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會兒,軍團司令部電告李聚奎:「橋不要架了,部隊吃飯後休息兩個小時,然後出發到絞平渡,在那裡渡江。」李聚奎率領一師跟隨林聶首長又揮師北上,沿著羊腸小道和亂石灘,一夜急行軍六十公里,趕到絞平渡。先期渡江的毛澤東站在渡口北岸的一個崖洞口,等待紅一軍團。看見林彪、聶榮臻兩人走了過來,毛澤東的焦慮之情頓時冰釋,眉開眼笑。他高興地拉著他們的手說:「你們過來了,我就放心了。」
1935年5月上旬,紅軍攻佔會理縣城。部隊在會理附近休整幾天。在此期間,在紅軍高級領導層中泛起了一股波瀾,流傳說毛澤東指揮紅軍不行,要求撤換領導。凱豐甚至指著毛澤東的鼻子嘲諷他:「你懂什麼軍事?至多讀了幾遍《孫子兵法》!」林彪也是要求撤換毛澤東領導權中的一個。
四渡赤水過程中,林彪雖然忠實地執行了軍委命令,但他對毛澤東朝令夕變的指揮作
風十分不滿,對翻來覆去走路的行軍方式尤為惱火。行軍途中,他對聶榮臻抱怨道:「盡走弓背!盡走弓背!不會走弓弦嗎?這樣會把部隊拖垮的,像他這樣領導指揮還行!?」
聶榮臻和林彪共事有一條原則:大事不含糊,小事裝糊塗。只要涉及到原則問題,寬厚隨和的政委立即變得嚴肅認真起來。他對林彪說:「我不同意你的看法。我們好比落在敵人的口袋裡,如果不聲東擊西,如何出得去?」
林彪看聶榮臻不同意他的觀點,在會理休整期間,便給彭德懷打電話:「彭總,現在的領導不成了,你出來指揮吧。再這樣下去,就要失敗了。我們服從你的領導,你下命令,我們跟你走!」
「遵義會議才改變領導,現在又提出改變前敵指揮是不妥當的。至於我,則更不適當。」彭德懷在電話裡拒絕了林彪的要求。
林彪有些氣餒,他苦笑了一下,對聶榮臻、左權和朱瑞說:「彭德懷真倔。」
聶榮臻沒想到林彪膽子這麼大,竟擅自煽動撤換中央領導。他質問林彪:「你是什麼地位?你怎麼可以指定總司令,撤換統帥?我們紅軍是黨的軍隊,不是個人的軍隊,誰要造反,辦不到!」聶榮臻警告這位二十九歲的軍團長:「你不要亂來。如果你擅自下令部隊行動,我也可以以政治委員的名義下令部隊不執行。」
林彪清楚這話的份量。在紅一軍團中,政委和軍團長的威望一樣高,從某種程度上講,師團級幹部和政委在感情上更親近一些。林彪固然不敢擅動部隊,但也沒有就此罷休。幾天後,他寫了一封給中央三人指揮小組的信,要求朱毛隨軍主持大計,讓彭德懷指揮作戰,迅速北進與紅四方面軍會合。很明顯,這封信的中心意思,就是要毛澤東下台。林彪把信交給聶榮臻看後,請他簽名。
聶榮臻看完信,拒絕簽名。他十分嚴肅誠懇地對林彪說:「革命到了這樣的緊急關頭,你不要毛主席領導,誰來領導?你剛剛參加了遵義會議,現在又反對遵義會議,這個態度是很錯誤的,是違犯紀律的。況且你跟毛主席最久,現在你應該相信毛主席,只有毛主席才能挽救危局。我不能簽這個名,我也堅決反對你簽名上送這封信。」
「天馬行空,獨往獨來」的林彪沒把聶榮臻的勸告記在心裡,他最終還是發出了這封信件。
接到林彪的信件,閱畢全文,毛澤東吃了一驚,但很快便鎮定下來。他又一次寬恕了林彪。毛澤東斷定這封信是林彪的語言、彭德懷的思想,認為林彪是在比他年長八歲的彭德懷煽動下寫成這封信的。
於是,5月12日,毛澤東在會理城外一個鐵匠鋪裡召開了中央政治局擴大會議。會上,毛澤東嚴厲批評了彭德懷對中央「不滿」的錯誤。彭德懷對這飛來之禍採取了不抗辯、不申明、日久自然明的態度。他當時不會想到,毛澤東對此事卻是耿耿於懷,在以後的二十四年之中講了四次,並在廬山會議上成了罪狀之一。
林彪對此卻緘口不語,儼然是一個受害者。毛澤東批評林彪的口氣並沒有批評彭德懷那麼嚴厲。他對林彪說:
「這段時間我們的戰略方針是對的,毋容置疑。渡過金沙江後,我們不是擺脫國民黨的追兵了嗎?不是實現了原定的計劃渡江北上了嗎?下一步棋,就是研究如何同張國燾、徐向前的部隊會合了。為了實現總的戰略目標,我們多跑點路,走了一些弓背路,這又有什麼關係呢?打仗就是這樣,為了進攻而防禦,為了前進而後退,為了正面而向側面,為了走直路而走彎路。這值得發什麼牢騷?講什麼怪話?天下的事,有時是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的,你想這樣作,卻偏偏一下子辦不到。但轉了一個圈,事情又辦成了。總之,遵義政治局會議後,中央的領導是正確的,要相信,不能有絲毫的懷疑和動搖。」
林彪悶坐在條凳上,斜瞄了毛澤東一眼,「我給中央寫信,沒有其他想法,主要是心裡煩躁……」
沒等林彪繼續講下去,毛澤東說,「你是個娃娃,懂得什麼?!」
在毛澤東面前,林彪的確是個娃娃!
1935年5月,在國民黨圍追堵截我中央紅軍的嚴峻形勢下,毛澤東憑藉自己超人的智慧和膽略,接連下了幾著險棋,把長征史詩般地推向高峰。
出會理,過彝族區,到大渡河有兩條路可走:一條是從瀘沽越小相嶺,經越西,到大樹堡,渡大渡河可直抵成都,這是一條大路;另一條是從瀘沽,經冕寧,過拖烏,到安順場渡過大渡河,這是一條崎嶇不平的山路。毛澤東決定走小路,派劉伯承、聶榮臻率紅一軍團一師為先遣隊直奔安順場。可是,安順場渡口只有一條小船,最多一次可渡四十人。若如此,全軍渡江需半月之久,敵人就極有可能趕至江邊,置紅軍於死地。5月26日,毛澤東、林彪率後續部隊來到渡口。經過一番慎重權衡,毛澤東決定迅速北上搶佔瀘定橋。毛澤東沉重地說:「情況十分危急。搶佔瀘定橋,這是一個戰略措施。只有奪取瀘定橋,我軍才能渡過大渡河,才能避免石達開全軍覆滅的命運,才能到川西與四方面軍會合。各級軍政首長務必重視問題的嚴重性。一著不慎,滿盤皆輸。」
根據毛澤東的意見,紅軍兵分兩路,林彪率紅一軍團司令部、二師和五軍團沿大渡河西岸趕赴瀘定橋,毛澤東隨一軍團行動,劉伯承、聶榮臻率已經渡河的一師和幹部團沿大渡河東岸前進。
從安順場到瀘定橋,直線距離為一百七十公里。林彪決定派二師四團,即威名遠揚的王開湘、楊成武團為全軍前衛團,於三天之內奪下瀘定橋。
28日清晨5時,四團政委楊成武接到軍團通訊員飛馬送來的林彪的命令:
軍委來電,限左路軍於29日以前奪取瀘定橋。你們要用最高速度的行軍力和堅決機動的手段,去完成這一光榮偉大的任務。
我們預祝你們勝利。
看罷命令,楊成武差一點驚懵了。這意味著兩天的路程要作一天趕。楊成武懷疑軍團長林彪的命令把日子算錯了。但是,「軍令如山倒」,不能有一分一秒的拖延。四團立即出發,日夜兼程,終於在29日晨6時以前趕到了瀘定橋邊。
瀘定橋,流水湍急,巨浪拍岸,徒涉和船渡根本不可能。橋頭一塊石碑上刻著兩行字:
瀘定橋邊萬重山
高雲入峰千里長
大河之上有一座鐵索橋,由十三根碗口大的鐵索組成。兩邊各有兩根作橋欄,底下並排九根做橋面,鐵索上的木板已被敵人抽走,只剩下滑溜溜、光禿禿的幾根鐵索。四團二十二位突擊勇士,手持槍,背挎刀,腰纏手榴彈,冒著敵人密集的槍彈,攀著橋欄,踏著鐵索向對岸衝擊。黃昏時分,英雄的紅四團牢牢地控制了瀘定橋。
隨後趕到瀘定橋的林彪向紅四團表示了祝賀。他決定發給每位參加飛奪瀘定橋的英雄一套列寧服、一本筆記本、一支鋼筆、一個搪瓷碗、一個搪瓷盤和一雙筷子。在當時,這是紅軍戰士能夠得到的最高獎賞。
半個多世紀過去了。回想起來,聶榮臻仍是心有餘悸,他說:
如果不是有一師渡江,與二師四團夾江而上,飛奪瀘定橋是否能夠那樣得手,也很難預料。固然四團動作神速勇猛確有獨到之處,如果我們當時奪不到瀘定橋,我軍又是一個怎樣的處境呢?
也許歷史就要重寫或另辟篇章了。飛奪瀘定橋的壯舉,給紅一軍團戰史增添了一道永不褪色的光彩,戰爭幸運之神又一次光臨了林彪——紅一軍團的軍團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