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就是這麼生猛02:辛亥革命 正文 第十章 第二次烏龍大戰
    第1節狀元公的順口溜

    同盟會失其福建,卻奪得廣東,這一得一失,何其艱辛。

    革命黨與君憲派爭逐天下,將首義於的武昌置於尷尬之地,將中華民國軍政府的大都督黎元洪,邊緣化了。

    情況就是這樣,君憲派實力龐大,代表著中國的有產階級,而革命黨以其流血犧牲為感召,擁有著數量眾多,悍不畏死的黨徒。只可憐黎大胖子黎元洪,他枉然領導全國的革命鬥爭,卻由於事出草率,沒有一個形而上的精神力量引導眾生,只能是忍淚泣血,咬緊牙關,硬起頭皮,在大武漢與北洋軍展開艱苦卓絕的拉鋸戰,坐看全國形勢一片大好,他自己的前程卻是越來越鬧心,居然無計可施。

    但比較兩大政治勢力之博弈,革命黨因為其在體制之外,幹起活來太難太難,前者陳其美奪上海大都督,後者胡漢民奪廣東大都督,都是存了十二萬分的僥倖,其艱難痛苦的程度,和黎大胖子有得一拼。

    再看君憲派,做起事來實在是再也輕鬆不過的了。拿下江蘇之時,就是由張謇,黃炎培出趟差,到江蘇找巡撫程德全——就是那位曾以自己的身體堵住俄國人的炮口,讓俄國人不忍發炮,因而升任巡撫的老程程德全。張謇問:老程啊,你還愣在這裡幹什麼啊,全國都革命了,你不說也做點什麼嗎?

    程德全說:我本人啊,對革命沒什麼感覺,對不革命也沒什麼感覺,因為我壓根不知道什藏書網麼叫革命,你想怎麼可能有感覺?

    黃炎培問:那老程,你對什麼有感覺呢?

    程德全道:我只對老百姓的生命財產有感覺,如果革命會損害到民眾利益,那麼我就選擇不革命。反之,如果不革命才有可能損害到民眾利益,那麼,我老程肯定會比任何人更革命。

    張謇道:老程,那你自己說說,現在是革命才能夠保護江蘇的百姓呢,還是不革命才能夠保護他們?

    程德全道:唉,實話跟你們倆說了吧,我現在是進退兩難。不革命吧,革命黨就會丟炸彈,受苦的是江蘇百姓。真要是革命吧,可又會傷害到旗人,旗人也是人啊,都是媽生爹養的,也是我的百姓啊,哪怕只有一個旗人九九藏書網傷到腳趾頭,我老程也是內心有愧啊。

    黃炎培:老程,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咱們這樣好了,發個通告,革命,雖說是革命,但絕不允許任何人以任何理由傷害旗人,否則一律以亂徒之名治罪,你看如何?

    程德全一拍手:要是這樣的話,那這個命,我就革了。

    於是張謇回到他下榻的江蘇鐵路旅館,在房間裡起草了江蘇全省獨立的電文,拿來給程德全看。程德全打開一看,樂了:照得兵民起義,同胞萬眾一心,旗滿視同一體,大家共享太平……全都是六字真言,張謇,你這狀元郎的順口溜,寫得蠻有味道哦。

    貼出去,江蘇正式革命,宣佈獨立了。

    因為程德全的保護,江蘇省藏書網境內的旗人,毫髮無傷。而在其它省份的旗人,多有遭到殘酷殺戮的,這個就沒法子細說了。單說程德全宣佈革命之後,心事了卻,剛剛坐下來捧起香茗,狀元郎張謇又來了:老程,你瞧瞧我這篇稿子寫得如何?

    程德全拿起來一念:……欲求政本之廊清,端賴國體之改革。無漢無滿,一視同仁。為國為民,鞠躬盡粹。將泯貴賤高下為一大平等,須合行省民族為一大共和……仗諸君熱力,再造山河。是民國義師,鹹尊紀律……讀完之後程德全很是困惑:咿,狀元郎你怎麼不寫順口溜了?

    張謇道:這個不是我寫的,是我讓你的秘書孟森寫的。雖說我是狀元公,可這麼多年開紗廠搞實業,唉,搞到了只會寫順口溜的地步。

    程德全更不明白了:寫這玩藝兒幹啥啊?

    張謇道:這還用問嗎?這是你出征之前,舉行三軍誓師時要背誦的宣言啊。

    程德全:……誓師?你想讓我去哪裡啊?

    張謇:南京,當然是南京!

    現在的情形是,君憲派與革命黨的勢力是劃江而治,北方是皇統一家,南方都要獨立起義,但是南京的張勳江防軍太狠,第九鎮的徐紹楨又不給力,若然是不拿下南京,就不足以對皇統產生強效的威懾效果。

    所以呢,此事必須由你老程來牽頭,組建各省革命聯軍,都去鎮江與徐紹楨會合,務必要拿下南京,你的明白?

    程德全:……還要打南京?不會真的死人吧?

    難說!

    第2節兩手空空實力派

    上海同盟會發佈命令:以江蘇大都督程德全為總司令,徐紹楨為江浙聯軍總司令,諸省合軍於鎮江,剋日拿下南京。

    這就是徐紹楨於鎮江城中,看到遠方塵煙滾滾而來的各路義師:

    頭一路人馬,是上海商團並學生革命軍1000餘人,以洪承點為司令,開到鎮江聽令。

    洪承點是老資格的革命黨,早在廣州起義之初,革命黨人秘密運送軍火,卻遭叛徒陳鏡波告密,黨人恨之入骨。於是誘陳鏡波到香港,由洪承點帶陳鏡波去效外踏青,途中以匕首刺死陳鏡波。可見洪承點名字雖然一點點,卻是個難得的行動型人才。

    第二路人馬,是從廣東方面開來的北伐軍,以粵軍統領黎天才為司令,所部600人,繞道吳淞口而來。

    第三路人馬,蘇軍統領劉之潔,所部3000人。

    第四路人馬,浙軍司令朱瑞,所部3000人。

    第五路人馬,原在鎮江趴窩的淮軍2000人,由柏文蔚所統。

    第六部人馬,原在鎮江趴窩的揚軍2000人,由徐寶山所統。

    再加上原駐鎮江,徐紹楨部林述之所統之第三十五標,所部3000人。

    所有的人馬加在一起,計14000人。

    除此之外,徐紹楨手下,尚有十幾個軍,三十幾個師,外帶一條黑點白花青鼻頭的肥胖狗。

    實力龐大啊,徐紹楨堪稱實力派。

    那麼,徐紹楨手下這十幾個軍,三十幾個師,又是打哪兒來的呢?如此之眾的兵力,鎮江的伙食,夠他們吃的嗎?

    話說這十幾個軍,三十幾個師,原都是徐紹楨第九鎮的老部下,前者兩江總督張人駿疑心徐紹楨欲反,將第九鎮調出南京,移師秣陵關。於是徐紹楨怒極而反,率部強攻南京,因為沒有子彈,部屬心裡不安,於是徐紹楨就撒謊說:不要怕,南京城裡,張勳的江防軍已經跟我們說好了,到時候會應接我們入城的。第九鎮的兄弟信以為真,興高采烈跑到了雨花台,結果慘遭守軍拿槍亂打,大敗而逃。

    徐紹楨逃到了鎮江,餘部被怒不可竭的部下林述之強行佔有,徐紹楨要不回來兵權,只能坐困愁城,獨自垂淚。正所謂,獨自莫憑欄,無限江山,別時容易見時難。這時候,潰散的部下一個個的找來了,進屋就啪的一聲,把手槍拍在桌子上:徐紹楨,你這個大嘴巴,撒謊撂屁,害得我們兄弟們死傷纍纍,狼狽不堪,你說這事咋辦吧?

    徐紹楨就哭道:兄弟們,說謊話是我不對,可我那不也是希望鼓舞士氣嗎?記得我給你們講的兵法吧?夫戰,勇氣也。勇氣這東西,天上不生,地下不長,不靠撒謊怎麼成?

    兄弟們就說:少瞎掰了,我們為革命付出如此慘烈的犧牲,就這樣算了?怎麼著,你也應該提撥一下我們,當個師長不算太虧吧?

    師長?徐紹楨哭了:兄弟啊,我是第九鎮統制,一鎮是為一師,我才是個師長,怎麼提撥你當師長啊?

    兄弟們道:少裝蒜,誰不知道你現在已經是聯軍總司令了,你打了敗仗還陞官,封我們一個師長還捨不得,太自私了吧?

    徐紹楨:……我是聯軍總司令了嗎?真的假的?

    兄弟們:要是假的,我們怎麼敢開口要師長九九藏書?你當司令了,手下連個師長都沒有,這像話嗎?讓我們當師長,這也是為了你好,給你撐檯面。

    徐紹楨:那好吧,你們現在統統都師長了!

    就這樣,徐紹楨的部下,差一點的升任師長,好一點的當上了軍長,只不過,兵員總數並沒有變化,大部分師長軍長,就是老哥一個光棍一根。

    軍長師長的來歷弄清楚了,不是說還有一條怪狗嗎?

    說到那條狗,真是太重要太重要了,此狗實屬不凡之DOG,它將親冒矢石,出生入死,參加南京攻防戰,並影響整體戰局,載名史冊,留芳千古,撰寫回憶之錄,以供後人追思懷想。

    第3節這個男人有點怪

    說起這條狗,那真是一條老資格的革命狗了。早在光復會最後兩個女生,尹銳志,尹維俊手持炸彈,留日學生蔣志清手持那柄要殺掉光復會領袖的手槍,率敢死隊齊心協力,合攻杭州的時候,這條狗就汪汪大叫著跑來,衝殺在敢死隊的最前面,為光復杭州立下了汗馬功勞。

    這條怪狗,它怎麼就這麼愛叫囂戰爭呢?

    原來,此狗並非凡家之狗,它本是浙江新軍第二十一鎮第三十一標的吉祥物,很小的時候就被人抱到了兵營,與士兵們同吃同睡同操練,稱得上一名軍事素質過硬的老戰士了。

    浙江光復之後,滬大都督陳其美下令:浙軍立即出動,協助徐紹楨攻取南京。當時浙江方面也跟徐紹楨的遭遇一樣,眾多的革命者擠爆了都督府,碎桌子砸碗,鳴槍丟炸彈,要求當軍長師長,浙江就借這個機會,讓所有的浙軍全去部出發,取道上海打南京。

    但浙江新軍第二十一鎮才剛剛成立,雖說稱鎮,兵力不足一個混成協,號稱是師,兵力不足一個旅,每個營沿不足200人,全部的浙軍湊在一起,也不過3000人爾。到得這3000全部出征,第三十一標的吉祥物寵物犬當然要隨大部隊行動。到了上海,浙軍要求上海務須提供充足的伙食,至少要讓寵物狗吃飽,陳其美應允,浙軍大喜,這才浩浩蕩蕩帶這條狗來到了鎮江。

    諸軍齊至鎮江,江蘇大都督程德全也來了,親自登台講話,鼓舞三軍。可老程抑揚頓挫,就是把狀元公張謇拿給他的文言文稿背了一遍,大家聽得好不痛苦。幸好有那條狗時不時的叫上幾聲,帶給大家一線溫暖。

    程德全講了話,巡察過三軍,就回去了。這邊諸軍將領都來找徐紹楨:老徐,應該開個軍事會議吧,商量一下這仗怎麼個打法?

    徐紹楨:開會?對對對,是應該開個小會,大家都去會議室坐。

    眾將領到得會議室坐下,徐紹楨也坐下,大家看著徐紹楨,徐紹楨也看著大家,相互看了好長時間,大家頓感全身上下說不出的彆扭:看什麼看,又不是洞房裡看新娘子,都是大男人,有什麼好看的!老徐,你先把地圖掛出來,咱們研究一下進軍的九九藏書路線。

    徐紹楨:……地圖?不好意思,你們誰有帶地圖了嗎?

    眾人面面相覤,這徐紹楨,有夠糊塗,他是第九鎮的統制,駐防南京,怎麼會連張南京的地圖都沒有?再往下一想,眾人齊齊的出了一身的冷汗:先別說徐紹楨,自己好像也沒摸過地圖,連地圖都沒有居然還能贏,真不知道以前的仗,都是怎麼打的。

    誰也沒有地圖,這個軍事會議就不太好開了。最後還是浙軍朱瑞,厚著臉皮出去,找部下問:你們誰有南京方面的地圖……最後找來兩張。

    兩張地圖是遠遠不夠用的,參戰的諸軍,每個軍官手裡至少應該有一張地圖,不然的話,你下命令讓他到達什麼地方,他哪裡曉得路應該怎麼走?

    算了,這裡有14000人呢,還有一條狗,不信找不到南京的城門。再讓徐紹楨說一下南京城中,張勳江防軍的實力,知已知彼,百戰不殆嗎。

    徐紹楨一開口,就差點把大家嚇死。

    徐紹楨說:張勳,是北洋軍中沒什麼出息的將領,與段祺瑞,馮國璋等人根本沒法子比。因為張勳模樣長得怪怪,挺大個老爺們,卻生得花容月貌,如花似玉,閉月羞花,沉魚落雁,臉蛋比個小姑娘還要粉嫩,所以他最多只能帶40個營,不超過5萬人,被北洋同僚所恥笑,瞧不起他。

    張勳,北洋最沒出息的將領,比大姑娘還美貌,只能帶40個營5萬人——比諸省聯軍的總兵力,多出3倍不止。

    這是真的嗎?

    是真的!

    中國最優秀的軍事人才,盡集於北洋,袁世凱那廝有一雙嚇人的眼睛,最是識人,他把有本事的人全給劃拉到北洋去了。北洋之中最差勁的,拿出來一個,比如說張勳,也是在座的諸位捆在一起,都比不了的。

    餘者不成氣候,才零星四散各鎮,正是因為這些人軍事能力比不了北洋,才琢磨著是不是弄個革命,替自己找點機會出來。而北洋都是人尖子,很容易獲得與他們能力相稱的地位與名利,所以,北洋不革命。

    除了張勳所部5萬人,寧漢將軍鐵良,也已經到了南京。

    有此人在,可擋十萬之兵。

    還有還有,原駐山東的北洋張懷芝部,也正在向南京方面移動。

    諸位,這個仗,還要不要打?

    還有沒有希望贏?

    第4節烏龍山上有天才

    考慮到南京江防軍的實力,真要是打起來,聯軍這邊好像沒戲。

    不過話又說回來,陝西光復,山西光復,全國諸省光復,都是以其柔弱之勢,去光復強大的地方政權。單拿武昌來說,黎元洪那麼胖,還趕鴨子上架領導全國革命,馮國璋那麼凶,也沒聽說他拿黎元洪怎麼樣了。南京這邊雖然攻方人少守方人多,但也未必就贏不了。

    革命黨玩的就是以小搏大,以少勝多,等你勢力強大的時候,就是人家來革你的命了,不再是你革人家。

    既然如此,九九藏書這個南京,閉眼睛打啦!

    怎麼個打法呢?

    先攻天保城?先攻雨花台?同時攻打天保城和雨花台?還是乾脆直接進軍南京?還是四面開花,八面放炮,天保城、雨花台,南京城一勺燴了?鎮軍參謀長許祟灝認為應該先攻天保城,因為天保城地勢較高,一旦攻下來,可以架起大炮,向著南京城狂轟濫炸,不信炸不死張勳。浙軍參謀長呂公望附議,其實這個附議也是瞎附議,連地圖都沒得有,附議也不過是湊個熱鬧。

    決定好了打什麼地方九九藏書網,下一個議題,就是由誰來打。

    參謀長聯席會議決定:以林述之所率的鎮軍,朱瑞所率的浙軍,和黎天才所率的粵軍為主力,讓他們老哥仨去打。洪承點所率的上海娃娃軍,就不要上了,都是十幾歲的上海小朋友,急什麼呢,以後少不了他們的仗打,就當總預備隊吧。讓劉之潔率領的蘇軍,去打雨花台,實際上是起到牽扯作用。柏文蔚的淮軍,就當警察用了,讓他們維持治安,徐寶山的揚軍,當交通警察用,讓他們維持交通。

    商量妥定之九九藏書網後,總司令徐紹楨下達命令:現在我命令,浙軍朱瑞,取路攻打幕府山炮台。粵軍黎天才,取路攻打烏龍山炮台。鎮軍林述之,攻打天保城炮台。蘇軍劉之潔,攻打雨花台炮台——這個命令,又稱四炮台之令。

    這個命令倒是蠻好,可是有問題啊,軍事會議時,好像沒人提到過烏龍山有炮台,也沒人說起幕府山有炮台,這兩座山,倆炮台,到底是處在天保城的什麼位置啊?

    還有還有,粵軍的領導雖然名叫黎天才,可是才只有600個人,真要是打起來,到底行不行啊?

    黎天才哭了,說:我不行,我真的不行。我這裡長途跋涉,統共才600個人,人少我倒是不怕,可我不認識路啊,不知道你們讓我打的烏龍山,到底在哪裡啊?

    這正是,我本天才黎天才,仗打烏龍烏龍山。黎天才的困境,引發了江浙人民的無比同情,就對黎天才說:老黎啊,你看這樣好不好,我借給你半個騎兵連,這個騎兵連熟悉當地路徑,有他們幫忙,你就放心吧。

    黎天才大喜,問:你們和我們一樣,也是從外地千里迢迢趕來,怎麼你們的騎兵連,會熟悉南京的環境呢?

    浙軍吞吞吐吐的說:這個嗎,是這麼個情況,其實這支騎兵連也是我們借來的,借誰的呢?是朝徐紹楨借的。這是徐紹楨最後的家底了,是他的衛隊騎兵。

    黎天才聽後變了臉色,說:開始我是瞧老徐不起的,打了敗仗不說,還連個地圖都沒有。現在我才知道,老徐其實也是性情中人啊,連自己身邊的騎兵衛隊都給了我們,這仗要是打輸了,只怕我們以後再沒臉見老徐了。

    浙軍道:可是敵人人多……

    人多也不能輸!

    第5節強大的山寨精神

    不提黎天才在徐紹楨的親隨馬隊幫助下,奔襲烏龍山。這裡單說浙軍兄弟們在朱瑞的帶領下,帶著他們的寵物狗,浩浩蕩蕩出發了。途經高資鎮,下蜀街,橋頭鎮,龍潭等地,到達了一個很有可能叫岔口的地方。於是三軍停下,將寵物狗先行保護起來,派了幾個騎兵為將候斥候,去打探敵人的行蹤。

    不久消息得報,前面大路上,好多好多的敵人,正在一名白馬將軍的帶領下,由西向東移動。

    浙軍大喜,立即將他們的秘密武器,端將出來。

    說起浙軍的秘密武器,那就有意思了。浙軍原有12門超級古老的德造克虜伯大炮,傳說就是這12門老山炮,在歐洲的普法戰爭時大顯神威,一口氣轟死了法國精銳步兵20萬人,俘獲10萬人。後來李鴻章搞洋務運動,去了德國買武器,見此12門老炮大喜,斥重金後飄洋過海,運到了中國。此後這12門老山炮,在清國寶貝一樣的世代相傳,父傳子,子傳孫,終於傳到浙軍藏書網這裡。視如珍寶,藏之深室,秘不示人。

    浙江光復後,大家就興高采烈的拖了這12門炮爺爺,準備來打南京,途經上海,見到了陳其美的二弟,蔣志清的二哥,前清國軍咨府主任科員黃郛。當時黃郛問他們:弟兄們,你們要去打南京,有什麼我可以幫忙的嗎?

    浙軍便說:老黃啊,也沒別的事,就是我們只有炮,沒炮彈,給我們弄點炮彈來吧。

    黃郛道:把你們所需炮彈型號說一下,我讓人安排。

    浙軍說:炮彈的型號還真不知道,這事兒得問我爺爺,不過估計我爺爺輩的,也未必見過炮彈。

    你們說的是什麼炮啊?黃郛納悶,過來一看,頓時大驚,立即伸手抱緊了炮筒,再也不肯撒手了:貨真假實的老古董,文物市場有價無市的寶貝,真是比我爺爺還老,求求你們把這些炮送給我們上海吧,上海人民是不會忘記你們的。

    浙軍:少來,不忘記才怪,我們把這些古董炮留給你,但你得賠我們12門新炮。

    黃郛:新炮倒是有,就怕你們不肯要。

    浙軍:你先說說什麼炮吧。

    黃郛:是這麼一回事,你知道咱們清國乃世界頭號山寨之國,創新能力半點也沒有,唯其一個山寨之精神,空前之強大。前段時間,俄羅斯剛剛研究出來一種新炮,還沒有出研究所,連火炮的名字型號還沒有來得及定,圖紙已經被我們的間諜偷回來了,俄羅斯那邊還沒有試制,咱們這邊已經……嗯,規模化生產了。

    浙軍聽得目瞪口呆:真的假的?那炮能不能打?

    黃郛:打是能打的,就是這火炮沒個名字,從來沒有人用過。

    浙軍派了炮手過去一看,回報說:是好炮,比咱們的炮爺爺強多了。而且還有充足的炮彈。浙軍大喜,立即將自己的12門克虜伯炮爺爺抵押給了上海製造局,拖著這12門山寨炮就上路了。連拖炮的馬,都是上海跑馬廳淘汰了之後,再拿這些淘汰馬跟民間的馬匹交換,換來的騾馬來拉炮——也是山寨貨。

    浙軍祭出的秘密武器,就是這12門山寨炮。

    開炮!

    第6節拉兄弟一把

    卻說南京城中,寧漢將軍鐵良並張勳的40營江防軍,並非是沒有情報系統的。情報系統不僅有,而且工作細膩而紮實。但饒是這些間諜再細膩,再紮實,又如何能夠探聽得到12門山寨炮的秘密?無論是軍事系統還是情報系統,都有一個鮮明的規範特點,但山寨貨這玩藝兒,卻是顛覆規範,以惡搞為特徵的,所以浙軍甫一開炮,就立即把江防軍打慘了。

    浙軍打的到底是什麼炮?

    這事,把炮送給他們的黃郛不知道,打炮的浙軍不知道,挨炮的江防軍,又如何能夠知道?

    但北洋終究是北洋,江防軍到底是江防軍,炮聲起處,雖然江防軍被炸得扎胳膊扎腿滿天飛,但密集的隊形,卻立即散開,士兵們慌而不亂,呈散兵狀向四面八方亂射——被炸糊塗了,搞不清楚敵人在什麼方位。

    浙軍亢奮了,衝啊,士兵們端起槍來向前衝,這一衝江防軍就知道敵人在什麼方位了,立即伏地展開狙擊。

    戰事於中午時份打響,地點在孝陵衛和馬群之間,浙軍突然襲擊,向前衝殺,突破了江防軍的防線,直逼入孝陵衛附近的村落。要命的是江防軍人數太多藏書網,從四面八方絡繹不絕趕來,激烈的槍聲響了整整一個下午。

    黃昏時份,天氣轉寒,雙方都打得累了,你一槍,我一槍,有氣無力的槍聲,越來越稀疏。這時候可憐的浙軍們,有的因為過於亢奮,體力嚴重超支,往地下一躺就昏睡了過去,有的才想起來害怕,因而瑟顫抖,有的一直在害怕,人已經失去了機能反應。

    指揮官朱瑞傳令:戰鬥前哨陣地徹夜!

    這條命令是啥子意思呢?

    就是說:陣地上的士兵,誰也不許睡覺,要徹夜警戒,防止敵人夜戰偷襲。等到黎明拂曉,天欲明而未亮的時候,再突然向敵人發起猛攻,因為這個時辰,正是敵人精神意志最脆弱,睡眠最深沉的時候。你突然襲擊過去,鐵定打他個哭天搶地。

    這道命令好!

    這個戰術也好!

    只有一個小問題,戰術常規,舉凡下達戰鬥前哨陣地徹夜這道命令之時,首先要做的是把最前線的部隊撤下來,他們已經打了一天了,累也要累死了,嚇也要嚇壞了,撤下來讓他們吃頓熱乎飯,再睡個飽覺。另派白天未參戰的精銳部隊,到最前線徹夜不眠盯緊敵人,但這支精銳部隊,趴在壕溝裡死盯著黑漆漆的前方,盯上一夜之後,因為過度的精神緊張和恐懼,基本上來說精神都崩潰了,臨到黎明拂曉展開攻擊,你必須將這支馬上要崩潰的部隊撤下來,再派一支生力軍上去。新上去的生力軍,吃飽睡足了,又是掐在敵人精神意志最脆弱的時候開打,沒有個不贏的道理。

    也就是說,朱瑞下達的這道命令,需要三支部隊才能協調完成。

    但他手裡只有一支部隊。

    要拿一支部隊完成三支部隊才能幹得了的活,這已經夠讓朱瑞痛苦的了。偏偏總司令部徐紹楨那裡,卻還覺得朱瑞這邊的壓力不夠,不停的發電打電話,要求朱瑞撥出主力人馬,去支援另外幾路兄弟。

    另外幾路兄弟,被江防軍打得更慘,也都在拚命的發電派人前來,苦苦哀求:老朱,看在民國的份上,拉兄弟一把吧,你不會見死不救吧?肯定不會吧?

    朱瑞哭了,他說:都想讓我去幫他,可怎麼沒人來幫幫我啊。

    哭了一夜之後,終於到了黎明拂曉。朱瑞站起來,舉起手中的指揮刀,正要下令拂曉突擊,激烈的槍聲已經響了起來。

    突擊已然展開,但卻是居於優勢的江防軍,突襲瀕臨崩潰的浙軍。

    第7節第三次投訴

    江防軍那邊,下達的是和朱瑞一模一樣的命令:戰鬥前哨陣地徹夜!

    居於優勢兵力,江防軍這道命令,下達的才叫有準頭。

    命令一下達,立即有一支後續部隊有序進入前線,打了一整天的部隊拖著疲憊的身軀,背著傷員扛著死者,下線吃飯睡覺去了。進入陣地的部隊緊張的盯緊了浙軍這邊,臨至拂曉來到,第三支生力軍已經魚貫而入,盯了一夜的部隊撤下,新上來的部隊吶喊一聲,衝著浙軍這邊衝了過來。

    猜猜浙軍衝擊到什麼位置?

    他們衝過了步兵的藏書網散兵線,一直衝到浙軍大炮的位置,看了看那聞所未聞的山寨炮,頓時茫然:人呢?浙軍他們人都哪去了?

    此時浙軍正在山溝和墳圈裡睡覺。

    原來,朱瑞的命令雖然下達,奈何這支部隊已經打得筋疲力盡,開始還在前線陣地死盯著前面,不知不覺睡去,突然激泠泠醒來,才發現自己所處的地方寒風刺骨。嗯,什麼地方避風呢?這荒山野嶺的,只有遠處的山溝和小墳包的後面,可以讓大家稍許的避避寒。

    如果這時候浙軍真的聽了朱瑞的命令,老實趴在前線陣地,江防兵此番衝擊,浙軍就算是徹底完蛋了。即使不完蛋,也肯定會被打得傷殘纍纍,偏偏浙軍自由主義傾向嚴重,竟然不聽指揮官命令,導致了陣地上演空城計,江防軍衝上來之後,先自嚇了一大跳。

    聽到吶喊和槍炮聲,浙軍從山溝和墳圈裡鑽出來,向著困惑莫名的江防軍開槍,並乘江防軍不備之機,又強行奪回了炮位。於是炮兵立即進入陣地,立即開始打炮。

    有關此番戰事,當時曾有報紙說浙軍全線崩潰,逃到了麒麟門附近才收九九藏書住腳。結果這篇報道引來了浙軍的憤怒,許多浙江人到處尋找寫這篇報道的記者,要將這多事的傢伙打殘,還有人要求起訴報紙,說報紙造謠撒謊。所以為了安全起見,我們不能說浙軍崩潰了,我們必須要引用浙軍發佈的戰報。

    浙軍說:我們一直在打炮。

    浙軍撰寫的回憶錄上說,在短兵相接的激戰之中,浙軍未但未退一步,相反,炮兵始終在不停打炮。只是有些讓人搞不清楚,江防軍已經衝到了浙軍的鼻子尖底下,這炮還往哪兒打?

    就這樣兩軍交互撕九九藏書殺了一個上午,暫時停戰吃午飯。

    午飯過後,江防軍又衝上來消化食,浙軍不屈不撓的與之槍戰,正戰之際,左側方向飛來一片彈雨,擊倒多名浙軍。

    於是士兵向指揮官朱瑞報告:報告,左翼的兄弟部隊在打我們。

    朱瑞道:左翼的兄弟部隊,是掩護我們的,他們向我們開槍,這是錯誤的,我要向總司令部投訴。

    於是向總司令部發電,投訴左翼兄弟部隊的錯誤行為。未幾,總司令部來電:已對左翼兄弟部隊提出批評教育,現令你部繼續進攻。

    於是浙軍又開始和江防軍對射,可這時候左邊又打來一片彈雨,數名兄弟死傷,士兵們又大叫大嚷起來。

    朱瑞很是上火,再次發電向總司令部投訴。未幾總司令部來電:已經再一次向左翼兄弟部隊提出批評,望你部不要計較一時得失,以大局為重,繼續進攻。

    朱瑞悻悻然:那就咬牙認了吧,大家繼續和江防軍對射。

    可這時候從左方飛來了更密集的彈雨,打得浙軍頭都抬不起來。朱瑞火大了:這還有完沒完?左翼兄弟部隊,你們再這樣胡鬧,別怪我……別怪我……

    別怪我第三次投訴了!

    第8節我們被包圍了

    浙軍接二連三,向總司令部投訴左翼兄弟部隊,讓總司令部徐紹楨搖頭不止:唉,這個朱瑞啊,真是個暴脾氣,和掩護自己的兄弟部隊都處不好關係,這怎麼行啊。就派聯絡參謀史久光去一趟,調節一下兩軍的關係吧。大敵當前,千萬不要鬧矛盾。

    史久光,江蘇常州人氏,日本士官學校優秀畢業生,和江西的李烈鈞是校友。他來到前線,對朱瑞說:老朱啊,你是怎麼搞的嗎,大敵當前,拿下南京才是正事,你怎麼老是投訴自家兄弟呢?

    朱瑞指給史久光看:你看,你自己看個清楚,左翼兄弟部隊,又在向我們開槍了,而且一次比一次凶,子彈一次比一次密。

    史久光觀察了一番,發現果如朱瑞所說,就道:還真是這樣,那這事就不能怪你了,確實是他們不對。可不可以借我一匹馬,我去左翼兄弟部隊那裡,問一問到底是怎麼回事。

    朱瑞道:那就有勞了。遂借給史久光一匹馬,還讓兩名騎兵護送。三人三騎,繞過戰場上九九藏書網的火力密集點,向左翼部隊方向一路疾行,沒過多久,就到了一座小山包處。小山包上,趴著密麻麻的人腦袋,士兵們都躲在戰壕裡,露出腦袋向著浙軍朱瑞方向開槍。

    史久光策馬向前,伸手衝著小山包打招呼:喂,兄弟們好,我是總司令部聯絡參謀史久光,弟兄們辛苦啦。

    山包上的射擊停止了,所有的腦殼都轉向史久光,好奇的盯著他看。史久光再次揮手:門朝大海,三河合水萬年長,地振高崗,一派松溪藏書網千古秀。弟兄們好,反清復明啦,你們的指揮官是哪一個?快點叫他來見我。

    幾個士兵從戰壕裡出來,向著史久光這邊走來。史久光跳下馬,迎了上去:弟兄們,你們到底是哪一部分的啊,怎麼老是衝著人家浙軍開槍……哎,你幹什麼,這是幹什麼……史久光的手臂,竟然被那幾名士兵反扭了過去。

    隨行而來的兩名騎兵急忙上前阻止:哎哎,你們怎麼敢扭史參謀,他是總司令部……砰!對面一槍打來,一名騎兵痛叫一聲,受傷倒在地上。另一名騎兵大駭,扭頭就向三匹戰馬跑去,可是那三匹馬極是沒出息,一見這邊打起來,不等自家主人跳到背上,掉頭飛也似的狂逃,騎兵拚命撲騰著兩條腿,在後面咬牙追趕,可是兩條腿的人,又如何能夠追趕上四條腿的馬?

    等騎兵累得半死不活,費力牛喘著跑回自己的陣地,那三匹戰馬早就回來了,正悠閒自在的吃草。

    騎兵牛喘息著向指揮官朱瑞報告:報告,左翼兄弟部隊,把史參謀逮走了。

    朱瑞說:你看看,我說左翼兄弟部隊向我們開槍,史參謀還非要說是我不對,這回到底是誰不對,總該弄清楚了吧?

    給總司令部發電,讓司令部自己朝左翼兄弟部隊把人要回來。

    電報正要發出,朱瑞突覺不對:等等,再加一份電報,問問咱們的左翼兄弟部隊,到底是誰啊。

    不久總司令部回電:你好像就沒有左翼兄弟部隊。

    朱瑞呆怔良久,哭了。說:哪裡是什麼兄弟部隊啊,左邊原來是張勳的江防軍!

    人家早就把我們給包圍了。

    第9節革命黨的剋星

    史久光稀哩糊塗,錯拿江防軍當自家的部隊,自己送上門去,被人家捆了個結實,粽子一樣四蹄倒攢,用一匹馬馱了,押送到了南京城。

    他被押到了督署,先是扔在地上沒人理會,後來來了幾個人,替他解開手腳上的繩子,帶他進了一間屋子。

    屋子裡邊,擺著一桌子豐盛的酒菜,一個年輕人面目冷峻,眼神凌厲,正一個人坐在座位上喝酒,見史進光進來,哈哈大笑起來:我以為是誰,原來是你老史,快點把你的髒手洗乾淨,過來喝酒。

    史久光狐疑的道:你認識我?

    年輕人道:扒了你的皮,我認得你的骨頭!你是我的師弟,你想我怎麼可能不認識你?

    原來你也是留日學生!而且還是士官學校的。史久光大喜,飛快的在一個侍女端過來的水盆裡洗了手,趕緊在九九藏書座位上坐好,拿起筷子飛快的吃起菜來:媽的,這仗打的,餓了快一天了。老校友的飯局,不吃白不吃,王八蛋才不吃。

    看史久光吃得歡勢,那年輕人在一邊笑咪咪的看著,還吩咐人再上兩個熱菜,務須讓老史吃好。既然知道此人是自己的校友,史久光心中大定,絲毫也不虧待自己,吃了個肚皮肥圓,打了一個飽噎,斜眼看著年輕人:你是第幾期的?

    年輕人道:第一期。

    史久光嚇了一跳:原來是大師兄,看你模樣可真年輕啊。你們一期出的人才最多,第六鎮的吳祿貞,東北的藍天蔚,山西的閻錫山,赫赫有名的士官三傑啊,後來的幾期明顯就差著,要不是有程潛,李烈鈞這些人撐著,士官學校的牌子就算是砸了。

    年輕人笑:你說的都是人傑,不藏書網過你老史也不差啊,只是缺少機會罷了。

    史久光撇撇嘴,心說:看不出來這傢伙,真有心計,我還沒勸他革命,他倒先給我下了套。他說我缺少機會,我一點頭,他馬上給我個機會當官,到時候豈不是讓我為難?不答應吧,老校友的情誼可就說不過去了。答應吧,那以後還怎麼革命?不行,我得先下手為強,先勸他革命,他如果拒絕的話,老校友的面子上抹不開,不拒絕的話,哈哈哈,不拒絕話,幫我拿下南京,豈不是為革命立了大功?

    於是史久光神色一斂,說道:兄弟,我們是老校友,堪稱手足情誼,所以有句話,我不能不對你說:你應該還記得,我們在日本留學的時候,是何等受到日本人的歧視?都笑話我們頭上拖著那條大辨子,讓我們丟盡了臉面。藏書網中國人被人家日本人瞧不起啊,連睡個日本小女傭,都會被人家訛上,輕者賠錢,重者被學校開除,為什麼會這樣呢?還不是因為咱們國家疲弱,讓人家瞧不起?

    年輕人點頭:你說得沒錯,不過睡小女傭的事……你說你去了日本不好好讀書,睡人家小女傭幹什麼!

    史久光道:我只是打個比方,你看現在這情形,革命已經成了氣候,武昌的黎元洪雖然胖了點,但號令山河,指揮若定,全國一片響應啊。再說咱們士官學校畢業出來的,吳祿貞出任燕晉聯軍大都督,李烈鈞出任安徽大都督,程潛在武昌替黎元洪打炮,閻錫山在山西革命,藍天蔚在東北革命,連最沒出息的我史久光,都來到了這南京死生之地,拋頭顱,灑熱血,我們圖個什麼?不就是希翼國家強盛嗎?我們這些士官學校的校友,都在為國家犧牲自己,可你在幹什麼?看看你自己吧,養得細皮嫩肉的,吃著山珍海味,身邊是貌美如花的女人,就你這沒出息的樣子,對得起我們這些老校友嗎?

    年輕人:老史啊,你說得都有道理,可有一件事你卻忘了,樹有根,水有源,做人萬萬不能忘本。不說別人,單說你老史,你能夠去日本士官學校進修,是誰給你提供的機會?是愛新覺羅皇氏開恩,拿出國庫裡的銀子來幫助你們成才,你花了皇家的銀子,就算是不思感謝,也不能狼子反噬,恩將仇報吧?

    史久光拍案而起:擲爾頭顱,暴爾肝腦,與爾世仇滿州人,與爾之公敵愛新覺羅氏馳騁於槍林彈雨中,起死回生,反命還魂,出十八層地獄,升三十三天堂……

    年輕人拂然變色:革命軍!

    史久光慢慢坐下:沒錯,是鄒容的《革命軍》。

    年輕人沉默了一會兒:老史,你不是想勸我也革命吧?

    史久光:我雖然質智粗鈍,比不了李烈鈞也比不了閻錫山,可我都能革命,你為什麼又不能?

    年輕人:我是真的不能。

    史久光:理由?

    年輕人:因為我是鐵良。

    撲通一聲,史久光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寧漢將軍鐵良,愛新覺羅氏皇族最優秀的成員,此人毅力堅忍,智慧果決,是革命黨最害怕的剋星。他在這裡,革命成功的可能,就永遠也不會有任何希望。

    但話也不能說得太過於絕對,鐵良在,革命或許不會有希望。但當另一個人進入南京城的時候,革命成功已經不再是一個希望,而是一個必然。

    這個影響並最終主導中國戰局的人,此時正在張勳的房間裡。

    第10節帝國的隱患

    來人走進屋裡,張勳已經跪拜於地:恩師在上,弟子張勳有禮了。

    來人走到正中的椅子前,坐下來,看著張勳,不吭聲。

    張勳問:老師國務繁重,如何還會有閒暇來到這南京城?

    對方只有冷冰冰的一句話:如我不來,你就會死。

    張勳怔了一怔,突然大放嚎淘。

    張勳委屈啊,他太委屈了。最初他以為自己已為這個世界所拋棄,像一條狗,死在南京城中最陰暗冰冷的胡同裡。這也是他為自己選擇的死法,求仁得仁,他九九藏書無所怨。只不過他心裡的委屈,實在無以傾述,也只有見到這世界唯一關愛他的人,才會忍不住大放嚎淘。

    早在武昌一聲槍響,他就知道自己的死期到了。

    他是一個典型的舊時代軍人,有自己心中的信念,有自己做人之原則。武昌槍聲將大中國逼至一個十字路口,首當其衝的,正是如張勳這樣優秀的軍人。於張勳而言,向前一步是死,向後一步,亦是死。或是身死,或是心死。真正的軍人是不會選擇心死的。行屍走肉一般的活著,靈魂已然不存,徒留軀殼一具,這種恥辱不是張勳所能夠接受的。

    所以張勳選擇了身死。

    他只是奇怪,為什麼他至今還活著。

    現在他才知道,是他的名譽上的恩師,軍機大臣徐世昌庇護了他。

    徐世昌秘密出京,悄悄來到南京城,只為救他這個不成材的弟子一命。

    南京城下,義軍囂囂,六路齊至,四面進發,如這般疥癬之患,根本就不放在他張勳的眼裡。

    因為他是北洋的人。

    他在九九藏書網北洋,或許是排不上號,不為人所重視。但出了北洋,放眼天下,又有誰是他的對手?

    北洋盡攬天下之英才,甚至到了幾無遺漏的地步。如果說大中國還有誰敢正眼看北洋一眼的話,或許只有黎大胖子黎元洪了。黎元洪不過是湖北第六鎮新軍一介協統,卻能夠號令山河,攪動得周天寒徹,令得天下英雄奉其號令,四面起事,八方豎旗,堪堪將個大清帝國逼至風雨飄搖之末路。

    但即使是如黎元洪這般英雄人物,北洋隨九九藏書網便拿出一個馮國璋,就足以擺平。

    而南京城下的徐紹楨,更是不堪提起,倘若張勳放開手腳,主動出擊,彙集於鎮江的烏合之眾,又如何當得住他5萬江防軍的重力一擊?

    然而季氏之患,在於蕭牆之內。張勳之所以不敢出擊,一任兵力稀少的聯軍躍躍欲試,連踢帶打。那只是因為,張勳面臨著遠比徐紹楨更可怕的敵人:

    北洋!

    正是這強大的北洋,構成了帝國最為恐怖的威脅。

    張勳身在北洋,最是知道這龐大的軍事集團,早就不安於隱身於帝國的陰影之下,渴望著將自己的政治理想擴張開來。這政治理想錯綜複雜,烏七八糟,什麼玩藝兒你都能夠從中找到,唯獨缺少的,是對帝國的忠誠。

    張勳的悲慘宿命就在於,能力最不堪提起的他,偏偏是北洋中唯一對帝國懷有忠誠之念的人。正是因為他的能力缺失,才視忠誠為自己的精神支柱。缺少了這種以忠誠為材質的精神力量,他張勳就不再成其為張勳。

    在此,終於構成了張勳和北洋之間的致命衝突。

    第11節從此不共戴天

    在南京,張勳眼看著馮國璋,在武昌城外進進退退,養患自重。他耳聽著電報房中,一封又一封的北洋來電,令他即刻返回京師。而且張勳知道,袁世凱至少給馮國璋打過七封電報,阻止馮國璋對武昌的進攻。電文上說:

    不得漢陽,不足以奪民軍之氣。不失南京,不足以寒清軍之膽!

    袁世凱,早已將南京設定為南方革命黨的勢力範圍。是以張勳知道,一旦他奉命離開,革命黨人就會在第一時間湧入這座古城,掠去舊九九藏書網時代軍人最後的榮光。屆時北洋的戰略佈局就大功告成,劃江而治,北皇統,南革命,兩大勢力的對決,將凸顯出北洋武人的絕對之強勢。

    所有人都會輸得精光,連短褲都不剩一條。

    只有北洋才會贏。

    舊軍人張勳,竟爾成為了帝國最後的庇護者,最後的守護者,最後的屏障。

    他在,南京在,帝國就在。

    他死,南京亡,帝國必亡。

    所以北洋迫他離開,如果他拒絕,北洋就會讓他死。

    革命黨人的心眼遠遠不九九藏書夠用,激情與熱血遮蔽了他們的視線,看不到隱匿於帝國龐大陰影下的北洋身影,看不到出自於智慧大師頭腦的,那精確到了令人驚悚的戰略佈局,看不到張勳的死生,已經構成了帝國危亡的最後鑰匙。如果革命黨人意識到這些,只需要一粒炸彈丟在張勳身上,帝國就會隨著張勳的死亡,在第一時間瓦解冰消。

    然而革命黨人沒有這種政治謀略,所以他們還捨不得往張勳身上丟炸彈。

    革命黨人捨不得,但是北洋捨得。

    北洋人才太多,殺一個張勳,無異於捻死一隻臭蟲。

    最初,張勳還曾將希望寄托在老恩帥袁世凱的身上。在北洋將士的心中,袁世凱猶如一個威嚴又憨厚的父親,以凌厲的手腕駕馭著他們,同時對他們的些小過失睜一眼閉一眼。張勳是北洋中能力較弱的,而父母之心,向來是最疼愛沒出息的孩子——有出息的孩子,自己會照料自己,唯其沒出息的孩子,才需要父母更多的呵護與關愛。

    所以張勳可以抗命,拒絕將南京丟給革命黨人。他可以一次抗命,可以兩次抗命。甚至,可以三次抗命。

    但他每抗命一次,袁世凱對他的情感天平,都會從父親的位置,向著另一端漸次移動。

    另一端,就是敵人。

    張勳每拒絕一次北洋的命令,都要把耳朵豎起來,聽一聽門外的動靜:北洋派來的殺手,到了沒有?

    前些日子北洋的電報非常頻繁,但臨到徐紹楨率聯軍狂攻而至,北洋那邊卻突然沒了聲息。

    耐性耗盡了。

    袁世凱的角色,已經從父親的位置九九藏書網,完全偏移到了敵人的位置。

    從此不共戴天!

    於是張勳就知道自己最後的時刻到了,他穿上最好的衣服,吩咐下人沏上最好的茶,再和自己最心愛的女人,小毛子王克琴,溫存告別,然後坐下來,耐心的等候著自己的最後時刻,等候著殺手的到來。

    終於來了。

    來的卻是他的老師,徐世昌。

    軍機大臣徐世昌,不忍心看自己最沒出息的弟子被北洋殺掉,秘密啟程,親赴南京。

    這就是張勳一看到徐世昌,動情之下,大放嚎淘的由來。

    第12節尚有餘息或可殘喘

    命廚房治下兩碟精美的小菜,張勳跪在地上,膝行而前,替老師徐世昌斟上酒,然後低眉順眼,一言不發。徐世昌來了,北洋就不會再有殺手到來,救命恩德不啻於再造父母,所以張勳極盡感激,極盡謙恭。

    實際上,張勳的模樣,只是生得極是清秀,眉眼中缺少了幾分穩重,但並不像徐紹楨所說的比女子更美貌,真要是這樣張勳還算是佔了大便宜。他的氣質始終是缺乏成年人的莊嚴穩重,略顯輕佻,典型的沒出息樣。

    但他偏偏還是有點出息的,至少比革命黨人出息更大。只不過形貌與外在的反差,構成了張勳人生成就的最大障礙,正是這樣一個原因,曾任翰林郎的軍機大臣徐世昌,破例收下九九藏書網了張勳為弟子,讓這苦命孩子,於這孤零零的世界上終於有了點依靠。

    正如張勳所知,他一再抗命,拒絕退出南京,成為了北洋完成全國戰略佈局的最大障礙。引發了北洋武人的極大憤怒,群議囂囂,追迫袁世凱下達密殺令,就連刺客都已經準備妥當了。這時候徐世昌去找袁世凱,說:不要傷害我的弟子,我替你們去一趟南京。

    袁世凱當時擲筆於地,如釋重負。

    暗殺自己親手栽培出來的張勳,袁世凱心中更不情願,更為痛苦。幸好有先知先覺的徐世昌,否則這險局終難善了。

    徐世昌呷了一口酒,說道:張勳啊,記得為師對你說的第一句話吧?

    張勳:永世銘記,豈敢有忘?恩師叮囑藏書網張勳,仁人志士,有殺身以成仁,無求生以害仁,君子人邪?君子人邪!

    徐世昌:為師所說的,是至聖先師孔子的話,孔子還曾經說過:邦有道,谷。邦無道,隱。

    張勳詫異的看了看徐世昌的臉,看到一行淌流而下的淚水,霎時間張勳恍然大悟:老師,原來你也和我一樣……

    徐世昌搖頭:不,老師和你不一樣,老師的心裡,比你更痛苦!讀聖賢書,所為所事?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這是每一個聖賢子弟終生不敢或忘的教誨,是每個讀書人畢生的期待。但絕大多數讀書士子,枉活一生,終老草木,卻始終等不到這個機會,可我們等到了這個機會,才知道藏書網自己心中的才學,全不足以,履踐聖哲的教誨。

    張勳歪著腦袋,想了好半晌,才算是稍微把徐世昌的話,咂磨出來點門道:莫非老師也是認為朝廷要亡……不不不,老師的意思莫非是說,黎元洪真的能成了氣候?

    徐世昌道:黎元洪這個人,被壓抑得太久了。武昌亂黨推了他出來,算是推對了人。也只有他,才能夠號令山河,叱令八方,設令陝西,湖南,山西,九江江西,安慶安徽,雲南貴州,上海,福建兩廣,莫不是奉了他的號令而行事。誰能料得到一個小小的協統,竟爾有這般驚人的作為?怪只怪早年張之洞,對皇統太過於忠誠,單只是銀錢就在武昌存貯了4000多萬元。有如此之多的錢,再加上九九藏書網黎氏長袖善舞,什麼事還做不來?

    張勳道:黎元洪雖然了得,但也不足為慮。設若馮國璋催師大入,小小武昌,終是彈丸之地,不堪一擊。

    啪的一聲,徐世昌擲杯於地,嚇得張勳一個激泠。就聽徐世昌悲聲道:如果是這樣,那麼中國就徹底完了。帝國之所以疲弱至此,皆是因於洪秀全,楊秀清的禍國之亂。這二人割據山河,糜爛天下,江南魚米之鄉,淪為人間鬼域,雖然有曾國藩,李鴻章之絕世才智,將其平定,但帝國的元氣,從此難以平復。從洪楊之亂到如今,已經過了60年,這其中尚有10年的生民塗炭,泣血漣如。60年來慘淡經營,忍辱負重,帝國建設,唯艱唯難。而於今的情形竟重演洪楊當藏書網年,如果北洋催師大入,黎氏必然南走,黨人再行肆虐,西洋諸強得以乘隙而入,屆時天下亂矣。此時此景,縱然是曾國藩,李鴻章之大才,十年平復,然而待得黨亂消匿,中國已然不存。

    說到這裡,徐世昌大放悲聲:10年,再給中國10年時間休養生息吧!10年而後亂就亂吧,那時候尚有餘息或可殘喘。徜今日亂起,則中國必將不復存於世界之上矣!

    因為中國沒有本錢,付不起大亂的成本。

    徐世昌大哭,張勳也是哭得滿臉是淚,並不停的捶擊自己的胸脯,痛恨自己無能,無力挽救時局。

    嚎淘之中,徐世昌突然斂住哭聲,哭聲說止就止,臉色淡靜如常,就好像他從來沒有失態大哭過一樣。

    他說:送為師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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