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今天學校要來一個新助教,是漢城大學畢業的高材生喔!」文靜一邊把書包放到座位上,一邊對身後的莫小暖說。
莫小暖淡淡點頭,來新助教對銀喬中學來說是很正常的事,只是每次大家都會忍不住猜測一下他的長相。
「高材生,不會是書獃子型的吧,萬一長成那樣的話,我會連上課的興趣都掉一半的。」文靜身後的韓英誇張的學著書獃子樣。
眾人一聽都哄笑起來。
「這位同學,背後說人壞話不太好喔!」一個屬於成熟男性的磁性嗓音從她們身後傳來。
韓英轉過頭,卻半晌說不出話來。
整個教室安靜得有些詭異,莫小暖終於緩緩回過頭來。
他穿著白色的長風衣,裡面是白色條紋西服,帶著一頂白色小呢帽,正含笑望著那些詫異的學生:「怎麼都不說話了?我長得很恐怖?」話雖如此,言語中卻是滿溢的笑意和自信。
他唇角掛著和煦如三月陽光般的微笑,暖暖的照進人的眸子裡,直抵心間。
莫小暖忽然覺得呼吸困難,捂著胸口大口的喘著氣。
「你沒事吧?」他不知何時走到了她的身邊,烏黑的眸對上她的眼,驚喜迅速蔓延到臉上的每一個角落。
「小暖!」他將她緊緊擁入懷中,不由分說,不給她片刻思索的機會和拒絕的力氣。
「小暖,小暖!我終於找到你了!我還以為我看錯了,原來,原來真的是你!」他的身體像幼時第一次遇見他一樣,溫暖如昔。雖然事隔十年,但那種直抵心間的暖意還是載滿了溫柔的感動流進了莫小暖的心裡。
「海……海天表哥!」莫小暖顫抖著喊出這個名字。
她以為這一輩子,自己只會在夢裡才會才喚起這個名字的。可是這一刻,他竟又如此真實,如此溫暖的在自己身邊。
只是,為何遲了這麼許久,真的,好久好久。
久得,她已經放棄了希望。
「海天?天哪!新來的樸海天助教居然是莫小暖的表哥!」韓英尖叫著衝向教室外。
莫小暖苦笑,不出半個小時,全校便都會知道這個消息了。
樸海天輕輕鬆開她,像第一次見她時一樣捏住了她的鼻子:「小暖!找到你真好!」
莫小暖淡淡的笑,並不答腔。
教室裡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他們身上,那些女孩子們都一臉癡迷的望著樸海天。
莫小暖目測了一下,十年不見,他似乎更高了,應該有一米八六左右。他比安凡更高一些,皮膚略白一些。如果說安凡是惡魔,樸海天一定是當之無愧的天使。他穿白色的衣,有陽光般的笑,皎皎青竹般的男子,舉手投足間,談笑得宜。
莫小暖眼光閃了閃,真是,好端端的,怎麼拿他與安凡比起來了?
「小暖!你不快樂嗎?」樸海天試探性的問,握緊了莫小暖的手。
莫小暖搖了搖頭:「只是沒想到能再見到表哥。」
「為什麼這麼想?我一直都在找你。那次在酒店門口遇見你,本想出來找你時,我母親,也就是你姨媽,忽然心臟病發,我跟著急救車去了醫院。到醫院時才想起你還在酒店門口。等母親病情穩定時,已是傍晚,想來你也不在了。為治療母親的病,我們全家都移民到英國去了。直到我大學時才搬到首爾。這些年我一直輾轉打探你的下落,卻始終沒有半點消息。」他說到激動處,面露焦灼之色。
莫小暖安靜的傾聽,心中卻轟然炸開。原來,自己耿耿於懷若許年的人,並非真的遺棄了自己,而是被宿命的殘忍生生分離。
倘若,倘若那日她等到了他,今日的莫小暖必然也是如公主般傲然美麗。
只是,倘若只是倘若!
她眼中的淚生生滑落,點點滴滴,滾燙驚心,落在樸海天的手背。
心在天山,身老滄州。她要如何讓自己接受,這麼多年的孑然一身原來只是自己遺棄了希望,遺棄了信任,遺棄了世界。
從來沒有誰拋棄了她,其實也沒有誰可以拋棄誰。
他輕輕將她擁放懷中:「我知道,這些年,你必然過得很不容易。對不起!我竟晚來了這麼多年!」
她淚如雨下,雙手環上他溫暖的頸項。淡淡的范思哲的味道,一如高貴的他,溫暖從容。克制了那麼多年的隱忍和幽怨,終於化作一聲哀號,在他懷中嗚咽起來。
他是她唯一可以依靠的人了,這個,在幼時就給過她一次溫暖的人。對其他人而言,也許一個擁抱,一條圍巾,並不能意味什麼。但對莫小暖而言,那是她幼小生命裡,第一次邂逅父母之外的親切感情。
那種不同於骨肉相親的溫暖,在那麼早那麼早的時候,就流進了她的心裡。他是她的兄長,知已,甚至可以是她空茫世界裡的天地神靈。
她抱著這份失而復得的溫暖,終於哭出了聲音。
「啪啪」
有掌聲從門外傳來。
莫小暖仰起淚眼模糊的臉,只看見一個模糊的輪廓。
又是一股硬生生的痛,從心口,迅速蔓延開來。
樸海天也聽到掌聲了,他緩緩的站了起來。
就在那一剎那間,陽光狠狠的照在了莫小暖的臉上,莫小暖莫名的顫抖了一下。
就像一場既定的啞劇,一些宿命中注定要相遇的人,終於倉皇而又安靜的相遇。
原來,這世上真的有天使和惡魔。
只是他們的標誌不是白色或黑色的翅膀,而是微笑。
安凡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的莫小暖,他夢裡做夢都想看到這樣的莫小暖,這一刻,終於讓他看見了。
她淚流滿面,她傷心欲絕,她哭得像個孩子般,她任憑無助寫滿她美麗的臉龐,她任憑旁人用啞然的眼光看她。她只是自顧哭著,哭著。
可是他寧願自己沒有因為那個鬼使神差的念頭而來。因為,莫小暖的這場眼淚不是為他流的。
不僅如此,讓她這樣安然哭泣的男人,是個優秀得如同天使一樣的男人。
所有人都在安靜的等待,天使與惡魔的相逢。
莫小暖忽然無限悲哀的想起一句話。
天使會成為天使,是因為他住在天堂。而如果你身在地獄的話,你就只能做惡魔。
安凡直勾勾的望著樸海天,他也想起了一句話。
每個惡魔之所以會成為惡魔,是因為他們身體裡留著邪惡的血。
安凡忽然握緊了拳頭,他很想看看,眼前這個俊秀得如同天使的男人的血是不是和自己的不一樣。
「安凡!」文靜怯生生的喊了一聲,上前挽住了安凡的胳膊:「你怎麼來了?他是我們新來的助教,叫樸海天。對了,他是小暖的表哥!」
「你好!」樸海天伸出手,笑意盈盈,似乎絲毫沒有察覺安凡審視的眼神。
安凡的手仍舊插在褲袋裡,嘴唇邪惡的向上一勾,伸出手用力握住了樸海天的手:「你好!」
「你好像很眼熟,也是這兒的學生?」
「安凡現在可是大明星喔,他上個月出的新專輯,主打歌送別,很好聽的,老師你有機會也要去買喔!」文靜一邊說著,臉上又是那種含羞帶怯的笑,眸中卻有難掩的得意之姿。
樸海天聽了拍了拍額頭:「難怪!我就說怎麼這麼眼熟。我聽過你的歌,很不錯!呵呵,沒想到會看到你本人!我那些表弟表妹都很喜歡你,以後有機會一定要找你簽一大堆名放在家裡備用。」
「表弟表妹?」安凡若有所思的看了看莫小暖:「小暖對我的歌可從來都是不屑一顧的。」
「是嗎?」樸海天回過頭,輕輕笑道:「我們小暖和別人是不一樣的。」
安凡哈哈一笑,用力攬過文靜的肩:「我只是忽然想你了,來看看你。既然來了這麼帥的新助教就好好上課吧!我先走了!」說完,俯首在她唇上重重一吻,宛若炫耀,又似報復。
眼角的餘光掃過角落裡那個已漸漸恢復的人,唇角勾起一抹涼涼的澀意。
他黑色的身影如來時般無聲的消失在門外,教室裡的人才漸漸恢復過來。
「天哪!一下來了兩個這麼帥的人物,我覺得我幾乎興奮得要得心臟病了。」韓英捂著心口誇張的抱怨道。
「他要是那樣吻我一樣,我死也甘願!」另一個女生紅著眼望著文靜。
文靜柔柔一笑,小女兒的風情一覽無遺。
「小暖,放學後跟我一起走好嗎?」樸海天輕聲問,一邊拿出白色的手帕輕輕拭去她眼角殘留的淚痕。
莫小暖點了點頭,樸海天這才滿意的走出教室。
他一走,教室裡頓時如炸開鍋般哄哄作響。
「天哪!莫小暖,你居然有個這麼帥的表哥,為什麼從未提起過?」
「就是啊!小暖,把我介紹給他吧!讓我幫他洗洗衣服也好啊!」
「去死吧!你會洗衣服嗎?人家那麼白的衣服,你洗個兩次八成就洗成黑色的了。」
「喂喂!韓英,你這是什麼意思?我不會洗的話,用洗衣機洗總行了吧。」
「笨蛋,洗衣機誰家沒有?還用得著你來幫?沒誠意!小暖,還是介紹我吧!我保證一日三餐把他照顧得妥妥帖帖,事成之後,絕對不會虧待你的。」
「我沒你們那麼貪心,這樣的帥哥獨佔是會遭天譴的。我只要他像剛才殺手吻文靜一樣,給我一個纏綿的吻我就心滿意足了……」
「去死吧,你這個死肥婆,他吻頭豬也不會吻你的。你也不瞧瞧你那一身的肥肉……」
「死婆娘,你敢罵我?」
「罵你怎樣?」
「我打死你!」
課本在空中飛來飛去,莫小暖如木人一樣坐著。面無表情的望著手中的手帕,他又留下一樣東西給自己了。
是有意的嗎?還是無心的?
為什麼每次出現都要在自己的生命裡留下難以抹滅的痕跡?
這一次,會不會又跟上次一樣?
「這些年你就一直住在這裡?」樸海天難以置信的望著這個熟悉的屋子。
莫小暖點了點頭,幫他倒了杯水。
「天哪!我真是笨!你知道嗎?我幾乎打光了秋景市所有孤兒院和福利院的電話,找一個叫莫小暖的孩子,可是每次他們都告訴我沒有這個孩子。我有幾次幾乎要以為你是不是也出事了。」
莫小暖把水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漫不經心的問:「沒有找過舅舅他們?」
「你是說大舅?當然有找過。不過小暖,你實在不該這樣好強,你這樣會讓我們為你心疼的,你只是個女孩子,而且你還小。」樸海天只喝了一口便把杯子放了下來,輕輕幫她把垂下的髮絲理好
果然,他們對於他們所做的事情隻字不提。
他們當然不敢提,他們毫無人性的拒絕了他們嫡親嫡親的侄女。他們還有什麼顏面在別人面前提起?
莫小暖不自覺的冷笑,當她察覺到這一點時,才發現樸海天不知何時拉開了那個相框上的黑布,正怔怔的望著那張巨幅照片。
「你真像你母親,小暖!」樸海天輕輕歎息,抬手撫過照片中宋允樂含笑的臉:「她生你時,我就在那家醫院。如果不是再見你,我幾乎要忘記她美好的臉了。」
莫小暖走到相片前,只是靜靜的望著照片中的他們。
「當年你母親只比我大六歲,經常帶著我四處跑。因為年紀相近,我們更多的時候就像姐弟。後來她嫁給你父親,只有我一人參加了喜宴。」
「他們為什麼都不喜歡我爸爸?」
「他只是個平凡的男人,大學都還沒畢業。沒有任何家世背景,只有你現在住的這間房子。外公自然不同意把自己的女兒嫁給這樣一個一無所有,從孤兒院裡出來的男人。」
「可是我爸爸很好,不是嗎?」莫小暖的手不自覺的撫過父親的臉,他看起來那麼儒雅溫柔。
樸海天歎了口氣:「成人的世界裡很多事情不是用感情來衡量。」
「是利益,對不對?」莫小暖垂下手,低低的笑:「我很小就知道了。那年,鄰居帶我去找大舅舅,卻被他們一家拒之門外。」
樸海天滿臉震驚,看著莫小暖。
「不必拿那樣的眼神看我,我其實生活得很好!雖然不像智麗和智尚一樣,高床暖枕但至少我也健健康康活到了這麼大,不是嗎?」她想故作俏皮的笑笑,卻發現不成功。
她實在忘記了歡笑的姿勢。如久居曠野的人忘記風雨是需要遮擋的一樣,長久以來的不動聲色,早就讓她忘記了悲歡還有表情上的區別。
她忽然想起什麼,急急從房間的枕上拿出那條長長的圍巾,獻寶般捧到樸海天面前。
「這是……」
「自己的東西也不認識了?」她笑,輕輕展開圍巾。
樸海天驚喜的望著這條長圍巾:「這是我當年那條圍巾?你一直留著?」聲音微有些顫抖,眸中有明顯的激情蕩漾。
莫小暖淡淡一笑,沒有告訴他這條圍巾一直都擺在自己的枕邊。見證著這十年來自己夜夜夢魘,朝朝冷暖。
樸海天輕輕擁住了她的肩:「小暖,你真像你母親,不過,她比你愛笑,你也要常笑啊!你才十六七歲,今後還有很多開心的事會發生,別讓從前的事情影響到你,知道嗎?」
電話鈴突然響起,莫小暖微微點頭,往電話機走去。
「聽說,你迫不急待把你親愛的表哥帶回家了?」電話那頭,是安凡一如既往略帶嘲弄的語氣。
「嗯!」莫小暖輕輕答應,窗外天空陰暗,似乎又要下雪。
「我在樓下,我要你現在出來見我!」他語帶威脅,不容拒絕。
「我不會去的。」
「你不是很仁慈嗎?你不是為了朋友甚至願意放下你高高在上的驕傲嗎?怎麼?有了表哥,就不要好朋友了?」他的電話裡有呼呼的風聲,想來是站在外面的。
莫小暖看了看溫度計,此時的室內溫度是六度。
她的房內沒有暖氣,但可以想像得出外面的獵獵寒風是如何吹亂他的頭髮。
樸海天安靜的坐在沙發裡,一直在打量房內簡單的擺設,好看的濃眉微微皺起,
「你別這樣……」
「你只有三分鐘的時間了!」安凡不由分說的掛斷電話。
莫小暖看著話筒幽幽歎了口氣。
「怎麼?你男朋友?」
莫小暖一愣,男朋友?安凡?她倒從未將這兩種關係串聯過。
「小暖?」樸海天輕喚。
莫小暖點了點頭:「哥,你先回去吧!我送你出去!」
樸海天啞然的望著她,唇角溢出一抹苦笑:「你這丫頭,你知不知道你這是在趕表哥走?」
「但是表哥不會生我的氣的,不是嗎?」莫小暖揚唇,眼角是罕見的笑意。
樸海天輕輕揉了揉她的頭髮:「外面風大,就不必送了。其實我也確實該回去了,明天我來接你上學,好嗎?」
莫小暖點頭,拿起那條圍巾,幫他繫在脖子上:「知道嗎?哥。我很早很早之前就想這麼做了,那時候總想,若是再見到你,一定要親手把這條圍巾圍在你的脖子上還給你。」
質本潔來還潔去,他親手將圍巾繫在她頸上,將溫暖給她。如今,這份溫暖陪著她長大成人。她終於可以還給他了。
樸海天自始至終都含笑注視著她:「小暖,你要相信我,今後不會再讓你受絲毫傷害的!」
莫小暖的手緩緩放下:「為什麼?」
「因為你是小暖呀!」他高深莫測的故作神秘,調皮的在她頰上一吻:「我走了!晚安!小暖!」
「晚安,表哥!」莫小暖揮手。
聽見門被關上的聲音,才怔怔的抬起手。
他的吻溫柔如雨,輕輕落下,宛若被一層白色的香甜霧氣包裹,不同於安凡那份霸道的溫柔。樸海天就像一場無聲雨,他的人,他的吻,都是這樣輕輕款款,潤人心田。
莫小暖遠遠就看見安凡站在黑暗中的身影,他手指尖那點紅色的光亮,在夜色中明亮如星子般讓人無法忽視。
她明明一步步的向前邁進,卻感覺安凡正一點一點的離自己越來越遠。
人尚未走到近前,已被安凡一把拉住懷中。今夜的他,如此刻的北風般狂亂霸道,緊緊擁著她纖細的腰,右手從她的發間輕輕穿過,捧著她的頭。
天昏地暗也好,天崩地裂也好,他只想這樣擁著她,吻著她,仿若生命的綿延不止只想換成此刻傾情一吻,抵死纏綿般的至死方休。
她默默承受,腦中空白一片,宛若失憶般。
風聲很大,安凡的大衣緊緊裹著莫小暖,懷抱裡如四季如春般的溫暖灼燙。
突如其來的一道光亮,有人在暗處驚喜狂呼:「我拍到了,我拍到了!」
莫小暖心裡一沉,拉過安凡便往巷外的大街上跑去。
她覺得自己腦中仍是一片空白,恍惚中,彷彿身後有無數人叫囂著追趕而來。他們拿著鐵鍬,拿著掃把,拿著各種各樣的鈍器,甚至有鍋鏟。他們大叫著
「抓住她,別讓她跑了,居然趕偷我們的東西!」
「看哪!她快跑不動了」
不,不能被他們抓住了。
莫小暖抓緊了安凡的手,一路狂奔,她曾經在廣場看過一個小偷被人抓住,打得躺在地上奄奄一息,滿臉是血,渾身是傷,半天都無法動彈。
如果他們抓到了自己,會不會也那樣打我?不,我還這麼小,會被他們活活打死的!
莫小暖更用力的抓住安凡的手,雪花紛紛灑灑,突然飄了起來。
「你到底要帶我跑到哪裡去?」安凡終於開口。
莫小暖陡的停了下來,結束了嗎?她略顯遲鈍的往身後望去,見到空無一人的大街,終於鬆了一口氣,想想,又看了看,面色蒼白。
安凡情難自禁的將她擁入懷中:「你其實還是關心我的,對不對?」
「呃?」莫小暖錯愕的望著他。
「你怕狗仔隊拍到我的臉,所以才這樣拉著我跑出來,你想保護我,對不對?」他眸光閃爍著勾魂奪魄的幽然光芒。
莫小暖沉默,拉起他的手那個片刻,自己確實是擔心記者拍到他的臉。但是,後來卻純粹只是因為這樣的奔跑而勾起幼時不愉快的記憶。
「下雪了!」莫小暖攤開手心,看雪花在掌心無聲融化,任由他這樣緊緊的抱著她。兩個人的寒冷靠在一起就是微溫。
安凡輕輕歎了口氣:「莫小暖,我該拿你怎麼辦?」
「你現在不比從前了,有的時候也要替你們公司著想。太任性的話會對你的事業造成影響的。」
「那又如何?」安凡不在乎的挑眉,若不是為了小涼能過得好些,他根本不會去當什麼鬼明星。
「你現在做的這些,不都是為了小涼嗎?難不成你想回到從前?讓小涼跟你一樣?」莫小暖冷冷回頭。
安凡的臉色瞬間陰沉下來:「你又在為我著想了,是嗎?」
「你這個笨女人,你腦子裡到底在想些什麼?」安凡推開她,迎著大雪向更深的夜色中走去。
午夜的街頭,不知誰家的房間裡,忽然傳來了安凡新專輯裡的那首《送別》。
你我無邪的笑臉,葬在了天邊,
忐忑一吻,月光將歎息留在天亮之前。
揮手道別,便不要再見,
揮手道別,各自洗心革面;
揮手道別,滄海已成桑田,
揮手道別,為何轉身永成離別?
倏忽之間,莫小暖開始明白,為什麼安凡的歌裡有那麼多似曾相識的情景。
第二天剛到學校,便看見三三兩兩的學生圍在學校門外的牆壁前,牆上似乎還貼了什麼東西,不過莫小暖並沒有看,自顧穿過人群。
「她就是莫小暖耶!」
「就是她?」
眾人身前身後的用奇怪的眼神打量著莫小暖,多是陌生的臉孔,偶有一兩個熟悉的人,也都神情複雜的望著莫小暖,旋即匆匆跑開。
文靜忽然拿著張衝到莫小暖身邊:「小暖,小暖……」
一張十六開的海報上,密密麻麻寫著莫小暖的名字。
有個行為不檢的母親和吃軟飯的父親,六歲成為孤兒,七歲在廣場的地下道前做乞兒,後來甚至加入了偷盜組織,十歲便出入各種聲色場所……種種不堪入目的詞彙,附上一張莫小暖昨晚與安凡在黑暗的角落裡擁吻的照片。
原來,昨晚的人不是記者。
照片拍得很模糊,一來因為是深夜,光線不足,二來那人顯然技術不怎麼好,照片本身也沒有照好。只是莫小暖那頭披散的卷髮,還是能讓熟悉的人一眼認出來。至於安凡,除了擁住莫小暖的那隻手,一身黑衣的他幾乎與照片背影融為一色,臉正好被莫小暖的頭髮擋住,自然也就無從辨認。
「小暖!」文靜急急的推了莫小暖一把:「你看看,人家都把你寫成什麼樣子了。你怎麼還不出來澄清一下?」
「澄清?」莫小暖冷笑:「你覺得是開個記者招待會還是宴請全校同學,用一頓吃喝封住他們的嘴?」
文靜一時無言以對,但還是不甘道:「那也不能任由人家這樣寫你啊!你難道沒看到現在大家都在拿什麼樣的眼神看你嗎?」
「我無所謂!」莫小暖搖了搖頭:「由他們吧!」說完,逕自走進教室去了。
文靜生氣的跺了跺腳,拿起手中的海報,視線停顧那張照片上。這張照片上的女人,應該是小暖沒錯了,那麼,那個男人……
黑衣黑褲,那樣霸道的吻姿……
文靜的臉色忽然一變,拿著照片便衝進了教室:「小暖,你來!我有話跟你說!」
莫小暖一邊將書包裡的書拿到桌面,一邊淡淡道:「馬上上課了……」
「你跟我來!」文靜不由分說的拉著她出了教室,站在教室外的花壇前,揚了揚手中的海報:「這張照片,是真的?」
莫小暖看了看,靜靜打量著文靜的臉:「你想說什麼?」
被她漫不經心的態度激怒的文靜,用力將照片從海報上扯下來:「照片裡,那個男人是他,對不對?」
莫小暖不置可否的抓過文靜的手,拿起她手中的照片,對折再對折,撕開:「文靜,我們是朋友,不是嗎?」
「可是……」
「什麼都別問了!回教室吧!」莫小暖拉著文靜往教室走。
文靜低垂著頭,讓人無法看清她臉上的表情。
「你和莫小暖還真是名副其實的好姐妹,互相關心,互相幫助,哈哈!」安凡笑得有些誇張,走進一旁的衛生間,掬起大捧的水往臉上潑。
「安凡,你幫幫忙,告訴我她的電話號碼就行了。」文靜低聲哀求道。
安凡望著鏡中的自己,三隻白色燈泡打在他的臉上,臉上的毛孔都清晰可辨。他看見自己的微笑,邪惡如地獄的撒旦般,眼神裡流淌著冰冷的殘酷。
「你不必著急,她一會兒就到,她這幾天每天晚上準時八點半跑到這兒來找我,比你還要勤快!」安凡說著,從衛生間走出來,便縮到角落的沙發。
這間四面都是鏡子的形體房,幾乎困住了他每天三分之一的時間,排歌,練舞,出通告,上電視,生活安定得讓人如履雲端。
文靜一聽,好看的大眼睛頓時閃過一絲淚光:「這陣子,忙著大考,其實我也很想你。只是……如果大考過不了的話,還要補考,到時就更沒時間見你了。」
「傻瓜,你用不著跟我解釋什麼!我明白!」安凡溫柔的拍拍身邊的空位,示意她坐過來:「瞧瞧,誰惹我的公主不開心了?」
文靜抬起頭,望著這張讓自己癡迷不已的臉。
這世上,真的有人能對他毫不動心嗎?會有嗎?
「你昨晚在哪裡?」
「我?昨晚?」安凡不懷好意的笑了笑:「怎麼?還沒結婚就開始查起我的行蹤了?你這個小壞蛋!」說著手輕輕的往她腰間伸去,撓起癢來。
文靜頓時笑得花枝亂顫,連連求饒:「我不敢了,我不敢了!」
安凡眼中滿是濃濃的笑意:「說說看,你找智麗什麼事?」
「其實……也沒什麼!只是小暖托我跟她說些女孩子家之間的事情,總之……真的沒什麼!」文靜說著低下了頭。
不知為什麼,安凡這樣望著她的時候,她竟心虛得有些說不下去。他似乎看出她心底在想什麼,那麼晶亮的眼神,眼角往往上翹,像個洞悉天機的狐狸,懶洋洋的窺測出任何人的心事。
安凡笑了笑,就聽門外有人敲門:「凡,宋小姐來找你了!」
「讓她進來吧!」安凡起身,拿起衣架上的大衣:「你們倆就在這談吧,我讓人別進來拜拜你們。我去找yoni談談廣告的事情,一會兒再回來找你們,等我回來,我們再一起出去玩,OK?」
文靜連連點頭,說話間,宋智麗已經走了進來。一見文靜在,頓時老大不高興的哼了一聲:「她怎麼會在這兒?」
「噓!別發火!文靜說,有正事跟你談,yoni約好了我九點談廣告的事,你們先坐著,我一會兒回來再找你們!」安凡不由分說的關上門,獨留兩個虎視眈眈對視的女人,你望著我,我望著你。
文靜走到門邊,拉開門,看見安凡的身影在電梯裡消失,這才重新關上門。
「你找我有事?」宋智麗話雖是對文靜說的,但眼睛卻未真正停留在文靜身上,而是在安凡剛才坐著的地方坐了下來。
文靜拿出書包裡的海報:「這個,是你幹的,對不對?」
宋智麗看了看文靜,接過海報,看得前俯後仰地笑了起來:「哈哈!這麼精彩的東西,天哪,你是從哪裡搞來的?」
文靜面沉如水:「你不用裝了,除了你,我實在想不出還以有誰做這種事情。」
「不是我!」宋智麗笑得滿面紅光:「是我媽媽!我媽媽委託一家很有名的徵信社,現在一天24小時,只要莫小暖一走出學校門就會有人跟著。她的行蹤我們可是掌握得一清二楚!我媽媽簡直就是天才!天哪!實在太精彩了。哈哈!」
「你媽媽?」文靜難以置信,
「當然!」宋智麗放下海報,得意洋洋的看了看文靜:「怎麼,你想替她報仇嗎?我告訴你,那丫頭不知天高地厚,這只是個教訓罷了。她居然在我媽媽面前囂張跋扈。害得我媽媽與爸爸吵起架來,媽媽現在恨不得一掌拍死她。」
文靜聞言,也在沙發上坐了下來,臉上陰晴不定,不知道心裡在想什麼。
「喂!你幹什麼?問完了還不快滾?難不成還要在這打擾我和安凡約會嗎?」說完莫小暖,宋智麗立即敵我分明的對文靜吼道。
文靜低著仍是不語,似乎在思考什麼事情。
「喂,你到底走不走?」宋智麗伸手推了文靜一把。文靜這才抬起頭來:「我要見那個社員,就是拍下小暖偷情照片的那個人。」
「你在說什麼?噢,你這是什麼語氣在跟我說話?我憑什麼要聽你在這裡鬼話連天,你跟那個臭丫頭是一條道上的,你以為你在做什麼?」
「閉嘴!」文靜忽然惡狠狠的低吼:「你到底有沒有看過那張照片?你知不知道那張照片上的男主角是誰?是安凡,安凡!」
宋智麗聞言,先是眨了眨眼睛,一時還沒反應過來:「安凡?」
「沒錯!是安凡!你偉大的明星男朋友安凡,懂了嗎?笨蛋!」文靜不知哪來的力氣,忽然伸出手用力去戳宋智麗的額頭。
宋智麗先是一愣,旋即從沙發上彈了起來:「你敢罵我笨蛋?去死吧!你以為你自己是什麼東西?不要臉的死丫頭,你不是跟莫小暖是一夥的嗎?怎麼?你擔心她搶走安凡嗎?沒用的傢伙……」
「好了,別吵了!我們別吵了!」文靜比了個stop的手勢:「聽著,不管怎麼樣。如果小暖真的是跟安凡在一起的話,那我們倆誰也別想討到好,你知道嗎?安凡對小暖一直都很不一樣!我……唉,我不知道怎麼跟你說,總之……總之,如果你不想失去安凡,就得照我說的做,明白嗎?」
「笑話!你以為你是誰?臭丫頭,我用得著你來指揮嗎?你這是在教訓我嗎?等著瞧好了,別以為我看不出來你們在打的什麼主意……」
文靜冷冷的看著她:「你聽著,這件事對我們倆都沒有壞處,不是嗎?我們都只是不想失去安凡,不想看到安凡跟小暖在一起,不是嗎?你若是對我有什麼敵意,大可以等小暖的事情解決之後再來處理,你自己考慮,要不要跟我合作!除非,你不想除上次在銀喬被小暖羞辱的那口氣了。」
聽她這麼一說,宋智麗顯然有些動搖了。忿忿的坐了下來,文靜冷冷一笑,在她旁邊坐下。
形體房天花板的四個角落裡,攝像頭,無聲的轉動著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