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節湘江奇人譜
向者武昌血戰,多有湘軍參加,有跑得飛快的甘興典,有躲到兩湖書院死讀書的王隆中。還有戰死於仙女山下的前清老將軍劉玉堂。
怎麼會有這麼多的湖南軍隊,去湖北革命呢?
這是因為,當黎元洪出任湖北革命軍大都督後,先是勸說大家罷息兵戈,結果遭到黨人憤怒的杯葛。於是黎元洪就說:這個事,啊,這個事啊,我當上了你們的大都督,這麻煩可就大了,朝廷鐵定不會跟我有完。除非,全國能多弄出幾個大都督來,像我這樣的大都督多了,就輪到了我們跟朝廷沒完了。
如何讓全國多出現幾個大都督呢?
易爾,武昌有許多軍事學校,學校中有全國各省的學生,把那些最機靈,又超喜歡革命的小傢伙找來,每個省找上四五個人,讓湖北咨議局議長給各省的咨議局寫封信,讓他們快點跟革命黨一塊革命。
於是有兩名湖北學生,藍綜和龐志光,奉肥仔黎元洪之命,拿了蔣翊武的介紹信去長沙,找共進會暨哥老會老龍頭焦達峰聯絡起事,另有同盟會會員胡燮槐,也跑來湖南聯絡。如此多的人都跑了來,霎時間將平靜的大湘江,攪得水翻浪急,水面上登時浮出幾個奇人來。
頭一個,姓陳,名作新,字振民。此人端的奇異,12時染上酒癮,見酒就喝,聞味則醉。更兼天賦異秉,喜騎馬,舞劍,練拳,習武,擅長書法,楷,草篆,隸四體均有造詣,尤精大小篆。所畫蘭、梅、松、竹,別具一格。所刻圖章刀蒼勁有力,古樸自然。
這麼有才,那可不能耽誤了,於是陳作新14歲時進入科舉考場,卻不想文星黯淡,一連三次名落孫山。陳作新大怒,遂改行做槍手替九九藏書網人代考,卻不想一考一個准,一考一個中。接連三次都替別人考中。陳作新詫異,遂恢復自己的名字,替自己考,果然也中了——卻不想怪事又出,明明是他自己替自己考,反被人舉報說他是由別人替考的,結果取消錄取資格。這離奇的世相令得陳作新欲哭無淚,於是他就想:要不我乾脆革命吧,不然還能怎麼著?
革命者多是這樣的人,他們的那過於強硬的個性,與現實形成巨大的反差,導致了人生處處不順利。偏偏他們又意識不到這一點,不諳規律之所在,沒有意識到是自己不對頭,反倒認為是這個世界出了毛病,憤怒之時,往往會興起革命之念,想把這個世界擰巴擰巴,改造成適合自己的樣子。
第二個人物,姓黃,名忠浩,字澤生,黔陽黔城人氏。黃忠浩幼時頑劣,不喜九九藏書網讀書,教書先生怒而罵他:這個小王八蛋,他將來若是有出息,我把自己的眼珠子摳出來。受此刺激,黃忠浩發憤讀書,霎時間一目十行,一通百通,未及幾年已經通經術,究性理,竟成湘江大儒,而且文武兼資。於是入仕途為官,先做江西右江道,後任四川提督,再後來告老還鄉,隱居家鄉,享受著離休老幹部的政治待遇。
到得老黃離休之時,正值黨人肆虐湖南,地方父老懇請黃忠浩出山,穩定秩序。黃忠浩搖頭笑曰:一輩子人,不管兩輩子事,隨孩子們鬧去吧。於是湖南父老哭曰:老黃不出,百姓還能靠誰呢?哭之於巡撫余誠格,於是巡撫跪在黃忠浩腳下苦求,黃忠浩無奈,只好出山,任全省巡防營統領,維護地方。
離休老幹部黃忠浩再披戰袍,遂有革命黨小傢伙跑來,勸道:老黃,起來革命吧,你老得牙齒都掉光光,再不革命可就沒機會了。
黃忠浩笑曰:滾,吾何許也人?清室大員也。山能移,吾志不可移,吾當為朝廷及家鄉父老效死,有敢亂湘者,且看吾刀!
由是離休老幹部黃忠浩,就成為了湖南反革命勢力的代言人。他作為地方秩序的維護者,與革命形成了天然的衝突,這是所有老傢伙的悲劇。
被革命風潮激盪而起的第三個人,更是奇人中的奇人,就連毛澤東都稱讚此人是個聰明的官僚。那麼此人又是誰呢?
此人名叫譚延闓,乃湖南君憲派頭子,在中國歷史上具有著不可小瞥的地位,他中年喪偶,於是孫中山登門向他求婚——央求他娶小姨子宋美齡。可是譚延闓說:我和妻子有約定,生不負,死不負。絕不會另娶而傷害到我的亡妻的。不過呢,你家美齡我雖九九藏書然不會娶,但我可以認她做妹妹。
從此,宋美齡就管譚延闓叫阿哥。
有一次,北伐名將葉挺搞到一匹好馬,正自沾沾自喜,宋美齡跑來就要騎,葉挺勸說此馬性烈,要得馴服之後才可以。宋美齡不忿,曰:我去找我阿哥來。於是宋美齡把阿哥譚延闓找來,要求騎烈馬。就見譚延闓走到那匹馬的面前,輕輕搔著馬耳朵,又俯在馬耳朵邊說了句什麼,然後退開,說:可以了。就見宋美齡跑過來,嗖的蹦起來騎到了馬背上,那馬果然非常溫順,任由宋美齡騎在上面,任意馳騁……這離奇的一幕,看得葉挺目瞪口呆。
有資料稱譚延闓懂馬的語言,此事難以確證。但有一點,此人連烈馬都能夠溝通交流,更何況人乎?所以不管是革命還是反革命,他都能夠周旋於其中,由此奠定了此人日後主宰湘江的地位。
第2節革命與反革命
武昌黨人紛至,要求湖南立即舉事響應,於是湖南黨人秘密聚於福壽茶樓,商定聯合洪江會人馬,定於22日起事。後又因離休老幹部黃忠浩防範嚴密,而洪江會人馬遲遲未至,遂將起事時間推遲到23日。
不想到了21日,湖南黨人吳作霖,擔心革命黨人少槍少,起事難成,就想,如果我嚇唬嚇唬咨議局的人,說不定他們一害怕,我們就成功了……
於是吳作霖跑到咨議局,大吵道:某家乃革命黨吳作霖是也,不怕死的。現在正式通知你們,某家手下有三千餘兄弟,皆是高來高去,徒手山川之輩,現在就住在旅館和商店裡,某家手下的兄弟,除了備有炸彈短刀之外,另有火柴一盒,將來舉事,先將這諾大的長沙城焚為白地。曉事的,快快舉手投降,若是遲了一步,到時候玉石俱焚,休怪某家言之不預也。
言訖,吳作霖揚長而去。長沙巡防局如夢方醒,情知革命黨起事就在眼前,立即加緊防範。
眼見得消息走漏,大佬焦達峰欲哭無淚,莫可奈何,只好立即招集徒眾,宣佈將起事的時間提前到21日的下午4時。然後排兵布將,擬定口號,書寫標語,全部工作完成,單只等起義總指揮陳作新一聲號令,大家立即干啦。
可不曾想,陳藏書網作新因為起事亢奮,多喝了兩杯,他這人沾酒必倒,到了起事的時間,他的人已經醉爛如泥,睡態可掬,無法發佈命令了。
沒奈何,只能再將起事時間改期,就改到22日凌晨了。
次日凌晨,陳作新酒醒,終於發佈了起義命令,於是黨人按照起事前安布的路線,分頭行進,並在東西撫台會合,合攻撫台衙門。巡防營黃忠浩接報,急急上馬,前去迎戰起義軍。可不曾想,黃忠浩的護衛兵楊泳淞,業已秘密成為黨人,待得兩軍相遇,楊泳淞大喊:此黃軍門,爾輩毋得爾。一邊喊著,一邊出其不意的揮刀砍去,黃忠浩又如何知道刀會從後面砍來?失察之下,叫一聲啊呀,可憐老胳膊老腿,已經跌落馬下。
離休老幹部黃忠浩被生擒,消息傳出,起義指揮部焦達峰急速派人趕來,要高薪誠聘黃總浩出任總司令。那邊譚延闓也飛馬向這邊疾奔,生恐黃忠浩有失。兩撥人同時趕至小吳門,卻發現還是遲了一步,可憐離休老幹部黃忠浩,已吃一位胡姓黨人,用馬刀砍死了。
譚延闓說:胡姓黨人殺黃忠浩,是因為兩人有過節。感傷之下,譚延闓賦輓聯一對,以悼念離休幹部黃忠浩:
見危授命,是公本懷,惻惻感前言,所悲未競平生志;
忘年下交,視余猶弟,冥冥負知已,淒切難為後死人。
這邊譚延闓撫屍傷慟,那邊黨人已經蜂擁而入巡撫大堂。湖南巡撫余誠格出來,問:啥事啊,來這麼多人?
眾人道:巡撫大人,我等已經革命矣,你要不要一起來玩?
余誠格道:要的要的,有命堪革直須革,莫待無命沒得革……說話間,手下人早已呈上來一塊白布,余誠格大筆一揮,在白布上寫了一個大大的漢字,然後說:把這塊布懸掛在撫署前的旗竿上,咱們湖南啊,革命了……言訖,趁人不備,攜家小從側門跑掉了。
巡撫跑掉了,正好,於是革命黨人開會商量領導班子。陳作新對焦達峰說:這麼著吧,你當大都督,我當副都督。焦達新道:咱們沒設副都督,要不大都督你來當吧。餘者黨人齊呼:不可以,要讓焦老大當大都督。一番吵鬧過罷,焦達峰成為了大都督,陳作新出任副都督。
聞知老龍頭焦達峰出任大都督,哥老會會眾驚喜而狂呼:焦大哥作都督,今日吾洪家天下矣!
霎時之間,6萬哥老會會眾蜂擁而入長沙,大都督府人聲鼎沸,紛紛要求加官封爵。會黨打扮更是讓人上火,皆高髻絨球,胸前拖一長帶,以為漢官威儀,讓咨議局的議員們看得搖頭歎氣,就決定出來管一管。
第3節野蠻女生有好多
湖南咨議局的全馬人馬,模仿西方資本主義那一套,將門口的牌子換成湖南參議院的字樣,然後通過議案,要求掌管都督府行政與人事權力。凡是都督府發佈的命令,必先提交參議院,由參議院發交各部執行。徜如果都督府的命令被參議院駁回,以參議院的意見為基準。
此外,參議院認為副都督設置不合理,要求撤消,因此先請陳作新辭去副都督之職務。
陳作新聽了,笑道:辭職是可以接受的,但有三個條件。
參議院議員道:什麼條件?
陳作新道:我陳作新為了革命,一不圖名藏書網,二不圖利。就三個條件,一是要給我三幢小別墅,二是要給我白銀一萬兩,三是再給我溫柔小妹妹兩名,讓她們永遠愛我。只要滿足了我這三個條件,我立即辭職。
參議院議員:……還要溫柔小妹妹兩名,野蠻女生倒有好多,溫柔小妹妹怕是找不到。
連溫柔小妹妹都找不來,要你參議院何用?於是黨人譚人鳳趕到,強令撤消參議院,一切權力歸大都督府。譚延闓辭職以示抗議。
話說湖南長沙,其軍隊中原有四個標統,也就是四個小營長的意思。其中一個營長叫梅馨,系藏書網留日士官學校畢業,他找大都督焦達峰,要求將他提撥為協統,焦達峰答應了,說:OK,老梅,你現在就是協統了。
現在就陞官了?梅馨很吃驚:那以前管我那些人,也就不能再管我了吧?我已經陞官了耶。
大都督焦達峰笑曰:你哥子好不曉事,革命成功了,人人都陞官,你陞官,你的上級也陞官,原來管你的人,現在還是管著你。
梅馨一聽就急了:我靠老表,沒這麼個搞的,我梅馨此來,是跟你認真說事,你乾脆也別升我的官了,就讓我統領個獨立協吧。
焦達峰問:啥子叫九九藏書網個獨立鞋喲?
梅馨說:就是我自己說了算,別人管不了我的意思。
焦達峰搖頭:老梅你可真逗,大家之所以鬧著革命,就是為了要管住你。你要是不想讓別人管,除非自己來革命。你的要求,等我們開會研究研究再說。
梅馨悻悻退出,曰:焦非元帥,陳酒瘋也。
三日後,都督府忽接報告:北門外和豐火柴公司,有許多不明真相的群眾在擠兌——連火柴都要擠兌,你說這群眾扯淡不扯淡?
實際上,晚清時代,帝國的經濟發展,照抄西方資本主義,自由到了嚇死人的地步。這家和豐火柴公司,按現在規模最多算是家無照經營的黑作坊,在當時卻有權經營人民銀行業務,可以自行印製鈔票發行。黑暗的舊社會啊,連家火柴公司都可以自己印鈔票,你現在回家印一個試試。
也就是說,當時那些不明真相的群眾,正在火柴公司門口擠兌現金。副都督陳作新得報,立即率了20名衛隊前往彈壓,行至文昌閣附近,突然槍聲大起,陳作新不察,當場被殺。
文昌閣槍聲起處,就見百餘人的武裝擁入都督府,先將衛隊繳械,然後衝入大都督焦達峰的辦公室,把焦達峰押了出來。九九藏書網焦達峰問:你們要幹什麼?對方答曰:要殺你。焦達峰說:要殺就在十九星旗下面殺吧。於是眾人持刀而上,將焦達峰亂刀砍死,又從他的衣服上撕下一塊布,醮了他的鮮血,在牆壁上寫道:焦達峰系匪首姜守旦冒充,應予處決。
這裡說的姜守旦,卻是江湖上洪江會的一名大佬,這伙殺手非說焦達峰是姜守旦,卻也不說連年齡都對不上。然而,焦達峰,這位策動了中國革命的關鍵性人物,如此輕易的被害,這必然刺激了這片土地上的鄉黨老表們。
武裝革命的思想,從此在這片土地上醞釀翻湧。
第4節真的好好害怕
一日內連殺大都督焦達峰,副都督陳作新,標統梅馨的聲望,霎時間達到了頂峰。於是長沙軍人召開參謀長聯席會議,說:湖南大都督,若以聲望而論,非梅馨而莫屬,就請梅大都督莫辭赴任。
梅馨搖頭,說:
若此,是利之也。不可,不可!吾為湖南斬亂機,保安寧耳,國中自有賢者,其亟舉之。
聽梅馨這麼講話,可知此人一點也不傻。但是他不肯來做這個大都督,湖南豈不成了一盤散沙?為難之際,一個叫余飲翼的軍官說道:這個大都督啊,非得有足夠的威望,才能夠壓得住場,梅馨不肯來,我們就更不行。依我看,要不咱們去把辭職的譚延闓揪出來吧,我看這個人還成,你們的意思呢?
眾人連連點頭,說:沒錯,這個譚延闓稱得上眾望所歸了,單憑了會和馬說話,就這一點他也應該做大都督。
於是軍人們又找了同盟會中老資格的譚人鳳,一大票人浩浩蕩蕩出發了,一路上群眾隨行,黑壓壓的人流看不到頭。到了譚延闓的門前,眾人齊呼:譚延闓,滾出來!譚延闓嚇壞了,九九藏書躲在屋子裡不敢吭聲,門外的人喊道:屋子裡的人聽好了,立即高舉雙手走出來,否則放火燒屋了!
譚延闓的母親扭著小腳,顫悠悠的出來替兒子求情:各位鄉鄰,我的兒子人是傻了點,就是個缺心眼,可他終究是沒幹過壞事啊,你們就不要傷害他了,求你們了。
老太太求情無效,眾人湧入屋中,架起譚延闓拖走了。
譚延闓被架到都督府,在場有千餘名士兵,眼見得譚延闓被拖到一張桌子上,士兵們同時舉起手中的槍。譚延闓見狀,立即振藏書網臂高呼:二十年後,又是一條好漢……桌子下的人提醒他:喊錯了,你現在是我們的大都督了,快點對大家講話吧。
譚延闓一聽,連連搖頭:現在你們為刀俎,我為魚肉,你們讓我幹什麼,我就幹什麼,唯獨這個大都督,就算你們殺了我,我也不幹的。
老同盟會譚人鳳聞言大怒,嗖的一聲,抽出刀來,指著譚延闓的鼻尖罵道:丟你母,今天這個大都督,你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再敢唧唧歪歪,信不信老子一刀劈了你?
譚延闓哭了,對譚人鳳說:老人家,你眉毛鬍子都白了,幹嗎還欺負我一個後生仔,要不這個大都督你來做好了。
譚人鳳罵道:放你娘的狗臭屁,你當老子不想當都督啊?這不是老子幹不來,才派你的差嗎。
譚延闓:你幹不來也不能欺負我啊?
譚人鳳:廢話,不欺負你欺負誰?你替老子找個更有本事的,讓老子欺負欺負?找不來就是你了。
無奈之下,譚延闓只好站在桌子上,流淚發表就任宣言。他說:女士們先生們,我現在啊,心裡好好害怕,都快要怕死了,哪怕你們給我準備個藏書網別的火坑也行啊,怎麼偏偏讓我當大都督呢?我是個文人啊,文人就是個吟風賞月,吟賞煙霞,再就是和漂亮小女生唧唧歪歪,大都督這活……咦,要不咱們這樣好了,這個大都督我答應你們做,然後咱們以軍法治湘,如果你們違抗了我的命令,我就砍你們的腦殼,你們樂意被我砍腦殼嗎?
眾人:……樂……意。
譚延闓一聲歎息。
人家這都把腦殼交給你砍了,你還能說什麼?
由是譚延闓就任,文人治湘,軍法行事,湖南為之大治,成為了武昌最穩定的大後方。
第5節一蟹不如一蟹
湖南起事之後,第二家宣佈革命成功的,就是陝西——陝西這邊的起事卻是離奇,是由28名黨人策馬入長安,突然衝入軍裝局,28星宿人手奪槍一支在手,裝上子彈,砰砰砰就向四面八方射擊……先是軍校的學生被打得哭喊連天,不得不跑來領槍參加革命,緊接著大隊的新軍在黨人的鼓動之下衝入西安,端著空槍吶喊著衝到軍裝局,裝上槍彈之後,陝西的革命就已經算是成功了。
護理巡撫的藩台錢能訓逃入副官家中,持六輪手槍自殺,卻未死……幸虧未死,此後這廝被人民群眾扭送到新政府,居然發達了,竟出任中華民國政府國務院總理。
這時候西安城中的旗兵,尚有槍九九藏書一萬多支,騎兵2000名,倘若遽然反攻,只怕革命黨不易應付。可是旗兵不知事情究竟,不斷派出偵探打聽消息,等弄清楚革命黨人不過是虛張聲勢的時候,革命黨已經發展到了可以玩真的程度——黨人以火炮攻擊旗兵大營,旗兵用木器傢俱堵塞大門,以求自保,卻又被黨人縱火,燒得旗兵大放嚎淘,只好投降……將軍文瑞投井自殺,結束了這座古城長達264年的滿清統治。
參加這次起事的許多人,開始時大名鼎鼎,但後來卻越混越沒什麼名氣。反倒是當時一名扛槍縱火的學生仔,這時候他只不過是跟在老革命的屁股後面端茶倒水,但後來卻混名氣越大,等他回到老家四川之後,業已成長為赫赫有名的軍閥二劉之一:劉文輝。
但劉文輝真要想混出氣候來,還差得遠,這時候混得比較明白的,是山西革命黨人閻錫山。
說起閻錫山這位兄弟,就兩個字,命苦!他出身於一個小作坊主家庭,打小就挑著擔子走街串巷,吆喝兜售針頭線腦,聊以果腹。幸好朝廷舉辦考試,要把最優秀的學生仔送去日本進修,閻錫山遂捧了書本苦讀,終於考取了公費留學生資格,到日本後先進振武學校,後升士官學校,並在認真學習的當口,見縫插針,抽出寶貴的時間加入了孫中山的同盟會。
但據老同盟會人的筆錄,孫中山超討厭閻錫山這小作坊主藏書網,因為他的問題特別的多,經常把孫中山問得張口結舌,欲哭無淚。但這事也不能怪閻錫山,他的怪問題雖然多,但他卻是個做事之人,畢業後他從日本黑龍會弄出一筆錢,回到家鄉拓荒墾殖,要改造家鄉。
未幾,朝廷召從日本回來的留學生進京複試,閻錫山到了北京大驚,就見和他一道複試的學生仔有雲南的唐繼堯,有江西的李烈鈞……居然全都是革命黨,連主持這次考試的,都是革命黨人程家檉。這時候程家檉是在給肅親王善耆幹活,於是他就向山西官員提出來:喂,你們山西的革命黨閻錫山,很能幹的哦,為什麼有這樣的人才你們不肯用?不會是嫉賢妒能吧?
山西九九藏書網官員欲哭無淚:拜託,你們朝廷自己任用革命黨人就算了,還要把革命黨往我們這裡塞。不料考試成績出來,閻錫山名列前茅,山西無奈,只好讓他當上了第二標的教練官,官職大約是副團級幹部。
此後閻錫山等黨人摩拳擦掌,枕戈待旦,等到了武昌首義槍聲響起,山西陸巡撫正在琢磨此事如何處理,閻錫山暨一眾黨人,已經率了軍事武裝殺入撫署。當時陸巡撫身穿官服,一隻手拉著自己的小兒子,對黨人們大聲的說道:山西的百姓,還沒過上幾天好日子,就碰上了你們這幫雜碎,天天吵著革命革命,革你媽個頭。有種你們殺了我們父子,但如果你們敢傷害山西百姓分毫,我九九藏書網就算是做鬼,也饒不了你們!
就在陸巡撫的大聲斥罵中,眾黨人亂槍齊發,當場將陸氏父子打得千瘡百孔。眾人還要對著屍體開槍,被閻錫山厲聲喝止。
閻錫山說:陸巡撫是個有口皆碑的好官啊,可也只有這樣厚道的好官,才會輕易被我們把命革掉。如果我們的革命,只是專門來革象陸巡撫這樣善良忠厚之人性命的話,這個命……再革下去恐怕會很操蛋的哦。
陸巡撫闔家盡死,太原陷入亂局。朝廷聞報,遂召革命黨吳祿貞,以其為第六鎮統制,出任山西巡撫,以將同盟會引發的騷亂彈壓下去。
有沒有搞錯,朝廷怎麼會召革命黨人來彈壓同盟會?
沒有搞錯,當時朝廷就是樣安排的。
第6節心智較鬥雙雄會
說起吳祿貞來,所有的老同盟會,老革命黨的心裡都會突突突的哆嗦起來,蓋因此人的軍事才幹,非一般人所能比擬。他留學日本的時候,和藍天蔚、閻錫山並稱士官三傑,全校的中日學生加在一塊,也比不了他們三人。
但同是人傑,閻錫山歸國之後,才混了個副團級幹部。而另一傑藍天蔚更慘,他去了東北,不幸遭遇到了江湖出身的張作霖,被張作霖玩弄於股掌之上,再也沒聽說有什麼作為。而吳祿貞甫一歸國,就被授予了第六鎮統制之職位,這個官職類似於軍區司令員的意思。
比較軍事方面,閻錫山只是個副團級,吳祿貞卻出任軍區司令員,這就已經不具可比性了。再比較行政能力,閻錫山這邊是胼手胝足,全靠了從日本人那裡套取的扶貧款開荒墾殖,而吳祿貞卻被授予了山西巡撫的職位——這個官相當於山西省省長,也就是說,吳祿貞當時的水平藏書網,閻錫山還要再追趕二十年,才能夠稍微追上一點點。
當然,如果以對等軍制而言,一鎮只等於現在的一個師,吳祿貞最多不過是被授予師長之銜——但這就已經將閻錫山甩得不可以道理計了。
總之,吳祿貞此人端的厲害。
朝廷重用吳祿貞,是寧漢將軍鐵良的意思。概因鐵良在日本留學的時候,最欽服的就是吳祿貞,兩人是同學,所以鐵良對吳祿貞高看一眼。
聞知吳祿貞要來山西,山西的革命黨人全都嚇哭了。閻錫山說:吳祿貞若來,吾輩休矣。哪個兄弟嘴巴比較厲害,派他去跟吳祿貞說個情,大家都是同盟會,都在趁這機會撈地皮搶地盤,我閻錫山沒什麼本事,就想搶山西這一塊,你吳祿貞這麼厲害,應該去北京搶龍椅啊,把山西就讓給我們,好不好?
山西革命黨人就派了最能說的仇亮,讓他去石家莊去找吳祿貞,問:老吳啊,現在山西已經光復了,解放了,空出了好多好多的官位,可是我們大家誰也不敢做啊。
吳祿貞問:為啥空那麼多官位不敢做?你們怕什麼?
仇亮大哭:老吳啊,你不說話,我們誰敢擅取官位啊,我們山西的革命黨人的性命,此時全操在你的手中,你讓我們生,我們就生,你不讓我們生,我們就……就……就逃去日本找孫中山說理,大家都是同盟會,你不會這麼欺負我們吧?
吳祿貞哈哈大笑:小仇啊,睢你丫那操行,不過就山西那麼個小地方,至於緊張到這種地嗎?你總讀過莊子的《逍遙游》吧?裡邊提到一隻大鵬鳥,翅膀超大,飛得超高,早晨飛到南極啄企鵝,晚上飛到北極啄北極熊。有一天這隻大鵬鳥飛過石家莊,停下來休息休息,恰好附近有只瞎了眼睛的貓頭鷹,撿到個腐臭發爛的死老鼠,聽到大鵬鳥的聲音,這隻貓頭鷹死死的抱住腐爛老鼠,大聲的喊道九九藏書:不許搶,這死老鼠是我的,你敢搶我就死給你看。
吳祿貞講完了,仇亮聽得哈哈大笑,笑過問道:老吳啊,我還不知道你也會講笑話的,哈哈哈,對了,咱們接著說正事,你已經被任命為山西巡撫兼第六鎮統制了,啥時候去上任啊?
吳祿貞:……小仇你這腦子……我跟你這麼說了吧,我之所以接受朝廷的官職任命,目的就是為了革命!現在山西的革命已經成功,我再沒有入娘子關的必要。我若真正做了山西省巡撫,又有何面目再見同盟會的同志們呢?此心此志,可誓日月。
仇亮:真的假的?
吳祿貞:……你他媽的……愛信不信吧。
得知吳祿貞不仕山西,閻錫山等人大喜,遂與山西諸革命黨人奔赴娘子關,面見吳祿貞。吳祿貞拉住閻錫山的手,道:閻老西啊,你可來了,跟你說我這邊正面臨著大麻煩。事情是這個樣子的,我現在雖然被任命為第六鎮統制九九藏書網,但卻是孤身上任,與軍隊中的各標各營長官全無交情,素不相識。我用革命思想試探他們,卻引得他們對我疑心重重,如果再這樣發展下去的話,我就危險了。
閻錫山聽了吳祿貞的話,心裡頓叫一聲苦。心說我閻錫山真是太實在了,上了吳祿貞的當了,聽他這麼一個說法,要想控制住第六鎮,豈不還得先到山西赴任嗎?心裡這樣想,就哭道:老吳你真會開玩笑,統制你都做上了,這麼點小事,還能難得住你?
吳祿貞笑道:難肯定是難不住,但這需要你閻老西出手相助。
閻錫山眼前一黑:老吳你要如何?
吳祿貞道:我要你替我做的事,很簡單。你看我這邊之所以控制不住軍隊,只是因為我沒有私人衛隊的緣故,等於是孤身入虎狼之營啊。閻老西啊,我們不妨來看看你們山西的情形,現在是陝西已經革命成功,石家莊又有我吳祿貞在,山西可以說是相當的安全九九藏書,既然山西不會有戰亂,那你不妨把山西的新軍分成兩營,歸我指揮,以便我用來鎮壓第六鎮中與我對抗的軍官。
然後吳祿貞猛一轉身,說道:清廷載灃,載濤,載洵等,看見我們革命洶湧澎湃的勢頭,已經驚惶失措,於革命前途甚為有利。但袁世凱已被任命為內閣總理大臣,他是老奸巨滑,而全國新軍統制以下,多半是他在小站練兵時代的下屬,徜令袁世凱入京到任,大局必要改觀,至少與革命前途有害。我駐此地,扼住南北的咽喉,俟袁入京過此,相機殺了他,然後革命大業即可成功。我再率軍北上與張紹曾,藍天蔚軍互相呼應,則京師自可不攻而下。
聽到這裡,閻錫山全都明白了。
吳祿貞終究是吳祿貞,他本無意去山西,卻脅迫閻錫山交出山西的新軍。但以閻錫山現在的處境,他敢不答應嗎?
直驅京師,併吞天下,號令群雄,睥睨四方。
這才是吳祿貞之志向。
第7節史上空前大懸疑
閻錫山返回太原,調撥兩營新軍給吳祿貞。
而吳祿貞卻在這時候做了樁怪奇的事——他公開亮出反清旗號,在石家莊就任了「燕晉聯軍大都督」之職。
吳祿貞明明知道他的部屬不可靠,他甚至連親信衛隊都沒有,他雖然被朝廷任命為第六鎮統制,卻無異於裸露於群狼之中——第六鎮中,支持皇統的有,反對革命的有,吳祿貞這麼急切的把自己的秘密身份亮出來,他到底是什麼意思?
但吳祿貞也是沒得辦法,既然他已經發誓不入娘子關,那麼朝廷派給他的山西巡撫,也就不幹了。這等於和朝廷攤牌。所以他只能出任燕晉聯軍大都督,準備驅師大入,直下京師。如果他能夠成功,則中國此藏書網後的政治經濟格局,將會全部改寫。
但這段歷史終究無法改寫,吳祿貞三軍未行,他以前的衛隊長馬蕙田突然來到第六鎮軍中,霎時間消息滿天飛,都說此人是來暗殺吳祿貞的。吳祿貞聽後失笑,暗殺還這麼風風火火大肆張揚,生怕人家不知道嗎?就將馬蕙田叫來,問道:小馬,我聽說你此來是殺我,消息確否?
馬蕙田答:沒錯,我來正是為了殺你。言未訖,已經握槍在手,對準吳祿貞連開數槍。
吳祿貞立時身死。
此人一死,北京重圍立解,不唯是燕晉聯盟化為烏有,而且石家莊重歸皇統,害得山西的閻錫山與中原地帶失去聯絡——最鬧心的是,閻錫山還派出了兩營新軍去藏書網給吳祿貞做衛隊,這兩營人馬正在不緊不慢的趕路,可是吳祿貞已然身死。
他原本是有機會黃袍加身的——只差了那麼一點點。
這樣一來,一個空前的大懸案就被迫推到了大家的面前:殺害吳祿貞的兇手,竟系奉了何人之命?
最早的文獻,眾口一詞,認為幕後兇手必然是吳祿貞留學日本時上鋪的兄弟——寧漢將軍鐵良。鐵良和吳祿貞是同學,最欣賞吳祿貞的才幹,不是鐵良的欣賞,吳祿貞也不會被授予第六鎮統制之高位。況第六鎮扼守石家莊,無異於守護大京城的衛戌部隊,以吳祿貞任此職,可知鐵良對吳祿貞是何等的信任。
然而吳祿貞終究是背叛了老同學,而且他的背叛,使得滿清朝廷面臨著最嚴重的亡滅之危。而吳祿貞一死,北京城的危險立即解除,形勢倒轉,這種變化,就成為了鐵良譴人刺殺吳祿貞的最大證據。
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人們發現,實際上鐵良在吳祿貞之死上,並沒有佔到什麼便宜——放眼整個民國,唯一佔到便宜的就是袁大頭袁世凱。
按照推理學上的研判規範——當一件兇案發生,那個唯一的獲益之人,他必然是兇手。
吳祿貞死了,袁世凱獲益——由此可證袁大頭硬是兇手,袁世凱就算不承認,也不管用的。
所以有關吳祿貞之死,早期被認為是寧漢將軍鐵良干的,後期的共識則是袁世凱干的——尤其是後來袁世凱竟然恢復了帝制,藏書網那麼這事就更是他幹的了,不是他也是他。他連皇帝都敢做,豈有一個不暗殺吳祿貞之理?
然而,這事真有可能不是袁世凱干的。至少,在所有的嫌疑犯當中,袁世凱的嫌疑最小。
這話又是從何說起呢?
原因有兩個:
第一,袁世凱從未有過刺殺前科,在此之前他沒幹過這種事,在此之後他也沒幹過類似的事(同樣類似的還有宋教仁被殺案,同樣是沒有任何證據,而且刺殺者是國民黨,卻憑空將罪狀扣到了袁世凱的腦殼了)。如果我們要把一樁罪案歸結於一個從未犯過此類錯案之人,那麼就需要更為充足的證據,不能僅憑推斷,更不能單只憑了情緒。
第二,單獨的刺殺不比於打群架,需要的是烈血之士。比如說古時代的荊珂刺秦王,像荊珂這樣的義烈之士少之有少,因為這種人的意志信念,是違反最基本的貪生怕死之人性的。同盟會以無尚的精神力量作為感召,但同樣仍然面臨著刺殺人才奇缺的困擾,玉面書生汪兆銘被逼得出手行刺,可知願意肯冒著被人捉住危險丟炸彈的人,是多麼的難找。無論是在寧漢將軍鐵良那裡,亦或是在世俗的袁世凱那裡,都很難找到這種精神力量的支撐。
相反,另有一個人,他能夠找到這種號招刺客的精神力量,而且他有過多次刺殺的前科,有著豐富的刺殺經驗。此外,他還有著比鐵良,比袁世凱更為強烈的刺殺動機。
此人是誰?
它便是同盟會,革命黨。
第8節兇手沒有幕後人
說同盟會革命黨在吳祿貞被刺事件上嫌疑更大,並非是空穴來風,而是有據可言——至少這證據證言,其說服力並不亞於對袁世凱和鐵良的嫌疑指控。
這個同盟會,革命黨,說的其實就是閻老西閻錫山。
單說閻老西的個人心理,他和吳祿貞,藍天蔚在日本時不分彼此,同被譽為士官三傑,可回國之後,閻老西和吳祿貞的社會地位與人生成就,卻相差懸殊,如果說在這件事情上閻錫山一點感覺也沒有,那是絕無可能的。
再加上吳祿貞處處壓制閻錫山,居然被朝廷任命為山西巡撫,任命為第六鎮統制,在名義上已經據有了山西之地,這更加讓閻錫山感受到了人生失敗的絕望。而當吳祿貞表示出對山西不屑一顧的時候,更不啻於往閻老西的心口上刺了一刀——閻老西一生最大的願望,就是據有山西,這其中的人生志向之比較,必然對閻錫山形成了決定性的打壓。
吳祿貞命令閻錫山盡調山西新軍,充當自己的衛隊,這時候恐怕閻錫山的心裡,已經在流血,在哭泣,在嗚咽。人和人,真是沒法子比啊。
所有這些心理活動,所產生的只能是一種後果——殺機頓起。
但起殺機,動殺心,和實施殺人行動是兩回事。尤其是在沒有任何人證物證的情形之下,我們最多只能說:閻錫山和寧漢將軍鐵良一樣,可以同列為吳祿貞之死的嫌疑人犯。而且相比較而言,鐵良的嫌疑更輕一些——於鐵良而言,他最信任的老同學竟然背叛了他,這時候他肯定應該起了殺機,但他更希望的,是將吳祿貞活捉了到他面前,問一句:老吳啊,我把心都掏給你了,你為什藏書網麼要這樣對待我?為什麼?
至於再說到袁世凱,他更沒有理由殺吳祿貞。倘若吳祿貞驅動第六鎮直撲北京城,這結果卻是袁世凱巴不得的事情,只有在這種情況下,在北京危急,朝廷面臨滅頂之災的時候,才凸顯出他袁世凱的價值——就這樣無聲無息的把吳祿貞殺了,實際上是袁世凱本人最大的損失。
總而言之,寧漢將軍鐵良也好,袁世凱也好,他們都比不上閻錫山要殺吳祿貞的心情更為迫切,也比不上閻錫山的理由更充分。
如果我們需要的話,我們還可以列出一個更長的嫌疑犯名單,甚至將當時的名流都列於其上,但如果我們只想找到真正的兇手,或許問題原本沒有這麼複雜——或者是沒有這麼簡單。
說問題沒這麼複雜,是因為我們習慣於在一個小刺客身後,去尋找一九九藏書網個與被害人社會地位歷史影響等同的大人物。說問題沒這麼簡單,是因為我們總是認為只有大人物並爭天下,才會僱請殺手,而小人物沒這個份量。
但實際上,大人物只是在歷史長河中留下名字的人,當時的人卻未必認識到這一點。對於與大人物生活於同時代的小人物來講,他絕不會將對方視為什麼大人物,相反,他有著太多太多的理由,不尊重這個即將成為歷史大人物的人。
這句話的意思是說:我們認為吳祿貞很重要很重要,但在殺他的人眼裡,卻未必是這麼個情形。
對於刺客來講,你吳祿貞不過是一個留學生而已,不就是在日本念了幾年書嗎?有什麼了不起?你一回國就當上了第六鎮統制,還不是你在日本時和寧漢將軍鐵良睡上下鋪?你牛什麼牛……什麼,你又當上了九九藏書山西巡撫,到底是朝裡有人好做官啊,姓吳的交了狗屎運了……什麼什麼?吳祿貞是革命黨?沒錯吧?早就瞧出他不是個好東西……什麼什麼?他自封為燕晉聯軍大都督?有沒有搞錯?就憑他也配?我呸。老子殺了他領賞去……有關這段談話,吳祿貞肯定是在兵營裡聽到過。
證據?
在娘子關,吳祿貞與閻錫山會面,對閻錫山說:
……第六鎮軍官,反對革命的居多,我是新任的統制,若無衛隊,很難統率。陝西既然革了命,石家莊又有我在,山西可以無憂,不如把山西新軍分出兩營,歸我指揮,以便鎮壓反動軍官……
吳祿貞的這段話,就是他被殺的全部因由了。
看看他所說的話,他出任第六鎮統制,卻聲稱自己的部屬是「反動軍官」,並打算鎮壓。他對部屬如此痛恨,可知部屬對九九藏書他的感覺,也好不到哪裡去。
情況就是這樣,吳祿貞出任第六鎮統制之後,並沒有在部隊中形成有效的影響,相反,他遭受到了大多數軍官的抵制,不認他這個統制。而在這種情況下他突然亮出革命黨的旗號,自封燕晉聯軍大都督,讓部屬們大吃一驚的同時,霎時間起了殺心。
以前不敢殺你,那是因為你是上級派來的領導,殺了你後患無窮。可現在證明你只不過是個亂黨,殺了你不僅沒有後患,還會受到朝廷嘉獎。此時不殺,更待何時?
結論:吳祿貞在與部屬勢同水火的情形下,倉促亮出革命旗幟,結果引來了殺身之禍。
這時候不需要任何外界因素的介入,不需要有什麼幕後大人物的操縱。所以此案壓根就沒有幕後操縱者。
也正因此,我們找不到那些被列為嫌疑重犯的大人物們的證據。
第9節不同人生的曲線交合
儘管我們力證袁世凱缺乏殺害吳祿貞的動機,反倒是閻錫山才有。然而板上釘釘的史實卻是:吳祿貞之死,終止了中國北方革命狂潮,使得革命僅限於長江以南,難以越雷池半步。
而倒霉透頂的閻錫山,他的官職本來就小,手下人馬不足敷用,又派了兩個營去給吳祿貞做衛隊——當吳祿貞被刺殺時,這支不稱職的衛隊還在趕路的途中——此後朝廷另調人馬入山西,閻錫山急急派了信使向武昌求救,這顯然不可能有回音,而老閻自己,則是打起行李卷北上,逃之夭夭了。
各省獨立,數山西最不給力,連累到陝西都不被承認。後來北南談判時,袁世凱堅持認為北方沒有革命發生,閻老西不算數。可知閻老西混得多麼慘。
當時混得最明白的,是雲南的蔡鍔。
繼湖南,陝西,山西而後,第四個舉旗革命的省份,是雲南。
雲南是最典型的因人成事,因為擁有著當時大中國最優秀的軍事人才蔡鍔,因而享受到了革命成功的政治待遇。這是土眉疙瘩眼的閻錫山沒法子九九藏書跟人家比的。
閻錫山沒法子跟蔡鍔比,那麼誰有資格和蔡鍔比呢?
王振畿!
這人又是誰?
這是一個我們必須要注意到的人,他的人生曲線和蔡鍔的人生曲線,形成了驚人的卯合與徹底的背離,就此意義上來說,沒有王振畿就沒有蔡鍔。把話說得更清楚些,那就是,沒有王振畿的人生悲劇,就沒有蔡鍔的人生喜劇,沒有王振畿的人生失敗,就沒有蔡鍔的人生成就。
先說這倆人的命運,是如何卯合的吧。
王振畿,一名出色而優秀的軍事專家,日本留學歸來後,被朝廷分配到了東北的混成協,出任統領。而這時候,蔡鍔也從日本回來了,他自謀職業,去了廣西辦陸學小學,學生中以後混得最明白的人,是未來的國民黨總統李宗仁。
比較兩人這一階段的人生,王振畿在東北,蔡鍔在廣西,都跟雲南不貼邊。
王振畿在東北軍隊管理中,勤勤懇懇兢兢業業,任勞任怨起早貪黑,無論是軍事能力還是資歷威望,軍隊之中無出其右者。而蔡鍔在廣西的陸軍學校裡大講革命暗殺,工作明顯不上心思。所以這一階段的比較,是王振畿表現優秀,蔡鍔表現不給力。
然後是這一階段的結果:蔡鍔因為工作不給力,遭到廣西當局的排斥,被迫離開廣西。而王振畿因為工作努力又成就突出,於是當局找他談話,說:老王啊,你工作很賣力,成就也很顯著,恰好近期有個提撥的指標,按理來說應該輪到你,可是你看啊,咱們軍隊裡還有好多沒本事的人,對這些人來說,這次能升上去,就升上去了,升不上去的話,他們會狗急跳牆殺人放火,甚至參加革命黨的。老王啊,你是老同志了,要顧全大局,就把這次晉級的指標,讓給別人吧,反正你有本事,以後提撥晉級的機會有的是,也不差這一次。
看看這結果,王振畿白努力了,這個狗屁的大清國,幹好干壞一個樣,干與不干一個樣。王振畿的努力與工作成績有目共睹,可是提撥晉級卻沒他的份,悲憤之下,王振畿辭職走人。
也就是說,蔡鍔被迫離開了廣西,王振畿則是離開了東北。
然後兩人不約而同的來到雲南。
第10節領導思維不一樣
蔡鍔與王振畿,同時投奔了雲貴總督李經羲。
李經羲,乃大清名臣李鴻章的兒子。但他的水平,比他爹明顯有點距離,他一瞧這倆人:嗯,這個蔡鍔小蔡,是個留學歸來的海龜啊,而這個王振畿啊,卻有著豐富的統兵之經驗。OK,就讓小蔡來當督署參議,讓王振畿去三十七標當一名統領吧。這個三十七標,是駐守在雲南昆明城內的衛戌部隊,相當於一支城防部隊。
現在,蔡鍔和王振畿的人生曲線,終於重合了。
接下來,王振畿在三十一標努力工作,狠抓訓練,任勞任怨。而這時候廣西方面來了一封給李經羲的公文,上面說:聽說你們雲貴新近用了蔡鍔做督署參議,這可不妥當啊,據我們瞭解,蔡鍔這個人是個革命黨,是鑽入朝廷內部的政治野心家,此人萬萬不可重用。
正當李經羲收到這封公文的時候,部隊裡又出現了空缺,應該從統領中,選擇一名德才兼備的提撥到統制的崗位上來。目前有兩名優秀候選人:一名是任勞任怨,能力突出的老王王振畿,另一名是幹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的鍾麟同。
這兩個候選人,該提撥哪一個呢?
雲貴總督李經羲果斷拍板:就提撥幹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的鍾麟同了!
……咿,不對吧,應該提撥任勞任怨,工作突出的王振畿才對啊,怎麼可以提撥屁本事也沒有的鍾麟同呢?
提出這種怪問題的人,肯定沒當過領導——就算是當上了領導也幹不久,居然一點領導思維也沒有。鍾麟同是只會吃不能幹,什麼本事也沒有,可正因為他這種條件,才必須提撥他。對這種沒能力的人來說,這次提撥的機會趕上就趕上了,趕不上一輩子都沒機會了。所以這次你要是敢不提撥他,他鐵定跟你沒完,說不定會加入同盟會鬧起革命來。
至於不提撥王振畿,那理由就更充分了。老王王振畿既能吃苦又有能力,這麼能幹的人還會缺少提撥的機會嗎?老同志了,應該顧全大局,替領導分憂,讓出這次晉陞的機會,他應該能夠理解。
王振畿理解是理解,只是憋屈啊。
他想,我他媽的怎麼這倒霉呢,在東北,因為太能幹不給提撥,怎麼到了雲南又碰上這事?合著天底下的倒霉事都讓九九藏書網我碰上了?還有,不提撥我沒意見,可你提撥了那個幹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的鍾麟同,讓他每天對我指手劃腳,這不是明擺著羞辱我嗎?
當王振畿發牢騷的時候,總督李經羲正在看廣西揭發蔡鍔是革命黨的公文,於是李經羲就開始琢磨了:廣西方面的說法,我信,蔡鍔鐵定是個革命黨,可我琢磨著,他這個革命黨是你們廣西逼出來的,年輕人啊,誰不琢磨著幹出點名堂來?可你廣西只讓小蔡辦學——教育口清寒啊,你想他能不革命嗎?
現在人家小蔡在我這裡,官拜督撫參議,當然不會再革命的了……切慢,小蔡是不會革命的了,可是老王最近因為沒有提撥他,氣憤不平,說不定這個老王,會因為火氣太盛,革起命來。
怎麼處理老王這件麻煩事呢?
有了!李經羲眼睛一亮:有辦法了,我這麼著,這麼著,把小蔡和老王對調,讓老王來做督署參議,讓小蔡去統領三十七協。這樣老王沒了兵權,想革命也革不起來了,而小蔡有了兵權,也就再沒革命的必要了……妙哉,妙哉,我李經羲果然是名臣之後,天賦異秉,絕頂聰明,居然能夠想出這麼好的主意來。
於是蔡鍔和王振畿對調,蔡鍔去統領王振畿帶出來的兵,王振畿則來抄寫蔡鍔正抄寫的公文。這兩個人的人生曲線,在此出現了碰撞之後,又發生了神秘的轉換。
接下來的事情是:最受李經羲信任的蔡鍔,突然率手下士兵衝入軍械局的彈藥庫,搶到槍彈火藥之後,衝著總督署匡匡匡打槍。李經羲驚呆了,急忙問飛跑來保護總督署的統制鍾麟同:不對啊,我明明已經把小蔡和老王對調了,老王沒了兵權,小蔡又是我的門生,理應不會發生革命了。
鍾麟同告訴李經羲:在外邊衝你打槍的,就是你的門生小蔡。
李經羲大叫:不應該啊,他都帶兵了還革什麼命呢?
鍾麟同埋怨李經羲:實際上廣西方面早就提醒過你的了,說小蔡是革命黨,你還非要用他來帶兵。
李經羲道:還說呢,還不都怪你,要不是提撥了你沒提撥老王,老王有意見,不願意讓你領導他,我至於讓小蔡代替老王統兵嗎?
鍾麟同氣急:這還怪到我頭上來了,我不就是本事差點嗎?本事差點九九藏書就沒權力吃飯了?行,你說我沒本事沒權力吃飯,那我乾脆替你了結我自己算了。說到這裡,鍾麟同舉槍對準自己的腦殼,砰的一聲,眼見得一顆腦袋瓜子,就此炸得碎裂。李經羲在一邊嚇傻了:你看看,不過就是說句話,你至於嗎?眼見得小蔡統兵殺入督署,李經羲無奈,只好逃入法國教堂,要求政治避難。
蔡鍔率新軍進入教堂,將李經羲拖了出來。李經羲道:小蔡啊,你來到雲南,就對我遞了門生貼子,雖然廣西說你是革命黨,可你既然是我的門生,我當然要護著你的了。私誼就不說了,咱們說公事吧。公事就是,小蔡你槍斃老師,老師是沒辦法反抗的,但你只要能列舉出老師我做官以來的一件壞事,哪怕你找到一件,老師我死得都心服口服。
蔡鍔哈哈大笑,說:老師啊,你多慮了,我們這是革命,並非是有意跟老師你為難。
李經羲:小蔡,你到底說呀,我為人做官,可曾幹過傷天害理之事?
蔡鍔:……你的人品官品,都是無可的挑剔的,不過我們這是革命。
李經羲問:小蔡,你老是說革命革命,可藏書網你能不能告訴我,到底啥是革命啊?你們的革命,不會就是為了清除像我這樣為人做官從無惡行的人吧?
蔡鍔笑道:革命就是……就是……就是……就是……就是以後雲南我說了算,老師你說了不算了。來人,拿轎子把我老師裝進去,抬到雲貴邊境扔出去。
雲南革命成功,總督李經羲被轎抬禮送出境。
然後蔡鍔召集大家開會,成立大漢軍政府,推舉領導人。老王王振畿雖然沒有參加革命,但會議他還是要參加的,可是他正要出門,兩名講武堂的學生仔衝入他的辦公室,噠噠噠噠噠,竟將王振畿亂槍轟死。
這兩名學生仔,為什麼要殺老王?
所有人都在問這個問題,蔡鍔沒有回答,他只是抱著王振畿的屍體嚎淘大哭,這一哭,就省了解釋了。
此後雲南獨立,蔡鍔出任大漢軍政府都督,王振畿其人,從此煙消雲散,再也無人提起。但其人那不幸而悲慘的命運,以及被年輕冷靜的政治對手以殘酷的手段清除,卻從此成為了未來民國的毒咒:
如果一個世界容不下如王振畿這般苦命的人兒,那麼這個世界,是不是出了問題?
第11節這個司令不給力
武昌血戰時,革命領袖黃興讓馬超俊帶領華僑敢死隊堅守漢陽兵工廠,說:只要堅守一天,就一天,湖南江西的援兵就到了……可馬超俊死守了三天,華僑敢死隊打得全軍覆沒,最終也沒等到援軍。
但黃興說那番話,真的不是忽悠馬超俊。至少江西援軍這事,絕非空穴來風。
這裡說的江西援軍,實際是一個日本留學歸來的學生仔,姓李,名烈鈞,字協和,江西寧武人。江西武備學堂畢業後送日本士官學校留學,乃第6期炮科生,歸國之後被朝廷重用,起初在江西,因為和巡撫馮汝騤不睦,就去了雲南講武堂,做教官。
可李烈鈞並沒有參加蔡鍔的起義行動,為什麼呢?因為早一些的時候,適逢永平秋操,雲南督練省就讓李烈鈞去上海出差,匯報有關秋操的工作,當李烈鈞到達武漢的時候藏書網,發現當地戒備森嚴,持槍士兵往來不斷,才知道武昌起義已經三天了。
李烈鈞就去江邊的小旅館投宿,旅館答覆說:武昌革命了,革命黨命令沿江旅館立即停業,不得收住過往客人,恕不招待。李烈鈞聽了後,猛一拍桌子,說道:有沒有搞錯,老子就是革命黨,媽的敢不招待老子?旅館大驚,立即免食宿,請李烈鈞住下。
吃飽睡足之後,李烈鈞興沖沖的進城,去找黎元洪擺龍門陣。到了都督府,卻聽說黎大都督不在。知道黎元洪是不知道李烈鈞此來何為,不肯相見,李烈鈞大怒,掉頭就奔劉家廟火車站,到了車站恰見一列火車出站,李烈鈞一躍跳到車上,就聽火車匡轟匡轟匡轟,匡轟到了第二天早晨,已經到達了北京。
下車後,聽說日本士官學校的校友吳祿貞,剛剛升任第藏書網六鎮統制,正在大擺宴席,請同學們開吃,於是李烈鈞如飛趕到,大碗喝酒,大塊吃肉,大塊朵頤,正所謂壯懷逸興欲思飛,欲上青天攬明月——只吃酒吃肉,所有的人絕口不談正事。
次日,李烈鈞再逐一拜訪同學校友,大家都悄聲詢問南方革命情形。李烈鈞回答說:武漢氣勢雄壯,但實力不足,力量單薄,只怕是朝不保夕啊。除非我們及時起兵響應,那樣武漢才能獲得安全。於是一個老同學悄聲問他:既然如此的話,那我跟你實說了吧,咱們江西九江,已經獨立了,革命政府已經成立了,不過大一點的官……這個這個……嗯,僧多粥少,大一點的官都已經搶光了,剩下來的小官……你不會嫌太小吧?
李烈鈞正色道:小官也是官……不是,我的意思是說,我李烈鈞是個只知有國,不知有家之人,投身革命以來,身家性命在所不計,豈有一個在官位上挑肥挑瘦的道理?
那名同學大喜,當即一拍他的肩,曰:OK,現在的情形是,重炮隊還沒有人指揮,你在日本學的是炮科,從現在開始,你就是重炮司令了。
於是李司令買火車票走天津,再坐小火輪去上海——這時候李烈鈞的校友吳祿貞,卻已經去石家莊就職,然後在娘子關與閻錫山會面,再之後自封燕晉聯軍大都督,然後被人刺殺。
而李烈鈞船行海上,忽然見到一艘怪船,四周以白布圍繞,船裡邊不知裝的是什麼貨物,多半是武器。於是李司令棄舟登陸,打電話給江西的金雞坡要塞,曰:某乃重炮隊李司令,看到海面上有條船沒有?就是四周圍繞了白布的那一條……你說啥?你說你不知道啥叫李司令?這怎麼可能?九九藏書網你聽我跟你解釋,李司令就是……也甭你娘的解釋了,那條船已經駛過要塞了。
這個司令,未免也太不給力了吧。
於是李司令垂頭喪氣的回到九江,發現九江果然宣佈獨立了,現在九江的大都督,就是馬毓寶——再後來,華僑敢死隊的馬超俊被馮國璋段祺瑞聯手,打得漂流到九江,遇到的就是這個馬毓寶,當時馬毓寶想讓馬超俊給他當衛隊——顯而易見的是,馬毓寶的智商,不是一般的高,當他聽說革命黨人李烈鈞來到的時候,立即要求將大都督轉讓,由李烈鈞出任大都督,馬毓寶自己辭職。
李烈鈞現在已經知道,連司令都不給力,何況區區一都督呼?於是明智的拒絕,堅辭不授,於是一段讓官的美妙佳話,從此流傳於江湖。
佳話歸佳話,但這段佳話,不過是印證了馬毓寶其人的智力之高九九藏書。
馬毓寶原本是一個小小的標統,相當於團長,團級幹部。武昌起義後,部屬響應,推馬毓寶做了大都督。也就是說,馬毓寶這邊,是軍隊先自己革命了,然後推舉他當的都督。而且在部屬支持的情形下,馬毓寶還要將都督職位讓出,在這種情況下,任何人也找不到理由跟他為難。
再看吳祿貞,吳祿貞是在部隊還不肯「反清復明」時,就先自己革命了,並宣佈自己成為燕晉聯軍大都督——結果遭到了部屬的反彈,丟了性命。
總之,與吳祿貞相比,這個馬毓寶才是個高人。
遇到這樣的高手,李烈鈞就沒轍了,只好宣佈自己出任馬毓寶的參謀長,搬進了三國時大都督周瑜的衙署,從此開始早九晚五的上班打卡工作。
上班沒幾天,大都督衙署中,血光突起,暴脾氣的李司令,竟然用刀劈了一個大活人。
第12節千萬別惹革命黨
卻說李烈鈞自打出任九江大都督馬毓寶的總參謀長以來,每天風雨無阻,準時打卡上班。這一天李烈鈞進了自己的辦公室,忽然看到有個人正站在他的辦公桌前,翻看著桌子上的文件。
李烈鈞心中大怒,走過去一看,那人卻是都督府中的一名工作人員,姓馬,名馬獻廷——都督馬毓寶也姓馬,不曉得此人和都督是不是本家。
當時李烈鈞把臉一沉:誰允許你翻老子的文件的?
馬獻廷訕笑道:……李參謀長這麼緊張幹什麼,看看又有什麼打緊。
李烈鈞吼道:有沒有打緊,老子說了才算,什麼時候輪到你來說話了?
馬獻廷臉色很難看:……李參謀,你嘴巴放乾淨點行不?
行,怎麼就不行呢。李烈鈞溫柔的說著,輪起手臂,啪的一聲,一個大嘴巴抽在馬獻廷的臉上,當場把馬獻廷的臉抽得紅腫青紫。
馬獻廷呆住了:李參謀,你怎麼動手打人呢?
李烈鈞:老子打的就是你這個王八蛋,你老實說,你他媽的是不是清廷奸細?來老子這裡刺探軍情?
馬獻廷高叫:你才是奸細,我如果要是奸細的話,還用得著這個時候,光天化日,眾目睽睽之下看你的文件嗎?我早就……嗷!
馬獻廷的話還未說完,早被李烈鈞輪起一把刀,就見雪亮的刀刃劃過優美的弧線,撲通一聲,馬獻廷已經被劈得半死不活,萎頓於地。
……餘怒批其頰,彼乃大肆咆哮,余即抽旁立憲兵所佩大刀劈之,因余曾習雙手劍,具有腕力,一刀劈去,馬即血肉濺飛而仆倒於地矣……藏書網
摘自李烈鈞:《我在辛亥革命時期》
砍倒倒霉的馬獻廷之後,李烈鈞立即命令一邊的憲兵,對此人進行搜身。結果搜出了馬獻廷與江西巡撫馮汝騤的往來信件。信中的語句,多有反對革命的意思,於是李烈鈞斷定:馬獻廷,乃巡撫馮汝騤派來的奸細是也。
但實際上,江西巡撫馬汝騤,與山西陸巡撫,雲貴總督李經羲等一樣,都是人品憨厚,善良忠直的官員——卻是作怪,不是說晚清腐敗透頂,無官不貪,無吏不贓嗎?怎麼革命黨所遇到的,竟是清一色的好官呢?
這是因為,官無好壞,人無善惡。所有的人,不管你是當官還是百姓,在人性的表現上並無區別,每個人都希望多獲得一點利益,同樣也希望獲得一個好名聲。九九藏書網同時每個人都是經濟人,通過計算做事的成本,決定自己成為一個什麼樣的人。
如果在權力一統,民間力量慘遭壓抑的時代。這時候的官員只需要對上位負責,不需要對百姓負責,傷害百姓時需要付出的成本極低,而獲得的利益卻極大,這時候的有權有勢者就會流露出人性中的邪惡一面。
相反,在晚清這個時代,皇綱失墜,黨人四起,再加上朝廷拚命想挽回頹局,更願意狠狠懲治貪官以取悅民眾。這時候如果官員們再敢貪污,明顯是缺心眼的表現,不唯是朝廷不會放過你,革命黨也會挑選你作為刺殺的重點目標,以贏取革命的道義資源。所以這時候,再做貪官,成本支出就會極高,划不來了。
總之,權力才是滋生貪官污吏的溫九九藏書床。越是權力頭獨大,十面諛歌,明君盛世的時候,越是做貪官成本低的時代,越是老百姓蹈死無路的時候。反之,越是民眾四起,民權濫觴的時代——許多人在這種時候就不敢貪了。
但這並不是說,晚清時代的官員個個是清官,是好官,任何時候都少不了貪官。只不過,最早革命爆發之地,其官員多半是溫厚善良,息事寧人型的——倘若是壞官,革命黨就很難形成力量,只是因為官員厚道,所以革命黨才會在這些地方紮了堆,最後引爆革命。
有關江西巡撫馮汝騤的人品,我們說了不算,李烈鈞做為當事人,說了才作數:
……先後糾合二三營同志及省垣各學堂優秀學生,加入同盟會達數百人,余更施以精神教育及超距訓練,生氣勃勃藏書網,見者驚異。馮汝騤得商德全之報,忌之甚,余去職後,防閒愈嚴……
瞧瞧,李烈鈞在馮汝騤的眼皮子底下,硬是發展了數百名同盟會,這是一個多麼龐大的數字!讓這麼多的亂黨在自己的地盤活動,如果不是馮汝騤能力太差,那就是人品的問題了。
答案到底是哪個呢?
我們很快就會知道——搜出馬獻廷與巡撫馮汝騤的來往書信後,李烈鈞立即打電話給大都督馬毓寶,請示辦法。
猜猜馬大都督是如何回答的?
馬毓寶回答說:
總參謀長之意如何便如何,請代行一切可也。
看看這個回答,可憐的大都督馬毓寶,他壓根就不敢招惹革命黨——又或者,他壓根就不敢招惹李烈鈞。
於是李烈鈞將砍得半死的馬獻廷拖了出動,交給軍法處判決並正法。
第13節搶女人犯軍紀者槍決
馬獻廷亂翻文件,因此被指控為奸細,由憲兵司令廖伯琅親自負責執行。
槍斃一個小小的馬獻廷,憲兵司令竟然親自執行,這可以表明為一種決不會誤讀的政治態度——大家都在努力表現,向革命黨李烈鈞靠攏。
表現最積極的,應該是金雞坡炮台司令徐公度,他在馬獻廷被槍斃後,就立即衝入馬家,將馬獻廷家裡的女眷全部拖出來,認真仔細的檢查過身體,挑了兩個最美貌的,也不知是馬獻廷的女兒還是什麼人,將兩名美貌女人帶回自己家,幸九九藏書網福的享受起革命成果來。
副官得知後,悄悄的把這個消息告訴給李烈鈞:革命了,炮台司令徐公度把馬獻廷家裡最漂亮的女人給革命了。只是馬家的女人太少,不夠大家一塊革的,要不要……嗯,再想辦法多找出幾個奸細來?
當時李烈鈞一聽就急了,心說這是哪跟哪兒啊,革命也沒這麼個革法的,革命是……當即一拍桌子:徐公度如此行為,屬於干犯軍紀,理應……處決!
副官聽了後,立即跑去找炮台司令徐公度,說:李總參謀長說九九藏書網了,你這麼個搞法不對,屬於干犯軍紀,要槍決的。
徐公度一聽就急了:瞎說,我這是革命啊,革命不就是搶女人嗎?不讓搶女人的革命,算什麼革命?不讓搶女人,這命誰還樂意革啊!
副官說:你這話跟我說不著,到刑場上去對李總參謀長說去吧。
徐公度拿手指著副官的鼻頭,笑道:好你個不曉事的,我跟你說革命就是搶女人,你非不信,難道非要等李總參謀長親口對你說出來嗎?
你真有這本事?副官表示懷疑:那你讓李總參謀長說出藏書網來我聽。
徐公度一笑:莫急莫急,你等著吧。
於是徐公度立即鑽進電報室,給湖北革命軍的大都督黎元洪打電報:黎老師好,一別好久,甚是思念,聞知老師正在武昌與清軍血戰,學生不揣淺陋,願意去武昌助老師一臂之力……原來徐公度這廝,是黎元洪在兩湖將弁學堂當教官時候的學生,黎大都督教出來的學生,難怪對革命有如此深刻的理解。
黎大胖子那邊正缺兵少將,突然接到昔日學生徐公度的電報,大喜,就立即打電報給李烈鈞,要求將徐公度調到武昌打仗。
李烈鈞接到黎元洪的電報,頓時樂了:難怪這個徐公度敢革女人的命,原來這廝還有後手。那什麼,為了聯絡與湖北方面的感情,准許將徐公度調過去繼續革命,暫不槍斃。
於是徐公度一手抱著一個從馬家革來的女人,臨登船時對副官說:瞧清楚了沒有?命就是這麼一個革法的,我說過沒錯吧,你還非要抬槓不信。
副官看得連連搖頭:別的我不知道,但我敢說,命要是照這樣革下去的話,以後肯定會革出大麻煩的。
徐公度帶著搶九九藏書來的女人,去湖北武昌繼續革命,這邊九江又任命了一個叫戈克安的,出任炮台司令。可戈克安剛剛上任,就見海面上波伏不定,炮影幢幢,數十艘龐大的兵艦,計有海籌號,海琛號,楚同號,楚有號,楚謙號,楚豫號,江元號,江亨號,江利號,江貞號。此外還有湖鵬號及湖鶚號兩艘魚雷艇,正自浩浩蕩蕩,氣勢洶洶,向著九江的金雞坡炮台衝將過來。
炮台司令戈克安嚇得魂飛魄散,立即下令開炮。
可是來的兵艦如此之多,小小的金雞坡,豈是對方的對手?
第14節勾心鬥角大合作
海面上湧來的若許之多兵艦魚雷艇,乃大清帝國海軍總司令黃鐘瑛所統,在這麼多的戰艦環伺之下,小小的九江,實不堪一擊。
但當金雞坡炮台準備孤注一擲,決死一戰的時候,怪事發生了,強大的兵艦們,竟然打出旗語,要求和解。這意思是說,清國強大的水師,此來是向九江軍政府投降的。
有沒有搞錯?實力如此強大的海軍,居然跑來投降?
是真的,兵艦上多有同盟會員,原本就騷動著革命之激情,而沒有加入同盟會的舊軍人,更重視軍人九九藏書之榮譽,讓他們衝著老百姓開炮,他們是決計不肯的。
不肯打炮,就只能投降,要不然還能怎麼辦?
但如果真要是投降,那又太丟人了。所以海軍總司令黃鐘瑛想到一個絕妙的主意,統水師來九江這麼個小地方,革命軍的勢力弱,自己的勢力強,那麼就不用投降了,而是雙方合作。
合作合作,共同革命,鹹與維新。
於是清國水師和九江金雞坡炮台展開了盛大的聯誼會,清國海軍總司令黃鐘瑛,九江革命政府總參謀長李烈鈞出席聯藏書網誼會並發表重要講話。
李烈鈞說:革命同志們,我代表江西人民歡迎你們的到來,只要我們攜起手來,狠揍滿清個狗日的,那麼滿清就是兔子的尾巴,長不了啦。
輪到海軍總司令黃鐘瑛講話,黃鐘瑛說:大家操傢伙,一起動手,打死李烈鈞個狗日的。
李烈鈞:老表,出啥子事情了吆,幹嗎要打我啊。
黃鐘瑛怒極:還說,李烈鈞,你個卑鄙小人,老子統水師前來,是真心與你合作,你竟然心懷二心,暗算與我,你也不說想一想,就你們九江那兩頭蒜,是我們海軍的對手嗎?
李烈鈞:到底出什麼事了啊……總政歌舞團呢?怎麼還不上台來跳舞,讓我問一問到底出了什麼事?
其實沒什麼大事,就是金雞坡炮台的人,乘雙方聯歡歌舞的時候,悄悄的把兵艦上火炮的炮閂給拆走了。沒了炮閂,火炮就再也打不成了,所以黃鐘瑛才會怒不可竭,揪住李烈鈞不放。
李烈鈞就對金雞坡炮台現任司令戈克安說:搞什麼搞嗎,快把炮閂還給人家。
戈克安笑曰:別找我要炮閂,我這裡只有炸彈,要不要丟一枚過去?
李烈鈞:別別別……先別丟炸彈……都是革命同志,丟什麼炸彈呢。
於是聯歡會不歡而散,黃鐘瑛怒氣沖沖率眾回到兵艦了,看看被拆了炮閂的火炮,氣得欲哭無淚。於無比的羞忿中渡過一夜,到了第二天,就聽岸上吵吵鬧鬧,原來是李烈鈞吩咐手下人將炮閂送回來。炮閂雖然失而復得,黃鐘瑛終於領教到了九江人民的革命手段,從此對李烈鈞死心踏地。
九江革命政府大都督馬毓寶宣佈:茲任命李烈鈞為中華民國海陸軍總司令。
於是李烈鈞命令,舉辦盛大誓師儀式,讓文筆最好的秘書吳照軒寫了篇華麗麗的文章,李烈鈞一襲戎裝,登高台高聲背誦。正背誦著,台下忽然有人伸手招呼他:喂,小李……不對,是老李……也不對,是李司令,李司令,李司令有空沒空?要是有空的話,幫咱一點小忙。
李烈鈞定睛細看,來人叫胡萬泰,安徽人氏,也是同盟會革命黨。此人前來,向李烈鈞提出了一個非常操蛋的動議,讓安徽人民,飽受塗毒。而李烈鈞,則是由此一飛沖天,直躍上了安徽大都督的寶座。
第15節與虎同臥非善獸
話說安徽人民,久有優秀的革命傳統,最早的革命黨乃安慶的留日學生陳獨秀,他在1903年時,就組織了一次有300人參加的反政府集會,驚得朝廷目瞪口呆。嗣後是光復會義士徐錫麟起,他受到了安徽巡撫恩銘的重用,被視為親信,於是徐錫麟趁此機會,刺殺了恩銘,事後徐錫麟被捕,審訊官問他:徐錫麟,恩銘如此善待你,你卻利用他的好心,反過來殺害了他,難道你們革命黨,就這樣對待別人的善意嗎?
徐錫麟答:恩銘待我好,是個人私誼。我殺恩銘是公理。
徐錫麟就義後,革命黨熊成基再起,卻遭遇到書法大師朱家寶,旋即失敗。
武昌起義消息傳來後,安徽黨人吳暘谷,胡萬泰再度起事,以胡萬泰為總指揮。奈何這兄弟二人命苦,對手朱家寶又委實端的厲害,起事竟爾失敗。
話說當時安徽的首府,是安慶市,巡撫朱家寶,乃袁世凱的鐵哥們兒。俗話說得好,與虎同臥非善獸,與鳳同飛是俊鳥,袁世凱乃民國時代中國第一號人傑,而朱家寶能夠與其稱兄道弟,那是何等本事,諒籍籍無名的吳暘谷,胡萬泰豈是他的對手?
那一夜,黨人在安慶城外偷偷架起雲梯,翻過城牆,腳尖剛一落地,就聽四週一聲驚天動地的吶喊,火光熊熊中,現出朱家寶那廝一張得意的嘴臉:哈哈哈,寶寶在此等你多時了,小毛孩子革命黨,竟敢跟我寶寶鬥,豈非是不自量力?
黨人大駭,立即腳底抹油,上天入地四面飛逃,朱家寶嘻皮笑臉,驅趕著清兵,滿街去抓革命黨,正玩得開心,突然快馬來報:報報報報報寶寶大人不得了,可不得了,咱們鄰省,江蘇巡撫程德全程大人,他他他他宣佈獨立了藏書網!
不會吧?朱家寶驚得呆了。
然則這程德全,又是何等人物?他怎麼反應如此之快,說獨立就獨立?
說起這程德全來,現在的中國人都應該在這位老人家的名字面前,肅然起立,掬三個躬。但沒人沖程老人家掬躬,反而有許多黨人指著他的鼻頭怒罵,但罵是不對的,應該掬躬……可是老人家到底做了什麼事,值得我們掬這一躬?
黃炎培先生,在他的《辛亥革命親歷記》中,記載說:
……程德全是四川雲陽縣秀才,黑龍江省候補知縣。清光緒二十六年庚子(1900年),帝俄大舉侵略東北,程德全請赴前敵,將軍壽山命程德全與俄交涉,無效。俄國隔江發炮轟城,壽山自殺。程德全當時以身當炮口,俄人大感動,中止發炮。黑龍江人民認為以程德全一人的犧牲精神,使全城保全生命,請求清廷命程德全為將軍。適清太后招待外賓,俄公使夫人盛稱中國有好官程德全。那時黑龍江改省,清廷就破格以程德全為黑龍江省巡撫(根據多祿所寫《庚子交涉隅錄》)。到得宣統二年(1910年)三月,調任程德全為江蘇省巡撫……
原來黃炎培先生的這一段,也是抄的筆錄……但不管怎麼說,程德全這個人的人格人品,從這段文字中可窺一斑,這老頭實乃古往今來難得的慈心善良官,重視老百姓的生命甚於一切。從這個特點上來看,這老頭悍然舉旗獨立,並非是他對革命黨有什麼好感,也不是對清廷有什麼惡感,他不過是擔心革命的戰火,燒到江蘇,危害到老百姓的性命,所以他不惜魚目混珠,搶在革命黨人前面首先革命——這已經革命了,就不用再開槍殺傷人命了吧?
需要補充的是,程德全老頭的這一手,革命黨人看得明明白白,所以過後不久,黨人再集江蘇,強迫程德全老頭「二次革命」,逼得程老頭逃之夭夭,暴露出了其人「革命不徹底的真實嘴臉」。那麼我們現在說,對這樣的老人家,我們到底是應該掬三個躬,還是咒罵老人家的八輩子祖宗呢?
掬躬的儘管掬躬,罵娘的且去罵娘,但安徽的朱家寶,卻被程德全這一手給玩慘了。
程德全在江蘇玩,朱家寶在安徽玩,怎麼程德全宣佈獨立,卻把朱家寶玩慘了呢?
這是因為啊,安徽安慶,據江陳列,長江的上游是九江,馬毓寶在那裡做了大都督,李烈鈞正在檢閱海軍,革命了。安慶的下游,是浙江,這時候浙江也宣佈獨立了,然後程德全的江蘇再一獨立,單單把個還沒有獨立的安徽給弄得孤立了。
朱家寶當時一派茫然,回到衙署一屁股坐下,曰:我靠,這可咋整呢?
這時候安徽咨議局的全體咨議員全來了:朱巡撫啊,別再逮革命黨了,長江上下游和我們的鄰省,都已經獨立了,如果咱們不獨立……那咱們可就徹底被孤立了。
朱家寶:……你們是啥意思?
咨議局議員們:老朱啊,你這麼聰明的人,我們是啥意思,這還用問嗎?
朱家寶咬牙瞪眼,憋了好半晌,終於憋出一句話來:我朱家寶食清之祿,死清之事,城存人存,城亡人亡,諸位無復多言!
咨議局議員們:……那老朱,你還要滿街逮革命黨嗎?
朱家寶:……逮革命黨……這個……這麼說吧,我就一句話,從今天開始,我朱家寶與世無爭,只在家裡練字,我誰也不逮,但別人也甭琢磨來逮我,誰他媽的敢逮老子,老子要他好看!
咨議局議員們:……老朱你看你這個暴脾氣……
第16節做出一個艱難的決定
於是安徽咨議局召開革命會議,正式宣佈安徽獨立,改懸革命旗幟,只有一件事讓大家痛苦:
安徽一省,竟然推舉不出個都督來。
怎麼就推舉不出來?革命黨人吳暘谷,胡萬泰,這不都是人物嗎?
問題是,革命黨始終是處於地下活動的狀態,遭受到朝廷的打壓,老百姓壓根不知道他們是誰。更何況自當黨人起事被朱家寶鎮壓後,吳暘谷逃去了武昌,想求黎元洪發救兵——以武昌岌岌可危的情形,這肯定是沒指望的。而胡萬泰則技高一籌,以母病為由,暫時消失了。所以這革命黨,一來無人可推,二來推出來老百姓也不買帳。
正當咨議局的議員為推選不出安徽大都督而坐困愁城的時候,這時候有信使入安慶,給朱家寶送來了一封家書。
這封家書,是隱居在河南彰德的袁世凱寫來的。信中指點道:
……宜順應時勢,靜候變化,不可膠執書生之見,貽誤大局……
收到這封信,朱家寶的心裡嘩啦一聲,對自己說:寶寶啊,寶寶,你真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終究比不了袁大頭淡定沉穩啊。看看現在的安慶吧,前後左右上下都是革命黨,偏我一個人跟大家抬槓,這豈是明智之舉?
乾脆我也革命吧!
於是朱家寶來到咨議局,對愁眉不展的議員們說:諸位,各位,我經過嚴肅的思考,認真的研究,做出一個艱難的決定。目前國際形勢是這個樣子的,南方各省,能革命的都革命了,不能革命的,也被人家革命了。軍心如此啊,民心如此。各省都獨立了,難道我還敢一意孤行藏書網嗎?現在,請你們革命黨審判我吧,甭管你們判我什麼罪名,我朱家寶都會擔著。
眾咨議局議員大驚:老朱,此言當真?
朱家寶:千真萬確!
咨議局議員:OK,全票通過,老朱,你現在就是安徽省革命政府的大都督了!
於是朱家寶舉拳發誓:我,朱家寶,在此莊嚴宣誓,從即日起我擔當安徽革命政府大都督一職,繼續逮革命黨來砍……不對不對,繼續領導革命黨人,從一個勝利走向又一個勝利。
朱家寶莊嚴宣誓,出任安徽革命政府大都督,把還沒被砍光的革命黨人驚得呆了。有沒有搞錯?這個朱家寶,昨天還舉著刀滿街追我們革命黨砍,今天他反倒成了革命政府的領導……我們安徽省的革命黨,咋就這麼倒霉呢?
革命黨怒極,要求推選黨人做個副都督,但被咨議局駁回。咨議局說:人家別的省,都只有一個大都督,沒有副都督,咱們就別搞特殊化了。革命黨不肯罷休,就強迫朱家寶交出大都督印,否則兵戎相見。
朱家寶倒是聽話,立即交出都督大印,回家練字九九藏書去了。革命黨人興高采烈擁入大都督府,屁股還沒有挨到椅子上,數百名士紳鄉民,已經將大都督府團團圍困,民眾勒令黨人,不許添亂,馬上把大都督印還給人家朱家寶。
革命黨人流著眼淚,交出了大都督印。吳暘谷和胡萬泰兩人抱頭痛哭,曰:沒有革命黨人的軍隊,就沒有革命黨人的大印……可是這功夫,讓哪弄一支革命軍隊出來呢?
突然之間兩人眼睛齊齊一亮:
九江!
李烈鈞!
向九江的李烈鈞,借一支革命軍隊來,擺平朱家寶這廝!
第17節敢將多難累生靈
安徽革命勝利成果,被朱家寶搬走,革命黨人怒極,於是吳暘谷,胡萬泰兩人奔赴九江,找李烈鈞借軍隊。
有關此事,李烈鈞先生在他的個人回憶錄中也有得提,但只是提到了安徽黨人胡萬泰,卻絕口不提吳暘谷也來了。
為什麼李烈鈞迴避吳暘谷的名字?
因為李烈鈞借給吳暘谷的軍隊,是由團長黃煥章,率領的兩個營計2000人。
這個黃煥章,又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判斷他是什麼樣,要看他都幹了什麼事。
話說黃煥章自接到李烈鈞的命令,即引軍長驅直入,一口氣跑到了安慶師範學堂(也就是現在的安慶一中),進了學校後先將學生趕出去,拆了桌椅搭成床板,大家睡下,派了幾名士兵持槍去咨議局,拿著張收條,命令咨議局立即支付九江人民志願軍軍費10000元。
咨議局被這意外的情形弄得呆了,苦苦哀求,討價還價,終無效果,黃煥章部將咨議局翻了個底朝天,共找到2500元,全部拿走。
隔日,九江人民志願軍吃飽睡足了,立即出動,向都督府,向軍械所,所藩署,向藩庫,向三牌樓、四牌樓所有的商店與民居——總之一句話,這支軍隊向安慶市內所有的建築物發起進攻,先以長槍重炮轟擊,而後搗牆徑入,搜走所有值錢的東西,帶不走的大件就放一把火。是日安慶城裡火光沖天,殺聲震地,老百姓哭爹喊媽的聲音,直衝雲霄。
有分教:革命塗毒焚安慶,民眾淒離喚都督。逃出烈火的老百姓蜂擁到大都督府,哭求朱家寶保護救命。然而朱家寶卻已經顧不得他們了,亂兵衝入大都督府,朱家寶當機立斷,以利斧鑿開都督府後牆壁,迎面衝來幾個天主教堂的洋人,哈羅,好大的油肚,接應著朱九九藏書網家寶進教堂了。饒是黃煥章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碰洋人一根手指頭,所以朱家寶算是安全了。
臨逃走時,缺德的朱家寶留下一句話:這可是你們革命黨人自己找來的部隊,請外省的土匪劫殺自己的父老兄弟,這就是革命黨幹的好事!
想一想,安徽父老,會用何等溫柔慈愛的眼神,看引來黃煥章軍的吳暘谷和胡萬泰?
恨不能生吃了他們!
而吳暘谷此時心裡的悔恨,也恨不能吃了自己。
此前他以為,革命軍隊,跟不革命的軍隊鐵定是不一樣的,所以他才從九江請革命軍隊前來。可是現在,黃煥章以血淋淋的現實教導了他:軍隊就是軍隊,軍隊是一種暴力機器,是由一個群體意志所凝成的殺戮願望。這台暴力機器,這個殺戮願望,有著自己必然的規律——這規律就是人性的碰撞與衝擊,體現著人性中至邪惡至暗黑的擴張本能。
既然暴力機器,殺戮願望,體現出來的是人性之邪惡。那麼,不管你將這種邪惡冠以何等冠冕堂皇的名目,都無法改變邪惡的本質。相反,將冠冕堂皇的名目冠以邪惡,以期達到欺世盜名的目的,更是邪惡中之至邪惡。
吳暘谷哭了,說:都怪我太天真了,我不該引狼入室啊。
他又說:我要去面見黃煥章,責以大義,讓他將搶奪的老百姓的錢物,全部退還,再要求他退出安慶。
於是吳暘谷就去找黃煥章,到了兵營門前,有人上前攔住他,說:老吳啊,你可千萬不要犯傻,你什麼時候見到過狼把吞下去的肉吐出來過?千萬不要去,黃煥章會殺你的。
吳暘谷笑曰:不可能,你知道我是什麼人?我是同盟會啊,我是革命黨,黃煥章他敢碰我?還有還有,我和九江的大都督馬毓寶,還有非常不錯的私交,黃煥章如果傷了我,他怎麼向馬大都督交待?
於是吳暘谷進入黃煥章兵營,果然如其所料,黃煥章耷拉著腦袋,孫子一樣的聽吳暘谷訓斥,並答應退還搶劫來的全部財物。吳暘谷大喜,回來召集安慶父老,商量接收黃煥章軍退還財物的程序方法,並建議:雖然黃煥章殺了許多安慶人,燒燬了很多房屋,還淫辱了許多女人,可是……總之吧,人家既然認了錯,答應退還財物,咱們是不是,嗯,也湊點錢給他做為軍費呢?
安慶父老答應,黃煥章部可以留下來一部分搶劫的財物,以資軍需。吳暘谷興高采烈的又回到黃煥章的兵營,把這個好消息告訴黃煥章。黃煥章聽後大喜,就說:吳兄辛苦了,不過我有個更好的建議,就是我把全部的財物都留下來,豈不是更好?
吳暘谷大驚:黃煥章,你什麼意思藏書網?你這樣做,又如何向馬毓寶大都督交待?
黃煥章哈哈大笑:馬毓寶算個卵子,我用得著向他交待嗎?
吳暘谷神色大變,知道自己的性命,已然不保。但他一入黃煥章兵營不返,安慶父老就知道出事了,於是相互商議說:雖然黃煥章是吳暘谷叫來的,而且他又是個革命仔,可他終究是我們安徽子弟,我們不能眼看著他讓黃煥章殺了啊。於是安慶父老盡搜家底,湊了錢拿到黃煥章兵營,想贖出吳暘谷。
黃煥章收下贖金後,眉花眼笑,就帶著他的手槍衛隊,來到了關押吳暘谷的囚室。見他進來且滿臉歡欣,吳暘谷知道自己命不久矣,遂吟詩曰:
來來去去本無因,
只覺區區不忍心。
拼著頭顱酬死友,
敢將多難累生靈……
詩未成,黃煥章已經撫掌歎曰:好詩,好詩啊!
槍聲起處,黨人吳暘谷,被黃煥章的衛隊亂槍打死。
第18節一盤好大好大的棋
安徽黨人吳暘谷,胡萬泰,聯袂赴九江請革命援軍,李烈鈞派了團長黃煥章率2000人前往,而後黃煥章禍亂安徽,亂槍射殺吳暘谷。所以李烈鈞在他的回憶錄中,拒絕提到吳暘谷的名字。
然而李烈鈞卻一再提到胡萬泰,這裡邊又有什麼原因呢?
話說自黃煥章殺了黨人吳暘谷之後,更加的恣意妄為,其部下在安慶城中的行為,已經由單純的殺人劫財,發展到了姦淫燒殺,事態越來越嚴重。
安徽黨人求救信,雪片一樣四下裡亂飛,有人向武昌的黎元洪告狀,有人向九江的馬毓寶投訴。於是李烈鈞說:安徽人民在受苦受難,我雖然是江西人氏,但又如何能夠對安徽人民的苦難,無動於衷呢?我要提師入安徽,解民於倒懸,拯民於水火。
於是三軍誓師,海陸軍總司令李烈鈞自統中軍,率步兵一營。黃鐘瑛為海軍總司令兼第一隊司令,乘海籌號旗艦出發。湖北咨議局議長湯化龍的弟弟湯薌銘為第二隊司令,乘海容號出發。兩支艦隊浩浩蕩蕩,殺奔安慶。到了地方,安慶父老舉辦了盛大的歡迎酒會,並推李烈鈞為安徽大都督,李烈鈞欣然從之。
然後李烈鈞把黃煥章叫了過來,狠狠的批評道:你怎麼可以這樣搞,嗯,搶人財物,嗯,淫人妻女,嗯,怎麼可以這樣搞?嗯,以後再不許胡來了。
黃煥章道:是,是,我錯了,以後保證不這麼搞了。
李烈鈞欣慰的點頭:知錯就改,善莫大焉……先關你幾天禁閉,好好反省反省。
黃煥章殘殺黨人吳暘谷之事,就算是處理妥當了。
可是安徽人眼睛又沒瞎,李烈鈞這麼個處理法,明顯是在袒護黃煥章,如何能夠心服?於是繼續向武昌的黎元洪投訴,要求黎元洪管一管李烈鈞。黎元洪便不斷向李烈鈞發報,竟一天之內連發五電,告訴李烈鈞說武昌勢危,馮國璋那廝已經佔領了漢口,你李烈鈞手下這麼多的人,卻不說去武昌幫忙打仗,只管在安徽鬧個不停。也不說想一想,一旦馮國璋攻下了武昌,還會再有你胡鬧的機會嗎?
總之一句話,讓李烈鈞別做安徽大都督,何必呢!
說到這裡,就要插一句話,說一說中華民國政府的大都督黎元洪,史書上絡繹不絕,有說革命領袖黃興,在漢口指揮若定,有說前線學生仔,在前線流血犧牲,有說黨人敢死隊,在前線衝鋒浴血——幾乎沒有人提到大胖子黎元洪,當眾人都在和馮國璋的北洋軍拚命之時,那黎大胖子,他在忙什麼呢?
答案是——黎大胖子在忙著給全國各省拍電報,即要勸各省快點舉旗獨立,還要調節各省之間的矛盾糾紛。這裡單只是給李烈鈞就拍了五份電報。也就是說,黎大胖子在下一盤好大好大的棋,把各省下得獨立了,把滿清下得死蹺蹺了,這才能夠保得住武昌的安全。
這時候,安徽黨人胡萬泰邀請李烈鈞出城談話。
李烈鈞自述說:
……餘騎馬出城往晤,聞沿途人民呼曰:李都督出城去矣,我安徽將大亂也。余出城問胡同學安在,遠見山坡上有人一群,勢洶洶,余策鞭急馳至該地,胡厲聲曰:君此次是否為救皖省人民而來?余答曰:安徽有同學多人,奈何責任獨余一人負耶!刻余將西上,特來請九九藏書網君進城維持皖省秩序也。立即並騎入城,胡以手槍暗指余背,余佯為不覺。抵都督府,余命號兵以三番號敬禮,並以都督府印交胡……
李烈鈞的這段自述,由於隱去了黃煥章殺害安徽黨人吳暘谷,而他卻偏袒黃煥章的情節,所以胡萬泰以手槍對準李烈鈞後背的舉動,就顯得唐突而不可理喻。但我們知道,安徽黨人對李烈鈞必然是怨氣極重,胡萬泰多半會問他一句:李烈鈞,別以為我們眼睛瞎,你唆使黃煥章殺吳暘谷,禍亂安徽,然後你趁機搶奪安徽大都督,我告訴你,只要我們在,你就休想!
如果胡萬泰真的這樣問了,李烈鈞又如何回答呢?
……次晨,余登兵艦,忽聞城內擾攘,槍聲大作,乃向兵艦發射。余自思曰:皖人在此,真所謂以怨報德也。皖無兵,我率兵來,士兵劫掠,我躬親料理,事定我將印交還皖人,今反以槍聲威脅我耶……
這是李烈鈞在自傳之中,對胡萬泰等安徽黨人的意見牢騷,明擺著,李烈鈞出城之後,安徽黨人說起來黃煥章殺害吳暘谷的事情,悲憤難抑,遂向李烈鈞的兵艦開槍,要討個說法。
然而李烈鈞可不是嚇大的,眼見得安徽黨人竟然自不量力,為報吳暘谷之仇竟然敢向他的兵艦開槍,他立即下達命令:
開炮!
當然不是炮轟安慶,如果真是這麼個搞法,那就鬧得太大了。李烈鈞與海軍總司令黃鐘瑛商量,將炮口抬高一寸,就聽轟,轟,兩聲巨響,威力超強的炮彈掠過安慶城上空,安慶城中頓時一片死寂。
這下子全都老實了。
敢惹我,就打炮!
然後李烈鈞率兵艦沿江而下,直奔武昌。
第19節你喜歡被人怎麼罵?
李烈鈞抵達武昌之時,正是馬超俊的華僑敢死隊為馮國璋,段祺瑞兩軍雙向合圍,所以馬超俊搶了條船,順流直下。
也就是說,當李烈鈞從九江出發到達武昌時,馬超俊恰好從武昌出發到達九江,兩人硬是沒有機會碰面。沒機會見面倒也罷了,偏偏這個節骨眼上,帝國主義又悍然對我國內政進行干涉了。
話說自打武昌義旗高舉,大胖子黎元洪出任大都督,這個大肥仔就每天趴在電報房,不停的擬電向全國各省發報,比如說,九江金雞坡炮台司令徐公度,因為搶了兩個女人,就要求上武昌前線,於是黎元洪命令將徐公度調到武昌。緊接著是九江黃煥章在安徽殺人放火,安徽黨人向黎元洪投訴,於是黎元洪發電,命令將黃煥章撤職處理。又比如說,江西人李烈鈞出任了安徽大都督,黎元洪瘋了一樣連發五電,忽悠李烈鈞離九九藏書網開安徽,去武昌革命。
正忙著發電報,馮國璋已經擊潰革命軍,佔領了漢口,然後老馮命令炮兵瞄準長江對岸,武昌城中的都督府,轟的一炮打了過來,都督府中彈起火,沖天的煙塵瀰漫四野。黎元洪於是抬起屁股,轉移到炮彈打不到的洪山上,繼續發報——這封電報,卻是發給中華民國軍政府的外交部。
外交部長原來是湖北桃源人胡瑛,老同盟會,老革命黨。本來他的外交部長幹得蠻好,但因為山東境內,亂作一團,先是山東巡撫孫寶琦宣佈獨立,獨立了20天後,又宣佈取消獨立。獨立的原因是黨人鬧得太凶,孫寶琦不給力,頂不住。取消獨立的原因是袁世凱鬧得太凶,孫寶琦還是不給力,頂不住。山東巡撫孫寶琦和安徽巡撫朱家寶一樣,都是袁世凱的小馬仔,唯袁世凱之命是從。袁世凱吩咐朱家寶獨立,朱家寶就當上了安徽大都督,袁世凱吩咐孫寶琦不許獨立,已經獨立的孫寶琦就急忙取消獨立。
孫寶琦獨立後又出爾反爾,食言自肥,黨人不忿,大舉入境滋擾,黎元洪這邊也急忙派胡瑛過去添亂。皆因胡瑛以前在山東當過老師教過書,有一定的社會關係,所以胡瑛被派了去做煙台都督,開創革命根據地。
於是中華民國軍政府的外交部長,就改由王正廷出任。王正廷接到黎元洪的電報後,就去找英國領事,說:不得了,現在馮國璋的北洋軍,佔領了漢口,竟然向武昌城中打炮,擊中了都督府。馮國璋這麼亂打炮,是不妥當的啊,會傷害到平民,也使你們英國的僑民面臨著危險,你們英國人,難道都是這麼冷血,看著自己的僑民面臨著炮火的威脅,不發一言嗎?
英國領事聽了,為難的道:……這事,我們如果出九九藏書來說話,會不會被你們罵為干涉內政啊?
王正廷道:你出來說話,挨罵是肯定的。但你不出來說話,只會被罵得更凶。說話罵你們悍然干涉我國內政,不說話罵你們冷血殘忍,你喜歡被人怎麼罵,自己掂量著辦吧。
英國領事:……如果一定要挨罵的話,我還是選擇被罵為干涉內政吧,雖然這名目不好聽,可總比冷血殘忍更有味道吧?
於是英國領事出面,嘯聚了德法日俄等各種牌號的新老帝國主義,一起去找馮國璋,曰:不許再打炮了,你亂打炮會嚇到我國的僑民的,我們向你表示強烈的抗議。
馮國璋說:少胡扯,想干涉我國的內政,中國人民是不會答應你的。
帝國主義們說:我警告你,如果你再打炮,驚嚇到我們在武昌的僑民,那麼我們的軍艦就一起衝你開炮,你自己掂量著辦吧。
馮國璋道:呸,老子怕了你們才怪藏書網,給你們三天時間,把你們的僑民全從武昌搬出去,三天之內不搬,被我們打炮傷到,就不能再怪我們了。
於是在列強的調解之下,雙方息炮三天。剛剛息炮到了第二天,李烈鈞已率兵艦抵達武昌。
有關李烈鈞面見黎元洪,李烈鈞自述說:
……余則由青山登陸,並親率陸軍越倉子埠,翌日黎都督回,余往謁,黎曰:不至,余且危,今來武漢無慮也。復敘佈置兩軍方法。黎都督命余任五省聯軍總司令,兼中央軍總司令,右翼軍總司令杜錫均,左翼軍總司令王芝祥,蓋其時王為廣西都督,率步兵六大隊並新式馬克沁機關鎗兩隊來援,已抵岳州,故有派任右翼之命……
李烈鈞在這段敘述中,說了三件無關緊要的小事,卻沒說一件至關緊要的大事。
第一件小事:黎大胖子已經成為全國的革命領袖,武昌已經成為中國革命的聖地。連剛剛獨立的廣西,都接到命令飛奔前來,保衛大武漢。
第二件小事:黎元洪見到李烈鈞時,說:李烈鈞啊,你可來了,救了本胖子的老命啊,如果你不來,本胖子就死蹺蹺了。功高莫過於救駕,計毒莫過於絕糧,李烈鈞護駕有功,於是從重炮司令,升任五省聯軍總司令,兼了中央軍總司令,一口氣搞到手這麼多的司令職稱,李烈鈞的人生成就,在此達到頂峰。
第三件小事:廣西往援武昌的軍隊中,有最新型的馬克沁機關鎗兩隊。李烈鈞是鐵血軍人,見到先進武器就心癢手癢,情不自禁的說了出來。
李烈鈞沒說出來的大事是:他在武昌搞到了三挺機關鎗(很有可能,就是從廣西援武昌的兄弟們手中搞來的)。
這三挺機關鎗中,有兩挺完好,一挺壞的,根本就不能打。
接下來,李烈鈞就要扛著這支壞掉的機關鎗,把江西大都督之位搞到手。
第20節被自殺的嫌疑
從李烈鈞的回憶中,我們知道,連廣西都派了重兵,千里迢迢往援武昌,大戰馮國璋。想這個廣西,前些日子還揭發蔡鍔是革命黨,趕走之後還發文給雲南,要求雲南也不要重用蔡鍔。可一眨眼工夫,人家已經堅決革命了。
革命不分先後,重在個人表現。
廣西甫一獨立,就立即派重兵往援武昌,受到了大胖子黎元洪的表揚,表現很給力。
連千里之外的廣西都獨立了,可江西卻只獨立了個九江,省城南昌悄無聲息。江西的革命黨人,都幹什麼去了?這讓各省的黨人,情何以堪啊。
江西的黨人坐不住了,相互商量:那什麼,咱們找根繩子吧……
當時南昌陸軍小學有個學生仔周雍能,剛剛16歲,他詳細的描述了有關這根繩子使用方法:
……時駐南昌第五十五標馬營管帶(營長)方先亮,排長蔡森,工程隊官蔡傑,輜重隊官宋炳炎等,事先議定陰曆九月十日晚上攻南昌,響應獨立,由蔡森首先率馬隊前進,縋城而入,其時南昌兩大員是巡撫馮汝騤、協統吳介璋,都不予抵抗,革命軍很快就得手了……
原來南昌的革命黨人,是用那根繩子從城牆上爬過去的,爬的時候沒人管,進城之後也沒人理,兩大要員,巡撫馮汝騤,協統吳介璋,宛如兩隻乖乖小羊羔,這樣的領導,好玩啊。
南昌革命了,獨立了,選誰當大都督呢?
周雍能敘述說:
……馮汝騤不願出任都督,革命軍便推吳介璋擔任這個職務。馮汝騤為人尚仁厚,我看他對我們年輕的陸小學生很好。他後來離開南昌到九江,竟被軟禁起來,最後自殺了。
哇,怪不得南昌遲遲不獨立,原來是黨人缺乏狠角。你看看,大家千辛萬苦爬過城牆,還是要推舉巡撫馮汝騤,協統吳介璋兩位老反革命,出來領導大家繼續革命。而且武昌黨人,對巡撫馮汝騤的印象超好,因為馮巡撫喜歡小朋友,南昌陸軍小學的學生仔周雍能,親眼看到了這個怪老頭……咿,後面又是怎麼回事?巡撫馮汝騤怎麼又去了九江了?是誰讓他去的?他去那裡幹什麼?還有還有,善良厚道的馮汝騤,竟然被人軟禁了。到底是誰呀,又是為了什麼呢?
關於江西巡撫馮汝騤到九江被軟禁,被自殺的事情,革命家李烈鈞先生,在他的自傳中也有提:
……九月初十拂曉乃會同工兵營連長蔡傑率隊登城,不祟朝而南昌省城遂告克復,馮汝騤聞風遁。時余方督師九江,聞訊即下令派舟迎護來潯,居於孫慕唐之花園優禮之,以示大國風度,而不乘人於危也。而馮卒以忠於清室,乘間自戕,余甚惜之,厚為之殮,聽其眷屬護送歸葬焉……
李烈鈞先生說:不對,你們說得都不對,情況是這麼個回事,當南昌獨立後,馮汝騤就哇哇到處亂逃,我很同情他,就派了人找到他並接到九江,安置在孫慕唐花園裡,好茶好飯,好衣好穿,我是如此的高風亮節啊,如此的大度風儀,結果一不留神,把馮汝九九藏書騤感動的自殺了。
這個馮汝騤可就奇怪了,你既然忠於清室而自殺,在南昌的時候怎麼不自殺,還費了這麼大的勁,跑到九江來死。豈不聞自殺去九江,和脫了褲子放屁,都是屬於同一個系列的:多此一舉!
明擺著,這個馮汝騤死得有點……不妥當,多少有點被自殺的嫌疑。
李烈鈞說的,和周雍能的敘述,在這裡發生了衝突。
我們應該相信誰呢?
相信誰都沒用了,南昌獨立,宣佈起義,打開囚牢,釋放囚犯,不小心放出了洪江會的妖魔鬼怪,從此南昌城中,熱鬧非凡,槍聲不斷,炸彈狂扔。
第21節求求你把我撤職
江湖密語:一寸短來一寸長,相逢莫問爺和娘。五嶽三山走龍虎,際會天下在三江。話說早些時候,湖南革命黨人黃興黃克強,註冊華興公司公司,主營業務是革命,聯絡的客戶是湖南哥老會老龍頭馬福益。未幾事敗,黃興並華興公司全體員工,逃赴日本,而老龍頭馬福益被清廷殺害。
馬老龍頭死後,江湖兄弟感懷不已,遂成立洪福會民間社團,其洪福會中的福字,就表示馬福益老龍頭的福字。這個江湖社團在兩湖的稱呼叫洪福會,但在兩江,就叫洪江會了。
說起那洪江會的人物,個個俱是一等一的英雄好漢,上無片瓦遮身,下無立錐之地,娶不起老婆,生不起娃娃,夜走千家,日吃百戶,幹農活嫌苦,去經商嫌累,見到女人就想睡,聞到酒香就醉——流氓無產者,一句話,全都是地痞流氓,無賴惡棍。
如這般下層民眾的社會組織,若然遇到一個有作為的老大,還是有可能混出點名堂來的。倘若大佬再不給力,這個江湖組合,就是地地道道的流氓團伙了。
總而言之,洪江會的兄弟們,在大魁首陳細鬼的統帥之下,由最初的反清復明,逐漸走向了搶男霸女。搶男霸女這個活,也不是那麼好幹的,風險忒高,搶男會被男打,搶女會被女掐,最要命的是官府還跟著添亂,竟然把多名洪江會的兄弟,以此罪名逮進了大牢。
洪江會的兄弟們進了大牢,就立即相互攀扯,把跟自己一塊犯過案的堂口兄弟,統統招認出來,害得官府抓不勝抓。正抓之際,突然一聲號炮,革命了,獨立了,成立軍政府了,大開牢門,放出那些被清廷殘酷迫害的苦難兄弟。
牢門大開,洪江會的兄弟們卻瑟瑟顫抖,不敢出來。主要是出得大牢,也沒飯吃,大凡江湖兄弟,都有一個超能吃的特點,但卻是任何事情也做不來,所以這些無所事事的閒漢出了監獄,反倒吃不上飯了。正在鬱悶之間,就見腳步聲起,一群留日學生衝了進來,進來就緊緊的握住洪江會流氓地痞的手:親人們啊,我可找到你啦!
洪江會的兄弟們很是吃驚:我是你親爹嗎?干吧我管我叫親人!
留日學生們道:同志們,你們不要太謙虛哦,即使你們不說,我們也是曉得的。哥老會,洪福會,洪江會,都是革命的堂口,曾有無數兄弟為了反清復明,光復大漢河山,與清兵拚死血戰。死了的兄弟無計其數,像你們這些未死的兄弟,就被官府下了大獄,可憐我的同志哥,你們為了革命,真是吃盡了千般苦啊。
洪江會的眾流氓大喜:哇塞,原來老子是革命黨……怎麼,你們革命黨也搶男霸女嗎?
搶!怎麼可能不搶!留日學生們道:革命就是社會資源的重新配置,啥叫重新配置?就是個搶錢搶官搶女人,你不搶,誰會把這麼好的東西給你?你們大家跟我來,大家同去,同去同去,去找大都督吳介璋要官要女人!
眾人湧到大都府,東京歸來的留日學生一拍桌子:老子是東京同盟會來的,同盟會你曉得哦?快給老子一個師長干,否則要你好藏書網看。
現在江西的大都督,是原來的江西混成協的協統吳介璋,因為巡撫馮汝騤抵死不幹這個大都督,於是吳介璋被迫趕鴨子上架。可是吳介璋患有嚴重的心絞痛,一聽到別人吼叫,心口就隱隱作疼。
見東京歸來的留日學生伸手要官,吳介璋很是困惑:同盟會,革命黨,在南昌城裡好好多哦,並不是每個革命黨,都要做官的,也沒那麼多的官位啊。
留日學生大怒,匡的一聲,將一枚炸彈丟在吳介璋的書案上:丟你母,老子不是告訴過你的嗎?老子是孫文派來的,孫文你曉得哦?如今革命了,民國了,改朝換代了,以後的皇帝就是孫文了,孫文的聖旨你也敢違抗?老子就拿炸彈炸了你!
吳介璋出任大都督,純屬客串,哪裡曉得革命到底是搞啥子名堂?被留日學生連連凌迫,嚇得心臟病發作,急急封了對方一個師長的稱號。
洪江會的兄弟們在一邊看了,立即有樣學樣,蜂擁而上,團團圍住吳介璋,破口大罵:丟你母,留日學生丟粒炸彈,就能夠做個師長,老子洪江會,欺男霸女,欺行霸市,打瞎子,罵啞吧,刨絕戶墳,踹寡婦門,難道還不該多給幾個師長嗎?
吳介璋放聲大哭:救命啊,我不要再做這個大都督,行行好,你們快點把我給撤了吧!
上天彷彿聽到了吳介璋的祈求,果然有個叫孫汶革命黨領袖發來一紙派令,撤銷吳介璋江西省革命軍政府大都督之職位,改由彭程萬接任。
孫汶?革命黨領袖?
真的假的?這個孫汶,跟革命領袖孫文孫中山,又有什麼關係?
第22節老天真的瞎了眼
話說江西貴溪,有一個叫彭程萬的書獃子,智商還馬馬虎虎,唯獨一個情商超低,最是不善於與人相處。
俗話說得好:找工作,靠智商,彭程萬雖然情商不高,但喜歡死讀書,更喜歡讀死書,於是高分低能,考入江西武備學堂。學習期間成績突出,被選派為公費出國留學生,去日本學習測繪專業。畢業歸國後,正值海龜派吃香,彭程萬被派了專門管理測繪學校的畢業生,清政府包分配宿舍,住在陸軍小學旁邊,每個月的薪水是40兩餉銀。
俗話說得好,論發展,靠情商。彭程萬雖然是喝過洋墨水的高階白領人士,奈何這廝的情商低到突破做人之底線,他孤零零在南昌呆了好多年,沒有一個朋友,男朋友沒有,女朋友也沒有,每天一個人板著張呆瓜臉,在辦公室,食堂和宿舍三點一線有序循環往返,總之是枯燥到了讓人瘋掉的鬱悶人生。這樣的人生,到了這一步就應該到頭了,倘若彭程萬還會再有發展,那除非是老天瞎了眼。
然而老天的眼睛,真的瞎了。
突然有一天,一群人衝入彭程萬的家中,不理會他的反抗,強行扭住他的胳膊腿,將他拖往大都督府。到了地方,彭程萬見到大都督吳介璋一張興奮的臉:呔,兀那彭程萬,來看看這是何物?
彭程萬定睛細看,就見吳介璋的手裡,拿著張白紙,上面豎寫著一行字:
派彭程萬為江西大都督。
下面的落款歪七扭八:孫汶。還有一個好大好大的怪圖章。
當時彭程萬看得呆了:這是個啥子東西啊?
吳介璋興奮的道:這是孫汶任命你為江西大都督的派令啊,哈哈哈,黃河尚有澄清日,人豈無有得運時?哈哈哈,我吳介璋終於時來運轉,不用再做這個狗屁大都督了,再也不用受革命黨和洪江會這兩伙王八蛋的夾板氣了,哈哈哈,彭程萬,你就活該倒霉吧,哈哈哈,你上八輩的祖宗們,肯定是干了太多的壞事,才被孫汶抓差派了江西大都督,哈哈哈。
彭程萬聽得滿頭霧水:你們說得孫汶到底是誰呀,他怎麼就派了我……話未說完,扭他來大都督府的那夥人,早已蜂擁上來,再次將他扭到一張講台上,台下是威武雄壯的軍隊,站得滿滿一操場,黑壓壓看不到盡頭:
彭大都督,甭你娘的唧唧歪歪了,馬上對部隊訓話吧!
訓話?訓什麼話?彭程萬嚇得兩眼發黑。
扭他的來的那群人解釋道:這是我們江西的北伐軍,馬上出發去武昌,和馮國璋的北洋軍死磕,浴血奮戰,保衛革命。大都督,三軍起行,請你訓示。
訓示……我不知道啥子叫訓示啊……因為過度的意外和恐懼,彭程萬終於失去控制,站在講台上嚎淘大哭起來。
有分教:革命黨蹊蹺來派令,大都督惶恐放嚎淘。派了彭程萬做江西大都督的孫汶,到底是哪一個呢?此人與孫文孫中山,又是什麼關係呢?
第23節聰明的孩子沒奶吃
要想弄清楚了這個孫汶究竟是誰,還得從江西大都督彭程萬讀書的時候說起。
說過了,彭程萬乃一典型的高分低能,具體的表現就是智商還對付,情商卻低得嚇人。任何一所學校裡,都少不了象彭程萬這種孩子,這種孩子如果傻到了一味讀書的程度,學習成績就會保持平衡,深受各級師長喜愛。但這一類的孩子,卻超受那些情商高的孩子所討厭。
舉凡情商高的孩子,莫不是吃了一個愛賣弄小聰明的虧。比如說在彭程萬讀書時的陸軍小學,就有這麼個孩子,叫鄒思灝,江西安仁(現在這個地方改叫余江了)人氏。安仁鄒思灝,因為頭腦聰明,情商較高,書本上那點東西一聽就懂,就不像彭程萬那樣犯傻死讀書。卻不知道現代科學的知識體系,你看入門的知識好像超淺顯,實際上卻蘊含著一層又一層的邏輯推導體系。所以讀書一如爬山,你看小山丘並不高,可真要爬起來卻要付出吃奶的力量。笨孩子不知好歹,只知道閉著眼睛吃力的爬啊爬,聰明的孩子卻一看這小山丘,就打肚皮裡笑出聲來:讓那些笨孩子去爬吧,等我睡足了,嗖嗖嗖就超過他了。可等到聰明孩子開始爬的時候,笨孩子已經爬得老高老高,聰明孩子想追上去,卻已經是來不及了。
也就是說,笨孩子彭程萬在學校裡閉眼瞎學,聰明孩子鄒思灝在一邊看彭程萬的熱鬧,看著看著,忽一日鄒思灝拿起書本,才發現自己一頁也看不懂了。
慘了,鄒思灝賣弄小聰明,終於把自己耽誤了,再也跟不上學習進度了。
所以說,提到學習這種事,例來是笨鳥先飛有蟲吃,笨蟲亂爬被鳥吃。學習靠的是笨功夫,只有腳踏實地的九九藏書笨孩子,才能學出好成績。
等到考試的時候,笨孩子彭程萬考出個好成績,被保送到日本讀書。聰明孩子鄒思灝卻交了白卷,被轟出學校,開除了。
從此鄒思灝無顏得見家鄉父老,就終日在南昌城裡徘徊鬱悶,還加入了洪江會。到得南昌宣佈獨立,洪江會兄弟蜂擁衝入大都督府,朝吳介璋伸手要官,吳介璋一個也不敢拒絕,誰想當師長,就讓誰當,偏偏就是對鄒思灝不理會。因為吳介璋認識這個成績超差的壞學生,瞧他不起,硬是不給他官做。
這都革命了,還不給人家鄒思灝個官做,鄒思灝悲憤啊。幸好他學習成績雖然差差,但終究識得字,每天都讀朝廷的報紙,知道革命黨的頭子,叫孫汶——明明是孫文孫中山,但清政府故意寫成孫汶,表示孫中山先生還沒有完成從海洋走向陸地的進九九藏書化過程,仍然處於單細胞生物階段,以示羞辱。可鄒思灝不認真學習,懵懂不知,信以為真,以為革命黨的頭子,真名實姓就叫孫汶。
說過了,鄒思灝是個聰明的孩子,聰明的孩子在學習中難免會吃賣弄小聰明的虧,但在生活之中,聰明的孩子卻總是花樣百出,總能想出笨孩子活一輩子都想不出來的招術。
於是鄒思灝就去街頭找了個刻印章的不法小販,刻了好大好大的印章:
孫汶印!
然後鄒思灝又拿了張白紙,在上面寫道:派彭程萬為江西大都督。再蓋上公章,拿去給現任大都督吳介璋看。
鄒思灝怎麼不說乾脆一點,寫上派鄒思灝為江西大都督呢?
這是因為鄒思灝超聰明,一旦被人識破,那麼大家就會認為這張廢紙是彭程萬寫的,沒他鄒思灝的事兒。而如果大家沒識破,憑他鄒思灝的手段九九藏書,就會輕易將彭程萬玩弄於股掌之上。
聰明啊,聰明,鄒思灝這娃,讓你不服也不行。
話說吳介璋看了鄒思灝拿來的那紙假派令,不知道他是真的沒看出來呢,還是實在是干膩了這個倒霉透頂的大都督,明知是假卻裝沒看出來呢。反正他立即命人將彭程萬找來,把大都督印交出來,自己趁機退休下野,再也不受洪江會的窩囊氣了。
只可憐那晦氣的彭程萬,沒招誰沒惹誰,有毒的不吃,犯法的不做,卻憑空遭人陷害,落得個江西大都督的下場,每天被老同學鄒思灝率洪江會的兄弟團團圍住,踢屁股扇耳光,命令他立即封兄弟們做師長軍長,彭程萬被打得慘不忍睹,不停的發佈任命,導致了南昌街頭,連掃大街的,炸臭豆腐的都弄到了軍長師長的職稱。
但有關此事,程鵬萬曾撰《江西光復和光復後的政九九藏書網局》,以當事人的身份提交了另一個版本:
……我病了,在家休息。一天,忽來了十幾個人,請我到軍政府去開會。我一到會場,看到很多軍官在場,而政界和社會方面的人士卻不多。宣佈開會後,鄒思灝報告,略謂:吳都督已離職不知去向,本會急須決定繼任人選。我在武昌時曾謁見黃克強先生,談到江西光復後都督人選問題。我提出彭程萬為適當人選,黃克強先生同意,並發給了印信,交我帶回江西……
在彭程萬的自述中,他解釋說鄒思灝拿出來的並非是孫汶印,而是黃克強印。這就更搞怪了,事實上這個時候黃興已經離開武昌,鄒思灝不大可能在武昌見到他。就算是真的見到了,黃興也斷無可能以自己私印替代都督府的行文。但無論如何,我們總得允許當事人說話,所以將彭程萬的記述放在這裡。
第24節史前未有之殺人凶兵
南昌城裡,軍長滿街串,師長遍地走,革命形勢空前之大好。就在這時,李烈鈞回來了。
前面說過的了,李烈鈞這次從武昌回來,弄到了三挺瑪克沁機關鎗,兩挺還能打出子彈,但卻也沒幾粒子彈可打。第三挺乾脆是頂壞機槍,就算是有子彈,塞進去也打不出來。
於是李烈鈞宣佈:江西革命軍機關鎗營,正式成立了,江西人民站起來啦!
李烈鈞這個決定,讓所有學過軍事的人,齊齊跌破眼鏡。
蓋因軍隊中成立機關鎗編隊,一定要有數量足夠的瑪克沁才成,成立一個機關鎗連,需要6挺機關鎗。而一個機關鎗營包括了四個機關鎗連,至少要有24挺機關鎗。李烈鈞這裡連好帶壞只不過三挺機關鎗,剛剛夠湊半個機關鎗連出來,可是他老人家竟然敢成立一個機關鎗營,風格不謂不鮮明,作派不謂不九九藏書網簡約,總之是如鄒思灝那類人所不敢想像的。
當時的江西人民,比較的淳樸,並不曉得瑪克沁是啥子東西,更沒見過機關鎗,當然就更弄不清楚三挺機關鎗成立一個營,又有何不妥之處了。
所以江西父老對於李烈鈞成立機關鎗營的決定,只有閉著眼睛瞎鼓掌,說不出個子午卯酉來。
然後李烈鈞宣佈,大家同去南昌玻璃門外五十四標駐地,要舉行大閱軍,消息傳出,就見南昌城門大開,黑壓壓的人頭湧出,人手一張軍長師長的委任書,都跑去看閱兵。簡單的閱兵過後,李烈鈞突然大喝一聲,早有部屬將洪江會大魁首陳細鬼,從黑壓壓的軍長堆中拖了出來。
然後李烈鈞問陳細鬼:陳大魁首,聽說你這些日子過得很是滋潤啊,搶男霸女,快活的很嗎。
陳細鬼很是詫異:搶男有什麼不對?霸女又有什麼不妥?革命嗎,不就是搶男霸女?不讓搶男霸女,老子缺心眼啊搞這破革命?
李烈鈞點頭:陳大魁首,你承認了就好,我奉中華民國軍政府大都督黎元洪委派,出任五省聯軍總司令,兼中央軍總司令,家鄉的事兒,我李烈鈞不能不管。
陳細鬼哈哈大笑:李烈鈞,你也敢說管老子?哈哈哈,你先問問我手下的兄弟們答不答應?
大魁首陳細鬼的話一問出,就聽在場的洪江會兄弟揮舞著手中的長矛梭標,齊聲吼叫道:不答應!一千個不答應,一萬個不答應!
你們愛答應不答應。李烈鈞冷笑:來人,架起機關鎗,與我把搶男霸女的陳細鬼,立即處決!
陳細鬼大怒:李烈鈞,你敢……話未說完,就聽噠噠噠之聲猝起,兩挺瑪克沁機關鎗,對準了陳細鬼齊齊掃射。
話說那瑪克沁機關鎗,實乃有史以來人世間第一凶兵,該種武器的子彈直徑為127毫米,是最大型號的子彈,再大就是炮彈了。子彈的彈頭灌以水銀,射出時旋轉擊射,絞動一片血肉,拳頭大小的洞口射入,西瓜大小的洞口射出,中者死活莫論,反正囫圇人是再也找不到的了。
總而言之,這種殺人凶兵,殺人是以萬計。
一聲點射,就是五粒超大號子彈射出,兩挺機關鎗齊射,就是十粒子彈,每一粒子彈都在陳細鬼身上絞出西瓜大小的創洞——可這倒霉蛋,他整個人才佔多大的空間體積?機關鎗掃射聲音未止,陳細鬼已經被絞作一片零碎稀爛的血肉,霎時間滿天狂舞,噴濺得洪江會眾兄弟臉上身上,盡皆是大魁首的殘渣余跡。
陳細鬼生生被打得稀爛。
洪江會的雞鳴狗盜,何曾見識過如此可怕的武器,霎時間嚇九九藏書網得呆了。李烈鈞正是要他們這樣一個效果,就聽他哈哈大笑:如何?現在我宣佈解散洪江會,誰有反對意見,儘管提出來,跟我的機關鎗談一談。
洪江會的兄弟臉色青灰,一聲不吭的丟掉手中的梭標,齊齊的發聲喊,掉頭飛逃,霎時間丟下滿地踩丟的鞋子,眾兄弟早已是逃得無影無蹤,從此江西再也無人敢提起洪江會的名號。
李烈鈞心情大慰:諸位,你們看咱們江西的大都督,是不是改選一下……話音未落,就聽槍聲不斷,遠方河舟如蟻,伴隨著震天價的吶喊之聲,向著這邊衝將過來。
來者是誰?
……忽見內河水師各艇蝟集,土炮喧天,聞系劉麒、何文斌、方先亮諸人主使,余乃命艦長發排炮示威,各艇乃即鳥散……
這一段源自於李烈鈞先生的自傳,據他自己說,是南昌城內的革命元勳不服他,跑藏書網來鬧事——這裡邊提到的方先亮,原本是一個小營長,因為率先爬進城來,促成了南昌獨立,由是方先亮將自己升任為師長。而現在方先亮不忿李烈鈞,前來滋擾,結果被李烈鈞一番排炮,險些沒有嚇死。
絞碎陳細鬼,嚇壞方先亮,然後李烈鈞又命人抬了那挺壞掉的機關鎗四處亂走,可憐南昌百姓,哪裡曉得這挺機關鎗是壞的?曾眼見陳細鬼被槍彈絞得稀爛,一看到機關鎗就駭得魂飛天外,由是南昌百姓哭天搶地,苦苦哀求李烈鈞出任江西大都督,李烈鈞推辭再三,奈不得家鄉父老情深意重,只好笑納了。
有分教,狗皮倒灶革命黨,雞鳴鼠盜大都督。總結辛亥時期江西南昌的革命形勢,單只有兩句話:
頭一句:一個印章可以做都督——這話是指彭程萬。
第二句:一挺機關鎗可以做都督——這是說李烈鈞。
第25節革命黨與立憲派之爭
李烈鈞囂鬧五省,熱鬧非常,為民國開篇的亂局增添了無數花絮。而在天高皇帝遠的貴州,卻又是一番奇異景象,早在光緒皇帝和慈禧太后時代,貴州的革命黨人,就已經公開活動了。不唯是革命黨,還有君憲派,這兩伙人在當地被稱為自治黨和憲政黨,這麼兩個黨派,在貴州彈丸之地,上演了資產階級自由化的全部場景。
第一階段,兩黨人士大鬧貴州,成立了咨議局,這個時期也是兩黨人士精誠合作的階段,略過不表。
第二階段,兩黨人士各自辦了自家的報紙,自治黨有家《西南日報》,而憲政黨則以《黔報》為喉舌,兩家報紙各走極端,相互攻擊,互相揭對方的短,扒對方的皮,鬧到了不亦樂乎。
第三階段,兩黨爭逐咨議局之席位,做假藏書網賄選,無所不用其極,票選時每每打成一團,拳來腿往,頭破血流,看得貴州巡撫沈愛蒼——卻是做怪,這個沈巡撫是福建人氏——看得沈巡撫連連搖頭,曰:西方資本主義的那一套,就不符合咱們大清國的國情啊,我們一定要堅持走清國特色的封建主義道路。
第四階段,兩黨的競選進入了白熱化階段,主要是爭奪教育總會的控制權,由於前番爭逐咨議局之席位,兩黨人士多有傷殘,到了這階段,大家就長了心眼,不再親自出手,而是高薪誠聘流氓地痞來打架。沈巡撫看得痛心疾首,曰:我們一定要警惕西方自由主義思潮對我們青年的腐蝕,要警惕啊。
第五階段,自治黨與憲政黨進入了二次合作,競選省城議事會董事會時,兩黨互相謙讓,其亮節高風,令人讚歎。後來才弄清楚,兩黨之所以相互謙讓,只因為這個狗屁議事會董事會,只有義務沒有權力,而且連經費都沒有,油水不足,所以兩黨人士,對此都缺乏足夠的興趣。
第六階段,高層分裂時期。由於兩黨人士積極公關,各顯身手,結果憲政黨爭取到了署臬司王仲瑜,學司陳石麟的支持。自治黨爭取到了署藩司文子成,護勸業道文仙洲的支持——頂頂怪異的是,文子成和文仙洲,這兩活寶都是滿族人氏,自治黨就是革命黨,是要驅逐這倆滿族人的,而此二人卻支持自治黨的革命,殊是令人難以理解的怪事——此外,尚有巡警道賀菶生,高等審判廳丞朱存候,這兩位領導即支持自治黨,也支持憲政黨。
到了這一階段,貴州的六位高層領導,已經全部被自治黨和憲政黨拉了過去,六位領導每天鬥成一團,自治黨和憲政黨在下面搖旗吶喊助威。
第七階段,革命勝利階段。這個階段開始的時候,武昌首義的槍聲已經傳到了貴州,於是兩黨人士就成幫結伙,去找巡撫沈愛蒼鬧事。當時沈愛蒼厲聲問:你們一定要見我,到底想幹什麼?貴州讓你們折騰的還不夠嗎?
兩黨人士吵道:現在人家別的省都已經獨立了,咱們省咋辦呢?總不能一點響動也沒有吧?
沈愛蒼道:我已經一再說過,資本主義的那一套,就不適合咱們貴州,你們再敢搞自由化,貴州人民是不會答應的。
兩黨人士曰:你再這樣抬槓,萬一鬧出群體事件,誰來承擔責任?
沈愛蒼冷笑:我現在就給軍九九藏書網方最高領導,標統袁義保打電話,誰敢破壞貴州安定團結的大好局面,我相信軍方人士是不會袖手旁觀的。
於是沈愛蒼就怒氣沖沖往兵營裡打電話,開始時電話裡聽不到人說話,只聽到槍聲,過一會後有人接電話,說:巡撫大人,袁義保不支持革命,已經被亂槍打死了,所以他現在沒法跟你說話了。
沈愛蒼大驚,立即召喚衛隊前來。衛隊來了,問:巡撫大人有何吩咐?
沈愛蒼道:馬上把憲政黨和自治黨全部清理掉,這兩個黨派鬧得太不像話了。
衛隊回答:啟稟沈大人,你別的命令我們都聽,就這條辦不到。因為我們所有的人,不是加入了自治黨,就是加入了憲政黨,黨領導一切啊,黨沒有指示,我們怎麼敢把黨給幹掉呢?
總而言之,貴州巡撫沈愛蒼沈大人,已經被革命黨和憲政黨團團包圍了,悲憤之下,沈愛蒼頭頂了皇帝的萬歲牌出來,當著兩黨人士的面,對著牌位嚎淘大哭,悲情泣訴,希望能夠喚回兩黨人士的忠君之心。不料正哭之際,萬歲牌突然無故傾倒,沈愛蒼大駭而起:這是什麼意思?莫非天意有變,天亡大清?
到了這地步,沈愛蒼萬般無奈,只好和咨議局展開談判,咨議局居中擔保,保證沈愛蒼等官員的性命財產,不會遭受任何損失,而沈愛蒼這邊,則交出全部權力,讓兩黨人士繼續競選,爭逐大都督席位。
從現在開始,貴州兩黨人士的精誠合作,終於走到了盡頭,此後的雙方衝突,從僱請地痞流氓,拳打腳踢,進階到了槍炮相互轟擊,流血死人的地步。並印證了前巡撫沈愛蒼的預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