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就是這麼生猛04:袁氏稱帝 正文 第三章 比師娘更給力
    第1節日本人來「二十一條」

    1915年1月18日下午4時,寒風凜冽,天氣格外陰沉,街上行人稀疏,走路的人一個個神情慌張,這種怪異天氣,帶給人一種極端不祥的感覺。

    要出事!

    每個人心裡,都浮現出這麼三個字。

    果然真的出事了。

    一輛黑色小轎車,行駛到大總統府門前,從車上下來一名怪異男子,仁丹鬍子,西裝革履。只有他一個人,沒有隨從,腳步匆匆地進了大總統府,說:我是日本駐華公使日置益,奉有本國政府的特殊使命,要求立即晉見你們大總統。

    得知日本公使突然求見,袁世凱心知來者不善。日置益進來,向袁世凱遞上厚厚一沓合同書,說:大總統,有個事我要跟你解釋一下,你看咱們日中之間吧,原本是一衣帶水的好鄰居,可是呢,近來我們雙方聯繫得較少,走動也不多。有些中國人,老是懷疑我們日本人對你們有不良企圖,必須承認,這種懷疑是毫無依據的,是對我們善良的日本人最大的傷害。在我們日本呢,同樣也有這樣一些人,對中國缺乏瞭解,總是懷疑中國當局的意圖,常常抱有反感之心。總之吧,大總統也一向對我們日本深懷戒心,反對我們日本,這些都對我們雙方的利益造成了傷害。不能再這樣下去,大總統,真的不能再這樣下去。所以呢,我們日本政府為了一勞永逸,徹底解決這些溝通不暢的問題,提出了一個完美的解決方案。

    袁世凱一聲不吭,只是聽著。

    日本公使說:這個完美的解決方案,就叫「二十一條」。

    啥叫「二十一條」呢?

    日本公使說:夫「九九藏書網二十一條」者,就是二十一條的意思。這個意思是說,如果大總統你承允所提條款,則可足證日中親善,日本政府對袁總統亦可遇事相助。

    日本公使說:此次要求,為日本對華堅定不移的國策。

    日本公使說:此「二十一條」,我們要求中國政府絕對同意。

    日本公使說:中國政府必須對此事絕對保密,盡速答覆。如果此「二十一條」款被洩露出去,日本將採取斷然行動。

    日本公使說:袁總統,你怎麼不說話?

    袁世凱的聲音,透著陰森森的寒意。他說:請容我詳細考慮,再由外交部答覆。

    日本公使鞠躬後轉身離開。袁世凱嘀咕了一聲:啥玩意兒叫「二十一條」呢?打開一看,不由得大聲驚呼:我日你老母,日本人想要搞死中國!

    立即召國務卿、各部總長、參政議長開會。

    第2節緩兵之計

    接到日本最後通牒,強迫中國接受「二十一條」後,袁世凱接連召集了幾次會議,但會議上並沒有搞出什麼名堂來。

    為什麼呢?

    這是因為,早在日本人登陸山東,逕搶德國人的租界之時,袁世凱就召集了一次重量級會議。會議開始,袁世凱首先就問陸軍總長段祺瑞:段總長,如果戰爭爆發,我想知道中國軍隊能夠採取哪些行動。

    段祺瑞站起來答:如果總統下令,部隊可以抵抗,並設法阻止日軍深入山東內地。不過由於武器、彈藥不足,作戰將是十分困難的。

    袁世凱:我在問你,中國軍隊可以抵抗多久。

    段祺瑞:四十八小時。

    袁世凱:四十八小時之後呢?

    段祺瑞:聽候總統指示。

    聽候總統指示的意思,就是說袁世凱小站練兵,練到最後,頂不住日本人兩天的進攻,必敗無疑。那麼這個袁世凱,他是怎麼練的兵,怎麼越練越差勁呢?想當年北洋水師盡歿於黃海,好歹還是和日本砰砰砰打過幾槍的,怎麼搞到最後,卻是一蟹不如一蟹呢?

    這還真不能怪袁世凱,要怪就怪日本人已經實現了徹底的轉型,全盤西化,進入了工業化的高速增長階段。而中國呢,卻始終堅持在農耕時代死不挪藏書網窩,農耕是沒錯的,中國那麼多人,你不農耕吃什麼?但農耕作業所推動的經濟發展,是絕對無法與日本的工業化發展相提並論的。比如農夫鐵定不是武士的對手,食草動物硬是咬不過食肉動物,不要說袁世凱,擱誰在他這個位置上,結局也都只有一個:傻眼。

    傻眼了可不行,日本人要求你立即滿足所有條件,否則兵戎相見。而日本人之九九藏書所以這麼凶,就是瞧準了你中華食草動物秉性窩囊,不欺負白不欺負。

    袁世凱跺腳,歎氣,咬牙,搖頭,問外交部長孫寶琦:小孫,你是外交總長,關於這件事,可有什麼應對之策?

    誰?我?孫寶琦搖頭再搖頭,大總統,這事兒你可甭找我,找我也沒用。

    好,袁世凱拍案而起,此事既然你外交部無力解決,那就沒辦法了。免去外交部長孫寶琦的職務,部長人選待定,散會。

    袁世凱退下,眾人瞧著倒霉的孫寶琦,突然叫了一聲好,妙計,大總統硬是有絕活,這一手恐怕是日本人想不到的。

    這叫什麼妙計呢?

    這是因為,日本人提出來的「二十一條」,必須要由外交部對日本做出正式答覆。可現在外交部沒有部長了,這個答覆,當然是能推就推,能拖就拖,拖到什麼時候算什麼時候吧。

    第3節胡鬧是必須的

    從會議室出來,袁世凱招手,把秘書曾彝進叫了過來,問:小曾,你以前是不是在日本的帝都大學法學部讀過書?

    曾彝進說:是啊,大總統,上學的時候我的導師是有賀長雄,後來我到大總統府就職秘書,你讓我把我的導師也一塊帶來了。

    袁世凱:對對對,你一說我想起來了,是有這麼回事。那什麼,你老師他身體還好嗎?吃得慣中國的飯菜嗎?

    曾彝進:有賀老師非常喜歡中華料理,就是有點兒……有點兒……有點兒想師娘了。

    袁世凱大喜:那好,小曾,你馬上去財政部那裡借款,一萬元墊底,多者不限,估摸著有賀長雄回家看你師娘的開銷,只許多不許少。你要陪著你導師一起回去,咱們中藏書網國人,要發揚尊師重教的傳統,你明白嗎?

    曾彝進:不是太明白,大總統,這時候你突然給我放假……

    袁世凱:小曾啊,做人是要講究知恩圖報的,不能忘本。你在日本讀書,除有賀長雄是你的導師外,我聽說你還有倆老師,一個叫松方正義,另一個叫山縣有朋。聽說你這倆老師可厲害了,兩人都因為在學術上的突出貢獻,被天皇封爵,山縣有朋還曾兩次出任日本首相。而現在的日本首相呢,叫大隈重信,這個大隈重信比不了你的老師啊,不得人心,被人用炸彈炸掉了一條腿,連腿都少了一條,還敢對中國提出「二十一條」,真是太不像話了。

    曾彝進:大總統,你弄錯了,松方正義和山縣有朋,不是我的老師。

    袁世凱:不是也沒關係,總之這倆人跟你老師有賀長雄關係特別鐵,這總沒錯吧?

    曾彝進:沒錯。

    袁世凱:沒錯就好,馬上給你有賀老師送錢去。對了,你就不要跟著去了,以免日本人起疑心。

    於是曾彝進立即飛奔財務部,拿來一萬元大洋,給老師有賀長雄送去:老師,這是大總統給你的路費,讓你回家看師娘。

    有賀長雄:小曾你這破孩子,上課時就不認真聽講,現在又來搞怪,沒看到我正忙著修訂你們中國的法律嗎?去去,把錢……留下,能不能再多拿點兒來?

    曾彝進:老師,大總統說了,這些錢讓你拿去看師娘,嗯,捎帶著呢,也去看看松方侯爵和山縣公藏書網爵。

    有賀長雄:為啥要看他們倆?難道他倆比你師娘更有魅力嗎?

    曾彝進:老師,我偷偷地告訴你,現在日本首相大隈重信,突然對中國政府提出來「二十一條」,欲亡我中華。這麼大的事情,我猜松方正義和山縣有朋未必知道。所以從這個意義上來說,這倆人雖是純爺們兒,但肯定比師娘更有魅力。

    有賀長雄:真有這種事?那我回去問問他們兩個。

    於是有賀長雄趕緊回國,但沒過多久就回來了。曾彝進去接的站:老師老師,見到師娘了嗎?我師娘是胖了還是瘦了?

    有賀長雄陰沉著臉,一言不發,只管登車回賀秦老胡同自己的寓所。曾彝進跟在黃包車後面拼了命地追趕,一直到有賀長雄的寓所,才追上老師。有賀讓他進屋,先將門關好,然後再進內室,才低聲說道:小曾啊,真的讓你說著了,出事了,這次可出大事了。

    曾彝進緊張起來:可是老師長時間離家,師娘捺不住寂寞,紅杏出牆了?

    有賀長雄:你個破孩子,想氣死老師啊?你咋就這麼關心你師娘呢?我說的是「二十一條」的事。跟你說啊,我回到日本,見到了松方正義,說起這事兒,你猜怎麼著,他居然毫不知情。這麼大的事情,他大隈重信竟然敢不經過御前會議,私自亂來,這豈不是瞎胡鬧嗎?

    曾彝進點點頭道:沒錯沒錯,聽說那大隈重信,腿只有一條,胡鬧那是必然的。

    有賀長雄繼續道:我把松方正義的原話告訴你,他是九九藏書網這麼說的,大隈重信,言大而誇。你快回去告訴袁世凱,滿洲系我帝國臣民以血肉性命,從俄國人手裡奪過來的,應當予帝國以發展的機會。至於滿洲以外中國領土上的主權及其一切,帝國毫無侵犯的意思。大隈的要求,是他大隈重信的要求,帝國臣民不見得都支持他的要求。

    曾彝進大喜:老師,這個消息真是太好了,那山縣有朋又是怎麼說的?

    有賀長雄:小曾啊,你老師我在日本,比在中國更危險啊。只因為見了松方正義,老師就被密探盯上了,連家都不敢回啊,也不知道你師娘出軌的次數有沒有再創新高,只想活著把這個消息帶回來,更不敢再去見山縣有朋了。

    曾彝進狂喜之下,掉頭向大總統府飛奔。

    第4節三陪小姐不好找

    曾彝進衝進大總統府,逮到袁世凱,就立即把有賀長雄打探到的消息,一五一十地告訴了袁世凱。

    袁世凱聽了,一跳老高,曰:得要領了,得要領了,滿洲以外的要求,日本人休想,老子半個字都不會答應他們。就算是滿洲,早先被俄國人佔了,現在又被日本人搶去,他日本人想發展,做夢!你發展了,老子就吃癟了。大隈重信你也不說想想,我袁世凱,是在你日本人面前吃癟的人嗎?

    歡喜過後,袁世凱拉著曾彝進的手,說道:現在,再交給你兩個重要任務,頭一個,是到財政部再拿一筆錢,多少你自己估量。拿這些錢幹什麼呢?出門,上街。你的日語不是很好嗎?在街上凡是遇到日本人,不管是浪人、武士、農夫,還是來中國創業的美貌三陪小姐,你呢,從中挑出一些,由我親自審查,然後給他們錢,再由你藏書網經常與他們聯絡,搜集日本情報。無論是何種情況,真假甭管,虛實不論,大小別說,我們都需要,然後再通過這些真假混雜的資料情報,來研究日本人。

    曾彝進道:好!大總統,這個任務我喜歡,不過來中國創業的日本三陪女比較難找,你讓我再想想法子。

    袁世凱又道:交給你的第二項任務,是馬上去你的老師有賀長雄那裡。他幫咱們修訂中國的法律,你呢,則在他身邊潛心研究日本的憲法。遇到不明白的地方,要隨時向你的老師請教。

    曾彝進搖頭:大總統,你是不是腦子又進水了?這都什麼時候了?都「二十一條」了,日本要亡咱們中國了。這時候你居然想到讓我去研究日本憲法,要說大總統你腦子沒進水,你自己信不信?

    袁世凱道:我腦子可沒進水,進水的是你腦子。小曾啊,《孫子兵法》上是咋說的來著?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啥叫知彼?就是我們必須要徹底瞭解日本人!啥叫不殆?就是絕不會吃大虧。我讓你研究日本憲法,目的就一個,我想弄清楚,如果這次談判破裂,大隈重信那個獨腿怪人又有什麼奇招,他會不會立即奏請天皇,向中國派兵;如果他真的這樣做了,那麼按日本憲法,天皇是必須授權他出兵呢,還是可以駁回他的請求呢?

    曾彝進恍然大悟:原來是這麼回事啊。

    藏書網袁世凱:沒錯,就是這麼回事。你聽好了,這次打探消息,又和上次不一樣,有賀長雄這一次是絕不會真誠配合的了。你要考慮他終究是日本人的現實,要知道他最終愛的,還是日本。所以呢,你這次不能直來直去,一定要讓有賀發現不了你最終的目的,要繞著來,要旁敲,要側擊,要施展你的拿手絕活,從你那美貌的師娘入手,正所謂「曲徑通幽處,禪房花木深」,你明白了沒有?

    第5節一忽悠准成

    於是曾彝進飛奔至有賀長雄那裡,去研究日本憲法。沒多久他就呼哧呼哧地跑了回來:報告大總統,我研究過了。

    袁世凱急問:結論如何?

    曾彝進:大總統,據我研究的結果表明,受憲法約束,就算是「二十一條」交涉失敗,日本也不大可能出兵。

    袁世凱:不大可能?到底有多大不可能?

    曾彝進:八成不可能出兵。

    袁世凱:八成,夠了。媽的,他一個獨腿爛首相,竟然敢跟我老袁過不去,這不是欠揍嗎?

    致電單腿首相大隈重信:中國政府對「二十九九藏書一條」,拒絕理睬。

    致電發出幾日後,駐日公使陸徵祥發來密電:

    大隈內閣得袁氏覆文,驚袁氏之膽大。而未經御前會議,自己即提出此項要求,遭袁氏回敬一棒,狼狽萬狀。不得已上奏天皇,已開御前會議……

    袁世凱考慮,大隈重信的這「二十一條」,如果拿到御前會議上去討論,人多嘴雜,意見不一,說不定日本人會當著天皇的面發生群毆。也說不定,這「二十一條」壓根兒就通不過。

    如果日本御前會議駁回了這「二十一條」,那麼中方豈非不戰而勝?

    九九藏書然而事情並沒有那麼簡單,正所謂開弓沒有回頭箭,在日本御前會議上,儘管諸人都對大隈吃獨食表示了強烈不滿,但這「二十一條」既然已經提出了,也不能說撤回就撤回。再者,日本人也都在琢磨:萬一中國人犯傻,同意了這「二十一條」呢?那豈不美哉?

    要不,咱們先忽悠忽悠中國人再說?御前會議上,日本人都這麼建議。

    抱著此種觀念,在御前會議上,「二十一條」最終獲得通過。

    球又被踢回來了,這次要看袁世凱如何渡過這一難關。

    袁世凱立即召回駐日公使陸徵祥。

    第6節悠然詩意的東方神韻

    話說那駐日公使陸徵祥回國,一見到袁世凱,立即大放號啕:大總統,我陸徵祥終於又活著回來了。

    袁世凱皺眉:咋個說話呢這是?回來就回來了,怎麼還說活著回來了?

    陸徵祥道:大總統,不騙你,我在日本,每時每刻都面臨著死亡的威脅。活著踏上故國土地,你說我能不激動嗎?

    袁世凱:小陸,你是有名的親日派啊。你的日本朋友,比中國朋友還多,怎麼會有殺身之禍呢?

    陸徵祥道:大總統啊,這話你不該問,我的麻煩就出在日本朋友太多了這件事情上。單說你讓我出任駐日公使吧,無非是因為我的日本朋友多,遇到麻煩易於解決。可大總統忘了,你想通過我的日本關係,解決國事,可我的日本朋友呢,卻想通過和我的交九九藏書網情,逼我讓步,出讓國權。這事兒我怎麼可能幹啊,我不幹,日本的朋友們就不答應,就逼迫我。我被逼得實在沒法子了,就買了支手槍,睡覺時放在枕頭下,吃飯時放在飯碗旁,去洗手間蹲坑都拿著,平時辦公更是槍不離手。我已經明確地告訴了我那些日本朋友,誰他媽的也別逼我,誰逼我,我就死給他看。

    袁世凱搖頭:小陸啊,不是我說你,你的腦子就是不夠用。早先總理唐紹儀棄職私逃,就讓你出來組閣,你可倒好,站在台上哼哼唧唧,話都說不明白,結果被議員倒閣。丟人現眼的事,就不用說了,這次讓你當駐日公使,你又把自己弄到了要自殺的份兒上,至於嗎?對了,聽說你對茶道有獨到的研究,綠茶花茶烏龍茶,什麼九九藏書茶在你家裡都能夠找到,我還聽說你茶水喝得太多,來不及跑洗手間,就乾脆坐在馬桶上品茶,有這事兒吧?

    陸徵祥哭了:大總統,你真是我的知己啊,我這輩子沒別的樂趣,就是喜歡品茶。這樣悠閒的人生,好有東方神韻,風味硬是獨特,硬是有情趣。

    袁世凱一拍大巴掌:沒錯,我也是這樣想的。說老實話,你這人也就這點兒用處了。這次叫你回來,就是讓你品茶的。

    陸徵祥大喜:大總統,你讓我去哪裡品茶?

    袁世凱道:談判桌上。你將會在談判桌上與日本人交涉,你是主談,你的老搭檔曹汝霖是副談。我對你們這倆活寶,要求也不敢高了,就是得給我談出個悠然詩意的東方神韻,談出個獨特的風味來。

    陸徵祥心馳神往:大總統,這活兒,我真的喜歡啊。

    第7節日本人哭了

    中日雙方,就「二十一條」進入了談判階段。

    先是談判人手的問題。中國政府堅持組建五人小組,中國出五個人,日本出五個人,談累了還可以打籃球,總之是人多才熱鬧嘛。

    日本方面則表示強烈不滿,要求最多三個人出席,公使、外交總長,再加一名秘書。日本人要求的是絕對秘密的談判九九藏書網,不樂意張揚。

    不樂意張揚哪兒行啊,中國人特樂意張揚。結果為了是不是應該張揚,雙方幾經拉鋸,最後日本人勝出。

    接下來是談判節奏。日本人說:按一周工作五天的進程,每天談一次,一周談五天,如何?

    陸徵祥斷然拒絕:幹嗎要那麼急?談判嘛,這事兒急不得,俗話說得好,心急吃不得熱豆腐啊。就每週談一次吧,談一次,休息六天,人生苦短,何不及時行樂?

    日本人火冒三丈,強烈要求每週五天,陸徵祥發揮他的黏糊特色,也不急也不惱,哼哼唧唧非要每週只談一次。最後的結果是將雙方的要求加起來除以二,一加五之後除以二等於三,決定每九九藏書網周談三次。每次談兩個小時,時間定在下午四點到六點。

    總算是開始談了。到了時間,日本公使日置益迫不及待地進入會場,坐在座位上等待著。等啊等,等啊等,總算把陸徵祥和曹汝霖等來了,這倆活寶進了房間,落座,先由陸徵祥發表熱情洋溢的致辭。致辭完了,陸徵祥一擺手:上茶!

    日九九藏書網置益:上茶?

    陸徵祥:沒錯,公使先生你沒有聽錯,豈不聞古人云:寒夜客來茶當酒,竹爐湯沸火初紅,高歌取醉欲自慰,鄉音無改鬢毛衰。茶在日本也是博大精深,豈不聞利休大師《茶道百首》中和歌有云:如有一釜,茶道足矣,耽於道具,是為蠢舉。

    曹汝霖在一邊也深有感觸地說:陸總長所言極九九藏書網是,豈不聞浮生如茶,破執如蓮,須得戒急用忍,方能行穩致遠啊。

    日本公使慢慢地把頭低到桌子上,哭了。

    他不能不哭啊,因為他是中國通,知道雙方見面,首先是上茶,此東方特有之禮節,他身為公使,不能無禮啊。

    可要任由陸徵祥這麼慢悠悠地品茶,這兩個小時的談判時間,就全被這廝給喝掉了啊。

    第8節嚴重洩密事件

    陸徵祥跟日本人談判,每輪都有大半時間耗在品茶上,這讓日本人痛不欲生。雖然惱怒,卻又無法發火,因為陸徵祥的確沒耍心眼,他這人天生就是這麼個黏糊蛋,凡事黏黏糊糊,哼哼唧唧,你就算殺了他,也改不了他這性格。

    就在陸徵祥悠然品茶之際,從大總統府中,出來一個怪人,滿臉都是鬍子,穿西裝圍圍裙,滿身的煤灰,模樣像個工人,卻夾著個公文包,又有點兒像體面的公務人員。他在北京城東南西北亂走一氣,後九九藏書網來繞到了美國大使館,進門就要找美國駐中國公使芮恩施。

    芮恩施出來,問:哈羅,你是一個什麼怪物?

    來人揪掉滿臉鬍子,熱情地和芮恩施打招呼:嗨,老芮,我是顧維鈞啊,中國政府國務院英語秘書顧維鈞,你好好看看我。

    芮恩施說:我知道你是顧維鈞,可你為什麼要打扮得這麼古怪?

    顧維鈞道:是這麼回事,今天是我們中國的萬聖節,嗯,化裝,你知道的。

    芮恩施問:小顧,你們中國是不是在和日本進行秘密談判?

    顧維鈞騰地跳了起來:這是誰洩露的?真是太不像話了,怎麼連這麼機密的事情都給洩露出來了呢?老芮啊,你看我們中國人,真的沒法子管理啊,連「二十一條」都洩露給你了,這樣下去怎麼能行啊?這樣下去不行的。

    芮恩施納悶地問:啥叫「二十一條」?

    顧維鈞正色道:老芮,雖然我們是朋友,但我是受過特殊訓練的外交人員,我是絕不能告訴你的,「二十一條」分山東四條、南滿和東蒙七條、漢冶萍公司兩條……無論你怎麼向我打聽,我都絕不可能告訴你,不信你問好了。

    芮恩施:我真的沒有問你……是你自己在說。

    顧維鈞:哈哈哈,老芮,你唬不了我的。你假裝不問我,實際上是在旁敲側擊,想引誘我說出來,第一條是不是日本人提出來,讓中國承認日本接收德國在山東的一切權益啊,第二條是不是山東省或沿海地帶的所有土地島嶼,無論何種名目,概不得租讓他國啊,第三條是不是……

    就這樣,顧維鈞一口氣將「藏書網二十一條」全部背誦了一遍,然後用期盼的目光,看著美國公使芮恩施。

    芮恩施卻是搔頭又搖頭:小顧,我真的沒有問你,你為何要說這麼多?

    你個缺心眼的……顧維鈞怒不可遏,穿上外衣,戴上假鬍子,衝出門去了英國大使館,找英國駐中國公使朱爾典。見面後,顧維鈞義正詞嚴地警告朱爾典:朱爾典,我知道你們英國,處心積慮地想打聽到「二十一條」的詳細內容,但我是個有著高素養的外交人員,絕不可能告訴你第一條是中國九九藏書網承認日本接收德國在山東的一切權益啊,也不可能告訴你第二條是山東省或沿海地帶的所有土地島嶼,無論何種名目,概不得租讓他國啊,更不可能告訴你第三條是……又一口氣背了一遍。

    朱爾典在顧維鈞堅決不告訴的時候,拿起鉛筆,埋頭在桌子上狂寫,寫完後拿給顧維鈞:小顧,這是不是日本人對你們提出來的「二十一條」?

    顧維鈞接過來一看,大驚:洩密,洩密,這是嚴重的洩密事件,你們英國佬搜集情報的能力,真是讓人震驚啊。

    第9節比「二十一條」更賣國

    事隔多年,顧維鈞回憶「二十一條」事件時說:

    日本此次所提二十一條,包羅萬象,集眾大成,勢力由東北、內蒙以至閩、浙,權利由建鐵路、開礦產以至於開商埠、內地雜居,甚至第五項要求政府機關設立日本顧問,兩國用同一軍械,警察由日本訓練,小學用日本教師,日本僧人到內地傳教,凡此苛刻條件,思以雷霆之壓力,一鼓而使我屈服。若使隨其所欲,直可亡國。幸我府院一心,內外協力,得此結果,亦是國家之福。世人不察,混稱二十一條辱國條件,一若會議時已全部承認者,不知二十一條中之第五項各條不但辱國,且有亡國可能,已堅決撤回不議,而所議定者不滿十條。世人對此交涉不究內容,以訛傳訛,盡失真相。

    顧維鈞在這裡說,日本人提出來的「二十一條」,基本上等於沒簽。但人民群眾基本上認為你就是簽了,這讓當事人極為鬱悶。

    那麼,這個「二十一條」,到底都有哪些條款,竟然搞得這麼扯皮?

    夫「二十一條」者,總計五號二十一條。

    第一號是有關山東問題的,共計四條:

    1.中國承認日本接收德國在山東的一切權益。

    2.山東省內或沿海地帶的所有土地島嶼,無論何種名目,概不得租讓他國。

    3.由日本建造從煙台或龍口連接膠濟線的鐵路。

    4.從速開放山東省內各主要城市,作為商埠,供外國人居住貿易。

    第二號是關於南滿和東蒙(即當時的內蒙古)的事項,共計七條:

    1.將旅順、大連的租界期及南滿和安奉兩條鐵路的期限,均展延為九十九年。

    2.日本人在南滿、東蒙可租賃土地用於工商業和耕作。

    3.日本人在南滿、東蒙可任意居住往來和經營工商業。

    4.日本人在南滿、東蒙各地獲得礦產開採權。

    5.在南滿和東蒙地區,欲允許他國人建造鐵路,或為建造鐵路向他國借款,並將南滿、東蒙各項稅課作為借款抵押時,中國政府須先經日本政府的同意方能辦理。

    6.中國政府如在南滿、東蒙聘用政治、財政、軍事顧問或教習時,必須儘先與日本政府商議。

    7.將吉長(吉林——長春)鐵路的管理經營權委託於日本政府,期限九十九年。

    第三號是關於漢冶萍公司的,共計兩條:

    1.兩國約定,將來將漢冶萍公司作為合辦事業,不經日本政府同意,該公司所屬一切權利、產業,中國及該公司均不得自行處分。

    2.所有屬於漢冶萍公司各礦附近礦山,不經該公司同意,一概不許外人開採,無論直接間接影響到該公司的舉動,必須先經該公司同意。

    第四號只有一條,也就是讓袁世凱驚呼「小日本欲亡我中華」的那一條:

    所有中國沿岸港灣及島嶼,概不讓與或租與他國。

    第五號更凶,是中國外交人員始終未曾讓步的,共計七條:

    1.中國中央政府,須聘用有力之日本人,充當政治、財政、軍事等各方面的顧問。

    2.日本在中國內地所設有的病院、寺院、學校等,中國一概允許其擁有土地所有權。

    3.日中合辦必要地方的警察,或在此等地方的警察官署中,聘用多數日本人,以改良中國警察機關。

    4.中國所需軍械半數以上須由日本採辦,或在中國設立中日合辦的軍械廠,聘用日本技師,採買日本材料。

    5.將連接武昌與九江、南昌的鐵路,及南昌到杭州,南昌到潮州的各線鐵路建造權,讓與日本。

    6.福建省內籌辦鐵路、礦山,及整頓海口、船廠,如需外國資本,先向日本協議。

    7.日本人在中國有傳教之權。

    以上就是「二十一條」的全文。這些條文無不殺氣騰騰,苛刻至極,卻硬是被袁世凱舉重若輕,化解於無形。

    可要是這麼說,就會有人反對了,如果說袁世凱並沒有在「二十一條」上簽字,那為何國人皆指袁世凱賣國呢?

    這個,這個……這個對於袁世凱的指責,是因為在東京,又有人提出了比「二十一條」更狠辣的「十一條」,提出「十一條」的人為了脫身,就拼了命地把屎盆子往袁世凱腦殼上扣,最終導致袁世凱無罪空負千載罵名。

    是誰這麼胡來啊?

    第10節孫文先生的「十一條」

    為了解決「二十一條」危機,袁世凱一面命顧維鈞易妝潛入英美大使館,一面派蔡廷干於1915年2月11日將消息洩露給英國記者端納。端納和袁世凱的政治顧問莫裡循,一塊把「二十一條」的全文,給《泰晤士報》以及英國公使朱爾典發了過去。

    按說從洩露到披露,中間應該有個時間段。

    但是沒有。就在2月11日,在東京,中國留日學生千餘人冒雨集會,抗議日本政府提出的「二十一條」。

    兩個星期後,也就是2月25日,流亡日本的陳炯明、黃興、李烈鈞、柏文蔚、鈕永鍵發表通電,要求暫停革命,一致對外。

    三天後,中華革命黨領袖孫文發表講話。略謂:

    弟在南京首先除去會黨之禁,悉使自由九九藏書網立黨立會。及解職回粵,以粵為洪門最發達之省,故思從吾粵入手,使其立案,自由公開,為改良進步之辦法。商之胡漢民,胡大贊成。弟遂授意黃三德上呈以請,其與黃聯名者則外交司陳少白,稅務處監理官史古愚,比胡之屬僚也。而是時適陳炯明為軍統,握兵權,銳意辦匪,而彼並嫉會黨,力阻其事,謂彼必俟土匪掃來之後,否則土匪竄入,會黨更難收拾。胡不能強奪其意,而弟之目的,又不能達。此事應追怨陳炯明,其次胡漢民身為都督而不能制陳,致受阻撓,亦非無過。

    孫文這個講話,很有意思。簡單說來,就是陳炯明明確提出反對「二十一條」,而孫文則指責說:陳炯藏書網明是個大壞蛋,他嫉妒江湖兄弟。你們不要跟他混,跟他混是沒有出路的。

    好像話沒說到一塊去。

    很快就會說到一塊去了。

    話說中國在日本的留學生,冒雨抗議「二十一條」之後,日本報紙很不滿意,紛紛指責孫文的中華革命黨在幕後操縱。

    對此,孫文明確否認。

    最激烈的黨人戴季陶,奉孫文命發表公開講話,略謂:

    ……有人作為個人,只是為了某種利益而參加活動……但不是作為革命黨員參加這一活動的。公使館散佈如此流言,目的是敗壞革命黨名聲,使革命黨甚感難堪……

    戴季陶的這個講話,耐人尋味,他的意思是說:反對「二十一條」,是很丟人的事情,說中華革命黨反對「二十一條」,讓中華革命黨真的很難堪。而戴季陶所稱的「有人」則是指陳炯明、黃興等,指責他們反對「二十一條」,是另有所圖。

    有什麼所圖呢?

    不太清楚,戴季陶不解釋,因為他認為你懂。就在他發表公開講話兩周後,孫文先生致函日本外務省政務局局長小池張造,提出中日盟約草案「十一條」。

    那麼,孫文先生的「十一條」,又是些什麼內容呢?

    此「十一條」者,系1915年2月5日,孫文並陳其美,與滿鐵株式會社方面所簽訂的《中日盟約》,史上簡稱「十一條」,內容如下:

    1.中日兩國互相提攜,其他國家若對東亞有重要外交事務,兩國應相互事先通知對方。

    2.為便於中日協同作戰九九藏書,中國所用武器、彈藥應與日本採取同樣制式。

    3.中國陸海軍若聘用外國人,應首先聘用日本軍人。

    4.中國中央及地方政府若聘用外國人時,應首先聘用日本人。

    5.為中日經濟協同發展,設立中日銀行,並在中國各地設立分行。

    6.中國經營礦山、鐵路、航運,若與外國合辦,應首先考慮日本。

    7.日本幫助中國改良弊政。

    8.日本幫助中國整頓軍備,建設健全國家。

    9.日本贊助中國改正條約、關稅獨立及撤銷領事裁判權等。

    10.上述內容未經兩國外交當局及本盟約簽字人同意,不得與他國締結。

    11.本盟約有效期為十年。

    王忠和先生所著《袁世凱全傳》第343頁中說:

    盟約簽訂後,滿鐵向孫(文)提供了三十多萬的經費。孫的做法在革命黨內部引起了強烈的反感,有人稱他為「中國的李完用」(李為要求與日本合併的朝鮮賣國賊,原作注)。

    孫文擔心袁世凱真的會接受「二十一條」,那樣一來他在日本人眼中豈不失去了價值,於是迫不及待地於1915年3月14日,通過其老朋友犬養毅把他的「十一條」傳達給日本外務省政務局局長小池張造。在信中,孫文對他的「十一條」與日本政府提出的「二十一條」基本相同表示欣慰,又說袁世凱不會對中日提攜有誠意,以向日本政府輸誠效忠。如果日本幫助自己打倒袁世凱,而執掌中國最高政權的話,他應允將給予日本比「二十一條」更為優厚的利益。

    第11節東京這邊有點兒亂

    王忠和先生在他的《袁世凱全傳》第342頁中,還說道:

    1914年5月11日,孫文就曾寫信給大隈首相,做過類似「二十一條」的口頭許諾,只是,大隈認為孫乃在野之人,因此不大重視他所開出的空頭支票。孫的兩封信的複印件,於1986年被日本人公之於世。

    這些日本人,真是太不像話啦,居然把孫文先生這些糗事全都給倒騰了出來,他們想幹什麼?

    日本人想幹什麼,那是日本人的事,我們就甭管了。繼續說孫文先生。袁世凱並沒有在「二十一條」上簽字,卻仍然背負千秋罵名,可見出賣國家利益這種事,真的不能幹啊。既然如此,那孫先生這麼個搞法,又是何苦呢?目的何在呢?

    王忠和先生解釋說:

    孫的這一系列謀劃都是以國家利益為交易,想借重帝國主義扶植自己上台。此事或許知道的人極少,或許因為沒有成為事實,遂慢慢為人所淡忘,以後的國民黨當局本著為尊者諱的原則,不再提這一段歷史。不過,孫的這些舉措很為當時的人們所詬病。

    當時的人們怎麼評價,我們先不管。先來說說我們自己,我們教育孩子,第一要義就是要認清是非,知道如何評判一個人。一個人做什麼事,他就是什麼人。當跌倒時,我們不能趁機抓住扶我們起來的人反咬一口,同樣,我們也不能抱著劫匪叫親爹,人家認不認你,還兩說呢。

    可這個基本的是非判斷準則,擱在孫袁這裡,就出了岔子。明明是袁世凱力挽狂瀾,獨撐危局,以巧妙的手段化解了「二十一條」危機,維護了國家利益,我們卻非要罵他賣國,甚至昧著良心造謠說他在「二十一條」上簽了字。而孫先生弄出來個比「二十一條」更狠的「十一條」,我們反倒認為他有禮有節,愛國愛民,那麼我們的腦子,是不是出了什麼問題?

    當然,我們也可以說,孫先生這麼個搞法,是一時的權宜之計。只要日本帝國主義扶持孫先生上了台,搞死老袁,革命就算成功了。要是照這麼個說法,孫先生上台之後,也是不會在「二十一條」上簽字的,可現在袁世凱就不肯簽,那為啥非要搞掉他呢?若說袁世凱不代表人民群眾,你孫先生也只是代表民族資產階級啊,和袁世凱代的是同一個表,那這麼惡搞又有何必要呢?

    最要命的,是梁啟超對此事的評價:

    我對孫君最不滿的一件事是,為目的而不擇手段。在現代這種社會裡,不會用手段的人,便悖於「適者生存」的原則,孫君不得已而出此,我們也有相當的原諒。但我以為孫君成功者在此,其所以失敗者,亦未必不在此。

    用現代的思想理念,重新解讀梁啟超先生的這段話,意思就是說:政治家的職責,不在於親勞親為做具體工作,而在於為社會制訂一套良性規則,傳佈誠信正直的理念。政治家萬不可施展騙子手段,你騙,大家也跟著騙,全社會一起來騙,最終把個美好人間,生生弄成了騙子橫行的惡獄。所以騙子政客以騙局得逞,卻讓社會付出了規則九九藏書網淪喪的慘重代價。

    總而言之,政治家必須要以正直誠實為準則,如果有人告訴你說不是這麼回事,那麼你鐵定遇到騙子啦。

    總而言之,孫文的這個「十一條」,很快就走光了,袁世凱大怒,指控中華革命黨胡來,偏挑這節骨眼上添亂。於是黃興和陳炯明急忙發表公開信,聲稱絕不會趁這個時候再搞革命,這個時機不對。

    見黃興又跑出來說話,孫文很不滿意,遂寫了封信,給黃興送去。略謂:

    癸丑之役,文主之最力,所以失敗者,非袁氏兵力之強,實同黨人心之渙……若公以徘徊為知機,以觀望為識時,以緩進為穩健,以萬全為商榷,則文雖至愚,不知其可……

    孫文的意思是說:都怪你,都怪你黃興,怪你怪你都怪你。

    黃興藏書網卻顧不上跟孫文扯皮,他不知所措地只會搖頭否認孫文要求和日本簽訂密約的事兒。陳其美的秘書黃實奉命到新加坡、美國、日本等處發言,賭咒發誓曰:曾日月幾何,寧肯舉祖國之河山,移贈他族!

    這時候孫文才發現,原來輿論的矛頭正指著他,於是急忙丟下陳炯明、黃興,徹底否認自己要求和日本簽訂密約的事,並舉了一個極為形象的例子:

    今舉一例,有一浪子本無家產,而難將他人家所有之財產憑空指賣與人。試問誰人肯為買主?家產且不能,況國權等乎?黨人之不能幹與交涉,此理至易明也。又有謂黨人不去日本,心跡終不能明,不免有多少關係。

    這一年,孫文先生50歲,東京這邊有點兒亂。

    但孫文先生顯然還嫌不夠亂。

    第12節革命良緣夜入戶

    卻說孫文奔走天下,廣聚豪傑,在南洋有一個交心換命的好朋友,姓宋,名查理。宋查理對孫文的革命之舉毫無保留地支持,但凡孫文推出革命公債,宋查理必是買家之一。雖然最後共和革命成功,但革命公債終究未能兌付,宋查理並未羞未惱。

    卻說宋查理膝下,生有三女,長女名靄齡,次女名慶齡,三女名美齡。共和革命成功之初,靄齡以孫文隨身女秘書之職,曾隨孫文入京,參與了孫袁會晤。到得孫文成立中華革命黨,要求追隨者按手印打指模,發誓效忠孫文個人,並在日本人突然搞出來「二十一條」的節骨眼上,宋查理家中的二女兒宋慶齡,忽然向父母表示,她和孫文有約,要下嫁孫文。

    當時宋查理既驚且詫,只因他和孫文本是朋友,年齡相若。孫文比宋慶齡年長27歲,且家裡還有老婆,所以宋查理無法接受這門婚事,大為恚怒,拒絕了宋慶齡的請求。

    不料宋慶齡先遣人密緻孫文,而後欲離家逃走,父親宋查理將她逮住,關進了小屋子裡,並在門外嚴加防守。

    卻不想這時候的孫文,已非昔日可比。自打他成立中華革命黨以來,匯聚了諸多江湖豪士,其中有兩名日本女子,俱是忍術高手。孫文得知宋慶齡被父親所囚,當即派了兩名高手出馬,星夜急奔,入戶無聲,將宋慶齡從家中盜走。

    早晨,宋查理給女兒送飯,吃驚地發現女兒已經被偷走,大駭,號啕大哭後,追至孫文寓所門外,叫孫文出來。

    見宋查理追來,負責護衛孫文安全的黨人,也是吃驚不小,一個個都躲在屋子裡,不知如何是好。任由宋查理在門外跳腳大鬧,鬧到最後,孫文走了出來,站在門口,喝問道:你想幹什麼?

    宋查理呆呆地望著這個多年的知交好友,突然間淚飛如雨,跪下向孫文連磕了幾個頭,大聲道:我家教無方,沒有教育好女兒,請你以後好好照顧她。

    言訖,宋查理起身離去,再也沒有回頭。

    這件事,引發了中華革命黨諸同志的無限驚恐,他們都琢磨著有點兒不對頭,於是紛紛提出反對意見,說:孫先生,你是我們的領袖啊,我們之所以追隨你,正是因為仰慕你高尚的品德,磊落的風骨……總之,孫先生,你現在做的這件事,太不像話啦。

    孫文笑道:我是革命者,不能被社會惡習所支配。

    又說:我不是神,我是人。

    無奈之下,眾黨人找來胡漢民、朱執信這二人,他們兩人說話,孫先生偶爾還是肯聽一聽的,所以大家希望他們倆能夠勸得孫先生回心轉意。

    於是胡漢民、朱執信雙雙來到九九藏書孫文住所,剛欲開口,就被孫文劈面截住:展堂、執信,我是同你們商量國家大事的,而不是商量我的私事的。

    胡漢民、朱執信歎息無言。對於這次會談,孫文先生的孫女孫穗芳高度評價說:(孫文)這樣做,表現了祖父為人高尚和磊落。

    總之,孫宋聯姻,雖然過程玄奇,但終成革命佳話。而孫文先生找胡漢民、朱執信要商量的國家大事,也確實很迫切:

    有日本大佬出錢,全面資助中華革命黨再度起事,不搞死袁世凱,這事兒沒完。

    第13節黨人歸來鬧上海

    此次事件,系日本財閥久原房之助全面出資贊助,贊助經費高達三百萬元。

    此外,此次活動成員,主要由日本海軍後備役軍人組成,所需要的長槍、短炮、炸彈等娛樂用品,全都是日本製造。當然日本人不適宜在中國公開殺人放火,所以這次特別活動,就需要兩個中國人九九藏書網來做領隊。

    此次活動領隊:黨人陳其美。

    活動副領隊:陳其美的小老弟蔣志清,也就是日後的蔣介石同學。

    活動的歷史名稱:淞滬起義。

    活動的目標是海軍的「肇和號」軍艦。此軍艦乃英國建造,排水量為2750噸,只要拿下這條船,向陸上打炮,不愁氣不死袁九九藏書網世凱。

    此外,大佬陳其美已經暗遣青幫兄弟,暗中聯絡「應瑞」、「通濟」兩艘軍艦,希望這兩艘軍艦也能對此活動感興趣。但這兩艘軍艦表示,他們只對錢感興趣,二十萬,少一個子也甭想談。

    二十萬就二十萬,陳其美大喜,當即命人將錢送過去,然後坐鎮於漁陽裡5號,布下八路人馬,要給袁世凱一點兒顏色看看。

    哪八路人馬?

    第一路:由黨人楊虎率30人,襲取「肇和號」,然後炮擊製造局。

    第二路:由黨人孫祥夫率30人,佔領收下二十萬元的「應瑞」並「通濟」兩艘軍艦,配合「肇和號」的打炮行動。

    第三路:派青幫兄弟聯絡軍警,但聞炮聲,立即舉事。

    第四路:派黨人夏爾璵,擔任「鼓上蚤」時遷的差事,於上海城中各地放火。

    第五路:此路人馬系陸上主力,由黨人簿子明率200人,強攻警察總局。此200人,因為口音明顯不同,故被稱為山東黨人。

    第六路:遣黨人闞鈞、沈俠民、朱霞、譚斌強攻電藏書網話局和電燈廠。

    第七路:黨人陸學文率眾強攻警察第一區和工程總局,其部人數不詳。

    第八部:由黨人姜匯清、曹叔實、楊靖波、余建光等聯絡閘北方面軍警,以期共同響應。

    此次活動的指揮中心設於漁陽裡5號,活動內容以中華革命黨的解釋為準。

    陳其美一聲號令,活動正式開始了。

    第14節蔣介石的鬱悶歲月

    有分教:日本財梟大出血,上海人民又吃癟。倒霉不過是老袁,抱著妹妹叫大姐。話說公元1915年12月5日下午4時,一艘小汽艇拖著黃色的大煙霧,於江面上追逐「肇和號」軍艦,汽艇上計有24名面容稚嫩的學生仔,吵鬧著非要上「肇和號」參觀。有當事者記載說他們是被請上去的,另有當事人記載說:前面那人瞎掰,實際上是「肇和號」的內應陳可鈞,偷偷放下軟梯,拉大家上去的。

    不管怎麼說,大家總算是上去了。

    登艦之後,這夥人立即掏出短槍炸彈,吵吵鬧鬧,非要軍艦立即對製造局打炮不可,不打炮,就炸了你。

    在手槍的威逼之下,炮手們只好發炮,總計發射了85枚三英吋的炮彈。當然,由於炮手們有意將瞄準線抬高,大多數炮彈都下落不明。但是有家大酒樓運氣比較不好,當時廚師們正在廚房裡忙碌著,一發炮彈飛了進來,讓廚師們沒地方說理去,炒個菜還要被人打炮,什麼世道。

    第一路人馬順利得手,但是第二路人馬卻遇到了麻煩事。

    什麼麻煩事呢?

    起事的這一天啊,恰好是星期日,碼頭不辦九九藏書公。起事人員趕到碼頭,卻找不到船出海,沒法子去找「應瑞」和「通濟」兩條軍艦起事,只能是望江興歎。只是便宜了這兩條船上的兄弟,白得了二十萬元,還不用退款。

    陸上各路人馬,運氣就更差。他們將手槍炸彈藏在水果籃裡,結果滿街都是水果籃,極是惹人注目,導致起事旋起即滅,不堪提起。倒是製造局裡突然樹起了白旗,極大鼓舞了黨人鬥志,可偏偏就是這面白旗,害得潛伏在製造局的黨人不知所措,因為找不出是哪個傢伙多事,無緣無故地樹了面白旗,製造局這邊的行動,也無疾而終。

    這時候江面上的軍艦全都圍過來,合轟「肇和號」,攻佔了「肇和號」的黨人,不曉得這兵船怎麼才能開動,只能坐在甲板上挨炮,那場景說不盡的悲慘。

    但是起事總指揮陳其美、副總指揮蔣志清,這倆活寶卻不曉得手下兄弟已經悲催了,還以為己方大勝,遂大踏步地跑出漁陽裡5號,向著上海市中心挺進。走著走著,忽然發現只有他們兩人持槍向前衝殺,兩名總指揮大駭,立即掉頭向老巢飛奔。

    追兵吶喊著緊隨其後,陳其九九藏書網美和蔣志清逃到樓上,留下陳其美的侄子陳果夫斷後。陳果夫這孩子硬是狠,他搬桌子挪椅子,拚死抵住門。而陳其美和蔣志清則悄無聲息地爬到了隔壁。

    隔壁就是蔣志清同學的寓所,兩人從此就躲在屋子裡,不敢出去。日後蔣介石回憶起這段日子,充滿激情地說:此一時期仍像是一段暗淡無光的日子。

    此後蔣志清同學去了東北,策反綠林,據說開始時順風順水,但很快就沒咒念了,於是他重返大上海。

    回來之後,就接到了活動總贊助商久原房之助的通知。通知說:你們的,大大的不好,執行力太差了的幹活,我的三百萬讓你們花光光,卻未能打開中國的市場,真是太不像話的幹活。

    陳其美說:打不開市場,你也不能怪我們,是你的前期投入嚴重不足,不信你再拿三百萬來。

    久原房之助說:我的,窮得要賣褲頭的幹活。不過呢,我們近期完成了一項資本運作,你們中國有家鴻豐煤礦公司,煤老闆啊,手裡有煤礦的幹活。現在鴻豐公司願意為你們的活動,抵押礦產,申請貸款,你們快點兒過去簽合同的幹活。

    這家鴻豐公司,又是個什麼來頭呢?

    第15節順便要他的命

    話說當年有一位張宗昌,史稱狗肉將軍,其待人友善,重親情,又有一個愛護女性、憐惜弱者的寬容之心,遂被國人不齒,淪為笑柄。

    雖然不齒於天下人,但張宗昌終是難得的英雄人物,其曾遠赴海參崴,成為當地黑道大佬。辛亥年歸國革命,又投帖子加入青幫,與黨人陳其美有交情。再後來日本三井財團的森格,資助革命黨起事,要推翻袁世凱政府。當時張宗昌在第九師,卻因為師長逃走,脫穎而出,從此登上北洋的戰車,成為馮國璋最為倚重之人。

    那張宗昌性情厚重,待人以誠,唯獨治軍嚴厲,若手下有錯,絕不寬容。當時他手下有名軍官,叫程國瑞,因為觸犯軍紀,被張宗昌毫不留情地責罰。程國瑞大為恚怒,挾恨離去,並發誓要報復張宗昌。

    又幾年後,張宗昌在馮國璋身邊做副官,實為馮國璋第一親信。有一日他忽然垂淚,對馮國璋說:大帥啊,古人說父母之恩,最為難忘。又說受人滴水之恩,當以湧泉相報。想我張宗昌,小時候飯量超大,老也吃不飽,幸虧我有倆爹倆媽,不惜血本地餵養我,以至於被我吃到家門破敗。如今我在大帥面前做副官,人前人後說不盡的風光,可是我的繼父生母,卻仍然在家裡受苦,沒得吃也沒得穿啊。

    馮國璋說:小張,我明白你的意思,你就是想回家報恩吧。那什麼,去財務部拿錢,藏書網估摸得花多少,你自己掂量,等回來後我簽個字就行。

    於是張宗昌回到老家,先給繼父生母磕頭,謝過兩位老人的養育恩德。然後他走出家門,舉凡軍中同鄉兄弟的父母,甭管認識不認識,無論交情深與淺,全都登門拜訪,給人家的父母磕頭,不光是把頭磕得匡匡響,還贈送大洋。

    包括那個最憎恨他的程國瑞的家人,張宗昌也仍然登門拜訪,向程國瑞的母親磕頭之後,奉上了300塊大洋,以表孝心。

    當時程國瑞的母親一看:這誰呀,怎麼這麼傻啊,見人就叫爹媽,白白給你錢花,世上怎麼會有這麼傻的人啊。我得趕緊給兒子寫封信,跟著這麼傻的人混,鐵定是吃不了虧。藏書網

    於是程母寫信給兒子,歷數張宗昌的善良傻氣。程國瑞接到信,仔細一想,忽然悲從心來,才明白自己出門混了這麼久,遇到的唯一真心善待自己的,就是這個傻氣的張宗昌。

    恰恰是因為張宗昌待自己太好,自己才蹬鼻子上臉,居然還揚言要報復張宗昌。可是別人待自己,一個比一個歹毒,自己怎麼就從來不敢吭聲呢?

    說到底,還是欺負人家張宗昌太善良了吧。

    想明白了這一切,程國瑞又來找張宗昌,抱著張宗昌的大腿號啕大哭:大哥,大哥,讓我繼續跟著你混吧,出門再想找一個比你更傻的,根本不可能啊。

    張宗昌正色道:兄弟,你總算想明白了,夫傻者,愚蠢也,人藏書網世間之大智慧也。咱們山東人,比精明是比不過別人的,你再精明,總會有比你更精明的,到時候你就吃大虧了。唯獨這一個傻字,卻是誰也比不過咱們的,兄弟你想啊,他傻都傻不過咱們,還怎麼贏咱們?

    從此張宗昌與程國瑞繼續情交莫逆,人稱「江湖雙傻」。忽一日張宗昌把程國瑞叫來,說:兄弟,你聽說了吧,咱們以前的大佬,那個誰,就是老陳,陳其美,他又在鬧騰了。

    程國瑞問:他又鬧騰啥了?

    張宗昌說:老陳鬧騰的,太歡實了。頭一次,他拿了日本三井財團森格的錢,搞了把二次革命,鬧得不成樣子。不久前,他又派了殺手王曉峰和王銘三,把上海鎮守使鄭汝成給殺掉了。鄭汝成被刺殺,袁大總統哭了,說:毀我長城,南方從此無寧日矣。兄弟你猜怎麼著?還真讓大總統猜著了,鄭汝成死後,老陳鬧得更歡實了,這一次居然帶了日本兵,由日本財梟久原房之助出錢,又奪了「肇和號」,在上海大殺一氣。老陳這麼個搞法不對啊,怎麼可以這樣搞呢,不能見日本人的錢就拿啊,日本人給你錢,是讓你禍亂中國的,這錢怎麼可以拿呢?不能拿啊。

    程國瑞愣頭愣腦地問:大哥,擱我說這事兒,還真不能怪人家老陳,你又不給他錢,你說讓老陳找誰拿錢去?只能找日本人嘛。

    張宗昌道:所以呢,這一次,我們給老陳錢。

    順便要他的命。張宗昌最後說。

    第16節自由得不像話

    張宗昌的手下親信程國瑞,潛入上海。

    到了上海,發現到處人山人海,街道上人頭湧動,黑壓壓密麻麻,想找到陳其美,比較難。

    那咋個辦呢?

    要不咱也開家公司吧。

    那時候的中國,自由得簡直不像話。任何人你想開公司,當街拉個橫幅就成了,不需要財務驗資,也不需要請工商吃飯,更不需要請稅務泡妞洗桑拿。總之你樂意開公司你就開,沒人攔著你,經營得法你就發財,經營不得法你就關門。如果涉及坑騙,則警察登門,拖你去吃牢飯。所以程國瑞的公司,說開張就開張,沒有一點兒麻煩。

    公司開張了,程國瑞開始燒錢,於是公司迅速在上海打開了名頭。人人都知道這裡有家鴻豐大公司,煤老闆實力雄厚啊,不刮目相看是不行的。

    公司的名頭一響亮,道上的兄弟就紛紛趕來了,扎堆在門口,要求收保護費。程國瑞走出門來,瞧見這些收保護費的兄弟,當即一拍大腿:嘿,那個誰,說你呢,你不是李海秋嗎?你旁邊那個是王介凡吧?咋了兄弟,你們不是跟陳老大混嗎,還有日本的大財梟出錢,怎麼混到在我門口來收保護費了?

    李海秋、王介凡,乃在幫的兄弟,也是黨人,與陳其美關係比較近。程國瑞熱情地請二人入內,落座,問道:咋了兄弟,跑我這裡收保護費,是不是日本人不給錢啦?漢奸不好幹是不是?

    李海秋、王介凡勃然大怒:程國瑞,不許你誣蔑我們革命黨,我們革命黨……嗯,九九藏書網老陳說了,丈夫不怕死,怕在事不成。老陳還說了,死不畏死,生不偷生。男兒大節,光與日爭。道之苟直,不憚鼎烹。渺然一身,萬里長城……我們大佬的磊落風骨,你懂嗎你?

    程國瑞笑道:哦,老陳不怕死,怕在事不成,怕啥事不成啊?男兒大節,光與日爭,怎麼個爭法啊?就這樣拿著久原房之助的錢爭啊?

    李海秋一跳八丈高:你你你,程國瑞,你是女人生孩子,血口噴人!

    程國瑞道:快拉倒吧,你當九九藏書網誰樂意噴你啊?我就不信了,淞滬起事的時候,你們和日本兵一起開槍放炮,殺中國人,真是那麼心安理得?

    李海秋一屁股坐下:算了,隨你怎麼說,我反正是不會出賣老陳的,賣了他,以後還怎麼在道上混啊。

    程國瑞問:那你現在就混得下去了?你就不怕走在路上,忽然有人問你一句:你到底是中國人,還是日本人?

    李海秋尖叫起來:好了好了,算你狠還不行嗎?快點兒說吧,想讓我做什麼?

    程國瑞道:也沒啥事,就是我們公司正在尋找好項目,你懂的,我可是煤老闆啊,錢太多。所以我們琢磨著呢,能不能和日本的大財梟久原房之助合作呢?也就是拿我們的煤礦做抵押,從久原房之助那裡再套點兒現金過來。這事兒要想談成,非得他老陳出面簽合同不可。只要他老陳簽了這份合同,按老規矩,押礦借款的40%,聽好了,是40%喲,都歸老陳,算是提成。

    李海秋眼睛瞪得溜圓:就這麼點兒小事?

    程國瑞道:這事兒,還真不小。

    第17節上海大刺殺

    陳其美與程國瑞簽訂商務合同的日子,是在1916年5月18日下午16時。

    地點是上海薩坡賽路——現在這條路改稱淡水路了——14號。這裡是法國人的租界地,寓所的主人叫田純三郎,當然是日本人。陳其美居住在這裡,一隊隊的軍警捕探,天天在門外溜躂過來溜躂過去,硬是不敢進來。日本人,外賓啊,又是在法國佬的租界,誰有膽子招惹?

    那天到場簽合同的,除李海秋之外還有六個人,有化名為程子安的程國瑞,有王介凡,鴻豐公司經理許國霖也算一個,還有一個叫宿英武,另一人叫朱光明,第六個卻是你猜也猜不到,是個日本人。總之這六個人一塊兒上了輛出租人力車,虧了當年的車伕有力氣,居然能擠下他們六個男人,擱現在至少得打兩輛車。

    到了田純三郎寓所門前,六個人下了車,由李海秋一人進去。進屋時,陳其美正等著他:坐,小李你坐下,等我找出簽字筆,咱們快點兒簽字。當陳其美正在找自己的簽字筆時,李海秋突然一拍腦袋:哎呀,老陳你看我這腦子,合同居然忘帶了,你等我一會兒,我回去把合同拿來。

    說著話,李海秋急忙走到門前,開門出去。門一開,立即有兩個人衝了進來,一是程子安,一是王介凡,兩支勃朗寧手槍,對準坐在沙發上的陳其美猛烈射擊,陳九九藏書其美不虞有此,頭部連中數彈,當場喪命。

    可憐的老陳,一世英豪,因為疏於防範,竟然中了圈套。

    殺掉了陳其美,程子安和王介凡掉頭狂逃,裡屋衝出來一群黨人,亂槍齊發,當場將王介凡射殺。程子安、朱光明逃逸,許國霖跳上來時坐的人力車,催促車伕快逃,可車伕被嚇破了膽,將車子猛地一掀,自己先逃掉了。

    許國霖爬起來,跟隨己方四人狂奔。

    就聽嗚哇嗚哇,刺耳的警笛聲響起來。法國巡捕持槍奔來,四處兜捕,程子安並不知名姓的日本人逃逸,餘者三人,鴻豐公司經理許國霖,宿英武,還有望風的朱光明,都被逮住了。

    逮住這仨人九九藏書一審問,法國佬當時就哭了。這三個殺人疑犯,居然一問三不知。

    這仨人不是骨頭硬,不怕拷打,而是真的不知道。這其中捲入最深的就是鴻豐公司的許國霖,可當追究起來的時候,卻發現這廝清白無辜的程度,簡直能趕上剛剛出生的嬰兒。這廝是在人才市場上四處遞簡歷,看到鴻豐公司招聘,就過來應聘,被聘為總經理的,薪水蠻高。然後老闆吩咐他辦點兒小事,幹掉討厭的競爭對手,他老兄就來了,拿人家老闆的錢,替人家老闆幹活,這又有什麼不對?

    搞到最後,這個糊塗蛋許國霖,竟然連老闆姓什麼叫什麼,都不知道。

    這個許國霖雖然糊塗,卻是被逮到的三個人中最明白的了。另兩個人,連來這裡幹什麼都不清楚,反正是看人挺多的,就過來湊個人數,哪裡想到真的會被法國巡捕抓到啊。

    於是,這個案子竟成了懸疑,沒人知道是誰幹的。直到1923年,這時候北洋張宗昌跑到了東北王張作霖手下吃飯,程國瑞仍然與他形影不離。時逢奉天陸軍五部秋操,張宗昌的部隊,因為程國瑞訓練不給力,被扯了後腿。於是參謀長王翰鳴要求撤換程國瑞,卻不料,張宗昌脫口說出這樣一席話來:

    旁人說程競武怎樣不好,那不去管他。你當參謀長,可不能那樣說。你要曉得程競武和我的關係,我派他打死陳其美藏書網,花了40萬元,一個錢也沒有給人家,我覺得對不起他。現在當一個團長,那又有什麼呢?

    王翰鳴無意中獲知如此隱秘之事,激動得差點兒哭了,趕緊找了個筆頭記下來。此後人們才知道,幕後主凶竟然是張宗昌,這未免有點兒太離譜了,張宗昌和陳其美八竿子打不著的,幹嗎要費這麼大力氣殺老陳呢?

    有關這件事,丁中江所著《北洋軍閥史話》稱:張宗昌在瞎掰,他壓根兒就不是什麼主謀,只不過是一桿被別人利用的槍。而且殺陳其美的賞金也不是40萬,而是70萬,至少還有30萬,不曉得被哪個天殺的給獨吞了。

    是哪個傢伙啊,他一口氣吞掉30萬,就不怕被噎死嗎?

    第18節兇手不是袁世凱

    據丁中江《北洋軍閥史話》中記載,幕後主使殺掉陳其美的,不是別人,正是袁世凱。在書中,丁中江還有一段繪聲繪色的描寫,說是袁世凱對陳其美的折騰,極是頭痛,便匯了70萬元到上海的交通銀行,又托陳其美的一個親戚,去找陳其美,說:美美呀,袁世凱可沒忘了你,你看,一次就給你匯來70萬,夠意思吧?

    陳其美大喜,曰:好好好,我這邊正要起事推翻老袁,就差錢了。難得老袁幫忙,自己把錢匯過來了。

    親戚說:美美呀,咱們不要惡搞藏書網了好不好?人家袁世凱給你錢,是讓你別再鬧騰了,只要你答應出國留洋,考察世界各國政治經濟形態,這筆錢你隨時可以支取。

    陳其美說:世界各國的政治經濟形態有什麼好考察的?我看只要幹掉袁世凱,就是最完美的政治經濟形態了,你不這樣認為嗎?

    親戚說:美美呀,你不要抬槓了,袁世凱已經說了,這70萬,無論如何歸你了,你若出國留洋考察,就可以開心地花掉70萬;你若不答應,這70萬就用來買殺手要你的性命,你自己掂量著藏書網辦吧。

    丁文江敘述說,陳其美聽了這個威脅,不為所動,只是淡定地回答:我干我的事,他隨他的便。

    此後,丁文江繼續敘述說,袁世凱通過江蘇大都督馮國璋,找到了曾在陳其美手下待過的張宗昌,讓張宗昌派遣程國瑞、朱光明與王廷甫等人,到上海策劃,最終暗殺了陳其美。

    這段故事,是目前所有史學家及非史學家,都要引用的。沒有出現任何爭議,所有人都認為暗殺陳其美這件事,硬是袁世凱主使的,不是他也是他,不是他難道還是你嗎?

    之所以大家眾口一詞,要求袁世凱為陳其美的死負全責,有以下三個原因:

    第一個原因:陳其美確實是被人暗殺,既然是暗殺,鐵定有幕後兇手,沒有幕後兇手怎麼成?所以總得找個疑凶來湊數。

    第二個原因:袁世凱和陳其美是死對頭,陳其美屢屢起事,給袁世凱添堵無數,但說起陳其美來,袁世凱就兩眼含淚,悲痛欲絕。任何人都不會懷疑,袁世凱恐怕是連做夢,都恨不能殺掉陳其美,所以老袁有動機。

    第三個原因:就目前史料而言,九九藏書張宗昌手下參謀王翰鳴的敘述,是唯一的爆料。除了這份史料你再也找不到第二份,就是說,沒有人宣稱對陳其美之死負責,你想懷疑都找不到個理由。

    但硬生生將袁世凱鎖定在幕後主凶位置上的,還不是這三個原因,而是因為袁世凱過氣了,過時了,將要被淘汰了,很快就死掉了。年輕一代的新銳力量走上了政治舞台,這支新生的政治力量為了證明自己的正確性,首先要將袁世凱抹到黑透。

    說白了就是,歷史上從此再也沒人肯替袁世凱辯解。說他是兇手,他就是兇手,不是也得是。

    由於資料獨此一份,我們不能毫無理由地亂質疑,我們最多只能說:丁文江的敘述,存在著邏輯上的不可解釋之處。

    啥叫邏輯上的不可解釋呢?

    這個這個,就是說,在暗殺陳其美的計劃啟動時,袁世凱,卻因為稱帝,跟整個北洋的武人集團徹底鬧翻了。雖說還不至於到兵戎相見的地步,但至少馮國璋,已經是袁世凱指揮不動的了。

    事實上,此時的袁世凱,所面臨的最大危機與挑戰,並非陳其美,而是由他親手打造的北洋軍事集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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