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就是這麼生猛04:袁氏稱帝 正文 第四章 北洋的敵人
    第1節中國人只認權力

    袁世凱與自己親手栽培的北洋重量級人物段祺瑞、馮國璋關係日漸疏遠,甚至走到了刀槍相見的險路上,癥結就出在德國皇帝威廉二世身上。

    袁世凱的大兒子袁克定,赴德國養病,德皇威廉閒極無聊,把袁克定請到皇宮吃飯,向袁克定強烈推薦君主立憲制,並密授機宜,曰:中國若想強大,就必須要把軍權牢牢地掌握在皇家之手,這是關鍵性問題,絕不可以馬虎的。

    袁克定回來後,就立即向父親作了匯報,袁世凱哼哼哈哈地聽著,並不表態。不表態,是因為這個態沒法子表,恢復帝制這種事,是只能做,而不能說的。

    於是袁克定向父親請求,他要搬到北京西郊小湯山去居住,先調研調研再說。住進小湯山之後,袁克定立即派人去請楊度前來。

    楊度,縱橫家王闓運門下高徒,滿腹經綸,才華橫溢。早年留學日本時,他是學生會總幹事,只因不贊成孫文革命,主張君主立憲,好藏書網險沒讓鑒湖女俠秋瑾給剁了。雖然沒死,但楊度拒不加入同盟會,於是秋瑾並陳天華掀起罷課運動,意圖逼迫楊度就範,卻不承想楊度逃之夭夭,最後胡漢民與汪兆銘又主張復課,導致陳天華投海自盡,秋瑾則怒而歸國。

    總而言之,楊度這個人,屬於典型的那種他不惹別人,別人卻非要惹他的類型。只因這廝學問太大,名頭響亮,在當時乃至很長一段時期中,影響力無遠弗屆,甚至遠非他的老師王闓運所能比擬。

    其實,楊度也可稱得上時運不濟,他雖然主張君主立憲,奈何在當時卻無人響應,兼以辛亥革命徹底推翻了皇權專制,這讓楊度好不冷落。偏巧楊度家裡又出了點兒小麻煩,跟他的小妾鬧翻了,耳根子尚未清淨,老師王闓運抱著棉鞋大被周媽進來了,從此和楊度擠在一起睡。那王闓運已是老頭了,卻每天不顧場合地和周媽調情,楊度看在眼裡,聽在耳中,想來藏書網痛不欲生的感覺,一定是非常強烈。

    這時候袁克定有邀,楊度大喜,立即藉機逃出家門,到小湯山吃飯。

    袁克定首先開口:久聞楊先生大名,如雷貫耳,今日得見,果然是人中龍鳳,儀表非凡。

    楊度:哪裡比得了袁公子,德國話說得比中國話好,英國話說得比德國話好,人說袁公子是文武兼備,我看公子實乃龍鳳之姿啊。

    袁克定大喜:那麼先生看來,這個共和制,是否適合我們中國?

    楊度道:袁公子啊,你不提這事兒還好,提起這事兒來,我就傷心啊。跟你說實話吧,中國最適合的,就是君主立憲制。為啥呢?這是因為中國人啊,思維比較原始。啥叫思維比較原始?就是思考局限於具象化、表面化與形式化。什麼叫具象化呢?說白了就是缺乏抽像思維的能力,必須要看到實實在在的東西,所以中國人啊,有個喜歡扎堆的毛病,什麼地方人多,他就往什麼地方跑,為啥藏書網呢?因為他的大腦比較具象化,一看到人堆,就莫名其妙地興奮。那麼什麼叫表面化呢?表面化就是說中國人因為邏輯思維能力匱乏,舉凡思考問題,無法深入到本質,只能在表面上來來回回打轉,具體表現就是頭疼醫頭,腳疼醫腳。比如看到勞力階層拉車,富有老闆坐車,就感覺到世道不公,就廢除人力車,以為這樣老闆就不能再壓迫勞力了。可結果怎麼樣?結果就是勞力拉不到活,吃不上飯,活活被餓死了。再說啥叫形式化呢?形式化就是走過場,比如現在倡導男女平等,於是立即召開各種會議,會議上慷慨激昂,高呼口號:男女要平等,婦女半邊天。口號喊完了,回家照樣是揪住老婆就打,說的和做的,完全是兩套。為啥是兩套呢?因為他只知道走過場喊口號,卻從來沒有思考過。袁公子,你想啊,如這般思維停留於原始時代的國民,他們的表現,又會是怎樣呢?

    袁克定:啊?會怎樣呢?

    楊度:這樣的國民,就會不重視人的能力,見到真正有能力的人,就極力誣蔑打壓。為什麼會這樣呢?因為他們無法也不肯接受別人比自己能力更強的現實。這樣一群人你讓他們共和,他們就瞧你不起,跟你掄槍殺人放火。你看看孫文,他明明沒有任何行政能力,卻死活非要跟你爹較勁。為啥孫文要跟你爹較勁呢?就是因為孫文的思維局限於表面化,不知道如何治理國家,那真叫盤根錯節,牽一髮而動全身,細說起來是千難萬難。孫文把事情看得太容易,所以才會憑空認為他比你爹更強。他也不說想想,如果他孫文真的有能力,世界上這麼多國家,豈會找不到個支持他的?可最終他只能被日本人利用來禍亂中國,說到底,這都是共和惹出來的禍啊。

    袁克定擊掌拍案: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楊先生,那麼你說,為啥中國適合君主立憲?

    楊度道:不是已經跟你說過了嘛,中國人因為思維比較原始,永遠不會認識到思想的價值,也不願承認別人的能力,能夠讓他們屈服的,只有權力。只有在君主立憲的情形下,由君主授權,老百姓才服氣,才肯聽你的話,才肯接受你制定出來的規矩和規則。你說,有這麼多的好處,難道中國不應該推行君主立憲制嗎?

    袁克定猛地一拍大腿:應該,應該,真是太應該了。那楊先生,如果我們為了國家民族計,廢共和而實行君主立憲,那應該怎麼個做法好呢?

    這個事……楊度皺起眉頭,苦苦思索,突然間他面露喜色:袁公子,我想起一個人來,有他出馬,則君主立憲,易如反掌。

    袁克定急問:先生快說,那人是誰?

    要知道那人是誰,有分教:師徒合夥搞烏龍,萬里神州起刀兵。最是多情小鳳仙,鍋爐房裡度餘生。正是楊度說出此人名字,洪憲帝制才被搞得凸出於地平線,讓民國的亂局,徹底亂到無法收拾之程度。

    第2節別人犯蠢是你的機會

    聽袁克定問起,楊度笑著回答:

    說起這人,那可是大名鼎鼎,

    他也曾,金鑾殿上論策術,天子聞言喜又驚。

    他也曾,戊戌年間大變法,欲殺慈禧事未成。

    他也曾,檀香山上搞集資,斂財無數妙手空。

    他也曾,鐵筆一支掃天下,保皇革命在東京。

    他也曾,仰天長嘯出荊門,少年中國高歌鳴。

    他也曾,修佛論禪說黃老,學究天人造化通。

    他也曾,孫文求之而難得,孤獨一葉自飄零。

    他也曾,九九藏書發起組建進步黨,領袖人稱梁任公。

    聽楊度講完,袁克定哈哈大笑:原來是梁啟超梁任公,好好好,你推薦的這個人不錯。梁啟超一代宗師,名成天下,中國最優秀的天才軍人蔡鍔,就是梁啟超的關門小弟子。而且梁啟超是老資格的保皇派,跟孫文那夥人水火不容,孫文暴力叛亂,而梁啟超和他的進步黨卻始終維繫國家統一。好,我馬上請梁任公赴宴,為了表示隆重,還要專門發九九藏書網下請柬。

    話說那梁啟超,是一個閒極無聊,愛瞎琢磨事兒的人。早在辛亥革命之初,他就瞎琢磨一氣,想施展妙手空空之術,佈局天下,以日本士官學校畢業的士官三傑為班底,欲一舉拿下大中國,不料事情不成,梁啟超急忙逃回日本。此後共和革命成功,他老兄翩然返回,組建了進步黨,每天拉選票彈劾官員,玩得極是開心。

    此番接到袁克定宴請,他欣然來到。入座後與楊度、袁克定兩人順嘴瞎扯,正扯之際,袁克定試探道:近來輿論都說,共和制度不適合中國,先生有何高見?

    這個……梁啟超的腦瓜子霎時進入到高速運轉狀態,他在想袁克定問這話,是啥意思?到底啥意思?應該不會是吃飽了撐的吧?他可是代表了他爹袁世凱的政治態度啊,嗯,這裡邊有事,我先留個心眼,別讓他把我的底兒套了去。

    於是梁啟超若無其事地回答道:我生平只研究政體,很少研究國體九九藏書網。

    梁啟超這句話,等於徹底把門封死了,楊度和袁克定都不好再就這個話題說下去,於是大家不歡而散。

    回來後,梁啟超悄悄派人找來自己最得意的關門弟子蔡鍔將軍,把門關好之後,貼在蔡鍔的耳邊,嘀嘀咕咕說了好一陣子話。

    蔡鍔聽了,樂不可支,忍不住大笑起來,然後斂住笑聲:老師,你前幾天還罵孫文為達到目的不擇手段,必然不會有好結果。現在咱們也這麼個搞法,你看這是不是……嗯九九藏書網,有點兒太缺德了吧?

    梁啟超氣道:傻孩子,老師不是給你講過達爾文的進化論嗎?知道什麼叫適者生存嗎?小蔡啊,你聽老師的沒錯,人要想在這世界上混出名堂來,只有本事是不成的,還必須要有機會。可機會這東西,九成九是別人因為愚蠢為你帶來的,而自己創造機會的可能,實在是微乎其微。如果你不在別人犯蠢的時候,快推他一把,那麼你就會失去機會,明白了嗎?

    蔡鍔笑道:老師,我明白了。

    第3節要臉還是要腦袋

    梁啟超不願意摻和,卻偷偷躲在幕後佈局。袁克定只好再琢磨新的人手,他順著人頭撥拉過來撥拉過去,猛地發現了一個人才:

    交通系之大魁首——梁士詒。

    說起這梁士詒來,端的非同小可。此人於戊戌變法失敗後,曾和楊度一起參加了朝廷舉辦的經濟特科考試,楊度考了第二名,而頭一名就是這個梁士詒。

    正是因為考了頭名,梁士詒引起了軍機大臣瞿鴻機的警惕,瞿鴻機一研究:嗯,這孩子名字叫梁士詒,啥意思呢?為啥要叫這麼個名字呢?嗯,對頭,戊戌亂黨的頭子梁啟超,也姓梁,而亂黨的大頭子康有為,字祖詒,也就是說,梁士詒這孩子,他長了梁啟藏書網超的頭,和康有為的尾巴,這可了不得,這可不是小事,我得趕緊向慈禧老太后報告。

    於是瞿鴻機上書:啟奏太后,可了不得了,你看經濟特科第一名梁士詒,其人梁頭康尾,其心可誅啊。

    讓瞿鴻機這麼一攪和,梁士詒當時就被氣得哭了,說:我梁頭怎麼了?我康尾又怎麼了?這是我爹媽打小給我起的名字,那時候康有為和梁啟超還沒混出名堂來呢?憑什麼就因為這事兒要修理我?

    有人勸梁士詒:傻孩子,你快點兒逃吧,萬一天威震怒,聖旨下來,你逃都來不及了。

    梁士詒賭氣道:我憑什麼要逃啊,我不逃,我就留在屋子裡,等他們來抓我,要殺就殺九九藏書好了,我招誰惹誰了我?憑什麼殺我,憑什麼啊,嗚嗚,嗚嗚嗚。

    結果,考了頭名的梁士詒打死也不逃,反倒是考第二名的楊度,逃亡日本去了,結果楊度在日本與同盟會風雲際會,險些被同盟會活活打死。而梁士詒這邊哭天搶地抹眼淚,卻引起了袁世凱的注意。於是袁世凱把梁士詒叫了去,一聊,袁世凱當即拍桌子:人才啊,難怪你能考第一名,難得你這麼有才氣,以後就留在我北洋好了。

    梁士詒從此踏上北洋這條船。由於特別能幹,他先出任郵傳部鐵路局局長,又擔任總統府秘書長,人稱二總統,後調任稅務督辦,再以後他以交通銀行為班底,搞出了一個具有龐大規模的利益集團,多由廣東人組成,人稱交通系,又稱粵黨。而梁士詒,則成為了交通系主任。

    但是,正所謂樹大招風,梁士詒的交通系成鐵板一塊,利益獨吞,引發了政府中其他勢力的強烈不滿,幾派人馬聯合起來,發動「三次長參案」以及「五路參案」,齊心協力要擺平交通系,搞死梁士詒。弄得個梁士詒如坐火山口上,一夕數驚,坐臥不寧。

    正當梁士詒憂心忡忡之際,袁克定找上門來,詢問梁士詒是否願意幫忙,變更國體。當時梁士詒猶豫了再猶豫,回答說:大公子,這事兒,我一個人還真不敢做主,你等我回去之後,跟大家商量商量,再答覆九九藏書你,好不好?

    於是梁士詒返回來,召集交通系骨幹人員開會。會議上,他講述了一下袁克定提出的要求,帝制啊,恢復帝制,這可不是小事,我一個人是不敢做主的,一定要集體決議,集體負責。

    眾人聽了,無不臉上變色,說:啥帝制啊,啥君主立憲啊,說明白了不就是讓他爹當皇帝,然後他再當皇帝嗎?你說我們一個個好端端的清白人,怎麼可能幹出這種放棄自由,自甘為奴的蠢事來呢?這未免也太不要臉了吧?

    沒錯!支持帝制,明擺著是不要臉。梁士詒在黑板上,哧的一聲畫了一道豎線,將黑板一分為二:同學們,我們現在來看左邊,左邊是支持帝制,是不要臉。右邊呢,是反對帝制,反對帝制,咱們的臉就保下來了。不過呢,我們也會因此而得罪袁大公子,按說得罪他也沒啥,難道他還能把咱們的卵子給咬下去不成?可同學們不要忘了,我們現在是面臨八路強敵啊,「三次長參案」,「五路參案」,如果再加上袁公子,那麼我們的結局,只有一個,那就是沒頭。

    同學們,我們現在面臨著兩個選擇,一是選擇擁護帝制,是沒臉;二是選擇反對帝制,是沒頭。大家希望沒臉,還是沒頭?請大家投票做出選擇,對了,提醒大家一下,投票必須走嚴格的民主流程,不許私下里拉票,更不許賄選。

    好了,現在大家投票吧。

    梁士詒最後說道。

    第4節日本女人最溫柔

    次日,梁士詒捧著一隻選票箱,來見袁克定。

    袁克定問:老梁,你手裡捧著個箱子幹啥呀?

    染士詒嚴肅地說:這是我們交通系昨天投票的結果,想請袁公子做個公證,我們當場開箱驗票,是什麼結果,我們就執行什麼決議,群眾的意見就是我們的意見,群眾的觀點就是我們的觀點,袁公子你看如何。

    袁克定心裡直打鼓:你們在搞什麼搞啊,好可怕啊,行行行,我豁出去了我,禮賢下士還不行嗎,你開箱驗票吧,我替你做公證。

    於是梁士詒打開選票箱,當場唱票:不要臉一張,不要臉兩張,不要臉三張……不要臉N張……所有選票,都投給了不要臉,也就是說,交通系藏書網全體同仁,選擇了不要臉。

    不要臉……袁克定一狠心一咬牙:我作證,以梁士詒為首的交通系,全都不要臉。

    梁士詒激動地握住袁克定的手:感謝大公子的公證,現在,我以全體交通系的名義,向大公子保證,從今而後,交通系一致追隨大公子,赴湯蹈火,有始有終,請大公子下命令吧。

    袁克定大喜:若得燕孫兄相助,則此事必成,煩請燕孫兄替我謀劃。

    梁士詒笑道:大公子,其實這事兒也沒個啥謀劃的,就是得先瞧瞧,如果改行君主立憲的話,哪個最容易出來搗蛋添亂。

    袁克定:嗯,搗蛋添亂的,會是哪一個呢?

    梁士詒:還能是哪一個呢?當然是……嘿嘿嘿,所謂功高震主,尾大不掉,北洋的老武人啊,現在就是連你父親,有時候都指揮不動嘍。

    袁克定搖頭道:是說段祺瑞、馮國璋這些人嗎?這些人我瞭解,他們狗屁本事沒有,只不過我父親重用他們,就以為自己有了本事。太多難聽的話,我也不好說,請燕孫兄教我,如何才能擺平這些沒文化的粗人?

    粗人梁士詒眨了眨眼睛:沒錯沒錯,大公子你英語德語說得呱呱溜,跟你一比,北洋確實都是些粗人。

    袁克定:這是顯而易見的嘛。

    梁士詒:袁公子,你可知道兵學大家蔣方震?

    袁克定:蔣方震?好像聽說過……

    梁士詒:沒錯,人人都聽說過他,兩年前,蔣方震在保定軍校,培植軍官,改良軍隊,卻被軍學司長魏宗翰及科長丁錦處處掣肘,變得有心無力。氣急之下,蔣方震召集學生於尚武堂,歷數魏宗翰和丁錦的種種掣肘之事,自承未達改良教育之目的,愧對學生,愧對國家。講話過後,蔣方震命令學生在操場上立正,他自行返回屋內,舉槍自殺,幸虧蔣方震的傭人察知情形不對,偷偷跟進屋去,見蔣方震正欲自殺,用力一拉,子彈雖然未及蔣胸口,卻也已貫入體內。此事轟動一時,當時連大總統都親自派了醫生搶救,生恐蔣方震有失,那麼我們可就要失去一位寶貴的兵學家。

    袁克定:對對,你一說這事兒我就想起來了,記得當時報紙都登了,學生們還向總統特使哭訴,要求立即將魏宗翰、丁錦解職,也不知道這倆傢伙到底解沒解職,現在混得怎麼樣了。

    梁士詒:那倆人情況不清楚,但蔣方震自殺未果,你爹袁世凱從日本使館請了名醫去看,隨車有位女護士梅子小姐,美貌溫柔,結果蔣方震看了一眼,立即就恢復了生機,說什麼也要娶梅子小姐當老婆,梅子嚇得逃回了日本,但最終,還是被蔣方震吸引了回來,嫁給了蔣方震當老婆。要知道日本女人是最溫柔,最懂得侍候男人的,袁公子,你不這樣認為嗎?

    袁克定:我?莫非燕孫兄想讓我娶個日本老婆?

    梁士詒:你為啥要娶日本老婆?

    袁克定:我哪兒知道為啥,不是你要求的嗎?

    梁士詒道:我有提這個要求嗎?對了袁公子,我現在要說的,不是梅子小姐,人家梅子已經嫁給了蔣方震,你真的沒戲了。我要說的就是大兵學家蔣方震,你可知道,他最近又提出來什麼建議?

    袁克定:什麼建議?

    梁士詒道:蔣方震曾說,北洋新軍,歷經多年,早已失去了當年的銳氣,難以再戰。如果想改良軍隊,最好的辦法,就是編練模範團,培養一批新軍官,然後派到各軍中任職,再對整個北洋軍進行改造。

    袁克定眼睛一亮:軍官,改造……沒錯沒錯,這是個難得的好機會,一如我父親早年的小站練兵,可以培養出自己的軍隊。

    第5節生氣了也沒用

    袁克定來找父親袁世凱:爹,跟你說個事兒。

    袁世凱:又啥事啊?你怎麼每天那麼多事兒啊?

    袁克定:爹啊,你兒子事兒多,總比游手好閒好吧?

    袁世凱:說得也是,那快說啥事兒吧。

    袁克定:爹,我想傚法你當年的小站練兵,訓練新軍模範團。

    袁世凱:你歇菜吧你,這事兒已經交給蔡鍔了。

    袁克定:爹,你怎麼可以把這事兒交給蔡鍔呢?

    袁世凱:廢話,蔡鍔是年輕一輩中最具軍事天分的,他在雲南時就練了精銳新軍萬人,現在就扔在雲南,說拿起來用就拿起來用,你比得了他嗎?

    袁克定:我不是說自己比蔡鍔強,誰能比得了他啊,我的意思是說……是說……對了,爹,你重用蔡鍔,只恐咱們北洋的老軍人不依。

    袁世凱瞧了瞧兒子:傻寶啊,還真讓你說著了,誰都知道蔡鍔有本事,也知道自己比不了他,可北洋那些暮氣沉沉的老九九藏書人們,卻拼了命地給蔡鍔上眼藥,這可真是……唉。

    袁克定:爹,我可要提醒你一句,你可千萬別因為太重用蔡鍔而害了他啊,不知道爹還記得兵學家蔣方震不,那可真是個人才啊,說是幾百年也出不來一個的。可結果怎麼樣?就因為幾個小人掣肘,他什麼事也做不成,激憤之下選擇自殺,雖自殺未遂,但這個教訓,爹可不能忘了啊。

    袁世凱呆住了,好半晌才說:傻寶呀九九藏書,你先下去,讓爹想想再說。

    隔了幾日,袁世凱終於想明白了,就找來陸軍總長段祺瑞,說:小段啊,跟你說個事,這次呢,咱們編練模範團,這個團長的人選啊,我琢磨了好幾天,琢磨來琢磨去,琢磨到最後,我覺得團長最合適的人選,就是我家大寶克定。小段啊,是不是你也這麼認為?

    段祺瑞哈哈大笑起來:大總統,你有沒有搞錯,你家大寶是個瘸子,走路一拐一拐的,藏書網你讓他這個模樣往操場一站,士兵們樂都樂死了,還怎麼訓練啊?

    袁世凱沉下了臉:芝泉啊,克定可不像你想得那麼慘,他很聰明,你看他出國沒幾天,英語德語說得呱呱溜。

    段祺瑞道:呱呱溜頂個屁用,訓練模範團,要的是軍事才幹,這玩意兒你兒子有嗎?恐怕他連聽都沒聽說過吧?

    袁世凱:嘿,小段我說你這個人,怎麼說話這麼難聽呢?

    段祺瑞:大總統,我一直是這樣,又不九九藏書是今天才這樣的。

    袁世凱:就讓袁克定出任模範團團長,我是大總統,這事兒就這麼定了。

    段祺瑞:我是陸軍總長,軍隊方面的事,我說不行就不行,你大總統也不管用。

    袁世凱:你你你……這樣好了,段總長,我再給你推薦一個團長人選,你看怎麼樣?

    段祺瑞:推薦哪個呀?

    袁世凱:你看我怎麼樣?

    段祺瑞:大總統你……真的生氣了?生氣也沒用,生氣了我也不同意讓你兒子當團長。

    第6節小姐愛上窮小子

    然則,段祺瑞何故非要跟袁世凱抬槓,不讓大公子袁克定執掌模範團呢?

    正如段祺瑞自己所說,他這人就是這樣,天生的槓槓頭,一身的臭脾氣。他看準了的事,誰勸也沒用,哪怕殺頭掉腦殼,他也不會改變原則。

    晚清時,因為義和團事件,惹來了庚子國禍,八國聯軍攻入北京,慈禧老太太逃之夭夭。後來慈禧返京,沿途地方官員、百姓並士兵,皆行跪拜之禮,火車一路行來,唯見鐵路兩側,是無數撅起朝天的屁股蛋子,這讓慈禧好不快意。

    車行前方,忽見一支威武雄壯的軍隊,竟然立而不跪,還吹著嗚裡哇啦的軍號,恭迎慈禧。當時慈禧和車上的官員全被驚呆了:這是誰呀,居然敢不下跪?

    細看前方軍人的領隊,竟是北洋的小段段祺瑞。

    原來,段祺瑞這廝十分厭惡皇權專制對人性的摧殘,知道一支由奴才組成的軍隊,是毫無戰鬥力的。世界上最勇敢的軍人,必然是有良知、有尊嚴的軍人,所以段祺瑞硬生生地推翻了軍人的跪拜制度,要以筆直的軍姿,讓慈禧藏書網瞧個新鮮。

    慈禧倒沒敢說什麼,隨車的官員們卻氣瘋了,他們跳下車來,狂打段祺瑞的腿,強迫段祺瑞跪下。你個中國人,竟然敢在權力面前昂首挺胸,竟然不想當奴才,這真是太不像話了。段祺瑞雙腿被打,卻絲毫不為所動,仍然是屹立於當場。他的堅忍,與軍人的鐵血自尊,強烈地撼動了清王朝。毫不誇張地說,正是段祺瑞,讓中國軍人恢復了尊嚴與良知,讓中國軍人站了起來。

    從此,軍人只奉從內心良知的召喚,再也不是權力的走狗。

    這就是段祺瑞。

    鐵血軍人的秉性,源自於段祺瑞奇特的成長歷程。話說那段祺瑞,也堪稱軍人世家,祖上曾經組織過團練,打過暴民捻軍。但臨到段祺瑞出世,家境卻已滑落低谷,幼年時的段祺瑞,終淪為放牛娃,以替財主放牛為生。

    可這個放牛娃,卻硬是不肯聽從命運的安排,非要讀書。還真讓他找到了一位私塾老師,也沒聽說老師教過他什麼,只管向他討要學費。但段祺瑞沒錢啊。沒錢你讀什麼書啊?私塾先生很生氣,就拿走藏書網了段祺瑞家裡祖傳的端硯。

    此事發生之後,段祺瑞怒不可遏,再也不在這個私塾先生處讀書了,就另找了個姓許的老師,仍然是沒錢跟著蹭課。雖說是蹭課,但老師家每天開飯,他也跟著狠吃。忽一日他拿起飯碗來,吃驚地發現碗裡有一塊鴨肉。要知道,鄉下人當時的日子極苦,縱然是許先生,也是幾天吃不到一塊肉,他一個蹭課聽的窮學生,怎麼可能會分到鴨肉呢?

    一定是弄錯了。

    弄錯就弄錯了吧,先把鴨肉吃了再說。

    段祺瑞大嘴巴一張,吧唧吧唧,就把鴨肉吃掉了。

    不料怪事迭出,此後段祺瑞的飯碗裡,隔三差五就會出現富有營養的肉類食品。這時候段祺瑞卻是越端飯碗越害怕,不敢再吃了,就趁添飯的時候,問廚房是不是弄錯了,是不是把給許先生的肉,盛到他的碗裡來了。

    這時候廚房裡邊,簾子後面,傳來一個女孩子的聲音:你儘管吃你的好了,問那麼多幹什麼,傻瓜!

    當時段祺瑞如受雷擊,踉蹌著後退兩步。

    簾子後面說話的,竟然是許先生的女兒。

    許大小姐,愛上了這個窮小子。

    第7節史上最悲催的愛情

    許大小姐愛上窮小子段祺瑞,是晚清時代最悲慘的愛情。

    這愛情悲慘就悲慘在,段祺瑞的家裡,太窮太窮了。他根本找不起媒人替他去說這門親,即使有缺心眼的媒婆願意攬這差事,許家也未必答應。而在許大小姐這裡,卻因為禮法與家規的約束,她最多是偷偷地給段祺瑞飯碗裡添兩塊肉,卻不能將自己的心事,透露出絲毫。

    愛,就隔著一道薄薄的門簾,卻不得相見。

    此後,這個孤獨的少年,兜裡只揣著一塊銀元,步行兩千餘里,前往山東威海衛投軍。他由於生性耿直,勤奮刻苦,很快在軍隊裡脫穎而出,成為了北洋排第一的重要人物。

    窮小子成名了,有錢了。第一個登門的,就是將段祺瑞那塊祖傳端硯搶走的私塾老師。

    老師來了,段祺瑞畢恭畢敬地執弟子禮,每天好茶好飯招待,卻絕口不提老師搶自己端硯的事。這位老師真的很幸福,在段祺瑞這裡一住就是一個多月,每日裡吃得滿嘴流油。一個多月了,不能再住下去了,再住就太不像話了。見老師執意要走,段祺瑞幾次挽留之後,就為老師設宴餞行。酒酣耳熱之際,段祺瑞遞給老師一個紙袋,老師打開一看,頓時就落下了老淚。

    紙袋裡裝的,是段祺瑞替老師在家鄉買的房產田地的屋契田契,想讓這個窮老師,能有個養老的地兒。

    當時老師淚流滿面:小段啊,你看你,一點兒也不記舊怨,可是老師我九九藏書,卻愧對你這麼好的一個學生啊,當年我搶了你家祖傳的端硯……祖傳的啊,我說搶就搶,當年你胳膊腿太細,打不過老師,只能任由老師搶啦,現在老師可搶不過你啦……

    羞愧的老師,終於把那塊祖傳端硯,又還給了段祺瑞。

    老師的恩,總算是報了。那麼那位愛著他的許小姐呢?

    可是段祺瑞不敢打聽啊,這麼多年過去了,許小姐一定是嫁人了,他總不能全副武裝,帶一支軍隊殺過去吧?萬一人家許小姐現在過得恩恩愛愛幸幸福福,你說你過去算怎麼回事?

    只能忍。

    這一忍,又是好多年。

    直到晚年,段祺瑞再也忍不下去了,就出門去找許小姐,嘿,還真讓他給找到了。

    這時候的許小姐,已經是滿頭白髮的老太太,她拄著枴杖來看段祺瑞,進門後兩隻老花眼東找西看:段大人,哪個是段大人啊,你看我這眼睛看不清楚……當時段祺瑞也是老淚縱橫,連稱老師姐。兩個上了年紀的老人,執手相看淚眼,越看心裡越是悲催。

    段祺瑞的悲催愛情告訴我們:年輕人啊,要珍惜好時光,年輕時能愛就抓緊愛,愛過才知情重,愛過才知苦短。可千萬別像段祺瑞這樣,滿腦門子為國為民,把自己的愛情耽誤了不說,還無緣無故地遭人亂罵。

    划不來啊!真的划不來。

    然而人的性格,決定人的命運,你說划不來沒用,段祺瑞自己也不是不知道划不來,可性格決定了他終將和栽培他的袁世凱,走到勢同水火的地步。

    第8節卑鄙小人一炮而紅

    段祺瑞和袁世凱的關係走向兩極,開始是全怪段祺瑞,後來卻越來越要怪袁世凱。

    所謂的開始,說的就是蔣方震自殺一事。此案表面上是兵學家蔣方震與軍學司長魏宗翰、科長丁錦之間的小矛盾,實際上卻是袁世凱和手下大將段祺瑞的第一次權力鬥爭,槍聲迴盪在保定軍校,而主戰場卻是在大總統府。

    說起這蔣方震,實為中國第一獨具戰略眼光之人。其人少年時留學日本,對日本吞併中國的野心洞若觀火,而且準確分析了中日兩國的實力對比。蔣方震知道中國斷然不是日本之對手,而且越是發展,越是被日本遠遠地拋在後面,弱小的農業古國中國,若想在強大的工業化國家日本面前獲得生存的權利,就絕不能指望著一戰而定乾坤,必須要打持久戰。

    持久戰,就是蔣方震先生最先提出來的。

    蔣方震先生的軍事思想,博大精深,持久戰只是其中之一。他發現北洋新軍已經失去銳氣,暮氣沉沉,遂提出了改造新軍的戰略思想。

    這一戰略思想的提出,是應對日本日益逼近的侵華步伐,總之中國必須要時刻保留一支具有強大戰鬥力的軍隊,以維持中日之間的實力平衡。但這個平衡太脆弱,總是向不利於中國這方面傾斜,所以,為了避免局勢的惡化,北洋新軍必須要著手加以改造。

    這就是蔣方震改造新軍之思想。

    這一思想立即引起了袁世凱的注意,袁世凱是日本人的心腹大敵,對於軍隊的改造始終持藏書網高度關注,所以他發現蔣方震這個人才之後,就迫不及待地立即任命其為保定軍校校長,以推行蔣的新軍改造計劃。

    但是段祺瑞卻不同意蔣方震的新軍改造計劃。

    段祺瑞為啥不同意這個計劃?莫非他跟日本人合穿一條褲子?

    非也,段祺瑞也同樣視日本為心腹之患。但問題是,屁股決定腦袋,人的思維取決於他在社會上的具體位置。要知道段祺瑞乃陸軍總長,是軍方的最高長官,負責具體工作,在他眼裡的北洋,首要的問題是服從,一支不肯服從命令、指揮不動的軍隊,肯定不是支好軍隊。

    而蔣方震訓練出來的軍官,肯定不會服從段祺瑞的命令,這是明擺著的事。

    所以段祺瑞對袁世凱「擅自」越過他,直接任命蔣方震為保定軍校校長之事,感到強烈不滿。可問題是,袁世凱是大總統,他小段再不滿,也沒辦法找袁世凱的麻煩,他只能找蔣方震的麻煩,給蔣方震添堵。

    所以,蔣方震到了保定軍校,發現工作難以開展,遂召九九藏書網集學生於操場上,痛斥軍學司長魏宗翰和科長丁錦扯後腿添亂,而後舉槍自殺,幸得傭人扯了他一下,僥倖留得性命,但事情卻已經鬧得沸沸揚揚。魏宗翰和丁錦這兩個傢伙,也以扯後腿的卑鄙小人角色,迅速走紅,搞得人人皆知。

    但這倆活寶沒紅多久,人們就發現,這兩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之所以有膽子敢跟中國最富軍事思想的兵學家蔣方震扯淡,那是因為他們有後台,有靠山。

    這個後台靠山,就是陸軍總長段祺瑞。

    第9節人品反比定律

    到目前為止,史學界對段祺瑞這廝的描寫刻畫,仍不斷變化。若單獨提及段祺瑞,其多半是正面角色。段祺瑞生活儉樸,布衣素食,常年穿家裡做的布襪子,喜讀書,嗜下棋,最尊重知識分子,還喜歡跟知識分子學寫詩。他去武昌迎黎元洪入京時,曾於黃鶴樓前撰一聯,曰:

    杯酒話前塵,萬里濤聲天際湧。

    登臨懷故國,八公山色望中收。

    這副楹聯,縱然最挑剔的文人學士,也不由得搖頭再搖頭,在心裡亂罵:娘的,你一個摸槍桿子的粗人,居然也能寫出這麼好的楹聯,讓老子咋個混啊。

    但一說到蔣方震時,段祺瑞瞬間大變臉,從磊落粗豪的武夫,變成了卑鄙小人。這個歷史走向實有其必然因素,讓人徒然歎息無可奈何。

    段祺瑞被指控:他多次截留保定軍校的經費,還故意找蔣方震的麻煩,給蔣方震添堵,搞得蔣方震無法如願訓練軍官,激怒之下,拔槍自殺。

    蔣方震的傷勢好轉之後,袁世凱重視他的才幹,專門任命藏書網他為總統府軍事處參議。

    這一任命,說明袁世凱確屬一心為國、重視人才的。

    當然,這道任命仍然需要段祺瑞簽字,發委任狀。

    可你猜猜段祺瑞這廝幹了什麼?

    你絕對猜不到,他竟然遲遲不給蔣方震發委任狀。他想幹啥?難道還想逼蔣方震再自殺一次嗎?

    真是太不像話了。

    袁世凱發現段祺瑞那廝還在扯後腿,恚怒已極,親自來寫委任狀,這一次,老袁也火大了,明文寫上委任蔣方震為軍事處「頭等」參議,而且還在「頭等」兩個字上,畫了兩個巨大的圈,意思是讓段祺瑞自己看個清楚。

    這場衝突,儘管段祺瑞有他自己的理由,但公正的轉盤指針,卻是指向袁世凱和蔣方震的,段祺瑞明顯不是個東西。

    這就難怪他和愛著他的許小姐終生也未能走到一起去,走到一起幹什麼?讓許小姐看他天天幹這種丟人現眼、嫉賢妒能的事情嗎?只怕許小姐遲早也會被他活活氣死。

    就算是氣不死,也難免吃醋而死。段祺瑞這廝,只美貌的小妾就有仨,雖說當年有本事的男人,總愛多娶幾個溫柔女生,算是幫助女生解決生計問題吧。但由此可以看出,段祺瑞對許小姐,並非那麼重情專一。

    此事不提也罷。

    但人生如戲,角色互替。在扮演好人壞人這個問題上,是有一條客觀規律的,這條規律就是:你周圍人的人品,與你自己的人品成反比。

    簡單說來就是:如果你認為演壞人蠻好,就會發現自己不幸跌落於好人堆中,被千夫所指,罵到半死。你發現壞人不九九藏書網好幹,那就轉行當好人吧,可等你專職扮演了好人,又會發現周圍都是壞人,都在琢磨著欺負欺負你這個實心眼的好人。

    這條規律,在段祺瑞這裡體現得淋漓盡致。明確地說,當他做壞人,偷偷給兵學家蔣方震添亂時,所有人都是好人,都在義憤填膺地斥責他。可當段祺瑞猛打方向盤,駛上好人的光明大道時,卻吃驚地發現眾人早已經擠入壞人的綠色通道,仍然是合起伙來,持之以恆地修理他。

    這裡說的就是北洋才子徐樹錚之事。

    第10節神童出世不讀書

    說起徐樹錚,於北洋黑壓壓的將星之中,極是惹眼。

    徐樹錚,江蘇蕭縣人,祖上世代務農,祖傳最有文化含量的活兒,就是背個糞筐出門拾糞。但到了徐樹錚他爹徐世道那一輩,卻文星突起,徐世道打生下來後,見到帶字的紙片就手舞足蹈,長大後一邊耕田一邊讀書,結果入選貢生,從農夫轉型為鄉村小學教師。

    話說徐世道在成為孩子王后,便潛心研究孩子的學習心理,並將他的研究成果,全部應用於兒子徐樹錚身上。書上說父親教導他時,不擇時間場地,不管拉屎放屁,耍盡花樣地引誘兒子讀書。有一次他扶兒子騎驢,口稱「驢鳴雙耳豎」,讓兒子立即對出下聯,小徐樹錚手忙腳亂,脫口冒出一句「狗尿一蹄翹」,讓他爹聽了後,差點兒沒哭出來。

    出了這個笑話之後,鄉人大奇,皆稱其為徐家小神童,七歲能詩。結果惹惱了一個讀書老頭,不辭辛苦地跋山涉水,專門來找七歲小朋友徐樹錚的麻煩。

    老頭來了之後,擺開場子挑戰,他出上聯:推窗望月。看小徐樹錚如何對下聯。

    當時徐樹錚出來,對曰:拔山超海。那老頭聽了此聯,驚得面無人色,掉頭便走。

    七歲童子,一聯敗老頭。徐樹錚得勝之後,揚揚自得,於是他發現了一個好玩的遊戲,出門去找最牛氣的人,無事生非地挑釁一番,這樣的人生堪稱傳奇。於是他東打聽,西打聽,終於打聽到有一個老頭,棋藝自詡天下無敵,在他的棋盤上,己方老帥是用釘子釘死在棋盤上的,表示他贏對方,從不需要挪動老帥。

    徐樹錚聞之大怒,便不辭跋山涉水之艱辛,千九九藏書裡迢迢地找了去,與老頭展開博弈。戰至最後,老頭火冒三丈,猛地舉起羊角錘,卡啦一聲,將老帥取下來,然後挪動著老帥到處亂竄,以逃避徐樹錚的追殺。

    從此徐樹錚名氣越來越大,到他十三歲那一年,輕取鄉試第一名,從此成為朝廷補貼衣食的秀才。此後他愈發狂妄,恨不得把眼睛長到頭頂上。於是鄉野之間舉凡長了鬍子的,都來徐樹錚家,勸說他父親管教管教徐樹錚,這孩子得管啊,不管怎麼行?他太聰明了,再不管,將來會成禍害的。

    剛開始時,徐樹錚父親只笑不答,但來勸的人越來越多,漸成潮流,三鄉五里的長鬍子老頭,如果不來徐家勸說管教徐樹錚的話,就感覺自己很沒品位,跟不上時代。這時候徐樹錚的父親,不得不說話了。

    他說:有什麼好管的?想想我們小時候,表現得只比這孩子差,不比這孩子好。你一個笨人,憑什麼管教聰明人呢?就讓這孩子自己體悟吧,他懂得的道理會比我們多,他管教自己的效果也會比我們管教更好。

    徐樹錚自述說,當時他聽了父親這番話,猶如五藏書網雷轟頂,萬念紛起紛落,心智驟失其依。

    是夜,徐樹錚躺在被窩裡,圓睜著兩眼,開始了他人生的第一次嚴肅思考:我為啥要讀書呢?為啥?到底為啥呢?

    思考了整整一夜,終於思考出來個眉目:嗚呼,吾為中華崛起而讀書。

    可是讀了厚厚的四書五經,中華非但沒掘起,反而越來越差勁,可見這書讀不得。再加上他曾經考舉人而不中,此時越發地堅定了他這個信念。

    那麼不讀書,又如何報效國家呢?

    當天,他將家裡的錢偷出來,徒步離家遠行,要去報名當兵。

    第11節腦子真的進水了

    首次離家出逃,未至江浦,徐樹錚就被母親派出來的人馬,逮住押回了家。回家進門一看,嘿,好一個溫柔漂亮的小媳婦,正坐在炕上等著自己呢。

    原來母親為了拴住兒子的心,專門給兒子娶了個漂亮媳婦。

    漂亮媳婦好,徐樹錚欣欣然入洞房。

    幾日後,他從洞房裡出來,找到父親說:爹,我想了又想,覺得還是應該從軍,報效國家。我不要老死於鄉間,成為一名迂腐老夫子,與國無益,與己無利。

    父親問:這事兒,你跟你媳婦商量過了沒有?

    徐樹錚道:商量過了,她把帶過來的嫁妝,都給了我做盤纏。說是我出門在外,身上不能少了錢。

    父親道:既然這樣,那你等我把家裡累年的積蓄,全部取出來給你。你此行遠近我不管,但無論如何,你得幹出個名堂來,不能讓你媳婦白白地守空房。

    於是徐樹錚與媳婦告別,取路山東,去找當時的山東巡撫袁世凱。到了濟南,他給袁世凱寫了封書信,信上說:國事之敗,敗於兵將之庸蹇。欲整頓濟時,捨經武無急務。意思是說:當前國家最急迫的任務,就是強大軍事。袁世凱見信後大喜,就叫來道台朱鍾琪,說:小朱,你來看看這封信,這肯定是個人才啊,你替我面試面試。

    朱鍾琪道:為啥要讓我面試呢?你咋不自己面試呢?

    袁世凱解釋說:你看,我媽媽這不剛死,我正在替老人服喪戴孝,不方便嘛。

    於是道台朱鍾琪出來,面試徐樹錚,卻不想兩人價值觀不同,話不投機,面試的結果是不歡而散。悲憤至極的徐樹錚出來後,賦詩一首,曰:

    性氣粗豪不自收,等閒歲九九藏書月太難留!

    安能化得身千億,處處迎風上酒樓。

    此詩迅速傳開,不久就傳到了其家鄉。父親知道這首爛詩是自己兒子寫的,就給徐樹錚寫信,大意是:孩子啊,你出山,就是要想辦法讓別人用你。別人不肯用你,那是因為你眼光太高,老是想騎在用你的人脖子上,這不行啊,這世上的人,哪個用你的目的是讓你騎在他脖子上耍威風呢?

    正所謂知子莫如父,父親的這番話,正說到徐樹錚性格弱點上。可饒是這老頭讀書破萬卷,也想不到這世上之人,千奇百怪,硬有那種願意讓徐樹錚騎在自己脖子上的怪人。

    眨眼工夫到了冬天,徐樹錚困居於濟南的高昇店,無所事事,就穿了件夾袍,在大堂上寫楹聯,一邊寫一邊嘀咕:憑啥呀,憑啥不讓我騎在你脖子上?我就是要騎,就要騎……正嘀咕著,旁邊站著名軍官,招呼他:朋友,你這字寫得不錯啊,有時間沒有?咱們聊聊天如何?

    聊就聊唄,於是兩人坐下來東拉西扯,聽徐樹錚說完了他的情況,那軍官說:原來是這樣啊,你既然想從軍,那就到我的軍營裡如何?

    徐樹錚問:你是哪頭蒜啊?

    對方回答:我是段祺瑞。

    從此,徐樹錚就跟了段祺瑞。

    他先當抄抄寫寫的文員,偶爾跟著士兵練武,再後來被送到日本士官學校,回來後仍然是跟在段祺瑞身邊混。到辛亥年間,武昌首義,徐樹錚跟隨段祺瑞去戰場上暴打革命領袖肥仔黎元洪,這時間發生了一樁事,把他的價值,一下子凸顯了出來。

    當時,北洋軍鏖戰於武漢三鎮,戰事正酣,段祺瑞部縱火漢口。於是記者飛跑了來九九藏書,問:為啥要放火啊?

    段祺瑞給出了一個極缺心眼的回答:縱火,乃打仗之兵法也。豈不聞孫子曰,凡火攻者有五,敵軍散佈於街內,藏於暗處,而我軍在明處,如果不用火攻,我軍必然會有重大傷亡。

    記者心裡樂得快要瘋了,奮筆疾書,段祺瑞這個回答,足夠他死一百次的,身敗名裂是必須的。記載下來後,記者飛奔報館,要讓段祺瑞死得很難看。正奔之際,前方突然殺出一隊人馬,截住去路,細看來人,原來是徐樹錚。

    徐樹錚對記者說:是這麼回事,剛才段軍統喝多了,腦子一時進水,亂答一氣。其實不是那樣的,火燒漢口,並非段軍統下的命令,此事造成了民眾死亡,段軍統極為悲憤,已經申報朝廷,要追查肇事者。還要認真詳細地調查民眾生命財產的損失,予以賠償。漢口大戰,殃及無辜百姓,段軍統深表痛心,已經表示要盡全力維持停戰局面,避免戰事再起,使我無辜百姓,再遭兵禍……你快寫啊,就照我剛才這麼說的寫。

    記者搖頭:抱歉,我還是要發表段軍統剛才的講話,你說的這一套不好玩,沒新聞賣點,不符合新聞報道準則。

    徐樹錚轉身,端來厚厚兩沓錢:再商量商量吧,段軍統剛才腦子是真的進水了,還是發表我這段吧,好不好?

    記者憤然起身:想用金錢收買我嗎?休想,你這是對我人格的羞辱!

    徐樹錚:你看你……來人,給我把這個造謠惑眾的傢伙的腦殼砍下來,哼,這可是你替我省錢的,怪不得我。

    刀斧手奔上前來,拖了記者就要砍腦殼。記者急了:別砍,別砍,把錢給我,我發表你剛才的那一段還不行嗎?

    第12節替老闆背黑鍋

    北洋評論段祺瑞之為人,說他是剛愎他用。這裡的「他」,就是指徐樹錚。這是因為徐樹錚替段祺瑞擔了太多的風險,擦了太多的屁股,說穿了,徐樹錚起到的是替段祺瑞遮風的作用,替段祺瑞得罪人。

    最廣為人知的一件事,是北洋軍中,有一名姓李的軍官被撤了職,無處吃飯,就來找段祺瑞,段祺瑞答應了,轉徐樹錚辦理。徐樹錚卻批了一句話:查該員無大用處,批駁,驗過。把段祺瑞的吩咐打了回去。

    於是這名姓李的軍官最終也沒謀到差事,只能灰溜溜地走人。臨了還不怪段祺瑞,只怪徐樹錚不是個東西。

    所以這徐樹錚,在陸軍總長府極是礙眼,招無數人憎恨。當時有句話,叫段祺瑞說了不算,徐樹錚說了才算,總之,徐樹錚當段祺瑞的家,是段祺瑞的老闆。

    除此之外,徐樹錚還幹過一樁駭人聽聞的勾當,說出來能把段祺瑞、袁世凱嚇死。

    就在第一次世界大戰爆發,日本人登陸青島,搶奪德國租界之時,徐樹錚秘密找來山東督軍靳雲鵬,要借道山東,給德國人送一火車的軍火去。聽了這個消息,靳雲鵬嚇得差一點兒傻掉,問:老徐啊,這事兒不對吧?都知道你是有名的親日派,怎麼給德國人送軍火呢?

    徐樹錚答:日本,是中國最強的鄰居,生性蠻橫,霸道無比。中國的任何事,如果日本不答應,你就辦不成,所以我才被迫親日。但日本實乃中國之大敵,絕不會看著中國強大起來不加以干涉,而將來真正能夠成為中國人朋友的,只有美國和德國,你說我不幫助德國人,難道幫助日本人嗎?

    靳雲鵬問:就算如此的話,現在德日交戰,我們中國是處於中立狀態的,你這麼幫助德國人,萬一被日本人發現,怎麼得了?

    徐樹錚答:所以這件事,既非大總統的吩咐,也非陸總長的安排,全是我一個人的主意。事情無論成與不成,終究不能張揚。只不過,一旦事發,日本人追究起來,最多我一個人擔責,斷不至於影響到國家大事。

    這件事辦得很順利,軍火被偷偷運入德租界,日本人做夢也想不到中國人敢算計他們,只是德國太不給力,沒幾天就被日本人打得老實了。但德國人對於中國的幫助很是感激,就連段祺瑞後來知道了這事兒,也認為辦得不錯。

    按理來說,徐樹錚這麼賣命,袁世凱應該知道他的苦衷,可是很奇怪,九九藏書網袁世凱卻特別討厭這個徐樹錚,給他起了個名字,叫小扇子。意思是說,徐樹錚是段祺瑞的狗頭軍師。

    每隔一段時間,袁世凱就來找徐樹錚的麻煩,發公文要將徐樹錚調走。每一次都是段祺瑞攔著不讓。這種事次數多了,袁世凱就有些沉不住氣,乾脆把段祺瑞叫過去,吩咐道:那個誰,對了,就是徐樹錚,快點兒給他挪個地方吧,我一看到這個人就煩。

    段祺瑞回答:請總統先免我的職,然後你想怎麼辦就怎麼辦吧。

    段祺瑞這麼個搞法,讓袁世凱很生氣。緊接著又爆發了春節叩頭門事件,這件事讓段祺瑞和袁世凱的衝突,徹底公開化了。

    話說到了1915年,朝野復辟的勢力越來越強勢,北洋軍人不知是誰挑頭,率先恢復了跪拜大禮。只有段祺瑞堅決抬九九藏書槓到底,死活不肯下跪,要知道是他提著腦袋,才在庚子國變之後,讓中國的軍人站了起來,可這些軍人自己又撲通通全都跪下了,段祺瑞氣得半死,當然不樂意下跪了。

    這時候老搭檔馮國璋跑來圓場,對段祺瑞說:小段,我知道你脖子硬,咱們這麼多年了,我還不知道你嗎?不過你弄差了一件事,咱們這次給大總統磕頭,並非恢復跪拜之禮,這不是過年了嗎?怎麼說也是大總統栽培了咱們,就算是小輩給長輩磕幾個頭,你不至於非要抬槓吧?

    好說歹說,馮國璋強拖著段祺瑞去見袁世凱,然後兩人相並跪下磕頭。袁世凱當時又驚又喜,要知道此二人者,在北洋中勢力已經養成,尾大不掉。袁世凱最頭疼的就是他們兩個,如今此二人願意給自己磕頭,袁世九九藏書網凱如何不喜?立即吩咐自己的兒子們,過來向兩人磕頭還禮。

    袁家的幾個兒子都過來了,一起跪下向段祺瑞、馮國璋兩人磕頭。只有大公子袁克定不為所動,神態倨傲地站在一邊。

    段祺瑞怒不可遏,馮國璋也是氣得兩手發抖,兩人出了門,段祺瑞說:老頭子倒還謙遜,大少爺卻架子十足,哪裡拿我們當人!我們做了上一輩子的狗,還要做下一輩子的狗!

    馮國璋道:芝泉,莫說你發怒,我亦忍耐不住,今後我跟著你走,我們不能再當一輩子的狗了。

    看著兩人怒氣沖沖地出了門,袁世凱大罵袁克定惹禍。可是袁克定也有話說。

    他說:這兩個人是你養大的,若不折折他們的傲氣,將來怎麼駕馭?

    無法駕馭,這就是袁世凱面對北洋這部老式戰車,所發出來的感慨。

    第13節北洋破裂

    此後,就是袁克定組織太子黨人馬,意欲奪取軍權。由袁世凱出面,要求擔任模範團團長,不想段祺瑞擺出一張後娘臉,說什麼也不同意,氣得袁世凱說了一句:你看我來擔任團長,行不行?

    這本來是一句氣話,誰也沒料到最後竟弄假成真,袁世凱居然真的當上了模範團第一期的團長。

    事情弄到這一步,袁世凱和段祺瑞之間的關係,已經徹底弄僵了。

    在這節骨眼上,楊度跑了來,獻計要搞掉段祺瑞。

    楊度的辦法,九九藏書是先成立一個全國陸海軍大元帥統率辦事處,要用這個部門,駕空段祺瑞的陸軍部。這個新部門將由中國最優秀的軍事天才蔡鍔擔綱,段祺瑞這個部門,變成了只是辦事的。

    這一招好,諒段祺瑞無力招架。

    無力招架就不招架,段祺瑞乾脆不來上班了,消極怠工,以示抗議。正抗議著,袁世凱忽然把他叫到大總統府,詢問他一件事。段祺瑞回答:這事兒我不知道,你等我回陸軍部,問問徐世錚。

    原來段祺瑞藏書網不來上班了,徐樹錚那廝稱霸陸軍部,逮到公文亂髮一氣,根本不跟段祺瑞打招呼。

    看到這情形,袁世凱腦子又犯了渾,歎息說:咱們這團體裡,啊,是越來越不像話了,啊,芝泉在家做總長,啊,老是不來上班,啊,不上班……

    到了這一步,按說應該有個明白人出來調解一下,都是北洋的老人嘛,何必弄得這麼緊張?

    但沒有人有資格調解袁世凱和段祺瑞之間的不和,相反,兩人之間的關係,成為了媒體關注藏書網的熱點,讓段祺瑞與袁世凱兩人漸行漸遠,彼此只能看到對方的背影。

    接下來日本人弄出來「二十一條」,袁世凱立即精神抖擻,異常亢奮地琢磨招數應對。正忙得不可開交,段祺瑞突然遞上來一紙公文,袁世凱以為是軍方的表態,急忙打開,不想卻是陸軍部要求加薪的報告。

    當時袁世凱氣得就哭了,批了八個大字:

    稍有人心,當不出此。

    意思是說,段祺瑞啊段祺瑞,你但凡有一點點人性,一點點,只需要一點點,你九九藏書就不會偏挑這節骨眼上添亂。

    段祺瑞也意識到自己有點兒不對了,「二十一條」都來了,非要這時候加薪,難怪讓袁世凱罵你。於是為了彌補裂縫,段祺瑞又關起門來,搞了個對日宣戰聲明,通電各省督軍,要求大家簽字表態。

    段祺瑞這麼個搞法,大概是希望以軍方通電簽名的形式,表態支持袁世凱。不想他和袁世凱的衝突表面化,大家躲都躲不及,誰還會蹚這渾水?居然無人理會。正在鬱悶之際,「二十一條」危機被袁世凱輕鬆化解,渡過了危局。然後袁世凱看到了段祺瑞要求對日宣戰的聲明,更加惱火,笑著說:芝泉老是唱反調,你要走就走嘛,何必口出惡聲?

    袁世凱把這個通電,理解成了段祺瑞反對他的意思,雖然這個誤解很明顯,但袁世凱不想解釋,段祺瑞也不想,於是事態進一步惡化。

    幾天後,袁世凱召段祺瑞,見面就說:芝泉,你臉色不好,我看你還是休養一段時間再說吧。

    段祺瑞無語,遞上辭呈。

    時間是1915年5月1日,北洋破裂。

    第14節皇帝御筆馬生角

    袁世凱與段祺瑞關係破裂之後,下一個就是馮國璋了。

    說起馮國璋與段祺瑞之間的關係,那是極盡微妙的上下鋪關係。如果段祺瑞風光了,第一個看不過眼的,必然是馮國璋,冷嘲是必須的,熱諷是難免的,捎帶腳搞點兒小動作給段祺瑞添添堵,那也是情理之中的。但如果有別人也對段祺瑞這樣做,那卻是絕對不允許的。

    老戰友之間的關係,就是這麼曖昧,不是情人勝過情人。自己打他爹也可以,自己罵他娘也可以,別人卻不可以說一個字。

    所以段祺瑞吃癟,慘遭袁世凱修理,第一個看不過眼的藏書網,就是馮國璋。而推究起來,馮國璋對袁世凱的怨氣,比段祺瑞更深。

    早在黎元洪武昌義舉,天下響應之時,馮國璋就率軍決戰大武漢,輕取漢陽,正欲揮師直入,搗毀民軍之時,不提防袁世凱背後突然來了記窩心拳,將馮國璋調回京,發配於察哈爾當都統,這就等於馮國璋被放逐了。當時馮國璋怒火中燒,回北京後不去見袁世凱,也不去察哈爾,就在家把門一關,自己一個人生悶氣。

    正生氣之間,忽然袁克定來了,手裡拿著馮國璋以前向袁世凱拜門時的門生帖子,進門就叫四叔,撲通給馮國璋跪下。袁世凱把這個帖子退回來,意思是說,以後不再認馮國璋當門生,而是視為兄弟。袁世凱這一手,讓馮國璋始料未及,當下緩和了兩人的關係,哄得馮國璋心甘情願出門,替袁世凱擺平了最頭疼的羽林軍鬧事。

    此後馮國璋與袁世凱之間的關係,始終是非常微妙,到了段祺瑞被放逐之時,突然間橫空裡殺出來個神秘怪人胡嗣瑗,導致兩人之間的關係迅速冷卻,接近於冰點。

    說起這位胡嗣瑗,此人曾在清朝任官,清帝退位後他好不樂意,總覺得中國人不能這麼胡來,怎麼可以欺負皇帝呢?人家皇帝容易嗎?你說炒皇帝魷魚就炒,這還像話嗎?於是胡嗣瑗就成為了意志堅忍的復辟派,發下大志願要重扶清室登基。

    而馮國璋呢,他同樣也覺得自己對不起清室,因為他在攻下漢陽之後,被清室封為男爵。所以從道義上來講,他不應該欺負清室,而應該幫助清帝恢復皇位。馮國璋有這個想法,所以對遜帝溥儀極為尊崇,聽說少年溥儀超喜歡畫畫,於是他就排隊去求畫,溥儀果然給他畫了一幅,拿回來一瞧,馮國璋登時就呆住了,急令快點兒把畫燒掉。

    溥儀給馮國璋畫的是什麼呢?

    據說畫了一匹馬,腦袋上長了兩隻角。暗喻馬生兩角是為馮,畫上還有題款,曰:此吾家千里駒也。

    溥儀的這一手,讓馮國璋對清室的忠貞之心,一下子冷了。對人說:溥儀這孩子濫用聰明,舉止輕浮。從此再也不琢磨扶持清帝登基的事情了。

    但在胡嗣瑗事件爆發之時,溥儀還沒有畫那幅怪畫,而且當時的輿論主流,也在呼籲清帝復位,所以馮國璋和胡嗣瑗一見如故,兩人成為知己。不久又由胡嗣瑗牽線,讓馮國璋與康有為、梁啟超接上了頭,從此形成了一個奇怪的政治陣營。

    這個新的政治陣營九九藏書網,引發了袁世凱強烈的不安。於是袁世凱連連簽發命令,要將胡嗣瑗從馮國璋身邊調開。卻不想馮國璋不予理睬,居然拿袁世凱的命令不當回事。

    袁世凱急了,派秘書阮忠樞去找馮國璋,要求老馮執行命令。老馮斷然拒絕,他是如何拒絕的,不太清楚,因為缺乏相關的資料記載,但這個拒絕卻意味著,北洋,已經不再是袁世凱的私家菜園子了,它那獨特而強硬的意志,越來越明晰地顯現出來。

    就在這樣的背景下,北京城中,連現兩起謀刺異案,使袁世凱與他親手締造的北洋,呈現出極盡微妙的勢力對決局面。

    第15節獨腿首相慘遭追殺

    1915年冬,時近袁世凱登基的日子,北京城中,驚現大案。

    具體說來,當時的大案至少有四樁,一曰陸徵祥挨罵案,二曰紫禁城中炸彈案,三曰太子追殺段祺瑞案,四曰段祺瑞不知被誰追殺案。總之是一案比一案玄奇,一案比一案離譜,尤其是第一樁陸徵祥挨罵案,此案讓陸徵祥哭了幾十年,也沒弄清楚是怎麼一回事。

    這件怪案,發生在「二十一條」談判終了後,陸徵祥重返日本,繼續當他的中國駐日公使。有一天他正幸福地喝著清酒,吃著生魚片,跟老婆你儂我儂時,忽然間大隈重信首相派人來,叫陸徵祥快點兒去首相府,有好事。

    陸徵祥興沖沖地趕到,到地方就見大隈重信正用他那唯一的腿蹦來蹦去,見他來到,嗖的一聲蹦到他跟前,大吼道:斯啦斯啦的,八格壓鹿!

    陸徵祥當時就呆住了:大隈兄弟,何故罵人呢?有話你就不能好好說嗎?

    大隈:你的良心,大大的壞啦!

    我的良心……陸徵祥氣得手腳冰冷:大隈呀,不是我說你,多少年你也改不了這個暴脾氣,你看你就因為脾氣太暴躁,讓人家卸掉了你一條腿,怎麼還不吸取教訓呢?

    你的八格壓鹿,你全家八格壓鹿!大隈重信瘋吼著,丟過來一張報紙:你自己看看,這是人幹的事嗎?

    陸徵祥接過報紙:大隈兄弟,能不能先上杯茶?我看報有個習慣,一定要先上茶,還需要一支雪茄……聽到大隈突兀地發出一聲狂吼,陸徵祥不敢要茶要水了,急忙打開報紙:哈哈,原來是美國人的《紐約時報》,這家報紙老缺德了,啥玩意兒都敢登,我老早就對美國人提出過建議了,早就應該成立個宣傳部,要抓好輿論引導作用啊,老是讓媒體放任自流,想說啥就說啥,這怎麼行啊,這樣不行的……一邊碎嘴子,陸徵祥一邊不緊不慢地在報紙上找消息:咦,看到了,這是咱們兩家談判的最後條約文本,居然一個字也不差,全都登出來了啊。

    大隈重信吼道:陸徵祥,你個王八蛋,我就知道不能同你們中國人共事,當初我曾告訴你,此事除了你、我和袁總統之外,不許第四個人得知,可你們為什麼要把消息洩露出去?你們為什麼要幹這種缺德事?

    陸徵祥笑道:大隈兄弟,你莫急,你看看我給你帶什麼好東西來啦。這是我們中國特使周自齊,他可是跟你齊名的人物啊,你創建了日本早稻田大學,人家周自齊創建了中國清華大學,這次老周來看你啦,還帶了特別貴重的禮物。送給你的禮物有宋瓷藍色大寶塔一座,康熙瓷五彩大樽一對,你喜不喜歡啊?咱們再看看老周帶給別人的禮物:送給松方正義的,是康熙瓷大五彩瓶一對,大青色樽一對。送給山縣有朋的禮物是顏真卿墨跡十幅,我靠,十幅呀,你看我們中國都出血本了,還有宋高宗墨跡一幅,雨過天晴大瓷樽一對。還有送給井上馨的,他的禮物是康熙瓷屏風一座,宋徽宗畫鷹一幅。還有其他的藏書網日本朋友,統統都有禮物送啦,給你們這麼多好東西,意思就一個,不要再逼迫我們中國人啦,逼急眼了,咱們一拍兩散,那你們可就竹籃打水,一場空啦。

    大隈重信哭了:陸徵祥,你看你心眼缺到了什麼程度?竟然把送給別人禮物的清單念給我聽。好好好,看你這麼缺心眼,我也不說什麼了,你走吧,而且我估計,你們的禮物我收不到,而且別人也收不到。

    為啥呢?陸徵祥問。

    讓你走你就走,問那麼多幹什麼?大隈重信吼道。

    陸徵祥怏怏地退出首相府,正自納悶之際,突聽首相府中一聲槍響,眼見一條人影,獨腿急蹦如飛,後面跟著一大群光腳丫子穿趿拉板兒、頭上纏一條白絲帶的刺客,只管望著前面的人影砰砰放槍。前面那條人影腿雖然只有一條,蹦跳起來卻驚人地敏捷,就見嗖嗖嗖,哧哧哧,嚓嚓嚓,嘎嘎嘎,早已逃之夭夭,眾刺客罵著八嘎,急追而去。

    看到這一幕,陸徵祥連連搖頭:這個日本,真他娘的太野蠻了,那可是首相啊,還創建了早稻田大學,雖然只剩下一條腿,那也不能說殺就殺啊。

    可是好端端的,日本人為什麼要追殺首相大隈重信呢?

    縱然是陸徵祥嘴巴再碎,性格再磨嘰黏糊,卻也是想不到,害得日本獨腿首相被人追殺的禍首,竟然是英國駐中國公使朱爾典。

    朱爾典,英國人,人在中國,居然能夠號令日本人追殺自己的獨腿首相,這件事幹得有水平。

    可是朱爾典又是如何幹成這件事的呢?

    第16節窮得沒錢買皮草

    1915年冬,英國公使朱爾典,假稱巡視各地英國領事館,悄然來到了上海。入夜,他往自己臉上抹了一攤稀泥,遮去自己的高鼻子,換了件髒衣服,戴了頂破禮帽,拉著黃包車,來到了街上。

    前面路燈之下,有個中國人正站著看報,朱爾典拉黃包車跑過來:老爺,可憐可憐我,坐我的車吧,我的生意一天沒開張,老婆沒錢買皮草了呀。

    那人收起報紙,登上車子,罵道:朱爾典,你個缺心眼的,你現在化的裝,簡直就是羊群裡的駱駝,豬圈裡的河馬,一眼就能看出你是個負有特殊使命的外國特務。

    朱爾典道:唐紹儀,你少來,看出來又怎樣?老子英國人,惹急了我,明天我化裝成千金小姐,讓你看看我能收到多少封情書。

    坐在車上的唐紹儀道:朱爾典,你約我來到底什麼事?我可跟你把話說明白了,政治這事兒,我是絕對不摻和的。

    朱爾典道:唐紹儀啊,這一次你是非得摻和不可了,知道嗎?最遲明年,袁世凱必然稱帝,你必須要阻止他。

    唐紹儀破口大罵:朱爾典我丟你老母,人家袁世凱本來是不想稱帝的,也不敢稱帝,就是因為你再三再四地攛掇,袁世凱不答應,你還拉著俄國公使,美國公使,日本公使,再加上德國公使,五家合起伙來忽悠袁世凱,硬是把袁世凱忽悠到非稱帝不可的死路上去,然後你又跑來讓我阻止,你到底安的是什麼心?

    朱爾典道:蜜斯特唐,你誤會了。我勸袁世凱稱帝,是有前提的。前提就是中國國內無事,民眾響應,在這種前提下,當然是要稱帝的了,不稱帝那是缺心眼。可現在的情形你也看到了,民意洶湧啊,明顯都在算計你家袁世凱,把袁世凱往火坑裡推。我敢跟你打賭,唐紹儀,如果袁世凱稱帝的話,現在支持他的人,到時候都會一窩蜂地反對他。說到底,你們中國人的心術藏書網,太邪惡了,故意騙袁世凱做錯事,以此來證明自己的正確。這些人滿腦子考慮的都是坑人害人,絲毫不為國家民族考慮。

    唐紹儀:我呸,朱爾典,少來誣蔑我們中國人,中國人才不像你說得這麼壞。

    是嗎?朱爾典樂了:唐紹儀,那我告訴你,第一個在勸進表上簽字的人,叫蔡鍔,你想不到吧?第二個簽字的是武昌首義的革命元勳孫武,你又想不到吧?第三個簽名的,就是創建了復旦大學的老學者馬相伯,你更想不到吧?

    唐紹儀大駭:蔡鍔也勸袁世凱稱帝?

    朱爾典:你可以自己去看勸進表嘛,他是第一個簽名的。九九藏書網我實話告訴你,蔡鍔不簽名,袁世凱是下不了決心的,因為他跟自己的北洋弄掰了,最急切地想得到蔡鍔的支持。可我看那蔡鍔不是盞省油的燈,他分明是在玩你家袁世凱。

    唐紹儀:……不會吧,按說那袁世凱比誰都精,不精也當不上大總統,不至於被蔡鍔這夥人給玩了吧?

    朱爾典歎息道:唐紹儀,你忘了人一旦上了年紀,大腦會鈍化的,智力會下降的,腦子會進水的,心眼也會越來越不夠用的。更何況你們中國人最喜歡坑人害人,袁世凱身為大總統,所有人都在琢磨著坑他害他,以前他沒被別人坑,那算他運氣,我看九九藏書他這一次是逃不過去了。

    唐紹儀:怪你,都怪你,你為什麼不提醒袁世凱?

    朱爾典:我已經提醒過他了,我已經聯合日本公使、俄國公使和美國公使,對袁世凱提出了嚴正警告,勒令他立即懸崖勒馬,停止帝制。可是唐紹儀,我來問你,我們四國公使的警告,比蔡鍔將軍的簽名支持更有力度嗎?

    唐紹儀呆怔良久,道:老袁這次真的慘了。

    突然之間朱爾典丟下車,疾衝到唐紹儀面前,大聲喊道:可是袁世凱還是有機會的,至少有一次。可這需要你,唐紹儀,這要看你還是不是袁世凱的朋友,願不願意在最關鍵的時刻,拉他一把。

    第17節老媽子也有春天

    朱爾典坐在沙發上抽煙斗,唐紹儀走進來,後面跟著一個人。

    那是一個奇怪的人,看臉上的表情,似哭非笑,似傻非精,再看他的瞳孔,似散不聚,紊亂不定。唐紹儀介紹道:這位就是我的好朋友,現任京師警察廳督察長,名字叫袁瑛。

    不想那人將頭用力一搖:差矣,唐紹儀你差矣,某家現在已經不叫袁瑛了。

    朱爾典問:那你現在叫啥玩意兒呢?

    那人道:某家現在的名字,叫袁不同。

    朱爾典:為啥要起這麼個名字呢?

    那人道:因為我不贊同袁世凱稱帝,所以改名以表明我的政治態度。

    好,好,朱爾典站起來,滿意地繞著袁不同轉來轉去:可是我聽說,你家跟袁世凱的關係,非常親密?

    錯!袁不同道:我家和袁世凱之間的關係,不是非常親密,而是非同一般的親密,親密到了無以復加的程度。我們家雖然是河南正陽人,但和袁世凱實際上是本家,我父親叫袁克寬,論族譜恰比袁世凱小一輩,所以認了袁世凱為叔叔,改名袁乃寬,現在是袁世凱府上的大管家。

    朱爾典:要是照這麼說,你應該支持袁世凱啊,怎麼會反對他呢?

    袁不同道:我們家是靠了袁世凱而生存,當然是要無條件支持的。但有一樁,袁世凱所行所為,對的我們堅決支持,錯誤的,我們卻是絕對不能支持的,否則就是對我們袁家不負九九藏書網責任。

    朱爾典:那麼你認為,袁世凱稱帝是錯誤的了?

    袁不同:錯到了不能再錯。細究袁世凱一生,可以說是沒做錯過一樁事,若有一樁錯,他也不會成為中國第一人,成為大總統。可正因為如此,他的敵人太多了,仇人也太多了,現在所有的人,都在齊心協力地引誘他,想讓他錯一次。只要錯一次,就可以徹底否定他,說他以前全是錯。所以我要盡一切可能阻止這個錯誤發生,我不能眼看著他被宵小算計,最終落個身敗名裂。

    朱爾典問:那你有辦法阻止他嗎?

    袁不同猶豫了一下,搖了搖頭。朱爾典大喜,湊過來說:我有一個好辦法,說不定能夠打消袁世凱的稱帝之念。

    袁不同:什麼辦法?

    朱爾典:你應該知道「二十一條」吧?這個「二十一條」雖然沒有全簽,但最終的協議還是有的,而且我估計,中國和日本之間,一定還有一個密約。這個密約是什麼,藏在哪裡,卻是誰也不知道。但我知道有人願意花大價錢,只為看這密約一眼。

    袁不同:……有人願意花大價錢?到底多少錢?

    朱爾典:100萬怎麼樣?

    袁不同:好,這活兒我干啦,你先付錢。

    朱爾典:等等,你先說清楚,這活兒怎麼幹,可別我付了錢,你自己回家寫幾條拿給我,到時候讓我上哪兒說理去?

    袁不同:你看你……就這麼跟你說吧,袁世凱的所有秘密藏書網文件,都藏在新華宮內一個鐵製的保險箱裡,鑰匙由他自己隨身攜帶。要想打開保險箱,拿到密件,至少要通過兩個人:一個就是我爹袁乃寬,另一個是新華宮的內衛長句克明。這裡沒人我偷偷地告訴你們兩個,這句克明,他憑什麼當上了內衛長呢?他又憑什麼,叫句克明呢?據說是二十多年前啊,有一個老媽子,在袁世凱府上端茶倒水,這老媽子年紀好老好老了,滿臉都褶子啊,走路直不起腰。有一天啊,老媽子去洗手間,正在方便之餘,突然間一個人影急閃而入,不由分說,將老媽子摁倒在馬桶上,大肆施暴。當時那老媽子就激動地哭了,說:老媽子也有春天,想不九九藏書到我老得牙齒都已經掉光,還享受了一次一樹梨花被海棠壓的待遇。她一邊哭,一邊睜開老花眼,要看清楚是誰,讓她這株枯萎的老樹,再次綻開了美麗的生命之花,看清楚了對方之後,老媽子大吃一驚,忍不住尖叫起來……你們猜,那個重口味的傢伙,到底是哪個?

    是哪個?朱爾典、唐紹儀急切地問道。

    袁世凱唄!袁不同一拍大腿,大聲道:現在你們知道了吧?袁世凱他為什麼想當皇帝?他這人就是這麼沒品,越是老貨他越是喜歡,皇帝比老媽子還要老,他豈有放過之理?

    朱爾典和唐紹儀聽得一個勁地拿腦袋撞牆,這個爆料太生猛了,已經超過了他們兩人的心理承受極限。

    第18節錢才是親爹

    聽了袁不同的生猛爆料,朱爾典、唐紹儀大聲問道:如此隱秘之事,你又是如何知道的呢?

    袁不同道:我知道這事兒,再正常不過了,因為我是和句克明從小光屁股長大的。長大後他當上了新華宮內衛長,我則是京師警察廳督察長。你再看句克明的名字,他排克字輩,和袁克定是同輩的。如果不是袁世凱親生的,是不能這麼排的。

    真的嗎?朱爾典道:那事情會比我們想像的更容易。

    袁不同:怎麼個容易法?

    朱爾典:就這麼跟你說吧,只要你幫我們把密件從保險箱裡拿出來,拍照之後,廣佈天下,就可以證明日本有獨霸中國的野心。也會讓日本人無以面對各國,更無法面對日本和我們英國締結的同盟。有了這樣的事情發生,日本必不敢再支持袁世凱稱帝,而如果袁世凱放棄稱帝的想法,這也是你們中國人之福啊。

    唐紹儀:補充一下,而且此項活動費用,由英國公使朱爾典先生全額贊助,袁不同,你說這何樂而不為呢?

    袁不同:既然你們這麼說,那咱們干啦!

    於是袁不同從朱爾典這裡拿到錢,就去找新華宮內衛長句克明,他坐下來說:克明啊,我現在越看你啊,越替你不值。你說你,和袁克定都是同一個爹生的,可人家袁克定現在是太子了,身邊謀士如雲,單等著親爹一死,他就是皇帝了。可你呢,混到最後才是個看門護院的,你說你丟不丟人啊。

    句克明道:少來,別人不知道,你心裡還不清楚嗎?咱能跟人家袁克定比嗎?人家是正宗元配生的,我算什麼?我是個老媽子生下來的。對了,一說這事兒我就老上火了,你說我這個怪爹,他的口味怎麼這麼重啊,連老媽子都不放過?

    袁不同道:你爹口味重,這是盡人皆知的。據我的研究和分析,這跟你爹那九九藏書網過於早熟的性格有關。你知道不?還在朝鮮時,那時你爹還年輕,持劍入韓王宮,操勞國事只一夜間,頭髮就全都白了。總之一句話,你爹這人抗打擊能力超強,他一輩子都活在普通人無法想像的壓力之下。我替你隨便數幾樁:少年時持劍入韓王宮,血戰日本兵,這是一樁;獨對萬名日本兵和九門重炮,這是一樁;小站練兵而成,卻被康有為暗算遭受牽連,險些身死家滅,這是一樁;終於執掌軍權,卻遭無數人暗算,隨時都會有殺身之禍,這是一樁;辛亥初北南對峙,孫文謊稱借到美國兵船百九九藏書艘,美元千萬,騙得議員投票讓他當上大總統,導致北南談判幾乎破裂,這又是一樁;民國後日本三井財團森格出錢,引發二次革命戰事,這又是一樁;日本人火上添油,弄出來個「二十一條」,這再加一樁……就這樣一樁又一樁,一件又一件,在這所有事情中,充滿了國人的不諒解和層層加碼。但凡一個有正常心態的人,願意出來說句話,你爹也不至於被逼到找個老媽子瀉火的程度。

    句克明道:是啊是啊,我這個倒霉爹,他慘就慘在沒人肯幫助他。單說現在吧,你看老北洋的段祺瑞、馮國璋都反對我爹稱帝,而雲南的蔡鍔卻高調支持,你就瞧著吧,這個蔡鍔非得把我爹活活坑死不可。

    袁不同道:那麼克明,你想不想幫助你爹呢?雖說你親爹口味是重了點兒,可畢竟他生了你啊。

    句克明:怎麼個幫法?

    袁不同:很簡單,你帶我入新華宮,替我望風守門,讓我把你爹跟日本人的密約拍下來,一旦密約大白於天下,你說你爹他還怎麼個稱帝法?

    句克明:……幫我爹我不反對,可咱們這麼幹,對自己有什麼好處呢?

    有,有好處。袁不同把一堆錢亮了出來。

    句克明:錢才是我親爹啊,這事兒咱們干啦!

    第19節讓袁世凱去死

    就這樣,在老牌帝國主義分子朱爾典的操縱之下,京師警察廳督察長袁不同,夜入新華宮,以內衛長句克明為內應,盜出了袁世凱與日本人簽訂的條約,拍照之後,交給了朱爾典。朱爾典拿了密件照片,去找新任日本公使小幡酉吉的麻煩,小幡的表現可圈可點,他假裝自己是個對此一無所知的清白人,一問三不知,只管亂搖頭。

    密約走光,帶來了三個嚴重後果:第一是陸徵祥被日本首相大隈罵了個半死;第二是日相大隈慘遭刺客追殺,刺客之所以要殺他,是認為他對中國人藏書網太軟弱,出賣了日本利益;第三個後果是日本拒絕中國特使周自齊的出訪,表面上的理由是日本忒危險,難以保證使者的人身安全,實際上的原因,卻是擔心周自齊攜帶的厚禮被日本人得知,只恐日本的政客,會被老百姓一次性殺光光。

    密約被曝光,促成了多邊效應,唯獨最應該促成讓袁世凱中止帝制進程的這個效果,卻絲毫沒顯現出來。

    沒顯現出來也顧不上了,朱爾典這廝為了密約花掉了一百萬,單只是個財務走賬,就活活愁死他。顧不上這邊了,只剩下一個藏書網袁乃寬的兒子袁不同,仍在琢磨如何阻止袁世凱邁向龍椅,此時他雖孤掌,卻仍然要鳴,但如何一個鳴法,卻是煞費苦心。

    對袁不同而言,他是發自內心、真誠地愛戴袁世凱。對袁世凱的評價,他比任何人都高。他是唯一不希望袁世凱犯下錯誤的人,可眼下袁世凱鐵了心,閉著眼睛往稱帝的不歸路上狂奔,要如何一個阻止法,才能夠達到最優效果呢?

    只有一個辦法。

    那就是:讓袁世凱去死!

    袁世凱必須死!如果他在登基之前死掉了,那麼他一世的清譽,就徹底得到了保全,只要他還沒來得及稱帝,那麼他對這個國家,對這個民族所做的一切,才能夠獲得公正的評價。

    這就是袁不同所想的。

    於是袁不同馬不停蹄地奔波起來,他夜入拱衛軍,晨招警察,白天奔赴模範團找軍官們談心,又奔走於景耀月、劉基炎及沈祖憲等多家社會名流的門下,經過一段時間的辛苦奔忙,有超過百人之眾,對阻止袁世凱犯錯誤表示感興趣。

    事情本來是順風順水,可參與這起事件中的,有一個不知姓名的武官,此人有天晚上睡下,閉上眼睛陷入亢奮之中,越九九藏書躺越睡不著,就拿手去搔老婆的夾肢窩,說:老婆老婆,乖老婆,告訴你件好事,你老公我要出名了,等過幾天轟的一聲巨響,你老公我就名揚天下啦。

    老婆問:一聲巨響?什麼東東響啊?放屁也有這麼大動靜?

    武官道:沒錯,是放屁,不過這次這個屁,可是一百多人一起來放,那效果……遂貼在老婆耳朵邊上,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

    老婆聽了,登時急了,光身子跳起來,掄起手臂,啪的一個大耳刮子,打得武官腦袋劇烈地搖晃起來。就聽老婆大罵道:你缺心眼啊你,居然摻和九九藏書網這事兒,你也不說瞧瞧自己的德性,你上面有人罩著嗎?你下面有人托著嗎?你是袁世凱的私生兒子嗎?你是社會知名賢達人士嗎?你屁也不是,跟人家攪和在一起,一旦出了事,人家什麼事也不會有,唯獨你,鐵定是個頂罪替死的冤大頭,你自己說是不是這麼回事?

    武官呆住了:……好像……還真有點兒這個意思……

    老婆罵道:什麼好像,就是這樣,你趕緊,趕緊去九門提督府報案,千萬別讓人家搶了先,否則你連最後翻盤的機會都沒有了。

    武官跳起來,光著兩腳,衝到了門外。

    第20節最棘手的炸彈案

    卻說北京城中,九門提督,是專門負責重大案子的機構,這個機構的負責人,叫江朝宗。

    江朝宗,一個載入史冊的奇怪人物,他先後出現在許多重要的歷史場景之下,擔當非常重要之角色,但這個角色的扮演,說到底又仍不過是個「龍套帝」。這意思就是說,雖然此人不停地登台亮相,極是吸引觀眾眼球,但由於他對歷史的作用約近於零,所以觀眾對他的認知與瞭解,也接近於零。

    他本是安徽旌德人氏,早年間在店舖當學徒,有爆料說他不喜藏書網歡營銷員這個爛工作,遂逃入小站,投奔了袁世凱。又因為他粗識幾個字,於北洋新軍中脫穎而出,漸成一個重要人物。但他在真正重量級別人的眼裡,卻是連個屁都不如。

    卻說江朝宗夜接武官自首舉報,聽了之後呆怔半晌,好半晌突然醒悟過來,急吹警笛,率手下偵探狂奔新華宮,衝進去定睛一看,只叫一聲媽咪,九門提督江朝宗,嚇得一屁股坐到地上。

    只見新華宮內,整整齊齊地碼放著五十多枚炸彈,上面俱帶引線。這些炸彈,當然是袁不同那孩子買來的,之所以放在新華宮,是琢磨這個地方比較安全。按袁不同與句克明的安排,這些炸彈將在袁世凱登基之日,埋在龍椅之下,等袁世凱走上去,他這邊一按電門,到時候就聽轟的一聲巨響,一切,就可以結束了。

    除了嚇人的炸彈,現場還搜出密謀起事人員名單。江朝宗接過名單一看,嚇得又哭了:娘的,這名單上面密密麻麻都是有頭有臉的大人物,有拱衛軍,有模範團,有高級官員,自己可是一個也惹不起啊九九藏書網。

    惹不起怎麼辦呢?

    不行咱就溜吧……江朝宗心想,他真的從辦案現場溜走了。

    可他剛剛溜回到九門提督府,就聽見後面一輛拉炭的牛車,發出了咯吱咯吱的聲音,向著九門提督府走來。江朝宗扒門縫往外一看,頓時發出了一聲慘叫,急得拿腦袋匡匡匡撞牆。

    只見牛車之上,捆綁著幾個人,正是京師警察廳督察長袁不同、新華宮內衛長句克明、內史沈祖憲等。多年之後依然不知是哪個缺心眼的下的令,竟把這幾個全給抓了起來,你抓就抓吧,可是抓人的人,居然全送到江朝宗這兒來了。

    可江朝宗再缺心眼,也不敢接這燙手的山芋,當即在門裡吩咐:你們送錯地方了,這些人我不要,快送京師執法處雷震春那裡去。

    外邊的人道:江統領,要送也得由你親自來送啊,我們送去了,人家不給開門怎麼辦?

    媽的,老子豁出去了,我送就我送!江朝宗一咬牙,親自押著這伙案犯,送到了京師執法處。

    當時雷震春笑瞇瞇開門出來,仔細一瞧牛車上的重要案犯,頓時臉色就變了,衝過去破口大罵江朝宗藏書網:操你媽江朝宗,你怎麼不說把人帶回到你的衙門去?送我這裡來什麼意思?你想害死我呀?一邊怒罵著,一邊掄起手臂,就聽啪啪啪,大耳刮子照江朝宗臉上就打。

    江朝宗急忙拿手護著臉,嬉笑道:沒打著,嘿,又沒打著,大哥息怒,你息怒,反正人我給你留下了,是殺是放,大哥你說了算。

    雷震春怒不可遏:江朝宗,你太不要臉了,老子打死你……

    江朝宗哈哈大笑,掉頭飛逃,雷震春追之不及,氣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江朝宗你個王八蛋,你害死我了。

    第21節讓人炸死多好

    有分教,京師迭爆驚天案,愁死老袁沒法辦。北洋袍澤情義重,僥倖逃生是老段。話說袁不同密置炸彈,準備炸死袁世凱的大案暴露出來,可把袁不同的親爹袁乃寬嚇壞了,他光著兩隻腳,一路大放號啕,飛奔了去見袁世凱。衝到袁世凱面前,他撲通一聲,趴到地上,抱著袁世凱的腳狂哭不止:大總統啊大總統,是我教子無方啊,你看不同這孩子,他怎麼可以這樣呢……可是大總統,你是看著不同長大的啊,你就狠狠地罵他吧,狠狠地打他吧……

    總之,是繞著彎地替自己兒子求情。

    當時袁世凱一聲藏書網不吭,滿臉悲慼地望著腳下,半晌才說:算了吧,我現在被克定這孩子給逼得騎虎難下啊。這個事就算了吧,都不要追究了。

    傳令京師執法處雷震春,放人吧,把抓起來的人全都放了。他們樂意炸袁大總統,那是他們的自由,讓他們炸好了,單看他們炸死了袁世凱之後,接下來的掌權者,還會不會這麼慣他們。

    執法處監獄大門打開,參與謀刺的案犯們歡呼雀躍,衝出了牢獄,衝向了自由。

    這邊獄卒正要關門,忽然間發現監獄裡還有個人影:咦,那人是誰呀?原來是內史沈祖憲,你快點兒出來吧,沒事了,大總統不予追究。

    沈祖憲臉色淡靜,端坐於牢中,一言不發。

    獄卒催促:出來呀,哎我說你這人怎麼回事?讓你出來你怎麼不出來呢?

    沈祖憲把臉偏向一邊,不理睬獄卒。獄卒終於看出門道來了,可不得了了,這老沈發飆了,生氣了,他不出來了。於是急忙跑去向雷震春報告。雷震春聞訊趕來:老沈,沈先生,你出來吧,給個面子,出來吧。

    沈祖憲不為所動,端居牢中。

    雷震春呻吟了起來:完了,這下子麻煩可大了。老沈他不樂意出來了,萬一他在我這裡有個好歹,我不得讓人活活罵死?如果動粗,強行把他從監獄中趕出去,他回去寫兩篇文章,那我就算是臭名昭著了,八百輩子也翻不過身來。

    沒辦法,雷震春向袁世凱報告:報大總統,老沈他真的生氣了,蹲牢房裡不肯出來了,咋個辦呢?

    袁世凱:……沈祖憲生氣了?有沒有搞錯,是他拿炸彈要炸我,我都不敢生氣,他憑什麼生氣?

    雷震春道:不曉得,可能是你不讓他炸,他就生氣了吧?

    袁世凱:你看這都什麼人啊,小雷,你想想辦法,讓老沈快點兒出來吧。

    雷震春:大總統,我的辦法就是……嗯,對不對,是不九九藏書是?雖然大總統是大總統,可是禮賢下士,總歸是沒錯的。

    袁世凱:好好好,那我去監獄裡蹲著,你讓沈祖憲來這兒當大總統吧。

    雷震春:別別別,大總統你別誤會,我的意思是說……嗯,你派個身邊的人去就行了,總之是那麼個意思就行。

    萬般無奈之下,袁世凱派了公府衛隊司令范樂田,親自駕車去執法處監獄,接沈祖憲出來。沈祖憲見到范樂田,這才滿臉悲憤地登車,車子一直駛入大總統府,袁世凱出來,見到沈祖憲,一言不發地抱拳拱手。沈祖憲也是一聲不吭,只管站在那裡受禮,卻不肯還禮,等袁世凱拱手之後,他掉頭離去。

    望著沈祖憲的背影,袁世凱欲哭無淚:世上還有像我這麼倒霉的人嗎?任何人都可以罵我,拿炸彈來炸我,我卻連吭一聲都不能,連不讓人拿炸彈炸都成了罪名……

    正在悲憤,有人來報:報,九門提督江朝宗有事,要見大總統。

    江朝宗?袁世凱怒道:要不是這個王八蛋多事,我早就讓人炸死了,死了死了,一死百了,多好的事啊,都讓姓江的給耽誤了,告訴江朝宗給我滾蛋,不見!

    這個「龍套帝」江朝宗,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霉,他破了不該亂破的案,結果把天下人全都得罪光了。

    第22節弟弟要殺我老公

    由袁不同發起並組織的新華宮炸彈案,發生在1915年冬。此事牽連之廣泛,前所未有,就連東北王張作霖,都收到了袁不同發出的江湖飛羽令,要求大家合夥來搞袁世凱,這也是袁世凱無法處理的原因之一。

    而袁世凱與段祺瑞之間的關係,卻早在當年6月,因為袁世凱強行免除了徐樹錚的職務,而呈現出強烈的對敵態勢。

    事實上,1915年的北京,是段祺瑞而非蔡鍔,被視為逃離京城起兵的最佳人選。袁九九藏書世凱是這麼認為的,段祺瑞是這麼認為的,餘者人等,則是平心靜氣地坐著看,要看段祺瑞如何逃走,怎麼個逃法。

    那麼,到底應該如何逃走呢?

    段祺瑞很是認真地研究了這個問題,研究過後,他發佈研究結果,說:

    我反對帝制,只能用口不能用兵。我想總統不至對我不利;萬一有,我就坐以待之。

    段祺瑞的這番話,是在公開場合下說出來的。這等於是一個悲愴的辭世宣言,因為段祺瑞為北洋第一人,他的口就是百萬雄兵,他明確反對帝制,就意味著流血勢不可免。

    就在這一背景之下,發生了太子欲刺段祺瑞案。之所以稱之為欲刺,是因為太子袁克定正在募集適當的人手,但說老實話,這個人手那是相當的難以物色,能夠除掉北洋第一人的人,這種人在世上是否存在,是個很大的疑問。

    疑問未解,消息流出,此事結果傳入了張嬴的女兒耳朵裡。

    張嬴的女兒,又是哪一個呢?

    這個張嬴,是袁世凱的表弟,原在新疆做官,不知為何突然死掉了,撇下個女兒沒人管。袁世凱就將張小姐接到家,認她當了親女兒,而袁世凱的大老婆于氏,也視張小姐為己出,天天拿著放大鏡,在北洋優秀的軍官中劃拉過來劃拉過去,想劃來一個最好的,給張小姐當丈夫。

    其實這個最好的是不用劃拉的,段祺瑞就是個現成的。奈何段祺瑞這廝家裡有個老婆,姓吳。好不容易盼到段祺瑞的老婆死了九九藏書網,袁世凱一家不由分說,趕緊把張小姐塞進轎子裡,抬段祺瑞家去了。

    所以段祺瑞的現任老婆,算是袁世凱的女兒,也是太子袁克定的姐姐。

    聽說太子弟弟要殺段祺瑞,張小姐急了,匆匆去找養母于氏,問:媽咪,我弟弟為啥要殺我老公?

    殺你老公?不可能吧?于氏吃驚得嘴巴都合不攏:克定不會幹這事兒吧?

    張小姐說:不會幹才怪,不信你問問他。

    于氏道:這個事……克定年紀大了,身邊的人又太多,我說是不管用的,還是讓你爹勸勸他吧。

    於是于氏將此事告訴袁世凱,袁世凱一聽就急了,立即把袁克定叫過來,吩咐道:你姐夫對帝制有意見,不是以兵只是以口。聽說你在外邊要對付他,應該趕快停止。他是我們袁家的至親,現在事情還沒有定,我們內部就這樣,將來就更不堪設想了。

    袁克定笑道:爹,你多心了,我怎麼會對芝泉不利呢,不會的。

    伴隨著袁克定的保證,就是刺客夜入段府的驚天大案。

    第23節未破解的懸案

    自從段祺瑞明確表態,不支持袁世凱的帝制之後,他就深居簡出,閉門謝客。

    負責保護段祺瑞的,叫曹樹桐,此前原是陸軍部衛隊營長。他可以稱得上段祺瑞的死士了,對段祺瑞忠心耿耿。知道這段時間局勢微妙,曹樹桐生恐有失,命令手下士兵,將段府圍得水洩不通,而段府的內宅,則是死亡禁地,任何人不得擅自涉足,違令者,殺無赦。

    可以說,能走入內宅的,只有段祺瑞的家人和他自己,此外還有羅鳳閣。

    這個羅鳳閣,又是何許人也?

    他是段祺瑞的乾兒子,一個非常優秀的年輕人。他的父親,是北洋軍中的一名醫官,而羅鳳閣自打生下來之後,就等於是在段祺瑞身邊長大,段祺瑞對他疼愛有加,認了他為乾兒子,視為己出,不遺餘力地栽培他。

    羅鳳閣長大後,段祺瑞送他去讀了武備學堂,出來後又讓他當上了陸軍部中校副官,可謂是恩深德重了。

    所以這羅鳳閣,是唯一有資格於重重鐵圍之中,走進段祺瑞內府的人。

    話說有一天,羅鳳閣又像往常一樣,走進了段祺瑞的內宅。當時段祺瑞正在看書,老段這個人,是很喜歡讀書的,主要是佛經和醫書,再就是西方的軍事科學著作,詩詞曲賦也讀,不能讓窮酸文人老是罵你大老粗啊。正讀之際,就見羅鳳閣以一種九九藏書網怪異的姿勢,走進門來,當時段祺瑞把書一丟,厲聲喝道:你小孩子要幹什麼?

    就聽撲通一聲,羅鳳閣被這一聲呵斥,嚇得栽倒在地。倒下時說什麼也爬不起來,因為他的一隻手揣在兜裡,正在掏著什麼。

    段祺瑞統兵多年,最善呵斥,當即喝道:掏的是什麼,拿過來。

    羅鳳閣把兜裡的東西掏了出來,竟然是一支上了子彈的手槍。

    羅鳳閣拿槍的那隻手,因為恐懼而胡亂揮藏書網動著,這時候的情勢極度危險,一旦羅鳳閣情緒失控,照段祺瑞砰的一下,段祺瑞就算是沒咒念了。但段祺瑞卻是縱橫沙場的鐵血軍人,見慣了這種情況,絲毫不亂,喝聲依舊威嚴有力,不容辯駁:拿過來!

    羅鳳閣被喝聲懾住神智,不由自主地把手槍遞到了段祺瑞手上。然後他的精神一下子崩潰了,放聲號啕起來:是他們讓我……可我怎麼忍心……

    閉嘴!段祺瑞喝道:你不要再說了,我也不會問。你再多說一個字,難逃殺身之禍。你就說自己病了,找個地方自己躲起來,以後再也不要來這裡了。

    聽到裡邊的響動,負責守衛的曹樹桐滿臉驚駭,帶著士兵衝了進來。段祺瑞擺手:這裡沒你們的事,讓他走。

    士兵們閃開,看著哭泣不止的羅鳳閣,一步步地走出段府。

    這樁事,由於段祺瑞心知肚明,拒絕追究,導致了指使羅鳳閣行刺之人,竟成了一個謎。

    第24節梁啟超的草案

    段祺瑞弄到與袁世凱刺客迭現,勢同水火,另一位北洋重量級人物馮國璋,也沒閒著,也在找機會給袁世凱添堵。

    由於胡嗣瑗的關係,這時候馮國璋已經和梁啟超牽上了線,搭上了橋。

    但兩人之間的這條線,這個橋,卻是超級詭異的。詭異就詭異在,按說馮國璋是用兵之人,用兵最講究一個「詐」字。梁啟超是學究天人的國學大師,按理來說九九藏書該持一個「誠」字。但歷史上,這倆活寶的角色偏偏演扭了,馮國璋是懷一片赤誠之心待梁啟超,梁啟超卻是以一個「詐」字待馮國璋。

    最要命的是,傻乎乎的老馮不知道自己被梁啟超詐,兀自精神抖擻地要和梁啟超一起,去詐袁世凱。

    梁啟超如何一個詐法,先擱下不提,先來看看老馮如何去詐袁世凱。

    話說梁啟超先到了南京九九藏書,見到馮國璋,馮國璋對梁啟超說:我的辯說能力,遠不如你。你的實力不如我。不如我們兩個人聯合起來,一塊去見袁世凱,勸說他放棄帝制主張。

    梁啟超說:好,你等我起草個勸說草案。

    馮國璋:勸說草案……這事兒也要有草案?

    梁啟超:有,沒草案你滿嘴跑舌頭亂說一氣,那怎麼行,一定要有個草案的。

    於是梁啟超花費了一天一九九藏書網夜工夫,居然真的搞出來個勸說草案。草案上大條小款,羅列了數十條,看得馮國璋目瞪口呆。

    於是梁啟超和馮國璋兩人搭伴,於1915年6月27日抵達北京,見到了袁世凱。

    袁世凱設宴款待這倆活寶,酒菜上來,就聽他說:你們二位此行的目的,我知道的最是清楚,是勸我不要做皇帝,對吧?

    馮國璋和梁啟超急忙拿出勸說草案來看,靠,草案上沒這條。兩人登時傻眼。

    就聽袁世凱笑道:請問二位,我要是做皇帝的話,是做一代就絕種的皇帝呢,還是做傳至千秋萬代的皇帝呢?

    梁啟超和馮國璋瞪圓了眼睛,在勸說草案上找,發現這條也沒有。

    就聽袁世凱歎息道:我並不是蠢人,當然希望做萬代天子。我有十七個兒子,現在就可以把他們都叫出來,站在你們面前。任公,你最有識人之賢,你九九藏書來替我選一個可以繼承皇位的,等你選出來,我再決定稱帝也不遲。不過,也只可做兩代皇帝。

    馮國璋在底下踢了梁啟超一腳:你弄的啥破草案啊,一條也對不上。

    梁啟超氣急敗壞:是袁世凱不按我擬定的草案來,讓我白花了一天一夜的工夫,憑什麼怪我?

    馮國璋道:算了,不要你的草案了,咱們倆就滿嘴跑舌頭,自由發揮吧,說不定能套出點兒什麼來。

    第25節推心置腹的假話

    馮國璋試探袁世凱,道:外間既然這麼多的傳聞,其實,以總統的地位、勳業來說,全國無人可比。這時候,真的做進一步的計劃,也不是不可行。

    袁世凱回答說:華甫,你是我多年的老兄弟,怎麼會不知道我的心事,還說這話?不過,辛亥革命成功得過於容易,很快實行了共和政體。三年多來,黨人到處搗亂,使國民不能安居樂業,所以就人心趨向來說,共和並不適合中國。我也想聽聽大家的意見。華甫,你怎麼看這個事情?

    馮國璋道:如果國體變更的話,總統認為誰來主持這個國家合適呢?

    袁世凱答:依我看,最好還是還政於清。

    馮國璋道:現在人心已去,怎麼能還政於清呢?

    袁世凱道:那麼找一個明朝的後人,姓朱的來主持怎麼樣?

    馮國璋道:明朝的後人,現在放在那裡有一個,就是延恩侯朱煜勳。我是做過正白旗漢軍副都統的,朱是正白旗的人,和他見過幾次面,他那個樣子怎麼行呢?

    袁世凱又說:那就仿照梵蒂岡教皇的辦法,讓孔子的七十六代孫孔令貽來主持。

    馮國璋失笑:在我們中國,那怎麼辦得到呢?按我的意見,就請總統正大位,豈不最好?

    話說到這份兒上,已經是挑明了,於是袁世凱站起來,對馮國璋說了一番掏心窩子的話:華甫,你說今天總統的權力和責任,跟皇帝有什麼兩樣?一個人當皇帝,無非是為了子孫。拿我來說,老大是瘸子,老二以名士自居,老三是瘋子,其他的都還小,怎麼能把國家交給他們?再說,歷史上的帝王之家很多都是沒有好下場的,我為什麼要這樣做?

    馮國璋笑道:可是到了天與人歸,黃袍加身的時候,想推怕也推不掉了。

    袁世凱搖頭:我決不幹這種傻事。我有一個兒子在倫敦讀書,我已叫他在那裡置了一點兒產業,如果再有人逼迫我,我就到倫敦去,再也不問國事了。

    話說到這份兒上,基本上也就七七八八了。而且這個對話是公開的,被梁啟超現場筆錄,拿到當時的報紙上發表了。這個公開對話帶給人們一個錯誤的印象,認為袁世凱並不想當皇帝。

    然而這個印象卻是錯誤的,一個人是否想當皇帝,這並不能成為問題,更何況中國的皇帝,有無限的權力卻無絲毫的責任,這種人生追求是符合人性的。不論是袁世凱還是鄉下拾糞的老大爺,潛意識中都有一個美麗的皇帝春夢。此夢是人皆有,不應該成為問題,真正成為問題的,是袁世凱有沒有可能當皇帝。

    是否有可能做皇帝,這樣一個問題,就便於量化分析了。

    於袁世凱的心裡,每天都在計算支持者與反對者的實力對比。反對者那邊有一個段祺瑞,但支持者九九藏書網這邊卻站著個天才軍人蔡鍔,這二者差不多可以相互抵消,那麼馮國璋的態度,就成為了一個重要的砝碼。

    袁世凱之所以一而再,再而三地聲明自己無意做皇帝,就是因為他知道馮國璋不會在關鍵的時刻支持他,老馮和老段是一個鼻孔出氣,合穿一條褲子,如果馮國璋明確表態支持段祺瑞,事情反倒好辦了,屆時反對帝制的輿論就會形成勢頭,袁世凱也省了心,免得跟大家扯皮。

    可是萬萬沒想到,就在這次談話的當天,馮國璋竟然又詐了袁世凱一把。

    第26節瞎掰無極限

    就在馮國璋與袁世凱掏心窩子對話之後,袁世凱的二兒子袁克文,在中南海宴請他,作陪的有北洋段芝貴,以及幾個內史秘書。

    席間,馮國璋無比悲憤地說:總統膽子太小,中國不實行帝制,絕對不能強盛。可是今天我向總統勸進,總統把我訓了一頓,怎麼辦呢?

    袁克文剔著牙,笑道:恐怕時機不到吧。

    馮國璋道:國民黨二次革命被打敗後,正是好機會。那時我就勸他,總統不肯,說是怕違背民意。民意是什麼?想做就做唄,管什麼民意。唉,總統當初挺果斷的,現在怎麼有些前怕狼後怕虎呀?

    到了這一步,馮國璋本人的態度,已經變得撲朔迷離,讓人捉摸不定了。

    他此番與梁啟超聯袂來京,事先有言,是要試探試探袁九九藏書網世凱的態度。所以他和袁世凱一席話,應該是打探袁世凱內心真正的想法。可臨到了另一個場合,他卻厚著臉皮說自己勸進,被袁世凱拒絕,此是何故呢?

    分析起來,這實際上是馮國璋在試探過後,認準了袁世凱無意稱帝,便想撈個順水人情,聲稱他支持袁世凱,連袁世凱稱帝都支持,不過是順嘴這麼一說,表白自己忠誠可靠,何樂而不為呢?

    實際上,馮國璋是超討厭袁世凱稱帝的,因為他頂頂討厭袁克定。他在許多公開場合上,稱袁克定為曹丕,天天找人訴苦說:袁大總統如果做了皇帝,像這樣的曹丕,如何伺候得了?

    當天晚上,袁世凱下班回家,聽說了馮國璋又在瞎掰,氣得連連搖頭,說:馮華甫豈有此理!馮華甫豈有此理!

    袁世凱的意思是說:老馮啊,馮國璋,我知道你是反對帝制的,反對就公開說出來嘛。大家把話說透,當面鑼對面鼓,然後分析判斷,才能弄明白真正應該怎麼辦。可是你不能瞎掰無極限啊,你明明是來試探我是否想當皇帝,如果我說是,那就該輪到你發飆了,肯定會跟段祺瑞那樣跟我玩命。為了避免你跟我玩命,我只能否藏書網認這事兒。可你倒好,我否認了你卻說自己是在勸進,拜託,咱們臉皮不要太厚,不能凡事總是你有理啊,你總得給別人留點兒機會吧。

    總而言之,袁世凱希望馮國璋能夠也像段祺瑞那樣,那樣的話,事情就簡單了。

    但是段祺瑞只有一個。

    這是袁世凱的悲劇之所在。

    無奈之下,袁世凱下令:改建正陽門。

    此令一下,京師頓時嘩然。

    第27節給個皇帝不敢做

    正陽門,又稱前門,是帝制時代京城中最重要的門。此門非重大事件不開,通常情況下,只有皇帝死了,靈柩抬出之時,這兩扇門才轟然開啟。庚子年間,八國聯軍進入北京,唯獨在此門遭遇到了強力阻擊,聯軍大怒,以猛烈的炮火狂轟正陽門,當時炮火之猛烈,讓人驚駭,正陽門三層箭樓,生生被聯軍的炮火掀掉了兩層。

    當時的正陽門,由於正門從不開啟,人流往來,只能走兩邊的掖門,也就是從東西荷包門出入。當時八國聯軍進擊之時,東西荷包門被守軍阻死,聯軍怒極,遂一把火將東西荷包門燒成了灰燼。

    庚子年守護正陽門的,是來自西北馬家軍的藏書網子弟,時百餘名馬家兒郎,盡死於此役之中,無一人後退。此事震驚慈禧,從此對西北馬家軍青眼有加,最終導致了西北馬家軍的崛起。此是後話,略過不提。

    此處單說正陽門被焚燬的東西荷包門,這兩門被毀之後,始終未曾修復。何以如此呢?這是因為有堪輿界人士斷言,此門斷不可修,若修復,必然不利於龍廷帝王。

    細想想,堪輿界人士也不是瞎掰,既然正陽門是專門抬死皇帝出去的,你說你修好了這扇門,這豈不是準備給皇帝抬屍嗎?

    所以這破破爛爛的正陽門,就一直丟在北京城中,兩邊擺滿了賣貨的小攤子,人來人往,擁擠不堪,極是不雅觀。雖然不九九藏書雅觀,但北京的人民群眾,一雙雙警惕的眼睛,日日夜夜緊盯正陽門。人們心裡太清楚不過了,此門就是中國政局的晴雨表,指示針,修或是不修,將決定著中國向何處去。

    明擺著,袁世凱若是不修此門,那必然就意味著他登基做皇帝,趕緊勸進別耽誤了,此乃必然之事。

    袁世凱若是修復此門九九藏書,那就意味著他真的不想當皇帝,不想當就算了,該怎麼著就怎麼著吧。

    就在梁啟超將馮國璋與袁世凱的對話,發表在報刊上拿稿費之時,袁世凱下令:修復正陽門。

    此令一下,北京人民登時頓足歎息:沒勁,真是太沒勁了,這個老袁,真是不給力啊,給他個皇帝他都不敢做,這人還有什麼出息?  
本站首頁 | 玄幻小說 | 武俠小說 | 都市小說 | 言情小說 | 收藏本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