合圍了。由於後方有敵人迫近,我團已無法展開,並投入攻擊。在這種時刻,我這個剛剛年滿20歲的團長,在前天才將負傷的政委送往後方,就必須一個人作出關系到許多人生命的決定。
敵我兵力相差異常懸殊。拖延時間則有利於敵人,猶豫不決將把托付給我的這批人馬帶上絕路。我信賴我們的紅軍戰士和指揮員,他們將會戰斗到最後一粒子彈。但這不是出路。我們最終將被消滅。我決定鋌而走險。雖然成功的可能性甚小。
我迅速地把指揮員集合到一塊兒,向他們宣布了我的計劃。我將帶領2名通信員去敵人那邊,就說我們要投降。我團的各連由連長帶領,槍口朝下成群地跟在我們後面。在我與敵人進行投降談判時,各分隊應盡量靠近敵人。當我揮動帽子,高喊:“放下武器!”時,各分隊應立刻高喊“烏拉!”
投入沖擊。
這個計劃是十分冒險的。等到把這個計劃通知到每個戰士之後,我帶著2名通信員已走出小樹林。兩個通信員打著白旗,高高地舉地頭上,我揮動著帽子。走了約一百米,我回過頭去,看到戰士們不成任何隊形,三、五成群地走著。指揮員走在前面。但是,我們畢竟還是擔心敵人會因距離遠而開火。因此,我們向前急趕了300來米,以便讓敵人更清楚地看到我們。
當我們冒著生命的危險去孤注一擲時,我的心境是難以形容的。如果計劃破產,敵人是不會寬恕我們任何一個人的。
我們已來到敵人面前大約20步遠的地方。從灌木林和莊稼的後面,有數十支步槍的槍口指向我們。有兩名波蘭軍官迎面從掩蔽處走出來。我停下後,對他們喊道:“先生們,我投降!”並將手槍扔到地上。通信員也開始從肩取下步槍。(當然,我們還有武器:在我的馬鞍右邊的皮囊裡有一支手槍,左邊的皮囊裡有兩枚英國式手榴彈,通信員每人身上也有一枚手榴彈)。
敵人的軍官看到我把手槍扔到地上,決定向我們走近些。看來,暫時一切都還順利。其中一個用純正的俄國話問我是什麼人。我的回答正確無誤:第43團團長。我決定講真話,因為我懷疑敵人可能已知道,他們要碰到的是哪個部隊。
那個軍官又問,為什麼向前走來的士兵還不扔掉武器?我回答說:“為什麼要把槍扔到田地裡呢?讓他們走過來把槍疊放好不是更好嗎。”我回頭看了一眼自己人。我看到各連已不是成幫結伙,而接近於排成戰斗隊形在行進了。他們離還有300—400步的距離了。
敵人的這兩個軍官看到這種隊形,都緊張起來。一再要我向士兵們下令扔掉武器。
我淡淡地對他們一笑,說道:“怎麼?先生們,害怕了嗎?你看,他們之中沒有一個人的步槍處於戰斗狀態,讓他們走近些,我就下令。”我看到,敵人的軍官們神經已高度緊張,因為紅軍戰士離我只剩150—200步的距離。我就對軍官們說:我立即下令放下武器,於是我摘下軍帽,喊道:“放下武器!”
就在這一瞬間,我聽到了震耳欲聾的“烏拉!”聲。紅軍戰士盡管很疲勞,但他們勇猛地向前沖刺,就是運動員看到這個情景也會羨慕。而當時的戰斗隊形,也並非每次校閱時都能做到這樣合乎要求。
軍官們掉頭就跑,士兵們跟在他們的後面逃竄。當時的場面實在激動人心。使人難以置信的是,我們沖出了合圍。
在奧斯特魯夫——馬佐韋茨基到布羅克鎮的公路上,我們與第44團會合了。我從團長尼古拉·尼洛維奇處得知:他與旅和師的聯系都中斷了,而半小時前,他從第45團團長車爾尼雪夫處得到消息說,第45團正從奧斯特魯夫——馬佐韋茨向東撤退。據他掌握的情報,敵人已經在我後方占領了扎姆布魯夫公路樞紐和奇若夫火車站。這樣我們兩個團面臨的問題是:下一步如何行動。因為根據目前的情況判斷,我們已經處於戰役合圍之中。當然,目前敵人還未向我們逼近。
我們在布羅克鎮和奧斯特魯夫——馬佐韋茨基之間的樹林中,召開了一個簡短的會議。首先決定選出一個總指揮員。當時決定把指揮這兩個團的任務交給了我。我們擬定了一個突圍計劃。我們的突圍路線是由西向東,其南側是比亞威斯托克——華沙鐵路,北側是比亞威斯托克——扎姆布魯夫——維什庫夫公路干線,在一個15—20公裡寬的地帶內。我們認為,在這地帶內,敵人不可能組成綿亙的防御正面。
我知道,每拖一分鍾,只能使合圍圈縮得更緊。必須果斷地作出決定,並盡快地傳達給部隊。
我們不想與敵人糾纏,只想盡量迂回過去。在沒有道路的田野裡(這裡大片的莊稼地被稠密的田埂分割)行進,無論是人還是馬匹都十分困難。特別是有一半的紅軍戰士還赤著腳。盡管如此,在8月20日凌晨,我們還是接近了扎姆布魯夫至奇若夫的公路。在距離公路約2公裡的地方,兩個團停下來休息。我們向公路線派出了騎兵偵察隊。我站在一間草房的屋頂上注視著偵察隊的行動。我生氣地發現,偵察隊非常緩慢地向前走著,他們在灌木叢和樹林後面躲躲藏藏,似乎等待著什麼。在我看來這樣的行動無異於貪生怕死。我對通信號彼得·索洛明喊道:“備馬!”就從房頂上爬下來,跳上馬朝偵察員奔去。由於偵察員的躊躇不前,我甚為惱怒,以致完成忘記了危險,並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價。
敵人的機槍開始噠噠地掃射,又響起了步槍的齊射聲。子彈像一窩蜂似的在四周嗡嗡作響。
突然,我感到左肘上部挨了重重的一擊。由於疼痛我眼前一陣發黑……我不願相信我會被打死或被俘,因為馬正馱著我飛奔。但是,我的馬突然顫抖起來,步伐也亂了。如果馬也受了傷,那一切都完。果然,過了2、3秒鍾之後,它在急馳中倒在路上。我象馬戲演員一樣,從馬的頭部飛過,雙腳落到了地上。左手像籐蔓一樣晃來晃去。我用右手抓住左手,把它塞到望遠鏡皮帶的下面。我已跑不動了,我搖搖晃晃地朝著自己部隊的方向走去。我口渴難忍,看到小溝裡有一窪水,就用帽子舀了一些喝起來。這時,通信員騎著馬趕到我面前。我好容易才爬到馬上,急速地朝團的方向跑去。
路上,我有好幾次昏了過去。
終於來到我們的部隊。我被小心翼翼地扶下馬,安置到馬車上。這裡不但沒有醫生,就連一個衛生指導員也沒有。從袖子裡滲出的血沾滿了軍服上衣和褲子。沒過多久,我過去的副官伊萬·納扎爾金來到我身邊,他決定給我包扎。但是,當他們試圖脫掉我的上衣時,我疼得大叫起來。這時,納扎爾金拿來剪刀,把上衣和襯衣的袖子完全剪開。我看見了傷口,長約8厘米,寬約5厘米。被擊碎的肱骨從傷口中露了出來。為了盡量忍住包扎時(用了好幾個人的急救包)的疼痛,我用右手抓住頭發,這樣我覺得好一些。但是使我真正感到痛苦的還在後頭。當馬車一走動,我甚至似乎聽到了傷口裡的折斷了的骨頭在吱吱作響。我們蓄意在樹林裡和田野上行進,繞開居民點,而且主要是利用夜行軍。
我曾昏迷過去,也可能睡著了。黎明時,我們的隊伍在緬熱寧居民點附近走上了公路。
我感到驚奇和疑惑不解的是,此時,在比亞威斯托克至華沙這一條用沙礫鋪砌的漂亮的公路上,卻幾乎完全沒有來往車輛及行人。這就是說,東面公路的某個地段已被敵人截斷。我命令護送我的騎兵偵察員們到當地居民那裡了解一下關於比亞威斯托克的情況。幾分鍾以後,他們回來報告說:居民反映,該市已被敵人占領。
我身上帶著一張地形圖,我在上面找到另一條經過奧索韋茨要塞向東去的道路。但是,我站不起來,無法測定我們現在所處的位置。這時,偵察員把一個波蘭公民帶到我的面前,他是被我軍動員來搞運輸的。他把自己的大車不知扔到什麼地方了,現在正往家走。他是從比亞威斯托克來的,我立即問他:
“現在什麼人占領著比亞威斯托克?”
“波蘭人。那兒正在打大仗。”農民回答後就趕路走了。
當我們來到一個交叉路口時,天已經亮了。路上站著幾個婦女。看見我時,她們都哭了起來。我知道,這是由於我這副模樣十分可憐:青灰色的面孔、蓬亂的頭發、渾身沾滿血污。她們告訴我,在比亞威斯托克方向,離這兒不遠的地方,不久前還聽到槍聲。
我要她們給我指出那條是通向奧索維茨的路。她們都沉默不語,顯然是相互間有顧慮。但是,其中一名婦女,還是不易為人察覺地點了點頭,給我們指了路。我們除了相信這個婦女之外,別無它法。於是,我命令馭手繼續向前走。
過了約一個半小時,我聽到前面有射擊聲。看來,經奧索維茨向東撤退到自己部隊的最後一條路已被切斷了。斟酌了一下情況,我命令馭手不惜馬匹疲勞,盡快趕到特科欽村和納雷夫河上的大橋。我用受傷的手攥著手槍時,痛得難受,右手又緊抓頭發。馭手甩響了鞭子抽打馬匹。馬車的劇烈顛簸給我帶來的痛苦簡直難以形容……突然,我聽到護送我的偵察員們高興地大喊起來:“我們的人!我們的人!”過了一陣,騎兵偵察隊長菲利普·古裡亞諾夫騎馬來到我跟前,他後面跟著桑尼科夫·亞庫波夫和其他一些人。
看到戰友,我簡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相遇時的喜悅是難以描述的。
傍晚,我們平安地到達戈尼奧茲市。我們在這裡找到了旅醫院。醫院的醫生十分熟練地為我進行了包扎,胳膊下放了夾板,傷口也清洗干淨。第二天,利用旅的運輸工具把我送到了格羅德諾。
現在,撤退過了涅曼河之後,可以認為,我們已經突破了敵人的合圍圈。
那是1920年在波蘭土地上發生的事了。而現在,1944年7月份,我有幸率領近衛第8集團軍的部隊,率領斯大林格勒會戰的參加者們,來到波蘭的土地上,為的是使兄弟的波蘭人民擺脫希特勒的壓迫。
白俄羅斯方面軍左翼突擊群,已經在其突破地帶全線越過了蘇聯與波蘭的國境線。
這個行動導致了一系列最重大的歷史決定的產生。
1944年7月21日,人民波蘭的最高權力機構、全國人民代表會議在波蘭土地上合法地出版的第一期《大眾論壇》報上(該報於7月23日在海烏姆出版)頒布了一項命令。命令宣布成立波蘭民族解放委員會。批准為該委員會委員的有:愛德瓦爾德·鮑列斯瓦夫·奧蘇布卡—莫拉夫斯基(主席)、安傑伊·維托斯(副主席兼農業和土地改革部部長)、萬達·瓦西列夫斯卡婭(副主席);批准任命米哈伊爾·羅利亞—日梅爾斯基上將為國防部長;批准任命濟格蒙德·別林格將軍為國防部副部長。波蘭工人黨在組建波蘭民族解放委員會的過程中起了主要作用。
委員會發表了一項宣言。宣言對政治時局和波蘭人民所經歷的事件作了評述,闡明了全國人民代表會議制定各項決議的意義。宣言著重指出,全國人民代表會議是由波蘭人民的最廣大階層、農民黨、以及其它各民主團體的代表所組成的機構,它承認波蘭人在國外的一些組織——波蘭愛國者同盟和在蘇聯組建的波蘭軍隊。宣言揭露了在倫敦的流氓政府,對其旨在分裂波蘭人民的政治活動作了一針見血的抨擊。根據特別法令組建了波蘭軍隊。編入波蘭軍隊的有波蘭第一集團軍和柳多夫的隊伍。前者曾在白俄羅斯第1方面軍左翼的編成內與蘇聯紅軍並肩作戰。後者聯合了波蘭領土上的代表民主力量的各游擊部隊。
在那難忘的日子裡,最高統帥部大本營要求我們迅猛地發展進攻。政治形勢和波蘭人民的利益迫使我們這樣做。
7月21日晨,白俄羅斯第1方面軍司令員蘇聯元帥H·
H·羅科索夫斯基來到我們的指揮所。他費了一些周折才到達這裡,因為集團軍指揮所在這段時間內已向前推進了很遠。
聽取了有關進攻的發展過程的匯報後,元帥肯定了近衛軍人的出色行動,並當即決定馬上將坦克第2集團軍投入突破口。該集團軍受領的任務是向盧布林、登布林、普拉加(華沙近郊)方向挺進,以便迂回敵軍集團,並切斷敵向西撤退之路。
為了將坦克渡過河去,架設了3座60噸的大橋(在此之前,我們已經架設了兩座30噸和兩座16噸的橋梁)。盡管道路擁擠,但是架設舟橋的縱列還是尾隨戰斗部隊向前推進,從而使舟橋得以迅速地架設起來。
當我步兵部隊繼續戰斗、向西挺進時,坦克部隊渡過了西布格河,並於7月22日晨趕過我步兵部隊,急速地駛向盧布林。我緊緊握住容光煥發的C·A·波格丹諾夫的手,祝成功並保證,第8集團軍的步兵決不落在坦克兵後面。次日,坦克第2集團軍與近衛步兵第28軍一起,包圍了盧布林市,並與該城守備部隊展開戰斗。
7月23日,我到達被圍城市的郊區,從近衛步兵第28軍軍長A·A·雷若夫將軍處得知,波格丹諾夫負了傷。他乘裝甲輸送車隨坦克向城市北郊行進時,被德國狙擊手的子彈擊中。他的肱骨被擊碎。
波格丹諾夫總是出現在戰斗最激烈的地方,這對我來說並不感到意外。他的個性是:“必須親眼看到一切,直接地在戰場上指揮部隊,而不是在深遠後方。
我不責備波格丹諾夫。一個指揮員,只有摸到戰斗的脈搏,才能正確地判斷情況,特別是在高度機動性的現代戰爭中,尤其是這樣。誠然,有時也要冒險,但這樣做卻保全了更多戰士的生命,從而使犧牲得到補償,使成功所付出的鮮血要少些。應該考慮到指揮員在戰斗中行動的巨大精神意義。在最緊張的時刻,如果戰士們看到指揮員就在身旁,就會充滿必勝的信念。戰士們愛戴這樣的指揮員,准備以自己的胸膛掩護他,並會跟他赴湯蹈火。因為,戰士們看到:指揮員與他們同生死共患難。
我在盧布林北部的集團軍醫院裡找到了謝苗·伊裡奇。
當時正准備把他送往後方。我問:
“謝苗,感覺怎麼樣?”
他忍著巨痛,開心地回答道:
“不要緊,瓦夏1。不久我就會回來的。我們一定要一起去打柏林!”——
1瓦夏是崔可夫的愛稱。——譯注。
兩個月後,他果真回來了,我們又共同向奧得河、爾後向柏林前進。
……我現在來談談那些講起來令人心情沉重的事。我原以為,關於法西斯罪惡行徑再沒有任何事情比我所見過的更能夠使我驚訝的了!因為我見過的事不算少了:斯大林格勒的戰斗;烏克蘭的被燒毀和被破壞的城市和村莊;德國士兵被投入這場毫無理性的大屠殺,他們的屍體堆積如山。
還有什麼比對自己的人民、自己的軍隊所犯下的罪行更為可怕的呢?而事實證明,這還不是最可怕的……
我們的部隊在盧布林東南郊解放了馬伊達內克集中營的囚犯。
現在,每一個在某種程度上對第二次世界大戰中感興趣的人,都知道“馬伊達內克”這個詞。而當時這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地名。這個名字早在紐倫堡公開審判法西斯罪犯之前還沒有轟動全世界。死亡集中營……不是集中營,而是殺人的工廠!它是用現代化的工程技術裝備組建起來的。法西斯分子利用這個工廠在殺人方面達到極精巧的程度。現在在很多文獻中均已詳細地記述了所有的細節,我就不再重復這些。但是,坦率地說,當別人把集中營的情況告訴我,當我看到我們的軍官拍攝的照片後,我沒有到那個地方去……我的心在震顫。數以百萬計的人在焚屍爐中被燒成灰燼。幾百萬啊!男女老少一個也不放過!他們把人掛在鉤子上活活吊死,用棍棒打死,用毒氣熏死……
當蘇聯軍人將要進入德國領土時,聽到看到這些法西斯罪行,又怎能束縛他們的手腳呢?
的確,集團軍的指揮人員、特別是政治工作人員的任務變得異常復雜。他們需要做大量的工作,進行勸導、解釋……。但是,如果我們很多戰士的家庭成員被殺光,有些人可能就在這些焚屍爐裡被焚燒,這又如何對他們作解釋,又如何進行工作呢?我們擔心:從現在開始,誰也不會抓活的俘虜了……
但是,真正的勇士能夠控制住自己的憤怒,精神上的強者不是單純地為了復仇,而是為了正義!
解放馬伊達內克後的第二天,一個被俘的德國軍官被帶到我這裡。他是被近衛步兵第88師一個機槍班長尤希姆·列梅紐克上士俘虜的。
這個軍人有著很不平常的遭遇。
1941年,戰爭剛爆發,尤希姆就上了前線。他依依不捨地離開了故鄉。他在伏爾加河地區作過戰。參加過多次戰斗。從列兵成長為上士。因作戰英勇曾4次榮獲政府的最高獎賞:紅星勳章、榮譽勳章、“勇敢”獎章和“保衛斯大林格勒”獎章。
在戰斗間隙休息時,他常常對戰友們說:
“快到我家鄉啦,到時候一定請你們去作客。我家裡有妻子婭琳卡、女兒奧克桑娜,父母也在。我們那裡景色可美啦,有養蜂場、樹林,周圍是一片開闊的原野。”
結果,尤希姆所服役的部隊果真來到他的家鄉。連隊開始了奪取村莊的戰斗。尤希姆第一個沖入村內,直奔自己的庭院。可是庭院已不復存在,農捨也沒有了,只剩下一片廢墟。果園已被燒光,只有一棵老蘋果樹還留在那兒,父親被吊死在樹上,母親也被打死在樹旁。一個躲在地窖裡僥幸生存下來的女鄰居告訴他,他的妻子婭琳卡和女兒奧克桑娜被法西分子帶走了。
戰士們得知尤希姆的不幸後,發誓要為他全家報仇。從那天起,尤希姆完全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他變得嚴酷無情,甚至不能聽到“法西斯”這個詞。
而現在這位戰士卻帶來一個俘虜,還是活著,不過連用個指頭碰他一下也沒有。……
強渡布格河和解放盧布林標志著戰役第一階斷段的結束。
這次戰役開始於7月18日。在6天之內,近衛第8集團軍邊戰斗邊推進了約180公裡,強渡了西布格河、維普希河,並於7月24日清晨前,前出至帕爾切夫、菲爾列伊、克緬卡、彼得羅夫察、斯塔辛、格盧斯克、皮亞斯基一線。
近衛步兵第4軍的先遣部隊,緊隨坦克第2集團軍之後進攻,已前出至維斯瓦河,並奪取了普瓦維和登布林。
近衛步兵第28軍在盧布林周圍占領了防御。
我軍的友鄰部隊也順利地向前推進:第47集團軍已前出至洛馬濟、科馬魯夫卡、沃亨一線;第69集團軍解放了赫爾姆市。
近衛第8集團軍根據方面軍的命令在已占領的地區內停留了一晝夜,任務是讓炮兵和後勤部隊跟上來,並補充油料和彈藥儲備。
由於坦克第2集團軍和近衛第8集團軍已前出至維斯瓦河,德軍“中央”集團軍和“北烏克蘭”集團軍之間的聯系和協同動作都被破壞了。
在北部的我友鄰部隊的行動,坦克第11軍和近衛騎兵第2軍占領了帕爾切夫和拉德曾兩地,使敵軍布列斯特集團的作戰態勢急劇地惡化。
展現在我們面前的新任務是:強渡維斯瓦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