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夠讓一個魔法師這樣盡力的,大概就是那個約定的酬勞吧?
「不必了……」伊達的笑容更加燦爛了,「我想你們一定是要回故鄉去,然後報仇……那個卷軸一定也是藏在你們仇人居住的地方吧……我不太想再參與這些事了。」
烈火的臉上有些掛不住,卻還是說:「那是我們許諾過的酬勞,無論如何我們也要交給你的。要不然請你留下你的聯絡方式,等到事態平靜之後,我們給你送去。」
伊達依舊搖頭:「算了,我想你們以後一定也會需要那個卷軸的……」
「可是那已經是你的了。我知道你在想什麼,我們不是那種言而無信的人!」布倫特有些氣憤地叫了起來。
只有你不是吧?看看你的同伴和老師就知道,他們一點也沒有在不能引誘我為你們做更多的事情的情況下,把那個卷軸給我的打算。
不,應該說只有現在的你不是。
伊達伸手在布倫特的頭上用力摩挲著——不是每個人都有機會這樣蹂躪自己的祖先的,當然不能放過:「其實我倒是真的很像要一個咕嚕咕嚕,不過還是算了吧,你們應該上路了。」
「你想要什麼?」
「咕嚕咕嚕啊,我從很小的時候,就很想要一個那樣的魔寵了。」伊達笑瞇瞇的說。
「你的品位真是與眾不同。」
「謝謝您的誇獎,我的王上。」伊達對著眼前的男孩屈膝,深深施禮。
……我的祖先,大地曾經的君主,很榮幸能夠曾經和您並肩而行,很榮幸能夠親眼目睹您的尊容!
站在山坡上,直到看著遠去的人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
伊達靠著一棵樹坐了下來,伸展四肢,慢慢吃著手中的食物,等待著應該會來臨的麻煩。
他從一開始就知道,把自己推到這裡來的力量,不是為了讓自己來安逸的看書的。
不管是與眾不同的狀態,還是與布倫特他們的相遇,都在說明著,自己到這裡來的目的就是迎接麻煩。
可是如果麻煩不能避免的話,伊達想用自己的方式去迎接,而不是那個被安排好的。
對於伊達來說,這個世界上不能逃避和決絕的事情已經夠多了,所以他至少想要自己選擇迎接麻煩的方式。
「唉……」伊達把剩下的食物收起來,身無分文,連魔法師徽章都沒有了,就剩下這些食物,自己的處境還真是淒涼。
抱著膝長歎一聲,不過僅僅抿著的嘴角還是露出一絲笑容:要是把這經歷寫下來,自己就可以一舉成名了吧?不過也許讀者會更希望看到與王同行,並肩奮鬥的橋斷,自己的選擇是不是錯誤了呢?
被讀者牽著鼻子走的作者可不是什麼一流作者啊,是不是,伊達·法蘭,你要寫的可是流傳後世的巨作呢。
舞蹈者、時光之島、血色帝王……
這麼多別人不能得到的資料等在你回去動筆,你可不能迷路啊……
少年魔法師自言自語著,他發現自己右手的拇指又在撫摸食指,便馬上警告自己停止這個自幼養成的小動作。特別是在聽到了關於召喚魔寵的卷軸的事情之後,伊達刻意的想要逃避某些回憶,以及因為這些回憶而造成的那種無意識的小動作……
召喚出一個警戒魔法,然後把頭靠在自己的手臂上,伊達漸漸進入了夢鄉……
五、亂像
困住魔寵的魔法陣一直在持續運轉著。
時間已經過去了半個月,那只本來桀驁不馴的毒鱗鷹已經萎頓下來,不論多麼厲害的魔獸,在半個月不吃不喝,並且有魔法陣在不停吸收著它的魔力的情況下,都無法堅持住的。毒鱗鷹在幾天前就放棄了突破魔法陣的嘗試,很頹然的蜷縮著身體坐在魔法陣中,原本幽光閃爍的鱗甲看起來都黯淡了很多。
旁邊魔法陣中的魔獸,似乎從一開始就是為了和它作出強烈的對比而出現的,現在也不例外。
那只咕嚕咕嚕在這段時間中明顯的胖了兩圈,顯得更加的圓滾滾起來。法蘭子爵已經成功的驗證了咕嚕咕嚕這種魔獸的食性和書上寫的一樣:那就是肉類、蔬菜、麵食、甜品……什麼都吃,而且皇宮御廚的收益也顯然很合它的胃口。眼前咕嚕咕嚕的樣子,當然就是這個實驗的後遺症了。
現在,吃飽喝足了的咕嚕咕嚕正精力充沛的在魔法陣中「滾來滾去」,那個魔法陣裡面放滿了各色玩具,那都是伊達送給它解悶的。
忽然,正在和一個毛絨玩具玩摔跤的咕嚕咕嚕跳了起來,衝到了魔法陣的邊緣,那是它能夠行動範圍的最邊緣了。它眼巴巴的看著外面的走廊,眼神中充滿了期待和興奮。
「毫無疑問的,現在只要把魔法陣撤除,它一定一頭紮到法蘭子爵的懷裡,趕都趕不走。」一個宮廷魔法師看著咕嚕咕嚕對自己的同僚說。
「那倒是,不過這樣的魔寵實在配不上子爵大人的身份。」大魔法師階位的宮廷魔法師皺著眉頭說。要是伊達開始學習魔法,那麼最適合做伊達的老師的人就是他,其實私下裡艾文麗長公主已經和他提起過這件事了,現在開始為自己的學生打算也沒有什麼不對。
說話間伊達已經跟著艾迪皇子一起出現在了大家面前,咕嚕咕嚕立刻「咕嚕咕嚕」的叫了起來,用力蹦跳著吸引伊達的注意力。伊達象徵性的陪著艾迪在毒鱗鷹前面站了片刻,就馬上跑到咕嚕咕嚕那裡去了。
男孩抱著膝坐在魔法陣前自言自語,咕嚕咕嚕則用它那極富特色的咕嚕聲回應著,就好像他們之間可以進行交流一樣。
「母親還是很生氣,不允許父親接我們回去……」伊達輕聲說,「其實我很想回去看看那個妹妹的,所以我偷偷給父親寫了信,請他親自來接我們。」
「咕嚕嚕……」
「就是我跟你說過的那個妹妹,雖然和我同父異母,可是至少我已經有一個妹妹了不是嗎?你答應過會跟她玩對嗎?她是我的妹妹,注定了不會有很多的玩伴的……而且我想,接下來我的時間可能會被各種學習安排的滿滿的,也沒有辦法總是陪伴她……」
「咕嚕咕嚕……」
大魔法師一直在看著他們。
有的時候,伊達·法蘭不太像在複雜的宮廷環境中長大的孩子,他總是很坦誠地把自己的想法說出來,然後安靜的站在別人的身後,法蘭家族的彪悍和高傲似乎並沒有遺傳到他身上。可是有的時候,他又比任何人都把事情看的透徹,一個七歲的孩子,似乎已經完全明白他自己的人生要怎們度過,並且一如既往沉靜的接受著。
「……是啊,我們是朋友,你是我第一個朋友……」伊達把手伸進了魔法陣中,去撫摸咕嚕咕嚕。沒有人去阻止他這種本來該禁止的行為,因為魔法陣中的咕嚕咕嚕正迫不及待的把頭靠在他的手上磨蹭著。
另一邊的魔寵和它未來的主人之間,就沒有那麼好的氣氛了。
艾迪用凌然的目光看著毒鱗鷹,平時總是用惡毒的目光和他對視的毒鱗鷹今天沒有任何反應,一直蜷縮在那裡,埋著頭。
「雖然是偽裝,可是它確實已經衰弱了不少。」艾迪對身邊的宮廷魔法師說,「還需要多久?」
「大概十天,不,七天,最少也要三天!」宮廷魔法師在皇長子的目光逼迫下,不得不一再地把時間縮短。其實他們很不能拖到這個魔法陣完全失去作用之時再為艾迪皇子締結魔寵契約,可是顯然皇長子殿下沒有那樣的耐心。
「三天,我再等三天!伊達,該走了,歷史課的老師已經在等著我們了。」
「是的。」伊達拍拍咕嚕咕嚕的頭,站起來跟著艾迪走了。
只要有艾迪的地方,伊達就好像是他的跟班一樣,一切行動都聽從艾迪的支配。
這就是未來的皇帝與法蘭的相處模式嗎?
法蘭大公是皇帝最重要的臣子,歷史證明,不論是過於跋扈還是過於聽從皇帝命令的法蘭大公的出現,對這個國家都不是什麼好的事情。
不過未來的法蘭大公,他對於艾迪皇子的強勢表現出來的,究竟是服從,還是一種試探呢?雖然那只是一個七歲的孩子,可是在旁觀者眼中卻會出現:「我會接受你的一切,直到你自己明白地現在哪裡,你所能夠找到的底線就是未來我對你忠誠的底線。」這樣一種感受。
為什麼就連自己這個旁觀者都能感受到的東西,艾迪皇子那麼聰明的人卻毫無察覺呢?
像伊達·法蘭那樣的人,怎麼可能毫無因由的,僅僅因為你的身份就百分之百的獻出忠誠?
大魔法師一直看著伊達和艾迪皇子,自從決定了要做伊達的老師之後,他就在默默地觀察伊達·法蘭,慢慢發現了這個原本在兩個皇子的映襯下一點也不起眼的男孩,身上那種獨特的光芒。
也許離開宮廷到法蘭公國去做這個孩子的老師是一件很有意義的事情,畢竟這個孩子……他也是皇位繼承人之一,他的身上也留著蘭姆歷代先皇們的血脈。
蘭帕德看著伊達的背影,心情難以仰止的煩躁。
在目前這種狀態下,原本想要看著事件自己進展的蘭帕德越來越難以忍耐,他渴望著發生什麼事情,好把那個伊達·法蘭推入深淵,或者得到某個可以在未來的某天毀掉伊達·法蘭的「真相」。可是偏偏伊達·法蘭的日子就在他的眼前有條不紊的展開著,眼睜睜的看著這位年幼的子爵被宮廷裡的人簇擁和重視著,蘭帕德的內心倍感煎熬。
為什麼他就可以作為天之驕子一樣的被關愛和重視,而自己在這個年齡的時候,卻是一個連最下層的僕人都可以任意支使的小雜役。
難怪時光之島的經歷被視為可怕,雖然這樣的狀態不會受到傷害,不會被疾病、衰老甚至死亡所侵擾,可是在這樣的狀態下,不能交流、不能被人看見或者聽見、不能留下自己的任何痕跡,在這樣的情形下,慢慢的就會連自己都懷疑自己的存在吧?慢慢的就會覺得自己其實已經死亡,存在在這裡的僅僅是一抹在消失中的幽靈而已。
蘭帕德不知道以前那些進入時光之島的人最後都怎麼樣了,不過現在的他有種猜測,是不是他們都因為難以抑止的那種自己早已經死亡消失了的感覺,而真的任由自己永遠消失在時光之中了。
蘭帕德不想落到那種地步,他不想自己就這樣無聲無息的消失在遙遠的過去。
至少不能眼看著伊達·法蘭在過著幸福的日子,而自己卻悲慘的消失。
就算要消失也要在毀了那個人之後。
伊達·法蘭,我不會讓你這樣得意的生活的,我一定要把你拉到地獄中去,即使我自己也掉落下去也不要緊。
如果這個時候,蘭帕德能理智的思一下的話,或許還能夠及時地發現他自己現在已經被偏激的思想完全控制了,他對於伊達的怨恨和根本就毫無來由。不過出身於社會底層的蘭帕德,雖然表現出了對貴族子弟的不屑一顧,可是其實內心深處,還是十分羨慕那種生活的。而把他從掙扎著才能活下去的境地拉到現在,即使看到貴族子弟也可以鄙視他們的地位的,就是他的才能,他的魔法天賦。因此蘭帕德十分的重視他的魔法師地位,十分的重視他那個最年輕的天才魔法師的稱號。
當伊達·法蘭出現,當這個比他更年輕的魔法師輕而易舉的就把原來屬於他的光環奪走的時候,叫蘭帕得怎麼能夠不恨?當那個年輕的貴族魔法師一邊掠奪著原本屬於蘭帕德的東西,一邊還要虛偽的擺出一副我不在乎這些的姿態的時候,叫蘭帕德怎麼能夠不恨?
伊達跟在艾迪皇子的後面,已經走到了這座殿堂的門口,他根本不知道背後有一雙多麼惡毒的眼睛在盯著自己。
「等一下!」
出聲制止了伊達腳步的,當然不是蘭帕德,而是魔法陣中的那只魔獸毒鱗鷹。
很多人都知道高等級的魔獸事會說人類的語言的,它們之中有些甚至比人類還要聰明。可是親耳聽間魔獸說話,這還是在場的所有人的第一次經歷。
「等一下……」毒鱗鷹在魔法陣中站了起來,與憔悴的面容相比已久寒光閃爍的雙眼緊緊盯在伊達身上,「我知道你們想要我做你們的魔寵,我可以接受,但是有個條件,我要選擇那個男孩作我的主人!」他伸出利爪向伊達遙遙一指。
在場所有的人都愣了一下,艾迪皇子率先反應過來,厲聲說:「你以為你有選擇的權利嗎!」
「我當然有!年輕的魔法師,你的魔力和我相比還太淺薄了,我雖然沒有能力掙脫這個魔法陣,可是在你強行和我簽訂契約的時候拼著焚燒自己的靈魂要你的命,我還是能夠做到的。可是我不想死,所以我想選擇這個男孩,他是個會善待和尊重自己的魔寵的人。他在你們當中的地位也很高,他能夠擁有我這樣的魔寵,對你們也是很有利的不是嗎?總比什麼都得不到要好得多吧?」
毒鱗鷹的語言很有邏輯性,讓人們不得不對書上記載的這種魔獸的智力水平再次的訂正。
而且它的話很值得思考。
毒鱗鷹說完這些話,就重新抱著膝蓋坐在了魔法陣中。
宮廷魔法師們的目光從伊達移向艾迪,又從艾迪移向伊達,很顯然,他們已經在思考這個建議的可行性了。
「我決不放棄,那是我的魔寵!」艾迪凌厲的看著大家,目光最後落在伊達臉上,警告似的盯了他一眼,然後大步而去。
伊達一臉平靜的回頭看看毒鱗鷹,然後向艾迪快步追了上去。
伊達把劍扔在地上,甩甩開始酸疼的手腕。
小的時候父親一直想把他培養成一個騎士,所以伊達也算是受過嚴格訓練的,不過那樣的訓練在伊達成為魔法學徒之後就中止了,直到伊達通過了見習魔法師的考試,離開法師塔回到法蘭公國,父親才開始重新給他安排一些武技的訓練。不過父子倆人心裡都明白,伊達已經永遠不可能再成為一個合格的戰士了,魔法和武技,這兩種技能簡直就是背向而馳的事物。伊達不知道那些在傳說中的魔武雙修的強者們是怎麼做到的,可是他的親身經歷告訴他,要是那些傳說中的人物真得能夠做到那種地步的話,或許是因為他們有著非人類的血統吧?
伊達覺得自己現在用劍的技巧甚至不如小時候了,甚至就連持久力也不行了,要不是給自己施加了輔助性的魔法,可能不等打倒敵人,自己就累趴下了。
「唉……」伊達歎口氣,看著地上到下的對手們搖搖頭,也不知道是在感歎自己的身手退步,還是感歎那些被拿著劍的魔法師打倒的人的運氣。
地上躺著的幾個大模樣的人,都是奴隸販子派來的追兵。
伊達拿魔法徽章換取了兩個奴隸之後,被他的舉動鎮住的奴隸商舖開始幾天並沒有什麼動靜,等他們回過味來的時候,就開始源源不斷地派人追蹤伊達起來。
好在伊達把自己的魔法徽章抵押在了那裡,按照魔法師工會的觀點,難道一枚魔法徽章還不值兩個奴隸?明明是奴隸商人佔了便宜,竟然還敢指責高貴的魔法師的不是!在魔法師工會的這種袒護下,奴隸販子也不敢明目張膽的堵截伊達,但是他們要是認了這一次,商舖的面子和威嚴就會蕩然無存,以後人人都會認為他們店裡的奴隸是可以用計謀取得的,這樣的事情正是這些奴隸商人們最大的忌諱。
於是伊達還是成了他們的目標,只不過由於魔法師工會的壓力,被派來的人都是先禮後兵,客客氣氣的要「請」伊達去跟他們的老闆談一談而已。要是伊達肯去的話,估計對方也不會把他怎麼樣,頂多幫他們的商舖做幾個防禦的魔法陣之類的也就了事,可是伊達偏偏就是不合作,反而一次次把那些追兵都打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