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話只道是年少
驚慌,淚痕,布了一面。在黑暗襲上眼睛前,楚可腦中劃過一個想法:除去楚卿,顧夜白愛的,還有路悠言,確實,還有她。
那自己又算什麼?不過,可憐又可悲。如果不是她——狠狠,恨上路悠言。
以為自己會就此窒息死去,緊攫著的頸脖的長指卻慢慢鬆開。
十指尖嫩,摳上桌沿,拚命的咳嗽起來,死死凝著眼前冷酷的男子,愛恨交織。
絕望攏上心。
搖搖頭,退了數步,看他眉眼不抬。
門開了。
高跟鞋的聲音敲落地面,Linda走了進來,神色是一貫素淡,背後緊跟著幾個身形高大的警衛。
顧夜白輕睨Linda一眼,Linda立刻轉頭低囑,警衛便向楚可走去。
方纔,如夢初醒。冷笑,爬上眼。
「顧大哥,貴人多忘事。你忘了你答應過我什麼了嗎?」
翻開桌上文件,嘴角微漪,顧夜白只道:「如此,說來聽聽。」
Linda擺擺手,幾個男子忙收了步勢。
「三個願望。」一字一頓,楚可冷笑道:「我生日,顧社長曾贈了我三個願望。」
Lina心下一凜,儘管到此為止,她並不知道顧夜白為何突然要把楚可摒離,但這三個願望,她卻是知道的。平素便不喜這位小姐,她走了倒好。只是,此刻,她若以此為挾——
簽下名字,顧夜白合上文件,身/子微向後傾,眸瞇,「第一個願望,我要留在你身邊。」楚可咬牙道。
「這個願望,我無法完成。」
男子聲音輕淡,楚可的笑意卻瞬間僵硬。
「顧夜白,你反悔了!」
「阿楚,機器人的三大定律,你聽過嗎?」目光淡淡投放在桌上的雜誌上,顧夜白道。
Linda面上聲色不動,心下卻驚疑之甚。循著顧夜白的目光看過去,那雜誌色彩斑斕,卻是東京的一個科技大賞特輯。
機器人三大定律,那是機器人製作的奠基理論。一.機器人不得傷害人,也不得見人受到傷害而袖手旁觀。二.機器人應服從人的一切命令,但不得違反第一定律。三.機器人應保護自身的安全,但不得違反第一、第二定律。
只是,這毫不相干的定律與楚可的願望又有什麼衝突?
「你說什麼——我不懂。」笑得尖銳,楚可恨聲道:「我只知道你說過的話不作數!多可笑,堂堂藝詢社的社長說過的話竟作不得數!你們聽啊!!」
「你的三個願望,原屬於楚卿。可是,她後來失蹤了。才轉贈給你。」顧夜白了冷冷道:「那是我哥哥送她的。他死了,便由我替他完成。」
楚可渾身一震,眸子大睜,失聲道:「那是死人的願望?不是你送我的?」
「我確實送出過三個願望。」揚指,一推開桌上的文件,重瞳遠深,顧夜白淡淡道:「那是在路悠言二十一歲生辰的時候。」
「那又怎樣?」楚可嘶叫著,眉眼瘋狂,「難道她的願望是要你把對我的許諾收回?!」
「你的願望,違悖了她的利益。」皺眉,淡掃了Linda一眼。
不過數十秒,楚可便被駕出辦公室,淒厲的笑聲便隔斷在門外,終至絕跡。
室內,Linda心下震撼,才明白,顧,路二人牽扯竟如此深。嘴唇一動,卻又闔上,趕緊道了告辭,要離去。
「L想說什麼?」
低沉的聲音在背後傳來,Linda的腳步便生生頓住。這男人真犀利。
走到顧夜白桌前,Linda道:「屬下該恪守的本份,L還是明白。」
「但說無妨。」顧夜白眸光一揚,道。
「送給自己喜愛的女人三個願望,社長與社長的哥哥都是浪漫的男人。」Linda微微一笑。
「那是孩子時與兄長的約定,算是一句玩笑的話罷。」
「社長,在把願望送給路小姐時,是怎樣說的?」Linda忍不住問。
驀地,顧夜白沉了眸色。
Linda暗暗叫糟,心道這話是問得愚蠢極了。
好一會,卻傳來他淡淡的聲音。
「大概是,會為她完成願望,不顧一切之類的話。不過是年少時的輕狂。」
一怔之下,Linda緘默良久,心裡有個地方變得柔軟。
社長,當時,真的只道是年少麼?不顧一切,這世上又有幾個人可以為對方做到?
有電話進來,走了出來,Linda體貼的為自家社長關上門。
懷安的聲音在電話傳來。
「白,你耍賴,說好陪我的。」
「上午的時間不是都給你了麼。」顧夜白笑道。
「社裡有事?」
「私事。」
懷安「嗯」了一聲,又低了聲音,道:「今晚,我在你家裡等你。」
顧夜白淡淡道:「好。」
桌上電腦傳來/動。
眉微揚,顧夜白道:「懷安,晚上見。現在我須處理一點事情。」
「一直等你回來便是。」
掐了電話,顧夜白眸光投到電腦上,屏幕上,是一個蒼老卻氣勢內斂的老人,老人背後是簇擁的龍紋壁畫。
「聽說,你找我要人?」眼內精光微斂,老人慢悠悠道。
「是。便在今夜。」
第七十三話你心我心
「當初你拒絕了我的好意,今日憑什麼以為我還會把人交給你?」啖了口茶,顧瀾笑道。
「那便不交罷。」顧夜白淡淡而笑。
「今晚,我會到進義。有人跟著,是去:自己一個,也是去。」
顧瀾笑意微凝,未幾,又揚聲大笑。
「好一個顧夜白!你道沒有你我便找不到人承繼藝詢社?」
「不過是微不足道的顧夜白。顧家兒孫眾多,我死了,老爺子在家族中找人接過藝詢社便是。」
「多少人,你拿去。今晚以後,G城的人歸你遣差。」顧瀾道。
顧夜白頷首,「如此,謝了。」
顧瀾眉峰一斂,又冷冷道:「只是,你必須記住,我承認的媳婦只有周懷安一個,路悠言,絕對不能進顧家的門。」
「背了信的人,顧家不要!別說我不提醒你,那女人會毀掉你的完美。我能給你的,我一樣能取回!」
屏幕倏黑,視訊切斷。
倚在黑色真皮椅上,男子嘴角閃過慵懶的笑。
給了的,要拿回,容易嗎?爺爺。當風住塵香落盡,那已是,劉備的荊州。
言,你暫且乖乖呆在章一那裡,有他看著你,你哪裡也去不了。待進義的事情一了,我便把你領回,從此,是囚是鎖,是喜或悲,不過,你命,我命。
夜色,又濃。咖啡店名時光。
候在門外,悠言摸摸通紅的鼻子,連著的數個噴嚏,誰在念叨她?
一件外套,披落肩上。
章磊溫聲道:「言,走吧,車子在那邊,咱們回家去。」
悠言點點頭,小歎了口氣,這職,是辭了的,這人是走不了的。想起下午小二憤怒的眉眼和說話,心裡便沉甸甸。
「小三,你自個不知惹了什麼人,現在倒好,拍拍屁股便一走了之,剩下的麻煩擔子便給老闆幫你承著好了。改哪天有人橫屍街頭,你也不用多猜測,大概就是他了。」
五指在悠言面前使勁晃,小二不悅了。
「你神兒又跑哪個爪哇國了?不成你不願意跟咱回家?你那個家是不能回的了,誰知道哪些人會不會還埋伏在那邊。」
「是是是,俺知道,俺講義氣的。他們沒露出水面前,俺絕對不走。」悠言小臉皺成一團,嘟囔道。
小二心裡大樂——老闆這招還真是簡單管用,又偷偷朝旁邊的章磊比了個V字,後者微微一笑。
悠言想了想,湊到章磊跟前,巴巴望著他。
「老闆,我明天可不可以不過來上班?」不想與那人再有交集的機會。
小二怒,批她:「小懶鬼,你要白食白住咱老闆?」
悠言道:「我給老闆房租——」
「得了,就你住那地兒,你有錢麼你?」小二撇撇嘴。
悠言臉一紅,瞪了小二一眼,惱道:「你管我!」
看她模樣可憨,章磊抬手拍拍她的小臉。
「那言就幫我做點事抵房租好麼?」
悠言用力點頭,想了想,兩眼晶晶亮,道:「老闆,我給你做飯吧!好麼?我會做飯。」
章磊道:「好。」
眼裡流淌過淺淺的笑。她的手藝,會是怎樣,接下來的日子,有了期待。只是進義的事麼,也許,永遠也沒有浮出水面的一天。
你,注定為我留下。
洗了澡,只著一件單薄鏤空的真絲睡衣,裸露的長腿白嫩青蔥,懷安靜靜倚在沙發上,等著那人回來。
他家的門匙,她有,可是他心上的門匙,她從沒掂起過。自嘲一笑,起身熄了燈,任黑暗潮漲。
不知過了多久,門口傳來微末的響聲。
驚起,赤腳跑到門口,開了門。
門口,顧夜白長身玉立。
只是,俊美的面容,在星光下,今晚卻總覺不同。
他額前髮絲微亂,襯衣的袖子捲至肘子,黑色外套慵懶挽了在臂上。一雙瞳眸,曜如星,卻有似冷了。
「等久了吧,抱歉。」
懷安搖搖頭,伸手摟住了他的腰,臉枕到他的胸膛。臉上突然覺得有濡濕之意,微覺詫異,按了牆上按鈕。
光亮流瀉,映出男人襯衣上一條血痕蜿蜒而過,觸目的紅。
懷安吃了一驚,連聲道:「怎麼會這樣?誰做的?是顧家還是商場上的人?」
男人拍拍她的肩,道:「別擔心,沒事。」
「到底怎麼了?你告訴我啊,自你接下藝詢社社長的職位,那一二年裡,暗下要害你的人不在少數,後來不是都教你除去了嗎——這次——」挽上顧夜白的臂,懷安急得蹙了眉。
顧夜白揚輕笑,道:「懷安,懷安。周懷安該是鎮靜沉著,處變不驚的。」
狠狠擂了他一拳,又緊緊抱住他。
「遇上與你有關的事,周懷安又怎還是周懷安。」
「謝謝。」男人沉穩的聲音從頭頂上方傳來。
懷安心裡一疼,離了他的懷抱,低聲道:「何必說謝謝。你明知道我需要的不是這個。」
「這幾年裡,你陪著我,連累你吃了不少苦,也受過不少傷害,一聲謝謝,還是少了。」
懷安笑了笑,苦澀。
踮起腳,在他耳畔低低道:「那句話怎麼說來著,縱使舉案齊眉,到底意難平。」
攀住他的肩,往他嘴上吻去。
微微側頭,顧夜白避開了。
兩年了,他說,他不愛接吻。懷安鼻子一酸,淚水,打落,模糊了眼。
顧夜白凝了她一眼,重瞳微邃,手繞過她的腰間,把她攔腰抱起。
第七十四話獨對
紅暈爬上了臉,懷安伸手迴環住男人的腰。
上了二樓。
推開客房的門,顧夜白把她輕輕放在床上,按了床頭小燈。
懷安伸手去拉他的手,燈光下,美人如玉,色若桃花。
顧夜白微微一笑,握了握她的手,道:「睡吧,早上才回來,又奔走幾回,你該累了,好好睡一覺。」
懷安心一沉,怔怔道:「那你呢——你不在這裡陪我?」
「我一身血腥,你聞著難受。」撫了撫她的肩,關上燈,男子靜靜退了出去。
門關上,又餘下她獨對一室黑暗。懷安狠狠咬了唇。
白,如果不是兩年前,我因你的關係差點被人侮辱了,你還會與我一起嗎?
手攥緊床單。
路悠言,你為什麼要回來?你不該回來的。你陪了他二年,連著你在的那二年,我愛了他六年。
如果,沒有了你——
翌日,時光,六點的傍晚。
章磊的辦公室。
小二看看章磊,再看看悠言,接著瞪了瞪桌上的飯菜,納悶道:「你們兩個是不是有毛病啊。中午老闆開車回去吃飯,然後晚上小三你又跑了過來。」
悠言一呆,望了章磊一眼,卻見章磊也正望著她。
下意識低了頭,心裡莫名一慌。
是呢,沒想到,中午的時候,他居然開車回來。
那時,她正在大廳中發呆,桌上白紙鋪就,腦裡是顧夜白的各個模樣,冷漠,高興,生氣,平靜.
嘴上咬著筆,卻畫不出一筆。
因為太想了,反而畫不出。
門口,章磊笑容如四月的陽光。
「我回來了,飯,做好了嗎?」
那話,就像說過千遍的熟捻。
咬在嘴上的筆跌落,啥米?她還以為他最多是晚上才回的來吃飯,呃,她一根指頭都還沒動。
「老闆,我現在就去做,您老人家等等啊。」推開了一匝白紙,就往廚房的方向奔。
手上一暖,肘子卻教人給拉住。
「說來,自從上回見過一次言的畫後,便一直沒有機會再見,這都打算畫些什麼?」男子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悠言搖搖頭,道:「畫不出。」
章磊關切道:「怎麼了?」
心裡黯然,悠言趕緊笑了笑。
「老闆不嫌棄,我給你畫一幅好嗎?」
「你確定我有此榮幸?」他嘴角微微上翹,撫撫她的發。
寥寥幾筆,算是極簡單的素描,遞給了他,他凝目看著,眸裡淨是笑意,把簡陋的畫紙拿回了房間。
晚上,免得他再跑,儘管不想出門,還是做了飯,送了到時光。
這時,聽得小二這樣說,才恍覺似乎哪裡不對勁。明明店裡有吃的,中午章磊又何必跑這一趟?想探究,卻又茫茫沒有頭緒。
有菜,放落她碗中,悠言一愣,撞上章磊溫柔的眉眼。
「很好吃。」他笑。
臉上一紅,慌亂下也挾了一筷子菜,遞給他。
菜餚未落進碗中,他卻湊近,就著她的筷子,張嘴吃了。
悠言一怔,心裡愈慌,竟再也不敢看章磊。
低下頭默默扒飯,目光淡淡,卻始終在一側,不曾散。
飯後收了餐具,便提早離去。在店內廊道走過,卻瞥見靠近門口的座位上,坐了四人。
Omg,拿手一蓋眼睛,竟是個個都認識。依次而過,林子晏,唐璜,Frankie,還有,許晴。
皺眉,正想偷偷噤聲走過。有聲音已喚住她。
「Yan,親愛的。」
悠言有想把Frankie掐死的衝動,眼睛這麼尖做嘛。
無奈之下走過去,扯了個笑。
「悠言?」許晴看著她,微微一惑,道:「你怎會在這裡?」
那廂Fankie已道:「她在這兒上班。」
許晴的目光越發深凝,嘴角掛了抹冷笑。
雖想把Frankie這大嘴巴抽一頓,悠言臉上只道:「這麼巧,大家都來了?」
林子晏瞪了Frankie一眼,與許晴不期而遇是真,出差回來,找不著顧夜白,便與那二人一起喝酒,只是死鬼子唯恐天下不亂,喝了幾杯便嚷著要過來找他的老婆。
他與唐璜也只好跟了過來。
悠言不願多留,推說還有點事,就匆匆告辭離去。
許晴想了想,跟了出去。
Frankie不樂意了,道:「咱二人還沒說上一句呢。」
說完,拔腿便追;林唐二人相視一笑,也跟了出去。
門口,卻見悠言怔怔立在那裡,她背後的許晴神色古怪。
一輛黑色蘭博靜靜停在咖啡店門口。一個男人站在車門側,似剛從裡面走出,神色淡漠,卻掩不住眉間氣勢赫然。一雙眸,淡淡掃過前方,最後落在悠言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