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安陽和任紅錦之間,是李ど姑牽的線。沒有李ど姑,安陽不會和任紅錦相好,也不會讓任紅錦那麼快懷孕。
李克明死了以後,任紅錦到省城來找到安陽,安陽的心中已有些隱隱的不安了。而當任紅錦明白無誤地告訴他,隨她而來的李昌芸,是安陽的親生女兒時,安陽簡直是緊張了。儘管任紅錦說,這話她沒對李昌芸講過,也不會講,但安陽當然曉得她對自己說的意思。
任紅錦是率直的。
她說,長久地生活在涼水井寨子上,儘管時常想到和安陽的情意,想到他們倆呆在一起時的幸福時光和那些個難忘的短暫的夜晚,不過礙於李克明整天守在家中,她也只能是想想而已。聽說安陽發了財之後,她也衝動地想過要來看他,但她顧忌著李克明,始終沒有來,也沒把生下了李昌芸的真相告訴安陽。
任紅錦也是通情達理的。
她說,現在李克明不幸死了,她自然而然想到了安陽,帶著女兒來找安陽,盼望能做成真正的一家子。不過安陽已成了家,婆娘聶艷秋又是一個那麼能幹而又美麗的城裡女人,任紅錦無意壞安陽的好事。她只求安陽能幫幫她們母女倆,讓他們在省城裡安頓下來,有一口飯吃,能打一份工,過上一份安定的日子。
安陽怎麼能拒絕呢?
他對聶艷秋說,當年好友的家人找上門來了,讓她們先在家裡住上一段日子,等找到了活幹,租到了房子,她們自會搬出去。聶艷秋老大的不願意,但礙於安陽已經答應了人家,也就忍下了。
哪曉得,任紅錦嘴上說的是一回事,生活中行的又是另一回事。只要聶艷秋不在家中,孔雀苑花園別墅家中,就是她說了算,儼然是這家裡的另一個主人。更讓安陽懼怕的是,她只要逮著機會,就想和安陽重溫舊夢,想和安陽親熱,一臉的無所顧忌。
能怪她嗎?
她也只有三十來歲啊。
安陽應付著她,每次總以聶艷秋隨時隨地可能回家搪塞。
那一次,聶艷秋離開省城到茶園出差去了,李昌芸一入睡,任紅錦就纏著安陽上了床。她在床上對安陽極盡溫存纏綿,又是哭又是笑。她說,她是安陽生命中的第一個女人,安陽也是她真正的頭一個男人。她口口聲聲喊著安陽老公,說在涼水井寨子上,雖然生下了李昌芸,堵住了寨鄰鄉親們的流言蜚語,可在這些年裡,她始終是思念著安陽的。陪著李克明這個沒得用的男人,過的實在是痛苦寡味的日子。現在好了,她說,她終於自由了,安陽和聶艷秋不是沒生孩子嗎?她還要替安陽生一個。
聽聽,她簡直是啥都不管了,
安陽能說啥呢?她講的確是實情,李克明死後,她來找他,似乎也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他說,他會負責給她們母女倆租一套房子,讓女兒昌芸進省城裡的小學校發蒙讀書,任紅錦願意打工,就找一份工做,她若覺得打工累,盡可以呆在家中照顧娃娃,他會對她們負責到底。他唯一央求任紅錦的是,不能把他們之間的關係對聶艷秋說。
「為啥子?」她瞪著安陽尖銳地問,「你是怕她曉得了我們過去的事,曉得了昌芸是你的親生女兒,和你離婚?」
「她會這麼做的。」安陽說。
「那最好,讓她走好了。」
任紅錦往安陽身上一撲,緊摟著他幸災樂禍地說:
「本來她就是多餘的。」
安陽扳開了任紅錦的雙手,嚴肅地對她說,不行,她一走,生意就要垮,生意一垮,那就啥都沒了,還得回到過去那種窮日子。
任紅錦說安陽是在蒙她,涼水井鄉間和省城裡,哪個不曉得安陽是靠販茶葉發起來的?怕她個啥!
安陽告訴她,這是實情,他們是靠茶葉發起來的。在公司裡,安陽負責的是茶葉的採購和加工,而茶葉的銷售,也就是賣茶葉這一頭,完全靠聶艷秋,離了她,茶葉就賣不出去。
你不信嗎?直到今天,茶葉仍是涼水井鄉下山坡上四處可見的那些爛賤的茶葉,最好的那種,在趕場時也只能賣到二十五元錢一斤。你想一想,在涼水井周圍團轉所有的寨子還有哪個靠這些茶葉發了財?
任紅錦眼神遊離,不置可否地回望著安陽,沉默了好久,才勉強地點了點頭。
瞅著她的目光,安陽不能確定她永久不說,但他以為,事情至少暫時是摀住了。
不料,一波剛平,一波又起。
聶艷秋出差一回家,態度堅決地要任紅錦母女搬出去,並且果斷地採取了行動。她說,在省城裡找一個打工的活、租房子,都容易得很,一切全由她來操辦。
她是個能人,不但很快找到了那套兩室一小廳的房子,還為李昌芸辦妥了借讀的小學,替任紅錦介紹了一份在餐館洗碗的活。這一切,她全是以任紅錦名義辦的。
除了向她表示謝意,安陽能說啥呢?
但是在心底深處,他在猜測,聶艷秋去茶園出差期間,也許突然想到了,他是和這對孤兒寡母住在一起的,況且任紅錦雖說是個農婦,已三十來歲,但她的相貌還是很中看的。肯定是這一念頭促使她回來後雷厲風行地採取了措施。也可能她是從任紅錦平時的行為舉止甚至眼神中,看出了啥子。
不過,聶艷秋什麼都沒對他說,沒有表示過任何猜測和懷疑。
不幸的是,任紅錦和李昌芸死了。
對於安陽來說,她們死得太突然了。尤其是李昌芸,終究是他的女兒啊。
母女倆住在孔雀苑的日子裡,安陽時常會在李昌芸耍的時候,久久地凝視著她,陷入沉思。
他承認,這娃兒的臉貌眼神,這娃兒的一舉一動,都有幾分像他。
安陽幾次在李昌芸入睡時,悄悄地走近過她的床邊,久久地懷著複雜的感情端詳著她。是的,這是他的女兒,他從沒負過一點兒責任的女兒,正像任紅錦說的,他和結髮的妻子聶艷秋還沒生兒育女。而他的心靈深處,是盼望兒女的呀。
是不是他無意中流露的這一份感情,讓任紅錦看出來了,任紅錦才會得寸進尺地說,還要為他生一個娃娃呢?
是不是聶艷秋也從他的眼神舉止中,意識到了一些什麼呢?唉,婚後聶艷秋總說,現在生娃娃太早,太耽擱生意。她有遠大追求,她有一套完整的計劃,盡快地想要做大、做強,在幾年之內,成為千萬富婆,在多少年之後,成為億萬富婆,可作為妻子,她哪裡曉得安陽的心事呢?
現在任紅錦和李昌芸死了,不要說派出所有懷疑,就是安陽的心底深處,也是存有疑惑的。
煤氣熱水器的排煙管道裡,咋個會堵塞著一團草呢?這團害人的草是什麼人故意塞進去的呢?聶艷秋當然不可能幹這樣的缺德事,究竟是什麼人幹的呢?她那麼聰明,那麼能幹,那麼會支使人。她……
安陽不敢往下想,心頭充滿了疑惑。這疑惑堵在他的心頭,攪得他吃不香、睡不安穩,談生意時常常走神。
儘管如此,他也不能把這種疑惑說出來,他也不便把那一套房子是聶艷秋出面租的如實告訴給民警小畢。他只能把一切埋在心裡,他只能在心裡對這件事情暗暗焦慮和自責。
正是這一自責歉疚的心理,使得他不斷地回憶起往事,回憶起在纏溪的源頭涼水井寨子上度過的日子。
安陽至今仍清晰地記得,被他推倒在小樹林邊的李ど姑朝他喊出的那句話,會對他起那麼大的作用,以致影響了他這一輩子同女人的關係。
怪得很,以後的幾天裡,他一直在期待著李ど姑來找他,他一直在暗自想像真和任紅錦在一起時會是一個什麼情形。
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在李ど姑為他安排這檔子事情期間,他和李ど姑會急轉直下地產生濃烈的感情,以致他在涼水井寨子捲進了一場感情的漩渦。
他不能明白的是,那個時候,李ど姑為什麼能準確地洞察他的心思和下意識。直到進了省城,慢慢穩住了陣腳,生意有了起色,日子安定下來以後,恢復了中學時代養成的讀書習慣,他偶然讀到翻譯進來的一本性學書籍,才漸漸地明白了自己當年是怎麼回事。
在孤寂乏味的鄉居生活裡,作為一個身強力壯的男子漢,青春的洪流不斷騷擾著他,撩撥著他,他的身心和生理上都有這一需要。
設在倫敦的杜裡克斯公司在全球調查的結果顯示,人們初嘗禁果的平均年齡為十八歲。美國人最低,只有十六歲,德國人是十六點六歲,法國人是十六點七歲,英國和新西蘭都是十六點九歲,馬來西亞是二十歲,印度是二十點三歲,中國是所有國家中最高的,為二十二歲。
而那一年,安陽已足足二十七歲了。怪不得他那單身漢的日子,就連偏遠山寨涼水井的婦女,都會在背後議論紛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