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滿室,華貴的傢俱和精美的飾品之間,面容姣好體態盈盈的侍女們聚集在窗前閒聊,宛如一幅圖畫。
「谷莠子姐姐,你其實是魅魔對不對?」
「你覺得呢?」
「不可能的,魅魔都是十分妖艷的女子,谷莠子姐姐不可能是那種怪物的。」
「誰說的,難道你覺得谷莠子姐姐不漂亮!她是多麼美麗你看不出來嗎!」
「漂亮和妖媚是兩碼事。」
「谷莠子姐姐,你到底是什麼魔寵啊?大家都說你其實不是魔寵,是真的嗎?」
「我確實是魔法師閣下用魔法卷軸召喚出來的。」
「可是那不代表你就是魔寵啊?」
「不是魔寵怎麼會被魔寵召喚卷軸召喚出來?姐姐,你一定是魅魔,我不會看錯的,是不是?」
「……是啊,我是。」
「哇,我贏了,你們看,我猜對了吧!給錢給錢,我贏了!」
「不是吧,姐姐你上周明明親口承認你是變形怪的。」
「前幾天你還說你是中了變形術的小惡魔。」
「我記得你說過你是黏土怪。」
「我記得你說你是幽靈……」
「她明明說自己是人形飛龍的。」
……
侍女們圍著谷莠子爭論得起勁,一群女性湊在一起就永遠不用擔心沒有話題可談,谷莠子的身份正是大家最近最關心的問題。
谷莠子絕對不是絕色女子,她那五官平平的容貌即使說是清秀都有勉強的嫌疑,可是當她這個人站在那裡,目光清明的看著你的時候,任何人都會不由自主地在心裡喝彩一句:好一位佳人。她的身材修長勻稱,一舉一動自然大方,雖然沒有刻意的做作,但是就連經過嚴格禮儀訓練的貴族女子,都沒有她那樣得當自然的舉止。她的學識豐富,談吐幽默,思維敏銳,可以和任何人進行愉快的交談。如果不是她總是以侍女的身份跟著伊達,就算是說她是某個國家高貴的公主,也是有人會相信的。
自從谷莠子來到奧蘭城堡,大家就發現伊達·法蘭有了對手,不知道為什麼,伊達的念頭總是能夠被這個女子看透,並且她會毫不客氣、一針見血的說出來,一點都不給伊達面子。不得不說,她的這種作風,除了伊達之外的人們都是很歡迎的。特別是蒙德、莉莉婭等經常被伊達牽著鼻子走的人,他們對於谷莠子地表現,幾乎就要拍手稱讚了。
可是不過不管他們多麼欣賞谷莠子的表現,谷莠子來歷不明,目的不明還是無可爭論的事實。
伊達·法蘭的身份注定了他身邊的每一個人,上到貼身侍從、侍女,下到為他洗衣、做飯養馬的僕役,都必須是清清楚楚,法蘭公國可以掌握其一切的人,這個谷莠子居然是伊達在時光之島歷險的時候,用一張魔法寵物召喚卷軸召喚出來的,這樣的身份怎麼能叫人不起疑心?她要是真的魔寵還好辦了,問題是就算是眼睛有毛病的人,也不可能把這位盈盈女子看成是魔寵。
侍女們喜歡纏著谷莠子,固然是因為真地對谷莠子的身份有很多的好奇,更多的可能還是受到某些人的指派,用這樣的方式密切的監視她。谷莠子心裡很明白這一點,所以她對任何人都是笑臉相待,永遠都很有耐心的回答任何問題——至於她的回答的正確性,那就只有她自己才知道了。而那些侍女相信不相信她的話,也只有她們自己心裡明白。
這棟建築是獨立在其他建築之外的,三層小樓外加一座七層的小塔樓,向來是伊達獨自在使用,這棟建築中很多房間,伊達是嚴禁別人進入的,除了必要的打掃,連從小就跟隨他的侍從都不被允許走進房間半步。最近一段時間,只要可能他就呆在這裡不出去。不過很快的,這裡的僕役數量也增加了很多,因為大公妃認為只有這樣,她的寶貝兒子才能得到配得上身份的、必要的照顧。
伊達灰頭土臉的來到他常使用的起居室的時候,正在閒聊的侍女們立刻一擁而上。
能夠成為這位未來的法蘭大公的貼身侍女是奧蘭城堡中對自己的姿色和手段有所自信的侍女們共同的心願,在她們看來,能夠留在這位未來的公國主人的身邊,就等於給自己贏得了未來的保證。
可是真正處心積慮的被調到法蘭子爵這裡才會發現,伊達·法蘭是個經常整天呆在房間中不見一個人的奇怪主人,不多的可以接近他的機會,也被那些跟隨他的多年的「前輩」瓜分的乾乾淨淨,以至於她們這些所謂的貼身侍女連見到她們的主人的機會都很少得到。現在伊達終於出現了,這些侍女們自然積極的上前,希望得到他的青睞。剛才還被大家包圍著的谷莠子,被侍女們不著痕跡的相互配合著擠到了一邊。
伊達伸開手臂,任由那些侍女們為他換衣服,他經常在實驗魔法的時候把自己弄成這個樣子,侍女們已經習慣了,而且這次他身上都沒有受傷,所以根本沒人為這樣的事情大驚小怪。伊達的目光越過眾人看向谷莠子:「你是變形怪?或者是魅魔?」
「我的主人,這由您來決定。」谷莠子謙恭地說。
伊達笑了一下,示意其他的侍女全部退出去,只讓谷莠子一個人留了下來。谷莠子理所當然的上前想要幫他整理好沒有穿好的衣服,卻被伊達拒絕了:「我自己來就行,我還沒有到連自己穿衣服都不會的地步。」其實伊達的自理能力還是不錯的,在笛魔那作魔法學徒的時候,他不僅僅照顧自己,還要服務於自己的老師和年長的師兄們,雖然裡面有看在他的出身上放水的因素,但是伊達做得已經不錯了。但是回到這裡,在奧蘭城堡,他就只能做一個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人,這是他的身份對他的要求。
「你對蒙德和莉莉說了什麼?」接過谷莠子遞來的濕巾,伊達一邊擦臉上手上的灰燼一邊問。
「我向他們說或許能夠讓您打消去大圖書館的打算。」
「你能?」伊達斜眼看看她。
「或許……」
有的時候伊達也因為谷莠子這種坦然自若的態度感到不悅,彷彿總是有什麼事情,是她知道而別人不知道的。這可能就是別人都喜歡谷莠子這種態度對待伊達的原因——以其人之道還施其人之身的事情他們做不到,並不代表他們不希望看到啊。伊達倒是還有這方面的一點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對待別人的某些習慣其實和谷莠子對待自己時候是一模一樣的,也就是說不太討人喜歡,所以在表面上至少沒有表現出對谷莠子的不滿來。
「那麼說說你的打算吧。」伊達作了下來,示意谷莠子去拿飲料,一副「我就在這裡,來試著說服我吧」的架勢。
谷莠子低低的笑出聲來。
伊達·法蘭,別人對他的評論幾乎都是睿智、沉穩、平易近人、學識豐富等等這些不像是用來形容一個十九歲的少年的詞彙,不過有的時候,這個人還是很孩子氣的,只不過他把自己隱藏的很好,就連在最親近的人面前都不暴露出來而已。
十九歲,其實這個年齡的少年,即使再被多少人尊敬的稱為魔法師閣下也好,他終究還只是個大孩子。
谷莠子背對著伊達的時候,臉上露出憂傷的神情。
自己的主人只能是最強大的魔法師,可是眼前這位強大的魔法師能夠成為自己的主人嗎?
谷莠子深吸口氣,轉身的時候,臉上的表情已經恢復了平靜。
「我不太瞭解關於大圖書館的事情,所以與無從給你您什麼建議,要是不介意的話,能不能請您跟我說說大圖書館的詳細情況?」
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伊達已經知道谷莠子雖然有很豐富的學識,但是她的知識面分佈很奇怪,越是艱難生澀的知識,她似乎懂得越是多一些,有些簡單的,甚至是常識性的東西,她卻可能完全不知道。而且她是越遙遠的知識知道得越多,越接近現代,她的知識就越貧乏。伊達本來猜測谷莠子可能是來自於他在時光之島中經歷的那個時代,但是綜合谷莠子的知識和認知來劃分範圍的話,伊達發現,谷莠子可能來自於更早的時代,至少要相距今天一千年以上的時代。
一千年的光陰,不知道有多少的事物已經被時光的塵埃掩埋,那個時代真是樣子,那個時代的人們怎樣生活,現在伊達只能從書籍上看到,那些文字間記錄的,有多少是真實的有所少是虛幻的,他沒有辦法分辨得清楚。
按照伊達的秉性,在發現谷莠子擁有那麼多古代的知識之後,他是很渴望去好好的和谷莠子交談,並且吸取這些知識的,但是理智讓他不能這麼做。這個女子身上有著太多的神秘之處了,到目前為止,伊達甚至不知道她到自己身邊抱著怎麼樣的目的,所以自然只能步步設防的進行與她之間每一次交流。
「大圖書館是三百多年前建立的,當時磐石帝國的一位皇帝受到了一些刺激,下定決心要建立一個世界上最大的圖書館……」伊達慢悠悠地說,「其實也沒有什麼大事,就是在一次談判中,當時的法蘭大公比較直白的表達了他對那位皇帝的一些觀感而已……」
「您的這位祖先說什麼了?」
「剛才的對話讓我確定了,您真的是個不識字的貴人!我手裡拿的這個東西叫做書籍,您認識嗎?需不需要我到街上隨便找個乞丐,讓他借給您一本看看?看來貴國的民眾壓根就不認識書是什麼東西,這個拿到貴國,一定就價值連城了吧?」伊達用冷漠的可以的口吻敘述出這樣的譏諷式的語言,體現出了一種特別的可笑。
「對此我佩服之至……」谷莠子回應。顯然,伊達·法蘭的個性還並不算壞,至少與他的祖先比起來好太多了。
「然後磐石帝國就開始籌建大圖書館了,由於那個國家的民風尚武,對於學術性的東西不太重視,所以在開始的很多年中,他們竟然採用了不惜重金收購各種圖書,然後直接扔進圖書館的做法……」伊達顯然對這種方法很不贊同,嘴角後出了一種譏諷的笑意。
「可是他們的做法顯然有效了是吧?」
不管是有意還是無意的,谷莠子總是很能打擊伊達。
伊達看了看她才繼續說:「當時整個大陸陷入了戰亂,很多國家的時局動盪,貴族和學者們倉皇逃竄,為了生計他們不得不出賣很多祖上傳下來的珍貴物品,包括圖書。」
「所以磐石帝國那種財大氣粗什麼都收的作風,反而幫助他們真正的得到了許多的珍品?」
「確實……」伊達不得不承認,那種他很看不過眼的圖書收集方式,雖然讓磐石帝國多花了許多的冤枉錢,但是也令他們得到了真正的珍品——雖然在此後很長的一段時間內,那個國家的人並沒有發現。
「磐石帝國在很多年之內都按照那種方式收集著圖書,直到後來,出現了一位與眾不同的皇帝,他重視文化,並且終於注意到了那個已經建成瞭解近百年,每年都要花費帝國大量金幣的圖書館——真不明白他們那個時候怎麼會財大氣粗到那種地步的——之後,就是長達數十年的整理和分類,然後,磐石帝國就發現他們已經擁有了世界上最大的圖書館,而他們也就毫不客氣的把這個圖書館命名為大圖書館了。」
「就算那裡有很多珍本,你又怎麼能夠確定由你要找的東西?」
「大圖書館曾經收購了一批古籍,是被人從一個遺跡中找到的。他們本來想要出售給魔法師工會,可是由於要價太高,魔法師工會沒有購入……」伊達說道這些的時候手掌不由自主地握緊,顯然,要是現在當年那個做出這樣愚蠢決定的魔法師工會官員出現在法蘭魔法師閣下的面前的話,兩個魔法師之間的戰鬥馬上就會展開了。
「那些古籍是……」
「大多數可能使一些沒有用的東西,簡單的魔法卷軸之類,可是裡面有一本魔法筆記,是空間魔法師斯利普留下來的。」伊達說完抿著嘴唇,顯然對於那份魔法筆記摟在大圖書館那種地方很不甘心,「後來磐石帝國內戰,每人還顧得上那個圖書館了,神聖帝國的人就早有預謀的把大圖書館的絕大多數書籍都搬到他們的國度去了。」
「僅僅是一份筆記就令您這麼在意嗎?」谷莠子認真地問。
「磐石帝國還沒有分裂的時候,我的老師接受過磐石帝國皇帝的招待,當時他們曾經拿那本筆記在我的老師面前炫耀過——當時那位皇帝說的是:到空間魔法類的保存室,去將斯利普法師的筆記取來……你看,那裡至少有一個專門保存空間魔法的保存室。」
看來不僅僅伊達,從他的老師那一代開始就已經對人家的珍藏心存覬覦了。谷莠子點點頭:「那麼我可不可以問一下,您對於空間魔法的瞭解到達了什麼程度?或者您告訴我,現在這個時代,空間魔法的研究在一個什麼水平上?」
谷莠子第一次親口承認了,她對於「這個時代」不瞭解,並且這番話也表明了,她對於魔法是有不錯的造詣的:要是絲毫不懂魔法的人,即使伊達對其說明,對方也不可能聽得懂。
伊達看看谷莠子,倒是毫不意外,絲毫不隱瞞地說:「我對於空間魔法所知甚微,而且據我所知,現在這個時代,對於空間魔法的研究已經幾乎處於停滯狀態了。」
「時光掩埋了很多東西……」谷莠子半晌無語之後,輕輕的吐出了這麼一句話。
伊達若有所思的笑笑:「是的,時光……」
「那麼即使拿到那些筆記和資料,您有把握一定能夠看得懂嗎?要是剛才的話不是您的過分謙虛的話,您這樣連初學者都不如的空間魔法水平能夠看懂那些筆記,並且依憑它們把自己鍛煉成一個能夠關閉空間裂痕的魔法師嗎?」谷莠子說話還是毫不留情的。
「不試試怎麼知道?」伊達右手的拇指又開始輕輕磨擦食指,淡淡地說。
「那麼您不應該急著出發,從無到有的學習空間魔法,最好能準備十年以上的時間。還是說,反正已經經過了魔法師的進階,您現在迫不及待的要做點什麼出格的事情了?不管什麼都行,不管多麼瘋狂或者沒有道理都行?只要是您『自己想要去做的事情』就行。可是這又能證明什麼呢?證明睿智穩重的偉大的魔法師伊達·法蘭閣下其實還是個任性孩子?」
「啪」,伊達的手掌握成了拳砸在桌面上,他目光爍爍的看著谷莠子。這個想來溫和的青年,原來也有這樣凌厲的目光,配上他那種久居上位的氣勢,被他這樣注視絕對不是一件輕鬆愜意的事情,可是谷莠子一點也不在意的和他坦然對望,依舊笑意盈盈。
伊達深吸口氣,手掌重新鬆開,一指門口嚴厲地說:「出去!」
谷莠子典雅的行禮:「是的,我的主人。」然後坦然大方得走了出去。
伊達的手在門關上之後再次握成了拳頭,似乎要狠狠地砸向桌子的樣子,可是下一秒鐘,他的神情忽然柔和下來,全身放鬆的靠在椅子上輕聲笑了起來:「真得很有意思……」
是啊,確實是想做點出格的事情,也確實是只要足夠讓自己體會到伊達·法蘭本身的存在,其實做什麼都行……
那麼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誘導我呢?
要想我走你要的方向,就拿出比大圖書館更加有趣的東西來說服我吧……
門外,谷莠子靜靜的站立著。
正如她所預料的,伊達不會放棄這個機會,他已經把和谷莠子之間的一切當作了一個遊戲,而且他內心深處對於知識的渴求,也令他沒有辦法拒絕谷莠子的誘惑。
可是你知道行程的終點,會有什麼在等著你嗎?
聰明出眾的少年啊,到時候你想要的,還依舊是現在的一切嗎?
「哥菲遺跡?」伊達一臉的茫然看看蒙德和莉莉婭,「你們聽說過嗎?蘭姆帝國境內有這樣的一個遺跡?」
要是以博覽群書出名的伊達都沒有聽說過的東西,在他的周圍知道的人就不會很多,更別說蒙德和莉莉婭了,看到伊達的樣子,他的表哥和妹妹就乾脆放棄了思考的打算,一起看著谷莠子,等她說出答案。
谷莠子笑說:「對,那裡本來是空間魔法師們集中的一個法師塔,據說毀滅前收藏著空間大魔導師華倫迪爾的魔法筆記。」
空間大魔導士,光聽這個名字就足夠令人震驚的了。
空間魔法本來就是最偏門但很實用、強大的一種魔法,擁有能夠掌握這種魔法天賦的魔法師數量很少,能夠僅僅憑借空間魔法成為大魔導士的,那更是聞所未聞。更重要的是,伊達從來也沒聽說過有一名叫華倫迪爾的大魔導士,不論是哪個時代,一位大魔導士總不會默默無聞到連姓名也沒有流傳下來,甚至在魔法師塔都沒有任何關於他的記載的地步吧?
「谷莠子,你是怎麼知道這些的?連我哥哥好像都不知道喔,他可是知道事情最多的人!」莉莉婭甜甜地笑著向谷莠子問。
谷莠子微笑著說:「我就是知道,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華倫迪爾大魔導士是三千多年前的人物了,現在的人不記得他也很正常。」說完行禮,走出了房間,因為之前伊達吩咐她去為大家準備飲料。
「哥哥,你這到底是什麼魔寵啊?怎麼這麼奇怪?」莉莉婭便轉身向伊達抱怨。
「說實話,我也不知道,而且我這裡並沒有魔法契約,她不是我的魔寵。」
伊達笑容燦爛的說出來的話令莉莉婭和蒙德大驚,不約而同的叫了出來:「什麼!」
「伊達,你心裡究竟在想什麼?我怎麼總覺得你最近很不對勁?」蒙德嚴厲地對伊達說,「那個女人的事情你究竟準備怎麼處理?她的來路這麼神秘,你就真的放心讓她在你身邊打轉?」
「要是她的真的有什麼陰謀詭計,放在身邊比讓她躲在暗處強不是嗎?」伊達悠然地說。
「伊達,她是個來歷不明的人,如果她是魔寵,那我是不會說什麼的,可是,她是個人,我不認為你讓一個來歷不明的人留在這麼靠近你的地方是個正確的選擇,你甚至讓她給你準備食物和飲料,這……」
「好了蒙德,我現在不是六歲的時候了。」伊達斷然打斷了他的話,則需用餘光掃了莉莉婭一下,見她並沒有什麼異樣便繼續說,「我知道怎麼分辨食物中是不是有毒,我親愛的表哥,一個魔法師懂的東西其實比想像中的還多。」
「可是……」
「關於她我自己有打算,目前看來,她對我還沒有什麼惡意。」伊達作了個手勢,表示他不願意繼續這個話題了。
「也只有你才會這麼認為!」蒙德不依不饒。
「那就夠了,畢竟這只是我的事情。」伊達淡淡地說。
蒙德還想說什麼,張張嘴又收了回去。這麼多年來,他和伊達相互之間已經很習慣對方的脾氣了,他們明白在表兄弟這層關係之外,作為未來的皇帝和未來的法蘭大公之間,應該保持一種怎樣的距離才是適當的,並且很理智的這樣做著。
莉莉婭卻低著頭不說話,對她來說,伊達更像是她的「父親」而不是哥哥,私生女的身份使得莉莉婭在七歲之前,根本沒有得到法蘭這個姓氏。在奧蘭城堡中,她的地位很低,大公妃對她的厭惡使得那些最會看眉高眼低的僕從也對她蓄意的欺侮,而法蘭大公對這個女兒,就連公式化的關心都懶得付出。
在莉莉婭小的時候,一直是伊達在照顧她,是伊達的貼身侍女們在伊達得吩咐下把她撫養長大的。也是伊達親自為她安排家庭教師,安排吃穿用住。有的時候,伊達甚至寸步不離的把她帶在身邊,同吃同睡。即使那個時候不明白,現在的莉莉婭也知道哥哥為什麼會那麼做了。私生女的存在損害了法蘭家族的某些人的利益,不知道有多少人希望她消失,而殺死一個小女孩兒的方法簡直多的像天上的星星。不過要是因此誤傷了未來的法蘭大公,後果就是很難承受的了。那個時候的伊達在用自己替莉莉婭試毒的行動,來表達自己保護妹妹的決心。
莉莉婭一直在期盼著自己長大,然後可以為哥哥做些什麼,她很厭惡這種自己只能旁觀的局面。
伊達看到莉莉婭若有所思地搖著嘴唇的樣子,摸摸她的頭說:「不許搗鬼喔,我可不希望有人破壞我的樂趣。」
莉莉婭抬頭氣呼呼的看著他:「為什麼不去警告蒙德,你就盯著我。」
「蒙德知道我能夠自己解決自己的事情,即使解決不了也不需要別人的幫助,而你不知道!」伊達用力敲了自己妹妹的額頭一下,「更重要的是我不想你吃虧,你要是對她下手,我敢保證,倒霉的會是你不是她。」
「哼,我就看不出她有什麼本事!」
「要是你都看得出來,就不算真本事了……」伊達拖著長腔說話的口吻真得很氣人,莉莉婭張牙舞爪的向著他撲了上去,伊達哈哈大笑,站起來繞著桌子躲避自己妹妹的追殺。不過當谷莠子托著飲料走進來的時候,伊達停下了腳步,張開手讓衝過來的莉莉婭落在自己的懷裡,然後抱著莉莉婭走回了桌邊。
「各位的飲料。」谷莠子永遠禮節周全,行為上讓人一點錯都挑不出來。
伊達把氣呼呼看著她的莉莉婭放在椅子上,忽然說:「去準備一下,最晚後天我們就出發。」
「噗……」蒙德把他的飲料全噴了出來。
「儀態,皇太子殿下,儀態。」伊達用一個風盾盪開了撲面而來的飲料和口水,很為蒙德的禮儀老師感到悲哀。自從這位皇太子開始學習劍術之後,那些高貴的禮儀似乎就隨著他的武技增長而在成正比的消失,在這麼下去,等到加冕禮的那天,那位高貴驕傲的老先生恐怕要自殺謝罪了。
谷莠子聽了之後整個人都一愣,才意識到伊達在對自己說話。很難得的出現了片刻的失態,經驗的盯著伊達,但是接下來就馬上調整了自己的情緒,依舊風姿卓越的答應、行禮,然後出去了。
「儀態你個鬼!你真得瘋了是不是!」蒙德氣勢洶洶的跳了起來,「你竟然真得要跟著這個女人走,知不知道她有可能設下了什麼陷阱在等著你!伊達·法蘭,你什麼時候變成被女人牽著鼻子走的人了!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幹什麼!」
「我只知道,接下來的旅程會很有意思。」伊達似笑非笑的說。雙手交疊在腦後,他用很放鬆的姿態仰靠在椅背上,那種輕鬆的姿態告訴大家,他是真的一點也不擔憂的要進行接下來的旅程。
莉莉婭也站了起來向門口走去。
「莉莉,這是我平生第一次想要決定自己的行程,你明白我的意思是嗎?」
「可是……」
「沒有什麼可是,我的時間並不多,我不想浪費。」伊達深吸一口氣,笑容滿面地說,「我從來沒有抱怨、反抗過,可是不能因此就認定我沒有這樣的權利是吧……」
作為一個公國的繼承人,從小要經受得知識能力訓練和現實的人情世故給與的訓練殘酷的難以想像,很多大家族都會出一些紈褲子弟,出一些放縱自己沉溺在聲色犬馬的人物,在伊達看來,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未嘗不是一種潛意識的反抗。就連蒙德都接著學習武技的機會,有意的在排斥著那些繁瑣的禮儀。可是伊達從來沒有什麼不妥的舉動,他的學習態度,他的禮儀和舉止言談永遠是他的身份最完美的演繹。他的一舉一動和他的成就,也讓法蘭家族可以毫不掩飾的感到驕傲。
伊達·法蘭永遠都知道自己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這讓他的師長們都很放心,可是作為他最親近的人的莉莉婭深知道,伊達心中的反叛其實比別人來的更強烈,只不過他掩飾得更好,掩藏的更深而已。
莉莉婭看著伊達,站了片刻,終於還是一咬牙走了出去。
「莉莉……」
聽到了伊達的叫聲,可是莉莉婭沒有回頭。
蒙德看著伊達,忽然笑起來:「要是我這麼做,你現在一定跟我翻臉吧?」
伊達冷冷一笑。
「表弟,我忽然發現娶你最重視的妹妹,其實是一件很佔便宜的事情……」蒙德笑著走了出去。下面的事情是他們法蘭公國的家務事,自己的身份敏感,還是裝作不知道的好。
伊達獨自坐了一會,一個侍從就匆匆進來:「魔法師閣下,公爵大人詢問您有沒有時間去見他。」
「回去稟告公爵大人,我馬上就去。」
走出建築,伊達在夏天的陽光下瞇起了眼睛,一小隊侍衛正走進他的住處,伊達的貼身管家上前阻攔,卻被他們取出來的公爵的手諭趕到了一邊。
伊達仰頭看看二樓,窗前站著一個女子的身影,似乎正在低頭看著伊達。
伊達衝她一笑,示意的對門口的侍衛們努努嘴,然後邁著輕快的腳步走遠了。
法蘭大公正值四十二歲的壯年。這位自少年時代就以勇猛善戰聞名的公侯,他的外貌與他唯一的兒子伊達·法蘭相差很大,公爵那高大魁梧的身軀足以裝入兩個身材瘦長的兒子也不止,而其線條堅毅的面容之威嚴冷峻,更是和伊達溫和到總是掛著笑容的表情天差地別。
不過這父子二人站在一起的時候別人就會意識到,他們有些地方還是十分相像的。他們有著一樣淡紅的頭髮,黑眼睛,就連五觀的輪廓,微笑時嘴角勾起的弧度都很相似。總之,他們就是這樣一對極想像卻又極不相似的父子。
「你又要出去胡跑瘋跑?」大公用十分不滿的口吻對站在面前的兒子斥責。
「反正也沒有多少機會這樣做了。」伊達的嘴角勾起了一抹自嘲的微笑。
「知道這件事很危險嗎?」
「不危險我就不去了。」
「大公妃知道了嗎?」大公總是用這樣的稱呼稱呼自己的妻子,即使面對自己的兒子也一樣。
伊達點點頭:「想必知道了,那麼我還是應該親自去向母親解釋一下呢。父親,您要是沒有別的事我就先出去了。」
「那個女人要是消失了,你的行程會不會取消?」
「很遺憾,那樣可能我就不得不到大圖書館去了。」
「哼,你還是準備到大圖書館去,然後引起兩國之間的戰爭吧。要不要我先在就把軍隊的調遣權力給你一部分?」
「要是您真得這樣想,那麼派去的就不會是普通的侍衛,而是魔法師們了。」伊達一點也不擔心的回答,「那麼我先到母親那邊去了。」
「等一下,格林家族又一次提出結婚的要求了,我想大公妃等會會向你提出來的。」
「他們不知道莉莉婭和蒙德已經訂婚了嗎?」伊達聳聳肩問。
「他們的目標顯然不僅僅是你的妹妹。」大公帶著嘲弄的神色說。
「我在婚姻的問題上不會讓步,皇室應該明白這一點,無論是作為男人還是作為下任的法蘭大公,我都不會選擇有皇室血統的女子作妻子。不論那血統有多遠——我會自己去告訴母親這句話的。」
「他們不會善罷甘休的,小心你身邊的女人,她們會是首選的目標。」
「反正那些侍女都是母親安排的,我對她們的將來不發表任何意見。」
「那個新來的女人……」
伊達不由大笑出聲來:「父親,您什麼時候也開始這麼愛聯想了,讓你的侍衛們去審訊她好了——要是他們真得把她抓回來了的話!」
大公的臉有點發紅,嚴厲地說:「我在考慮公國的繼承人問題!我不在乎我的孫子的母親是誰,但是,我希望有越來越多的孫子!兒子,哪怕你去找個妓女來也沒關係,我相信我們法蘭家族的優秀血統。別的貴族子弟在十四、五的時候,就會有那麼一兩個女人的,你今年已經十九歲了……我聽說修習魔法會影響男人的某種功能,你該不會……」
這下輪到伊達面紅耳赤了,結結巴巴地說:「我,我會考慮的,父親,我先告辭了。」說完便轉身逃了出去。
走廊上侍立的侍從們,聽見了大公的笑聲響了起來,久久不散。
伊達從大公妃的住處走出來的時候,太陽已經偏西了。
有的時候他會有很無奈的感覺,他和父親之間總是很有默契,可是和母親之間,卻覺得日益難以溝通。
皇室的利益、血統的利益……在用自己的兒子做這一切的時候,她的心裡究竟在想什麼?
伊達知道母親很愛自己,甚至把自己看作她的一切,可是這樣的愛即使聰明如伊達卻也看不明白。
反正事情已經解決了,父母都同意了伊達的這次出行,應該可以按照計劃出發了。
伊達甩甩頭,把注意力集中到別的地方。
就在伊達邊走邊想著未來的旅程的時候,一個公國的魔法師走過來,遞給他一份魔法工會傳來的消息。
那個魔法師一直站在一邊,一臉疑惑地看著伊達讀完,然後說:「很奇怪,他們忽然追加承認了蘭帕德的魔法師階位——他應該沒有參加這次試煉。」這位魔法師對此深為不解,不通過試煉就進階的情況在他的記憶中從來沒有發生過。
「他去了,我在時光之島的入口見過他……不過我並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回來的……」伊達輕聲說,然後把那張信箋還給了那位魔法師。「說真的,我現在很不喜歡這個人……讓他們去調查他的下落,以及他從時光之島回來之後作過什麼,然後盡快通知我。」伊達並不認為蘭帕德對自己的那種莫名的怨恨會因為魔法師進階成功而消失,作為伊達,他不可能讓自己對這樣一個有惡意的對手隱藏在自己毫無知覺的地方。
那位魔法師答應著離去,伊達又看了一次手中的信箋,歎了口氣,把信箋遞給了身邊的侍從。「送到公爵那裡去,讓他知道,但是請他不要插手。」
侍衛答應後也走了。
「那個蘭帕德魔法師他是您的敵人?」谷莠子不知什麼時候走了過來。
「至少他自己是這麼認為的。」伊達苦笑了一下,蘭帕德這個對手出現的可謂莫名其妙之極,細想來有點讓人哭笑不得。他上下的打量谷莠子,對方的打扮乾淨清爽,絲毫看不出那隊侍從找過她的痕跡。
谷莠子大大方方的讓他看,繼續問:「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才華出眾,心胸狹小。」伊達搖頭歎息,太可惜了,本來自己很期待這樣一位年輕的魔法師將來為扶佐蒙德出些力呢。可惜,像蘭帕德那樣的人,萬一身居要職,可是極大的隱患,只能防範於未然了。
「主人準備什麼時候出發,我已經做好了準備。」
「你告訴我遺跡的位置,我自己去就行了……」伊達邊說邊注意著谷莠子的神色,很可惜,她的臉上毫無變化,真是讓人失望,「……我本來想這麼跟你說的,可惜,我做不到,那樣就太無趣了不是嗎……」
「您說的對,主人。」谷莠子行禮回答。
「明天,我們一起走。」伊達眼中光彩閃爍,笑容燦爛的說。
「是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