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就是這麼生猛02:辛亥革命 正文 第六章 激戰大武昌
    第1節革命黨統兵攻武昌

    武昌新軍起事,消息傳報到朝廷,攝政王載灃聞知,頓時呆若木雞。

    這時候慶親王在一邊道:老將蔭昌正在永平忙活秋操的事情,各省的軍隊精銳,也正集中於永平,所以我看這事,不如就辛苦蔭昌一趟,算是把今年的秋操從永平改到武昌,操練改實戰吧。

    攝政王載灃大喜:老慶你這個建議太好了,那就讓蔭昌辛苦一趟吧。

    於是陸軍部下文:任命蔭昌為總司令,易乃謙為參謀長,留日歸來的湖北軍事人才何成濬為一等參謀。

    於是少年何成濬馬不停蹄,趕往永平面見蔭昌。

    猜猜蔭昌對何成濬說什麼?

    蔭昌說:小何啊,朝廷現在命我統軍征討武昌的亂黨,可你看看我這裡忙亂的,根本就沒做征戰的準備,都在忙活秋操的事兒……要不這樣好了,小何,你是湖北人,你家鄉出了事兒,有義務為家鄉父老盡責啊,要不你先帶兩標人馬去?

    讓我帶兩標人馬去?何成濬大喜。

    何成濬何故大喜呢?

    這孩子,他在日本留學,是在士官學校步兵科進修,讀書的時候不曉得是誰把他拉到了孫中山面前,早已就加入了同盟會,此番歸國,原是琢磨著起事,不曾想武昌首義,蔭昌竟然派他先行,心中又如何不喜?

    可喜歸喜,何成濬雖然年輕,但心智過人,當即面有難色,道:大人,茲體事大,需從長計議,我怕我兵力孤單,承擔不起責任來啊。

    蔭昌笑道:小何啊,你果然是有天份之人,記住了啊,日後只要多學多問,就不會吃虧。

    何成濬乖巧的道:那就請大人先授機宜,也免得我臨事有失。

    蔭昌點頭:小何啊,你真是太懂事了,日後啊,這天下可就是你們的了……聽好了,你的任務有兩個:第一,要守住黃河大橋。倘若黃河大橋無事,則你要保住武勝關切莫落入亂黨之手。總之是第一黃河大橋,第二武勝關,除了這兩個地方,其它任何地方,不管出了什麼事,都沒有你的責任。

    俾職領命。何成濬出來,立即去領取部隊,領到的是第一鎮第一標,和第六鎮第二十四標。當天晚上帶著這兩標軍隊上了火車,乘車南下,火車駛過黃河大橋,平安無事,又過了武勝關,仍然是未見義軍的影子。何成濬心裡歡欣:這下子,他算是連蔭昌交給的任務都完成了。

    兩天之後,何成濬部抵達黃陂縣之祁家灣,此地,距離漢口不過是90里,瞬息間可以抵達。

    何成濬命令兩名標統:李偉章並馬繼增,就在附近找安全的地方宿營,所有的士兵均不得擅出,待等到總司令部的命令之後,再定行止。正吩咐著,前面帶了幾個人,問道:你們莫不是朝廷派來平亂的官兵嗎?某乃第八鎮都統張彪張大人的部屬李澤湘,張大人有請。

    這麼快就來人請了,何成濬嚇了一跳:請我們去哪裡?

    對方道:總督瑞澄大人和都統張大人,現今應海圻號兵艦之薩鎮冰大人之請,正在兵艦上作客,請何將軍起行。

    看看人家這位信使,就是會說話。如果說瑞澄和張彪逃到了兵艦上,那該多沒面子?

    於是何成濬登上海圻號,見到了艦長薩鎮冰、總督瑞澄並都統張彪。

    船上的服務生上了茶,就聽瑞澄笑咪咪的道:何將軍本是荊楚子弟,本官也素聞何將軍年少英雄,留學東洋,是士官學校一等一的優等生。此番又為討逆前驅,果然是不負家鄉父老所望啊。不知道何將軍此番帶了多少人馬啊?

    何成九九藏書網濬答道:俾將奉了總司令部命,率了兩標人馬,此時已抵達祁家灣。

    瑞澄放聲大笑:兩標人馬,多了,太多了,武昌亂黨,原本不過是烏合之眾,如今呼嘯而起,一切茫無頭緒。現在雖然擁了黎元洪為都督,不是本官小看他黎元洪,這個都督之位,諒他也不敢坐啊。須知嘩變軍隊不過是工程營中的一小撮,一小撮啊。其餘的步兵第三十二標,炮兵第八標,以及騎兵營,輜重營,仍然是忠君愛國,未曾附逆。現在有了何將軍這兩標生力軍,由兵船掩護,自陽邏地方渡江進攻,則平定逆亂,易如反掌耳。

    就請何將軍啟行,平定賊寇,此之為不世功業耳。

    瑞澄最後說道。

    第2節老狐狸隔岸觀火

    聽了瑞澄的話,何成濬微微翕首,說道:兵法雲,孤軍深入,是為大忌。俾職來的時候,蔭總司令也早有叮囑,所以俾職不敢違抗總司令之命,擅自渡江。

    這句話,聽得瑞澄目瞪口呆,好半晌,才勸道:何將軍休要忌禪,渡江之後,一切責任由本督負之。

    何成濬只是搖頭:俾職官小職微,斷斷不敢抗命。

    張彪在一邊聽得呆了,插進來道:何將軍,你莫不是擔心兵凶戰危,屆時無法對蔭昌交待?這你就多餘擔心了。實不相瞞,現今武昌城中,大部分軍隊並未參與謀逆,只要你我同心協力,驅師直入,則屑小亂黨,必然是逃竄無蹤,何將軍你萬不可錯過這個機會啊。

    瑞澄接道:何將軍,莫望了你是荊楚子弟,如今武昌城中,家鄉父老盼大兵如久旱之望雲霓,你總不會讓家鄉父老失望吧?

    瑞澄和張彪急於說服何成濬,因為他們地方官將,有守土之責,一天不收回武昌,他們兩人的麻煩就大於一天。何成濬觀顏察色,見這二人雖然焦灼,可是在一邊的海將上將薩鎮冰卻是好整以暇,分明是在隔岸觀火看熱鬧。

    於是何成濬心裡有數了,來來回回只有一句話:俾將官小職微,不敢有違上命。

    張彪急了:何將軍遲疑不決,莫非是膽怯不成?

    這句話可惹火了何成濬,要知道何成濬本是年少氣盛之人——若非是氣盛,也不會加入同盟會革命黨了。只聽他冷語相譏道:既然是武昌之兵,多數未叛,張都統為何不留在武昌指揮若定,卻離開汛地,避居到這艘小小的兵艦上來呢?

    張彪未待回言,瑞澄已是怒不可竭,厲聲喝道:何成濬,你居兵不戰,逗留不前,一任逆亂滋擾卻不肯渡江,如果我將此事電告蔭總司令,只怕你難逃畏縮不前,貽誤戎機之咎!

    何成濬卻是早就等著他這句話呢,當即站起來,大聲九九藏書說道:既然如此的話,那麼我就靜候蔭總司令處置我的電令,俾將只奉蔭總司令行事,其它事情,不是我所能知道的。

    說完這句話,何成濬怒氣沖沖下艦,登上小艇時,抬頭見到薩鎮冰一張笑咪咪的怪臉,心裡打了一個冷戰,這個薩鎮冰可是成了精的老狐狸,據說黎元洪還是他當年的座下弟子,只怕是薩鎮冰已經猜到了我的真實身份。

    心裡不安,何成濬飛趕到部隊營地,叫來通訊兵,立即發電給蔭總司令,嗯,要把情勢說到極度危險……還有,要防止瑞澄告我的狀,還得先給瑞澄上點眼藥……

    擬定電文如藏書網下:

    亂軍聲勢浩大,戒備森嚴,何自黎元洪出任叛軍之首後,已經盡收武昌三鎮之民心。猶如火添薪柴,愈加熾烈。前者瑞澄張彪遭受重創,實有其因。現今我方兵力孤單,瑞澄卻迫俾將冒險行進,責難甚嚴,將欲何處,請總司令指示。

    發完電報之後,何成濬離開兵營,單獨跑到漢口,想找到革命黨接頭,卻不想漢口的革命黨全都跑到武昌鬧騰去了,居然一個也找不到。何成濬望江興歎,不過是一江之隔,徒讓他惆悵歎息。

    怏怏自漢口回到兵營,總司令部已經回電,只有短短的一句話:著你部按計劃辦理。

    收到九九藏書這封電報,何成濬長舒一口氣。做為日本士官學校畢業的高材生,他比任何人都知道,瑞澄、張彪所言不錯,目前的武昌政府是最為脆弱的,兵力單薄,軍心未固,又沒有後援,如果以一支精銳之師突入,武昌必不能守,這就難怪瑞澄張彪見何成濬屯兵不前,急得口不擇言了。

    饒是瑞澄張彪心思再多,又如何想得到,朝廷派來征討的先頭部隊,帶領的竟然也是革命黨。

    這就給了武昌以足夠的喘息時間。

    這一喘息,就是整整十天。

    十天後,總司令蔭昌勒兵大至。

    先命王占元率第二鎮第三協全部,及炮兵一標,逕取漢口。

    第3節都知道你是革命黨

    王占元部奔襲漢口,是突如其來,武昌的革命軍沒有絲毫防範。

    但要命的是,這個王占元軍事能力差差,他只顧坐著火車狂奔,即不搜索,也沒有警戒,感情是拿這趟差事當兜風了。火車正呼哧呼哧的往前開,路邊來了一夥學生仔,人數也不多,不過是十幾個。這些學生仔看到滿滿一火車的清兵,大喜,車上好多好多俘虜耶……立即對著火車開槍射擊。

    王占元部的士兵們可憐啊,這時候軍需官還未發放彈藥,士兵們手裡拿的都是空槍,突然遭到襲擊,霎時間亂作一團,有人倉惶跳車,摔了個半死,有人嚇得嚎淘大哭,有人還算明白,就急忙大呼倒車。

    可火車這玩藝倒起車來,是相當費勁的。

    嚇壞了的士兵不管那麼多,衝入駕駛室,用空槍頂住司機的腦殼,強迫司機倒車。於是軍列呼哧呼哧的又向後退。鐵路沿線的老百姓們聽到槍聲,都跑出來看熱鬧,發現這火車倒行的速度極慢,就相互指點道:如果這時候有人在後面把鐵道軌拆掉,這火車準保會翻。

    百姓中有人抬槓道:這火車極重極重,就算是扒了鐵軌,也不見得會翻車的。

    於是就有人建議:要不要打個賭,扒了鐵道試一試?

    賭就賭!武漢人民就這脾氣,說賭就賭。當場鑽出來藏書網一群老百姓,在後面把鐵軌扒了,然後眾人凝神細看,就見那火車慢慢的倒退到鐵軌被拆的路段,轟的一聲金屬扭曲的異響,眼見得整節火車皮翻覆過去,傳出來的是車廂裡邊一片慘嚎聲。

    看來,這火車也不保險。看熱鬧的老百姓評論道。

    附近駐防的革命軍聞聲趕來,和最初那十幾個學生仔一起,向著翻倒的火車砰砰射擊。王占元部的士兵們大哭著爬出來,不顧一切的沿鐵路線往回逃,竟然是全軍潰退。

    說到底還是因為武昌革命軍這邊沒任何準備,如果早作提防,預先伏擊的話,王占元部必然是全軍覆沒。

    潰退的王占元羞惱藏書網成怒,擔心無法對蔭昌交差,就在附近抓了十幾個老百姓,硬說他們是革命軍的偵探,押解到了總司令部參謀處,同時報告給了軍法處,要求對這些百姓從嚴訊辦。

    軍法處接到王占元的報告,就向參謀部要求提審人犯。參謀長易乃謙接到軍法處的報告,就在上面批道:此事由一等參謀何成濬處理。

    何成濬接到文件後,就來審訊人犯,這一審訊可不得了,被抓來的老百姓聽到何成濬滿口鄉音,頓時全都嚎淘起來,一邊大哭喊冤,一邊繞著彎的問何成濬的家居住址,硬說自己是何成濬的親戚長輩。何成濬更不可能跟自己的家鄉父老為難,簡單的問過姓名之後,就把所有的人全都放了。

    軍法處這邊還等著提審人犯呢,就不停的催促,參謀長易乃謙被催急了,就叫來何成濬問:何參謀,為何不快點把人犯交給軍法處?

    何成濬回答道:噢,你是說這事啊,那些人犯我剛才審問過了,都是些老實巴交的百姓,我已經把他們全都放了。

    易乃謙大吃一驚:何參謀,未經軍法處審訊,你擅自開釋人犯,等一會兒總司令追究起來,你怎麼解釋?

    何成濬道:人是我放的,你讓總司令找我就是了。

    不久蔭昌知道了這件事,果然對何成濬嚴厲訓斥。何成濬不忿,頂撞道:王占元無藏書網能失機,理應自縛請罪,憑什麼遷怨於普通百姓?這武昌百姓都是我的父老,我豈能坐視旁觀?

    蔭昌拿眼睛看著何成濬,擺擺手,示意他出去。

    從蔭昌處出來,何成濬找到參謀長易乃謙,賭氣道:參謀長,我要請假幾天……話未說完,易乃謙已經狂跳起來,拿手堵住何成濬的嘴巴:

    低聲,現在人人都猜到你是革命黨,只是沒有證據,你一請假,恰好證實了你的黨人身份。現在武昌已是革命之地,你要請假回去,不是參加革命軍,還能幹什麼?現在你只要說出請假就是個死!千萬不要出聲,裝沒事兒人的樣子,等回到北京,你再悄悄離開……

    第4節替革命黨背黑鍋

    受黨人何成濬的拖累,蔭昌在歷史上落了個「屯兵孝黃,遲延不進」的怪名聲。而何成濬,在參謀長易乃謙的保護下,返回了北京,這才乘人不備逃走,去找革命軍去了。

    何成濬被迫北返,而武昌這邊的戰事,卻是已經失去懸念。

    此時,武昌人已經從最初的革命激情,漸漸轉變為對現實的顧慮與保守。前者,漢口民軍總指揮何錫番,負傷住院,於是以張景良替之,奈何張景良身在曹營心在漢,結果被黎元洪槍決。接下來黎元洪任命姜明經為民軍總指揮,可是姜民明經卻明確拒絕,並找了個老鼠洞鑽了進去,想槍決他都找他不到。

    張景良,姜明經之所以被任命為總指揮,是因為這倆人的軍事才能非同一般,不是他們兩個,就無法指揮漢口的戰役並取得勝利。可恰恰正因為這兩個人有本事,單憑本事,不需要鬧什麼革命就能夠得到他們的人生成就,所以才會對革命不感興趣。

    餘者黨人精英濟濟,如小學教師張振武,如文學社大魁首蔣振武,如大財主劉公,如打響革命第一槍的熊秉坤……這些人都是革命的專家,但說到軍事才能,就無法跟叛徒張景良、姜明經相比了。

    事情就是這樣的讓人上火,有本事的,不樂意革命,樂意革命的,偏偏又本事無有。所以這個爛攤子,讓黎元洪說不盡的上火。

    故老相傳,黨人之所以找不到姜明經,是因為這傢伙技高一籌,就在自家地下挖了個坑,上覆木板,板上再蓋上土,上面的人走過,也不知道這下面藏著一個大活人。而姜明經藏身的洞穴,高不足二尺,所以姜明經只能是躺著或是趴著,說不盡的憋屈。

    姜家一個老人,天天偷著給姜明經送飯,見姜明經憋得人不人鬼不鬼,看不下去了,就勸道:小明啊,你說你也是的,你去日本讀書學軍事,不就是學的打仗嗎?怎麼現在打仗的機會來了,你卻躲起來了呢?

    姜明經歎息道:老人家,你不曉得啊,早在日本軍校的時候啊,我,受傷的何錫番,被槍決的張景良,因為都是湖北人,相貌口音接近,日本人難以辨認,以為我們是三兄弟。說起來我們三人的軍事學問,那可不是普通的厲害,日本列島的學生,都對我們甘拜下風。

    雖然我們三人學習成績好,可是何錫番和張景良,卻被日本學生各自送了一個綽號:何錫番叫大傻子,張景良叫二傻子。為什麼給他們起了這樣一個怪綽號呢?這是因為這倆人雖然學習成績超棒,可是腦殼都有點問題,說有問題也不對,總之吧,就是他們二人腦子不會拐彎,經常被革命黨和君憲派戲弄,有事就以同胞名義讓他們來幫忙,如果出了麻煩,就把事情全推到他們倆的頭上——總之就是兩個背黑鍋的笨人。

    說這兩人總是替人家背黑鍋,這話可一點也不假。你看看現在,這兩人誰也不是革命黨,都是不支持革命的,可最終結果怎麼樣?何錫番被黨人拉了去幹活,結果受了重傷,張景良更慘,居然被黨人以活幹得不好為由,給槍決了。明明不是革命黨,卻替革命黨背黑鍋,而且背到這地步,笨到這程度的人,天底下你還能再找到嗎?

    何錫番和張景良,在日本的時候也是這樣的蠢笨,所以人家叫他們大傻子二傻子,又有人以為我是他們倆蠢貨的兄弟,就問我:咿,這事可就怪了,你大哥何錫番是大傻子,二哥張景良是二傻子,怎麼你這個老三姜明經,不叫三傻子呢?

    當時我這樣回答他們:拜託,我媽跟我爸一連生了倆傻子,等輪到我的時候,你想我媽還會笨到再和我爸生嗎?

    老家人聽到這裡,先是茫然,然後大笑,繼而淚流滿面。

    姜明經更是大放嚎淘,繼續說道:

    現在你知道什麼叫革命了吧?革命,就是那些不會幹活,幹不了活,也不想幹的人,都來強迫我們這些能幹的人來幹活……你樂意革命你去革啊,難道我找個洞鑽進去都不成?

    可是這個命,你不替他們革還不成。因為喊叫革命的人,根本就革不了命——真有這革命的本事,他們就用不著革命了,幹什麼不混得個盆滿缽滿,肚皮肥圓?正因為幹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所以他們才想出來個革命的由頭。

    革命了,他們就可以操起碗筷吃你的飯,再讓你替他們去革命。如果你不替他們革,他們就來革你,你硬著頭皮替他們革,要不然就像何錫番那樣死活不知,要不然就像張景良那樣乾脆槍斃。可我即不想半死不活,也不想被他們找個由頭斃了,就只能躲起來了。

    姜明經邊說邊哭:別逼我了,再逼我也革你們的命——到時候你們就後悔去吧!

    第5節孫文弟弟叫孫武

    姜經明,寧願鑽進老鼠洞裡,也不肯出來革命。

    由於富經驗的指揮專家乏人,漢口的血戰越來越不明朗,目前整個戰線上無人統一調度,士兵各自為戰,僅能守住現有陣地,自劉家廟前番酣戰以來,軍民蹈死者已有數千人。大智門、劉家花園、外沿鐵路、華洋街、水壇、礄口等處均告失守。

    武昌三鎮,謠言紛紛,傳清廷欲召袁世凱出山,前來武漢鎮壓革命。袁世凱其人,軍事才幹非凡,手下更是人才躋躋……這個消息傳出,武漢三鎮頓時陷入絕望與恐慌之中。

    項城若出,何人爭鋒?

    慌亂之中,武昌《大漢報》登出了一條消息:

    報訊:革命領袖孫中山先生,在國外正辦理外交事宜,不日兼程,先命乃弟孫武,趕赴武漢宣慰軍民,並襄助一切……云云。

    隨著這條消息登出,就見武昌街頭,出現一頂四人大轎,數名持槍黨人簇擁著轎中人而來,所經之處,轎中人伸手向路上好奇張望的行人致意:

    鄉親們好,我是孫文的弟弟孫武也,今奉乃兄之命,問候你們來了……

    仔細看時,轎中那人,頭纏白色繃帶,滿臉硝黑之色,有人認出,驚呼道:有沒有搞錯,你不是共進會的頭子孫武嗎,聽說前番你被炸彈炸傷……怎麼又成了孫文的弟弟?

    孫武藏書網正色道:我就是孫文的弟弟,要不怎麼他叫孫文,我叫孫武呢?真的,不騙你們,騙人是小狗。

    路人問:那你為何鑽在轎子裡,不去漢口打仗?

    孫武說不出來的尷尬:你看你們,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我這不屁股讓炸彈給炸爛了嗎,沒辦法才坐轎子的。

    總之,為了鼓舞武漢三鎮軍民繼續革命的熱情,革命黨人花樣百出,昏招不斷,已經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眼看著大革命的風潮行將低落,這時候一支穿白大褂的隊伍,打著紅十字旗幟,由上海獅子會張竹君女士帶隊,從上海登船,前往武昌實行人道主義援助。獅子會乃歐美公認的中立團體,不問政治目標,只管救死扶傷,穿於戰火之中,任何人也不得向這支隊伍發起攻擊。

    江輪到達漢口,幾名醫生、護士脫掉白大褂,踏上漢口的土地,大聲說:武昌的同志們,你們辛苦了。

    一隊衛兵於渡港鳴槍歡迎,另有四名士兵各自騎了高頭大馬,各執大旗一面,向著武昌城的四個方向狂奔,大旗上寫著三個大字:

    黃興到!

    誰叫黃興到?

    來的是革命黨靈魂人物,同盟會黃興,與其同行者,夫人徐宗漢,日本黑龍會妙風使萱野長知。

    黃興來到,此其時也。

    他將與袁世凱帳下悍將馮國璋展開對決,並以自己的敗績,成就馮國璋一世的威風雄名。

    第6節革命費用一律自理

    黃興抵達武漢,並出任漢口民軍總指揮,讓武昌軍民人心大振。

    因為黎元洪瞪倆眼珠子對武漢人撒謊說:黃興此來,帶來了萬名生力軍,讓正在前線血戰的學生仔頓鬆一口氣。但實際上黃興只帶來了千數來人。

    然而也不能說黎元洪撒了謊,老黎這輩子,吃虧就吃虧在不會撒謊上。後世人評價他是個老實人,能力平庸,無論是老實還是平庸,其特點就是不分時間場合只會說實話。高明的政客就是能夠搖唇鼓舌,翻手為雲,覆手為雨,朝三暮四,朝秦暮楚,朝令夕改,朝花夕拾……這些本事,如老實人黎元洪,都做不到。

    既然黎元洪不會撒謊,那麼他說的那萬名生力軍,又在何處?

    正在星夜兼程趕往武昌的路上。

    話說武昌三鎮的革命槍聲傳出,尤其是在軍政府成立之後,中國各地乃至海外的革命黨,就成幫結伙成群結隊扛槍拖炮撇家捨業紛紛趕赴武昌。

    最早響應的,是老革命黨馬超俊。

    馬超俊又是誰?

    馬超俊,男,家貧,為謀生而乘坐花旗公司「箱的」號輪渡,到日本橫濱找活路,下船後工頭帶他先去見了孫中山。孫中山說:小馬啊,只不過是為了吃口飯,弄得你漂洋渡海來到日本,這朝廷對你,真是太不像話了。可日本有什麼活路?有活路他們自己早就走了,豈會給你留著?你之所以吃不上飯,穿不上衣,只是因為滿清禍害的緣故,你要想吃飯穿衣,就必須起來革命,只有革命,推翻滿清的腐朽統治九九藏書網,你才有得飯吃。

    於是馬超俊就問:孫先生啊,你說革命什麼時候會成功?

    孫中山笑答:快,不過100年爾。

    要100年?馬超俊嚇了一大跳:那……孫先生,革命會死多少人?

    孫中山笑道:不多不多,死上2億就夠了……

    ……我經常去看孫先生,聽他講革命理論與救國救民的大道理。我問他:革命什麼時候可以成功?他說:要100年。再問他:從事革命要犧牲多少人?他說:兩億……

    要搞100年,要死2億人!孫中山關於中國革命的前景預言,把馬超俊驚得呆了。就在他震愕中,孫中山又好整以暇的道:小馬啊,我跟你這麼說吧,如此慘烈的革命,一般人是沒有勇氣參加的。不過呢,我們一定要認清楚,只有犧牲我們自己,才能拯救國家。

    馬超俊聽得熱血澎湃:那好孫先生,橫豎你要犧牲掉兩億人,那就算我一個好了。從此馬超俊參加了孫先生的革命黨,追隨孫文征戰四方,他在鎮南關和廣西陸榮廷打過仗,在廣州黃花崗與水師提督李准的部屬持短槍對射。經過這兩場血戰之後,馬超俊已經成為了一名鐵血老戰士,此番接到黃興來電,馬超俊立即登上港口的一條輪渡,對海員們大聲道:過來過來,你們大家都過來,你們聽說了吧?武漢革命軍已經起事了,成功了,連革命政府都建立了,革命成功了……不過,清廷必然會調集大軍,要剿殺武昌革命政府,你們誰工作不忙,不妨參加我的華僑敢死隊,隨我去武昌,保衛革命政藏書網府,與清兵血戰。

    輪渡上的水員,多有同盟會,聽到這個消息興奮莫名,當即大喊大叫起來:同去同去,我們要去武昌參加革命……對了,臨走之前先辭職,老闆呢,你先把工錢發了再說。

    船主急了,一把扭住馬超俊:你這人是誰呀,有這麼搗亂的嗎?我個小老闆找幾個員工容易嗎我,一下子就讓你帶走了一半。

    馬超俊推開老闆:別添亂,這裡在說正事呢,正事就是……我宣佈,此次華僑敢死隊,食宿自理,費用自掏,槍支彈藥都得自己花錢買……那位兄弟家裡錢多,順便幫我也買一份槍彈。

    當場募集了矢志革命的海外華僑70餘人,其中不乏家境殷實者,不乏富軍事實戰能力者,幾天之後,又有20多名在英國船上工作的九九藏書網中國海員找來,自願參加敢死隊,馬超俊很快招集到了100多人,將其分為三個中隊,他出任總隊長,三名曾參加過戰爭的老華僑擔任分隊長,每人各掏腰包,僱用了一艘德國人的輪渡,沿長江直奔漢口。上岸之後,羈留漢口的廣東人紛紛跑來,又得20多人,粵籍敢死隊人員數量持續增長。

    黃興甫到漢口,立即發現了馬超俊這支打著旗幟的粵籍敢死之士,當時黃興激動不已,親自對大家訓話:廣東同志,不遠數千里而來,其它各省同志必將接踵而至,革命勝利,指日可待。

    黨人大批赴武昌,革命形勢明顯看好,這時候另有一名老同盟會員朱芾煌,扛著行李卷,穿著草鞋,長途跋涉到了彰德。

    彰德,洹上村。

    袁世凱隱居之地。

    第7節格老子先人板板

    洹上村,晨霧。

    隱居在這裡袁世凱像往日一樣,布衣草帽,手拿漁竿出了門,到得湖邊,來到他習慣垂釣的老柳樹下,正要坐下,卻突然呆住了。

    在袁世凱的老位置上,居然坐了一個人,布衣,草帽,足下踏一雙芒鞋,正背對著袁世凱,全神貫注的垂釣。袁世凱的親隨想上前趕走那人,卻被袁世凱眼睛一瞪:媽的,你們想讓鄉人戮我的脊樑骨啊?

    親隨怏怏退下,持槍警戒,眼睛緊盯著那人,生恐那人對袁世凱不利。

    那人卻置若罔聞,只藏書網管用心的垂釣。此人手穩心靜,嘩的一聲,釣上來一條大鯉魚,丟在簍子裡。袁世凱悻悻的揉揉大鼻頭,眼睛緊盯在水面上,心說不能讓這個怪人,在釣魚這方面把自己比下去,否則的話,等一會兒交起手來,鐵定會落個下風……正想著,眼見得魚兒咬鉤,袁世凱正自心喜,卻聽嘩的一聲,那人已然釣上來一條大魚,反倒把要咬袁世凱鉤的魚兒驚跑了。

    袁世凱好不惱火,再打起精神,盯緊水面,可那人水平太操蛋了,每當要有九九藏書魚兒來咬袁世凱鉤的時候,他總是恰好釣到一尾大肥魚,把袁世凱的魚兒驚跑,害得袁世凱在湖邊蹲了一上午,硬是一條魚也沒釣到。

    這人是誰呀,怎麼這麼會搗亂呢?

    袁世凱生氣了,丟了魚竿不釣,雙手抱膝,坐在那裡單看那人垂釣。眨眼間一個上午過去了,眼見得那人左一條,右一條,小小的漁簍很快就裝滿了。就見那人站起來,拿起漁簍,把口對準湖面,嘩的一聲,把所有釣到的魚全都倒進湖裡了。

    袁世凱看得呆了:咿,你九九藏書為何要將釣來的魚再倒掉?

    那人哈哈大笑:你娃好不曉事,這最大的魚已經上鉤了,還鉤個郎咯啊。

    袁世凱皺眉頭:滿口四川話……是孝友會張百祥派你來的?是袍哥浦俊臣派你來的?是革命黨龍劍鳴派你來的?是督撫趙爾豐派你來的?

    那人搖頭:都不是。

    袁世凱:那是誰派你來的?

    那人:我自己派我來的。

    袁世凱:你居然連自己都敢派出來,肯定是有為而來,說吧。

    那人哈哈大笑:日你先人板板,都說項城是個爽快人,怎麼今天你娃說話這麼吞吞吐吐?

    袁世凱眼睛一立:朱沛煌!枉你還在日本留過學,你爹娘沒教會你說人話嗎?你個年紀輕輕的小同盟會,居然敢稱老夫為你娃,你娃娃娃你媽個頭!

    那人被袁世凱叫出名字,頓時發出哈哈大笑:你看你看,項城啊,哪個不知道你娃身在洹上村,心裡卻無日不思併吞日月,叱吒河山。舉凡來彰德之行旅,莫不是專為你袁項城而來,所以到來之人的底細,未曾住進客棧就已經被你娃派出的人打探得明明白白。可你娃既然知道我是九九藏書網同盟會的朱沛煌,就應該知道我雖然年紀比你娃小很多,卻是有資格在你面前托大,稱你一聲你娃的。格老子先人板板,老子今日前來,是送無邊富貴給你,你娃要是再不曉事……

    來人!袁世凱氣急敗壞:與我把這個傢伙……先關起來,隔日我要親自送他去……報官!

    親隨們衝了上來,將朱沛煌的胳膊扭住,拖到袁世凱府中的一間小黑屋裡,關鎖了起來。

    深夜,小黑屋的門開了,袁世凱恭立在門前:朱先生,袁某人不才,敢不揣淺陋,恭聆先生教誨。

    第8節離休幹部袁大頭

    後來同盟會人相互查證,才知道朱沛煌確是四川的老同盟會會員,但此人赴洹上村謁見袁世凱之行,卻是他的個人行動,與同盟會無關。

    朱沛煌從此被袁世凱關在一間陽光明亮的大屋子裡,另有四個皮膚白晰,眼睛大大,溫柔似水的婢女照顧他的起居。他成為了袁世凱的秘密幕僚,但如果四個婢女侍候的稍有不周,朱沛煌就會大發脾氣,非但不肯替袁世凱謀劃,還要大叫袁世凱你娃先人板板,總之是攪得袁世凱府上雞飛狗跳。

    此後的朱沛煌,將指點袁世凱,如何盡快的結束大中國無序的混沌,恢復秩九九藏書網序。

    當朱沛煌在洹上村衝著袁世凱你娃你娃的亂叫之時,洹上村忽來訪客。

    北洋悍將:馮國璋。

    此番馮國璋接到朝廷電令,囑其立即移師武昌,平定革命軍之亂,消滅武昌革命政府。馮國璋接到命令後的頭一樁事,就是趕來洹上村,向業已退休的老領導袁世凱匯報工作。

    馮國璋此來,讓袁世凱喜不自勝:你看這武昌情勢,如何啊?

    馮國璋笑道:老恩帥放心,武昌不過是伙烏合之眾,實不堪我北洋之一擊。

    袁世凱勃然變色:武昌有黎元洪在,何謂無人?

    老領導發火,馮國璋嚇壞了,急忙低下了頭:國璋無知,請恩帥訓誡。

    袁世凱欣喜:嗯,國璋啊,你性烈如火,啊,勇猛敢戰,啊,以前我曾說過你的,啊,這脾氣不改,兩軍陣前難免吃虧,啊,慢一慢,啊,看一看,啊,千萬不要心急,啊?

    馮國璋想了半晌,才道:國璋明白了,此行一定小心謹慎,不負恩帥所望。

    袁世凱滿意的點了點頭:這就對了嗎……對了,國璋啊,不是我說你們,以前我常教導你們,君恩似海,軍令如山,既然有朝廷聖旨,你得趕緊去武昌啊,怎麼跑到這個離休老幹部這裡來了?以後不要來了啊,免得讓人家說閒話。

    馮國璋出來後,把袁世凱的話琢磨了半天,終於弄明白了,原來袁世凱的意思,是讓他不可輕進,以免……以免什麼呢?

    天知道,到地方再看看吧。

    於是馮國璋催師大進,武昌首義3日後,這廝已經出發,首義第10日,已經抵達黃陂,孝感,對武昌的義軍形成俯衝之勢。然後馮國璋吩咐各標營自己找地方安營紮寨,切莫輕動。

    卻不曾想,馮國璋部下有兩名營長,這倆傢伙走到哪兒都是酒壺不離手,安營後兩人就拚命開喝,一會兒功夫就喝得酩酊大醉,喝醉後兩人就打賭,看兩人誰打炮打得准。

    轟,轟,兩粒炮彈飛過漢口,駐守的義軍登時亂做一團。

    怎麼這麼不抗打?

    說起現在的義軍來,那叫一個淒慘。蓋因能打善戰,有經驗的老兵早就逃之夭夭,撇下一地的槍彈,黎元洪出任都督以來,就下令各標營派出人馬,去追趕逃兵,你若是能追回一個班,你就是班長。你若是能追回一個營,你就是營長……可有能力追回一個營的人,至於等到這時候才出手嗎?

    總而言之,能打的老兵都跑光了,沒人能把他們追回來。

    幸好還有十幾歲的各軍校學生仔,年輕,不懂事,喜歡革命。喜歡革命那就來吧,由是武昌將學生仔盡充入軍營之中,匆忙間沒得軍裝發放,就發放每人兩根白布條,一根纏在右臂上,一根掛在胸前,上面寫上姓名。這些學生仔多數還沒摸過槍,沒摸過不要緊,黨人教他們裝子彈,退子彈,正要教導射擊姿式,那天殺的老馮馮國璋已經來了,而且來了就打炮。

    也就是說,現在武昌的義軍,只有拿著長槍的步兵。至於協同作戰的炮兵,工兵尚未編成,就連步兵也是連打槍都不會。如此軍容,遭遇到冷血的北洋軍人,有分教:大漢口義軍血戰,學生仔屍浮長江。馮國璋這廝,可把學生仔打慘了。

    第9節學生仔屍伏長江

    話說馮國璋甫到黃陂,就不由分說,衝著對面的學生仔亂打炮,炮火起處,學生仔亂作一團,許多學生仔,被來自於後方的子彈打死打傷……是誰在學生仔背後打黑槍?

    也是學生仔。

    話說軍事戰術,並不複雜,但也具有極強的專業性。單說前線作戰這一塊,散兵線就要分為第一線,第二線,第三線和督戰隊,交火的時候,第一線的士兵先開槍,第二線和第三線的,保存實力,或者是衝上前去替代第一線,或者是等第一線士兵退下時擔任掩護。總之,火線作戰是有序列的,這個序列一旦亂了,那就麻煩大了。

    可是沒人對學生仔講這些!

    懂這事的老兵都跑了,不跑也不需要懵懂的學生仔上陣,結果第二、第三線的學生仔聽到馮國璋那邊打炮,登時急了,不由分說,端起槍來就砰砰亂放一氣,可是一線士兵正在他們的槍口之前,被子彈從後背射一個對穿,是難免之事。

    陣地上的二線士兵打一線,這就夠糟糕的了。等到炮兵攪和進來,局面就已經不堪設想了。

    不是說義軍的炮兵還沒有編成嗎?

    炮兵的編制是沒有,但義軍的確搶來不少的炮,有山炮,有野炮,都在散兵線的後方。也是一些學生仔在學習研究這些炮,這些學生仔都在軍校的書本上學到過如何打炮,單只是沒有實際操作過。此時見馮國璋部悍然向這邊打炮,學生仔大怒,就立即將山炮架起來,打算與馮國璋展開炮戰。

    要打炮,先要用標尺計算丈量,還要應用到物理學上的拋物線公式,正確計算出炮彈的落地點。這個落地點當然要正好落在敵方的散兵線上,差一點效果就會大打折扣。可是炮標的學生仔是頭一次打炮,趴在地上拿草稿紙演算半天,終於算出個角度來,將炮彈填進去打一炮試試?

    轟的一聲,炮彈出膛,果然精準的落在散兵線上了。

    自己家的散兵線。

    轟的一聲,炸得學生仔哇哇慘叫。

    處於第一線的學生仔,既要被第二線的兄弟打黑槍,又要挨炮標兄弟的黑炮,登時全都亂套,齊齊把頭扭轉過來,大罵漢奸,向著後方亂開槍。

    由是學生仔的陣地全線崩潰,讓馮國璋再不向前走幾步,都不好意思了。

    馮國璋摧師大入。

    一旦漢口失落,就意味著武昌防線被突破,所以黨人急紅了眼,再次組織敢死隊,向馮國璋部發起自殺式衝鋒,漢口的居民也爬到屋頂上,掀起瓦片對準馮國璋部亂擲一氣。

    馮國璋生氣了,下令燒街。

    從此漢口人民恨透了馮國璋。

    燒街大火,五晝夜不熄,煙塵蔽天,火焰遍地,數十萬漢口民眾,哭喊掙扎於烈火之中,而學生仔所組織的義軍則發出震天價的哭聲,向著西邊蔡家店狂奔。

    蔡家店有數座浮橋,直渡漢水抵達藏書網南岸,岸邊尚有船隻許多,但都是徵集來的民船,小船能容五六人,大船也只不過七八人。被嚇壞了的學生仔蜂擁衝上浮橋,相互一擁擠,撲通通,被擠落水中的不知凡幾,更有許多人擠不上橋,就哭喊著往船上跳,小船輕輕搖晃,就立即傾覆或沉沒,更多的學生仔落進水裡,為馮軍追至,從容射殺。

    那一天,長江浮屍數千具,漢水竟爾被年輕的鮮血染成紅色。而漢口偌大繁華街市,被馮國璋付之一炬,僅餘遍地灰燼和敗瓦頹垣。

    這就是戰爭。

    這就是革命。

    第10節什麼條件都可以談

    年輕稚嫩的學生仔血染漢水,這慘烈的情形,被正在龜山上觀望戰局的黃興暨中華民國軍政府戰時總司令部人員看得清清楚楚。

    陪同黃興觀看戰局的,還有軍政府戰時總司令部參謀長丁人俊。

    但這個丁人俊,實際上是一個不存在的人。看看這個名字:丁人俊,意思就是說……一個遲早讓你大吃一驚的人。

    既然這個丁人俊並不存在,他又如何能陪同黃興觀陣呢?

    這個事,說起來就麻煩了。話說早在200多年前,滿清入關,覆滅大明帝國,一統中國江山,當時有個姓黃的讀書人,以死殉國,臨死前給子孫後人留下遺書,囑黃氏子孫永不出仕清朝。由是黃家人一代傳一代,始終是耕讀世家,拒不出仕,終於傳藏書網到了黃興這一輩。於是黃興聯結了四名同學:萬聲揚,李步青,金華祝並李書城,大家一起來反清。這五名學生的行為被當局發現,遭到了嚴肅的批評,結果惹火了黃興,遂註冊華興公司,聯繫哥老會老龍頭馬福益,準備武裝暴動。

    而另外四名同學,萬聲揚去了上海開書店,李步青和金華祝則去了天津教書。還剩下一個李書城,他打聽到浙江撫台正在保送一批優秀學生,由朝廷公費派往日本陸軍學校留學。李書城也想擠上這班車,於是托朋友偷偷在保送名冊上造了一個不存在的假名字:丁人俊。

    從此李書城就頂了這個不存在的丁人俊之名,到了東京後就加入了同盟會,成為了革命黨。此後他學成歸來,又受到了朝廷的重用,恰好趕上武昌首義,於是李書城就立即離開北京,和陸軍第六鎮統制吳祿貞,趕往保定準備起兵響應。正行之間,突然接到軍機大臣載濤的急電:命令他立即回北京。李書城為人實在,就立即回去了,回去後載濤交給他一個重要任務,讓他和科員黃郛,帶著全家人離開北京,到南方去找革命黨人聯絡,問問革命黨人有什麼條件,有什麼條件儘管談,只要革命黨同意不再搞暴力,什麼條件都可以談。

    原來,朝廷天天淨琢磨找機會和革命黨談判,對剿滅革命黨就沒上心思,難怪會被革命黨給掀翻。

    另外,軍機大臣載濤,之所以把這麼美的差事交給李書城和黃郛,恐怕是早就知道這倆人都是革命黨的緣故。

    於是李書城和黃郛各自帶了自己的老婆孩子爹媽岳父母等所有家眷,興高采烈的離開北京。黃郛去了上海,幫助青幫大佬陳其美攻打製造局。而李書城則來到了武昌,他來的時候正逢馮國璋在漢口燒街,火光熊熊,塵煙蔽日,李書城在這個時候找到老同學黃興,可知黃興是何等的興奮,立即推舉他做了總司令部的總參謀長。

    和李書城前後腳來到武昌的人員,有從日本留學歸來的留學生程潛,有從南京各軍校來的學生蔣光鼐,陳果夫等人。此外還有一個日本軍官大原大尉,這些人中表現最積極的,就是這個日本人了,他強烈要求加入中國革命,死亦榮焉。大家看他是個日九九藏書網本人,就要求他去漢口刺探情報。大原大尉欣然領命而去,剛剛到了漢口,被不知從哪兒飛一粒子彈,砰的一聲命中,打死了。結果革命軍痛失一個稱職的好間諜。

    連日本人都要來武昌參加革命,更不要說中國人了。

    於是有湘軍協統王隆中,率第一協趕到,參加這場戰役。

    而這個王隆中,他本人雖然也是畢業於日本士官學校,和李書記誠是同學,但他並沒有參加同盟會,不是革命黨——雖然他不是革命黨,但因為他軍事能力比較的強,所以呢,他當然有理由替革命黨出力了。

    幾天後,湘軍第二協協統甘興典率了赤手空拳的部下來到,於是武昌三鎮民心大振,認為得湘軍之助,鐵定能打過馮國璋。

    好像是為了印證這個好消息,又一個叫劉承恩的湖北人,回到了家鄉武昌。

    劉承恩來到之後,就找到黃興,告訴黃興他是袁世凱派來的,來此之意,是想問問革命黨,有什麼條件沒有?不管革命黨有什麼條件,儘管開出來好了,什麼條件都可以談,慢慢談……

    黃興大喜,立即提筆,給袁世凱寫了封信,信中說:

    ……明公之才,高出興等萬萬。以拿破侖,華盛頓之資格出而建拿破侖,華盛頓之事功,直搗黃龍,滅此虜而朝食,非但湘鄂人民戴明公為拿破侖,華盛頓,即南北各省當局亦無不有拱手聽命者。蒼生霖雨,群仰明公。千載一時,祈毋坐失……

    黎元洪也寫了封給袁世凱的回信,內容跟黃興的一模一樣,都托劉承恩帶回。

    第11節凡事多向領導請示

    可不曾想,信使劉承恩,在回去的路上,遇到北洋馮國璋的士兵盤查:過來過來,鬼鬼祟祟的,一看你模樣就不是好人,老實說,你是不是奸細?劉承恩陪笑道:老總真能搞笑,你看俺模樣最多是個不法商販,哪敢沾奸細這種事?可是大兵不理他,當場搜身,把黃興和黎元洪的信給搜了出來。於是大兵興奮的押劉承恩去馮國璋處報功。

    馮國璋大筆一揮:私通匪類,奸隙宵小,給老子把他拖出去斃了。

    馮國璋身邊的人急忙勸道:大帥,這個事要不要先跟彰德的老帥商量商量?

    彰德的老帥,就是袁世凱了。所以馮國璋聽後皺皺眉頭:我不比你更瞭解老帥?老帥天天教導我們效忠聖上,對聖上是赤膽忠心啊,所以這個私通匪類的奸細,決不會跟老帥有關係,趁早槍斃省心。

    身邊人勸道:還是再請示請示吧,凡事多向領導請示,領導才會開心啊。

    也對,打個電話讓老帥開心開心,也沒什麼不好。於是馮國璋就打電話給袁世凱:老恩帥啊,您老的身體還好嗎?手上的腳氣沒犯嗎?哈哈哈,跟老恩帥你講個笑話,哈哈哈……把抓住劉承恩的事情,當笑話告訴了袁世凱。

    袁世凱那邊半晌沒吭聲,後來冒出一句:這件事,我建議你跟少爺商量商量?

    少爺?馮國璋大為詫異:啥叫少爺?哪來的什麼少爺?

    袁世凱道:我說的是我家大寶袁克定。

    你家大寶……馮國璋糊塗了:……這事跟你家大寶有什麼關係呢?

    袁世凱:……你先甭管那麼多,跟我家大寶談談你又不會少塊肉!

    雖然滿腦門子困惑,可是袁世凱的話,馮國璋不敢不聽,立即打電話找大寶袁克定,剛剛開口說了這件事,就聽藏書網大寶破口大罵:丟你母老馮,你敢傷到姓劉的一根手指頭,老子要你好看,你趁早給老子把人放了!

    當時馮國璋驚得呆了:……大寶,你說的是啥意思呀……

    袁克定氣勢洶洶,怒不可竭:你耳朵塞雞毛了嗎?老子的話還說得不夠明白嗎?你立即給老子放人!

    馮國璋:……可這是為啥呀……

    袁克定:閉嘴!立即放人!

    馮國璋:……大寶,你聽我跟你說,將在外,軍命有所不授……

    袁克定:授你媽個頭,姓馮的,你到底放人不放人?

    馮國璋放下電話,哭了。說:我只是想為聖上,為國家做點實事,怎麼就這麼難呢……劉承恩被釋放,成功的將黃興的書信帶給了袁世凱。

    而黃興,在寫完了書信之後,就琢磨了。不行,要想讓袁世凱聽話,首先就得讓他認輸。嗯,有了,我先在武昌把馮國璋打敗,打到北洋軍一聽革命軍就嚇得哇哇哭,到了那地步,事情就好辦了……

    說做就做!

    中華民國軍政府戰時總司令部下令:

    第一路:以步兵第三協協統成炳榮,率所部從武昌青山渡江,在漢口湛家磯登陸,剋日拿下劉家廟。

    第二路:以步兵第六標藏書網標統楊選青,率所部乘裝甲小火輪及民船,由漢陽東北岸出發,向漢口龍王廟強行登陸,佔據陣地後相機殲滅所遇之敵。

    第三路:由黃興出任總指揮,右翼為湘軍第一協協統王隆中率所部,左翼為湘軍第二協協統甘興典率所部,以鄂軍步兵第五協協統熊秉坤率所部為總預備隊。其餘炮兵第一標及工程第一營隨同前進——這一路人馬就有三路,所以黃興現在指揮的,是五路大軍。

    五路大軍兵強馬壯,威風凜凜出發了,要奪回漢口,不打得馮國璋痛哭流涕,哭爹喊媽,這事不算完。

    第12節五路大軍神秘失蹤

    黃昏後,五路大軍開始行動。

    從琴斷口渡過浮橋,向指定地點集合,進入陣地,準備次晨拂曉向漢口玉帶門及礄口一帶之敵進攻。

    五路大軍出發4個小時,估計已經進入了指定陣地。總司令黃興,總參謀長李書城,率總司令部渡過斷橋。這在軍事上有個說法,叫指揮部前移。

    過橋之後,正趕上大雨傾盆,雨中就見一隻好大的火炬,映得天地間黑紅不定。

    哪裡來了這麼一支大蠟燭呢?

    原來是前面的部隊把老百姓的房屋燒了,一可以取暖,二可以照明……你取暖照明也不能燒老百姓的家啊,九九藏書黃興找到房東,對燒燬的房屋給予賠償費用,並宣講革命道理:老鄉,我們是革命軍,革命軍不燒屋,北洋軍馮國璋才燒屋,以後見到馮國璋,打他。

    宣講過革命道理後,總司令部又意氣風發的出發了。雖然暴雨如注,儘管夜黑如鍋底,但大家越走鬥志越昂揚,越走越……害怕……越走越害怕。

    不對啊,總司令部停下了腳步:情況不對頭啊,夜是如此的黑,又是如此的靜……靜到了除了雨聲,一點人聲也聽不到……也不對,只能聽到總司令部的人聲,卻聽不到五路大軍的聲音…九九藏書…這是怎麼回事?他們人呢?怎麼一點聲音也沒有?

    總司令部驚慌,遂派人向左,向右,向前,向後,向上……上不去,上天入地去尋找部隊,但回來的人皆是臉色慘白,答案就更加讓人恐懼:

    沒有人,沒有部隊。

    前線部隊竟爾是神秘的消失在雨夜之中,讓總司令部驚恐不安,莫知所衷。

    太令人驚悚了,然而這又怎麼可能呢?

    黃興急了:大家再找找看,再找找,我可是親眼看到部隊渡江的,怎麼可能消失了呢?就算是他們都被馮國璋端掉了……那也能聽到點動靜吧?怎麼會一點聲音都沒有呢?找,大家再找找。

    於是大家只好再散開來尋找,找啊找找啊找朋友,找到一群……哇,黑暗中響起一個興奮的報告聲:找到了,終於找到部隊了耶,全都找到了耶。

    那麼部隊到底在哪裡?

    正躲在老百姓家裡避雨。

    避雨?

    不是命令他們急行軍嗎?怎麼可以避雨?

    怎麼著?當兵的也是人,也是爹生媽養的,遇到這麼大的雨,就不能避一下嗎?澆濕了凍病了,你替人家抓藥啊?

    這時候顧不上想不多,先去老百姓家裡看看再說。趕到百姓家,黃興頓時驚得呆了。

    只見黑暗之中,老百姓家的炕上地下,黑壓壓密麻麻,蹲的全是可憐的士兵,十七八歲的孩子啊,全都是光著腳板,滿臉淒惶,身上還背著一捆濕漉漉的茅草,原來士兵們是拿茅草當蓑衣用了。

    看到這情形,總參謀長李書城當時就急了,對黃興道:趕緊,趁馮國璋還沒發現咱們來了,你得趕緊下命令讓部隊全部撤回去。不是我說你啊阿黃,仗不是這麼個打法呢,我們實力最強的中路是這麼個德性,那兩路人馬可想而知,這樣的部隊碰上北洋軍,不輸個淨光才叫怪事。

    李書城的言論,激怒了總司令部所有人員。他在日本士官學校的老同學唐蟒大義滅同學,第一個衝出來斥責李書城:老李,在日本士官學校的時候,我就發現你是一個漢奸,現在果然證實了。我竟然和你這個漢奸是同學,想起來真是令人痛心啊。

    李書城急了:老唐你又犯了瞎掰的毛病,我這正說部隊的事呢,你瞎扯什麼呢。

    唐蟒正色:敵未出漢口言撤退就是漢奸,革命軍人,有進無退,像你李書城只知道一味退卻投降,不是漢奸,還能是什麼動物?

    黃興道:都不要吵了,漢奸不漢奸先撂下再說,你們誰有本事把民居裡的部隊叫出來,讓他們去找仗?

    第13節總司令部在最前線

    總司令部試圖將躲在屋子裡避雨的士兵拉出來,遭遇到了士兵們頑強的抵抗。大家咬牙發狠,拉胳膊扯腿,好不容易把一個士兵拖出來,正要去拖第二個,第一個已經哧溜一聲,又滑回屋裡了。

    拖了大半夜,總司令部人員個個皆累得萎頓泥塵,大作牛喘。在士兵們頑強的抵抗精神面前,終於認輸了。

    天亮,雨停。士兵們才終於走出民屋,而且表現得很是積極,一出門就衝著馮國璋的北洋軍猛烈開火。

    出門就開火?不說等軍官下令,是不是有點不妥當?

    沒什麼不妥當的,部隊已經衝上去了,而且穩步推進。

    戰狀空前之好轉,整整一個上午,革命軍都在向前推進之中,馮國璋那邊顯得很是疲軟,還還擊的槍聲都沒有。

    不還擊?不還擊是好事啊,繼續打……打到中午的時候,那天殺的馮國璋,竟然命令部下還擊。這一還擊可不得了,就聽轟的一聲,革命軍在第一時間全線崩潰,所有的人掉頭瘋跑。

    這樣一支臨時拼湊起來的軍隊,原本是沒有絲毫的戰鬥力,對方不還擊還有可能再堅持一會兒,對方一旦還擊,豈有一個不立即崩潰之理?

    但黃興看到軍隊崩潰,仍然是十分的驚訝,遂率總司令部及督戰隊手執大刀,阻攔士兵後退,並大聲吆喝:回去,回去繼續打,後退者斬……士兵不理,繼續狂奔如故。黃興沉下了臉,一聲令下,喀嚓喀嚓喀嚓嚓嚓……接連切掉了幾個士兵的腦殼。

    士兵們終於停止後退。

    阻止住士兵後逃的狂潮,黃興鬆了口氣:看到了吧,前進則生,後退則死,革命軍人,豈有一個……你們要幹什麼?不要啊……就見後退的士兵齊齊端起槍,瞄準了督戰隊,辟嚦啪啦亂槍響起,督戰隊被打得滿地開花。

    這一次黃興總算是長了經驗——督戰隊的武器,一定要比前線部隊更犀利,否則這個戰就沒辦法督。這是人性的規律,跟你這支部隊革不革命,沒得半點關係。

    戰線崩潰,自相踐踏,所有的人爭奪浮橋,卻聽崩的一聲巨響,浮橋被大家重力扭斷,數百人跌入漢水,浮屍長江。氣憤憤的黃興再回望馮國璋的陣地——馮軍壓根就沒追出來,人家只管在自家營裡睡覺,革命軍這邊單只是個自相踐踏,單只是個驚慌之下開槍互射,就將自己消滅了一半。

    這仗打得,好不讓人窩火。

    黃興因為身體肥胖,行走時非常吃力,只能由一位學生攙扶住,一步一滑,步步跌倒,吃了無數的辛苦,才在天黑後回到了漢陽。

    開會,開會,立即召開作戰會議。會議上第一個議題,此番實際上是五路大軍齊發,有人知道這五路大軍都在哪裡嗎?

    哪五路軍?

    黃興自統總司令部為中路,左翼為湘軍協統甘興典,右翼為湘軍協統王隆中,左第一路軍為成炳榮部,右第二路軍為楊選青部……這五路軍,除了黃興知道自己在哪裡之外,另外四路大軍,都不曉得去了哪裡。

    派人去找。

    回報來的消息,讓黃興大吃一驚。

    他所在之地,竟然是最前線陣地。

    第14節不上戰場進洞房

    得知了四路大軍的下落,黃興有一種大哭一場的強烈慾望。

    四路大軍中,頭一路是步兵第三協統成炳榮部,給他的命令是由青山渡江向劉家廟進攻。但臨戰之前,成炳榮不慎喝醉,喝得有點高,當時大吵大鬧,非要讓部隊向與青山相反的方向出發。部隊遵命,迷迷糊糊開始走,一直走到大半夜,成炳榮終於醒酒了,問大家:咿,你們要去哪裡啊……發現走錯了路,成炳榮急叫掉頭,按原路返回。不想夜深人靜,人心不寧,士兵們又走錯了路,到得黃興大敗而歸,派人四處尋找這支部隊時,這支部隊還在持續迷路中,所以沒有按時發動攻擊。

    事發後成炳榮沒臉見人,聲稱投水自盡,脫光衣服把自己浸泡在江裡。眾將官俱各為他求情,說他得了精神病,最終逃過了軍法制裁。

    四路大軍中的第二路,是步兵第六標標統楊選青,他接到的命令是率所部乘小火輪從漢陽東北岸出發,於漢口龍王廟強行登陸。但命令的時間不對,讓他出發的時候,恰好是楊標統新婚大喜的好日子,新娘子都準備好了,柔情似水,貌美如花……於是楊選青和新娘子商量過後,決定先結婚,再革命,這麼個選擇也沒什麼不對,命你可以天天革,可是婚,你總不能天天結吧?於是楊選青和妻子新婚大喜,部下士兵都跑來鬧洞房。陋習啊,不叫人家新郎倌和新娘子入洞房,非讓人家表演各種低級庸俗的節目,故意讓新郎倌看著近在眼前美貌絕倫的新娘子流口水,饞得直哭偏就不讓你碰一下,造孽啊……楊選青表演節目,都演到了機械麻木的程度,這時候幾隻手將他拖到一邊:軍法部有令,第六標標統楊選青,貽誤軍機,立即槍決……楊選青失笑:別再鬧了,該讓我進洞房了吧……吧!槍聲響起,楊選青屍身載倒,新娘子發現她已經是寡婦了。

    第三路人馬,是輔佐黃興的左翼,湘軍第二協統甘興典部。這支部隊打響了渡江之後的第一槍,並且在馮國璋部拒絕還擊的時候,表現得頑強而勇猛。然而可惡的馮國璋部終於還是還擊了,於是甘興典部在第一時間潰散。由騎在一匹白馬上的甘興典帶隊,衝破黃興督戰隊的阻攔,向著家鄉湖南一路狂奔,等到黃興的人找到這支部隊的時候,人家都已經到家了,洗洗睡下了。

    第四路人馬,是輔佐黃興的右翼,湘軍第一協協統王隆中部。在幾支部隊中,王隆中部是最成熟的,參加過戰鬥的老兵比較多,戰場上不慌不亂,遇到大事撐得住。此番甘興典部潰散,而王隆中部卻沒有,而是有序的撤退回到了漢陽。

    然後王隆中部繼續撤退,撤退到了武昌,全軍去了兩湖書院讀書。

    讀書是好事啊,不讀書,不知禮,讀書破萬卷……不過這時候讀書,是不是有點……於是黃興就讓總參謀長李書城,去兩湖書院找王隆中。

    李書城到了兩湖書院,在閱覽室裡找到了王隆中:老王,你怎麼在這裡讀起書來了……馬上帶部隊返回漢口吧,馮國璋的北洋軍已經上來了。

    王隆中豎起一根手指:噓,兩湖讀書清靜地,請勿高聲亂喧嘩。

    李書城摀住嘴巴:老王,我們革命軍隊,要有進無退,有死無生……別讀書了,咱們回漢陽打架去,決死沙場,馬革裹屍。

    王隆中翻開書頁:李書城你來看這段,上面寫:而生也有涯,而仗也無涯,以有涯人生,打無涯之仗,殆矣!

    李書城:殆矣……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要不我去找黎元洪大都督請示一下,先給你部發50萬的犒金,只要你把部隊開回到漢陽,就能夠立即拿到這筆錢。

    卻聽撲通一聲,王隆中給李書城跪下了,把李書城嚇呆了:老王,你這是幹什麼,我們都是革命同志,你又是帶兵之人……怎麼衝我跪下了?

    就聽王隆中小聲道:李書城,我把那50萬都給你,求求你別再讓我上前線了好不好?

    李書城呆住了:王兄,你此言……何意?

    王隆中跪在地上,膝行兩步,抱住李書城的腿:老李啊,我這話說得明白到了不能再明白,你要是不答應,那我個人再加50萬,我給你一百萬,你去再找個缺心眼的替你們上前線,好不好?反正我是再也不去了。

    李書城雙腿被一個大男人抱住,說不出來的彆扭:老王,你這樣……到底是為了啥呢?

    王隆中笑:你猜。

    李書城:我猜是……不用猜了。

    不用猜,李書城也是知道這個答案的。所以他回來後,把王隆中向他下跪,求情不上戰場的事情,告訴了黃興。

    黃興一聲歎息。

    第15節需要鮮血繳學費

    漢口大潰敗,讓李書城悟到了一個深刻的人生道理:

    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

    書本上的知識,和現實完全是兩碼事。

    之所以書本和現實脫節,是因為書本上沒有提到人性的問題,事實上所有事情都是人性的問題。你在安全的作戰室裡可以指揮若定,要求部隊在指定時間抵達指定地點,可在現實中,有自主意志的大活人是決計不肯聽你擺佈的。你下令讓他去前線挨子彈,他偏要進洞房讓子藏書網彈飛,你有什麼辦法?

    更何況,武昌新成立的革命軍,許多人都是因為一時衝動,參加了革命,炊事班開伙的時候,他們一個也不缺席,吃得比誰都多。臨到了你讓他上前線,大家就立即回家洗刷睡覺去了。

    總之,這個打仗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兒,黃興就因為連續的潰敗,落得個常敗將軍的壞名聲。

    事實上,以此之敗,責以黃興,是毫無道理的。總結武昌革命軍潰敗的因由,不外乎五條:

    一、新兵太多,老兵太少,不會開槍的人多,會開槍的人少。

    二、有軍事經驗的軍官太少,老軍官都不肯替大家幹活,肯幹活的,又只有書本上的經驗,沒有實戰經驗,需要太多的鮮血來繳學費。

    三、士兵們驚弓蛇影,患上了嚴重的恐懼症,而且傳染極烈,只要發現敵人還擊,就立即全線崩潰。

    四、肯上前線犧牲的,多半是不知道戰爭是何物的懵懂兵。戰場上死得最多的,就是第一次上前線的藏書網新兵,如果他第一次上前線居然沒死,那麼等到第二次,你就算打死他,他也是再也不肯上前線的了。

    五、革命軍的炮兵,是留日學生程潛在指揮。但是程潛發現這個揮沒法子指,因為革命軍這邊只有山炮,北洋馮國璋那邊的卻是先進的管退炮,單只是說炮戰,就要吃大虧。

    以上五條原因中,最重要的是第四條,也就是說有經驗的老兵會躲著,不上戰場……但這條未免顯得太過於主觀,低估了人的九九藏書網能動性。就在總司令部的每個人都在琢磨這一條的時候,湘軍巡防營的老將軍劉玉堂,率領一千多名湘江子弟,趕來助戰了。

    有分教,前清老將軍參加革命,武昌學生仔烈血祭國。話說劉玉堂老將軍到達之後,就主動請纓,黃興總算是逮到一個能幹活的人了,當即命劉玉堂部到花園前線,抵禦從仙女山上下來的北洋軍。劉玉堂到達之後,就率隊向北洋軍發起衝鋒,缺德的北洋軍拿機關鎗嘟嘟嘟突突這位老將九九藏書網軍,第一次衝鋒的時候,沒突突到,於是劉玉堂再組織第二次衝鋒,正沖之際,不幸被北洋的機關鎗突突到,老將軍當場殞命。

    劉玉堂是革命軍中最後支撐的力量了,他死之後,黃興的總司令部陷於重重圍困之中,四面八方都是馮國璋的北洋軍。黃興萬般無奈,先將後方的輜重營調上來,做為司令部的衛隊,又找來一百多名學生仔,成立了一支敢死隊,守護在總司令部,如果馮國璋敢上前一步,大家就死給他看。

    第16節去南京打游擊

    這仗打得,連總司令部都被敵人重重包圍了。

    不是說全國各省均有革命黨往援湖北嗎?比如說來自於廣東由馬超俊率領的華僑敢死隊,他們此時在哪裡?

    馬超俊部先是參加了劉家廟對張彪的戰役,張彪不支敗走。等到馮國璋部來的時候,黃興傳檄劉家廟,召華僑敢死隊守護漢陽兵工廠。

    漢陽兵工廠用張之泂所創建,這個地方對馮國璋來說,具有著重要的政治意義,拿下漢陽兵工廠,他就可以向朝廷報功了。而對武昌來說,一旦兵工廠有失,就意味著武昌已被合圍,喪失了爭戰之先機。

    所以黃興才將華僑敢死隊這支強軍,擺放在這麼個位置。

    馬超俊臨危受命,將敢死隊擺放在伯牙台與梅子山,未幾馮國璋的北洋軍大至,雙方激戰整整四天,到了第五天,漢口被焚,學生軍已經全線潰散,馮國璋的軍隊從四面合圍,眼看再不撒走,這支華橋敢死隊恐怕再無幾個人能回家鄉。

    就在這時候,黃興來了。

    黃興說:同志們好,同志們辛苦了。

    馬超俊問:總指揮,我們是否可以撤退?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黃興搖頭:革命有進無退,豈有撤退之理?諸位同志,武漢三鎮,血戰五日,革命軍面臨著諸多失利,漢陽兵工廠為重要據點,萬不可失啊。此次義舉成敗,胥賴此戰,希望廣東同志務再堅守一日,只一日!一日之後,湖南,江西援軍即可到達。

    說到最後,黃興已是淚流滿面。

    馬超俊被感動了,道:請總指揮放心,不過一日,我們敢死隊保證有進無退,戰至明日等大援至達。

    黃興遂離開漢陽兵工廠,草鞋懸壺,渡江而去,到了武昌先去參加由黎元洪所主持的緊急會議。

    話說黎元洪這個胖子端的沉穩淡定,漢陽已失,武昌已經暴露在馮國璋的炮口之下,他卻一個字也不透露,而是好整以暇,曰:我們今天開會吧,沒什麼大事,就是想看看諸位,對革命政府有什麼好的建議,軍事方面的建議,政治方面的建議,都可以,有就講出來。

    於是與會人員踴躍發言,有獻計如何擊敗馮國璋的,有獻計如何設置新政府機構的,正討論得熱烈,黃興來到,入座之後,九九藏書先用了一句成語:漢陽方城為城,漢水為池。然後說道:兄弟我有個想法,跟你們說一下,就是我打算放棄漢陽。為什麼我要放棄漢陽呢?有兩個原因,一是各軍隊不能保持一致,意見分歧太大,攻戰時難以達成默契的配合。第二是敵勢比較的凶銳,是戰是守,我方都明顯缺乏把握啊。所以我已經焚燬糧台,毀槍炮廠,也免得資敵以用。

    聽了黃興的話,眾人方知前線失利,頓時驚呆了。

    只聽黃興又說道:既然大家都同意放棄漢陽,那麼兄弟我還有一個好建議,就是放棄武昌。如果黎都督同意兄弟這個建議的話,那麼武昌父老,則可免了炮火之厄,可謂功德無量啊。哦,黎都督顯然沒有什麼不九九藏書同看法,那麼好,放棄武昌的議案就此通過。接下來一個問題,諸位放棄武昌之後,去哪裡呢,可以跟我去南京,南京那邊革命黨正在行動,我們可以幫助他們,一舉拿下南京,諸位以為我的建議如何?

    聽了黃興的話,所有的人都把手放在槍上。如果說這番不負責任的話的人,不是革命領袖黃興,此人鐵定已遭亂槍射殺了。

    由於事出突然,黃興的話帶來的衝擊力量又太大,所有的人都呆怔當場,不知所措。好長時間過去,留日海軍學生范騰霄騰的一聲跳了起來:黃興,你這個說話不負責任的大嘴巴,你帶來的人,再加上武昌的革命軍,合在一起都守不住一個小小的漢陽,又有什麼能力攻打南京?而且照你的說法,南京那邊已經有革命黨人在作戰,湖北軍隊再千里跋涉,到時候能不能保住自己都很難說。而武昌首義,天下共知,全國矚目,若輕易棄守,就意味著我們所做的全部努力,付諸東流。諸位,我希望你們能夠齊進共退,死守武昌,抱有與城共存亡的革命信念,以待天下英豪響應之。

    范騰霄說完這番話,在場的所有人全部站起來,熱烈鼓掌,一邊鼓掌一邊冷眼看著黃興。現場的氣氛,說不出來的緊張。

    就見黃興一拍桌子:好,眾志成城,那麼武漢我就托付諸公了,兄弟我決率一部,助攻南京。

    他說走就走了,居然將馬超俊的華僑敢死隊扔在了漢陽兵工廠。

    他不能這樣吧?

    他已經這樣了。

    第17節敢死隊全軍覆沒

    卻說那華僑敢死隊馬超俊,哪裡會想到黃興竟然會忽悠他?一門心思準備堅守一天,等待湖南陝西的援軍。卻不想血戰了一日,未見援兵,血戰第二日,仍未見援兵,到了第三天,華僑敢死隊多半戰死,彈盡糧絕。兩個懂軍事,最能打的分隊長嚴兆聰,馬福麟陣亡,連馬超俊自己也負藏書網了重傷。

    援兵在哪裡呢?馬超俊心裡說不出來的困惑。

    當馮國璋的北洋軍佔領龜山之後,馬超俊終於聽到了確切的消息:

    根本就沒什麼援軍,也不可能有什麼援軍。

    就連黃興自己,都離開了武昌,聲稱往援南京,實際上是去了上海。

    霎時間,還剩餘的敢死隊員們全都憤九九藏書怒了,這個黃興黃克強,你希望我們死守兵工廠,明說就是了,我們這些海外華僑,捨妻棄子來到武昌,早就把死生置之度外。為國家戰死我們心甘情願,可被黃興你個大嘴巴騙死,這就太不像話了。

    憤怒歸憤怒,可這時候大家被敵兵重重圍困,沒地方去找黃興說理。於是馬超俊九九藏書決定:突圍!黃大嘴巴要求我們堅守一日,我們卻是堅守了整整三日,大半人已經戰死,他們死而無怨,但我們這些活著的人,要想辦法衝出去——衝出去後找黃大嘴巴說理!

    於是馬超俊將所有的人組織起來,步步血戰,殺到江邊觀音寺,奪得小艇十幾隻,眾人上船之後,橫渡長江,藏書網這時候缺大德的馮國璋部人馬全都出來了,蹲在江岸邊,拿渡江的華僑敢死隊當活靶子打。可憐船上的敢死隊兄弟,連躲都沒個地方躲,一任馮國璋部的士兵蹂躪。堪堪船至江心,已經脫離了靶場射擊的範疇,眾人剛剛舒口氣,卻突聽空氣中異響大作——嗖,丟他老母仆街仔!北洋軍竟然拿敢九九藏書網死隊的兄弟們練習炮擊。

    轟!每一發炮彈落在江面上,掀起的水柱,都會將幾艘小船掀翻,坐在船上的馬超俊,眼睜睜的看著與自己出生入死的好兄弟落入水中,徒勞的掙扎,伸出手來呼救,混濁的江水翻騰,落水兄弟很快喪失了掙扎的能力,隨波逐流,葬身於黃鶴樓下。

    淚流滿面。

    這就是革命!

    第18節我們成功鳥

    漢陽兵工廠之戰,馬超俊的華僑敢死隊,所餘者不足20人。差不多算是全軍覆沒了。

    過江之後,來到了武昌漢陽門,猜猜守在城樓上的是誰?

    首義元勳張振武和蔣翊武。

    這倆人最早策劃革命,並分別在自己設置的新政府中擔任了軍務部副長和理財部副長,雖然官職都不小,可是他們都無法取代前者何錫番、張景良或是姜明經等人的角色,這就難怪姜明經躲在老鼠洞裡還要發出歎息了。

    蔣翊武張振武急將馬超俊的殘餘人馬接進城,派人護送至武昌都督府,黎元洪飛奔出來相迎,連聲感謝這些為武昌流血犧牲的異鄉人。馬超俊堅持著報告了全部的作戰經過,黎元洪再次代武昌父老,向諸位表示感謝,並嘉獎備至,然後安排他們去休息三日。

    三日後,馬超俊出來,忽見黎元洪愁眉不展,猶如沸水中的蝦子團團亂轉,於是馬超俊就問:大都督,又有什麼緊急軍九九藏書情嗎?

    黎元洪點頭:沒錯,剛剛接到消息,朝廷已將瑞澄革職。

    馬超俊:瑞澄是哪個……對了,就是前清的湖北總督,他被革職是好事啊,大都督何必愁成這般模樣?

    黎元洪跺腳:瑞澄被革職,這就標誌著朝廷已經對武昌失去了耐性,要下毒手徹底解決武昌。

    馬超俊問:如何一個徹底解決法?

    黎元洪道:派海軍上將薩鎮冰,率兵艦往援,目前薩鎮冰的兵艦泊於漢口下游,準備以巨炮轟擊武昌,此消息已經傳開,此時城中人心震恐,人人都以為最後的時日已經到來。

    馬超俊騰的站了起來:這的確是個壞消息,我久在海外,知道兵船巨炮的厲害,若然是薩鎮冰真的開炮,則武昌殆矣。

    黎元洪慘笑道:辦法也不是沒有,我在北洋學堂就學時,薩鎮冰是我的老師,有此師生之誼,我打算寫封書信給薩鎮冰,曉以大義,勸他反正……可是又找不到個人,敢於冒險前往送信。

    馬超俊心想,拜託,黎大都督,你就別忽悠了,你武昌城中這麼多的人,還找不出來個送信的?你無非是看我馬超俊人老實,連黃興都能忽悠了我……心裡不忿,嘴上卻不由自主的道:黎大都督休慌,你這封信,我馬超俊來送。無非是一死報國,我馬超俊何所懼哉?

    黎元洪大喜,然後又皺起眉頭:馬兄擔當大義,黎某欽服,只不過……馬兄你打算如何登上薩鎮冰的兵艦?

    馬超俊道:此事易爾,只要找一艘停泊在漢口的外國商船,就能夠辦到。

    黎元洪大喜,立即吩咐人替馬超俊準備飯菜床鋪,等馬超俊吃飽睡足,到了晚上就帶著信出發了,先用了小劃子偷渡長江,到了漢口的租界,馬超俊找到了一個老鄉,托老鄉向怡和洋行借了一艘小火輪,招商局的一名職官黎玉山陪同馬超俊,向著薩鎮冰所乘坐的海圻號旗艦駛去。

    小火輪上掛的是英國旗,所以軍艦未曾阻拒,等接近旗艦的時候,船上的士兵詢問小火輪來意,馬超俊回答:特來與薩軍門送信。

    軍艦允許馬超俊登船,上去之後,立即被全副武裝的士兵所包圍,經過周密的搜身檢查,一名副官喝令馬超俊交出書信。馬超俊斷然拒絕,曰:我攜帶的是機密要件,必須面呈薩軍門。副官回去稟報,稍後回來,押著馬超俊去見薩鎮冰。

    薩鎮冰的模樣極是奇特,滿臉的鬍子,都打著虯卷,單只瞧模樣就威風凜凜,馬超俊欣賞過薩鎮冰的容貌之後,這才取出書信,雙手呈交。薩鎮冰接信時,馬超俊看到信封上寫道:丁文夫子大人……全然不明白是什麼意思。

    薩鎮冰看了信之後,就開始了嚴肅的思考,這個思考居然是個長考,竟思考了整整三個小時。在這期間,馬超俊在一邊屏息等候,一聲也不敢吭。

    三個小時過去了,薩鎮冰的眉宇突然展開,高聲喝道:筆墨侍候!

    副官飛快的將筆墨呈上,薩鎮冰當著馬超俊的面,走筆如飛,書曰:

    宋卿學弟:示悉,各盡其職,此復。

    馬超俊拿到書信,那名接他上船的副官送他離開,下兵艦時,副官揮手,向他擠眉弄眼:替我問家兄好。馬超俊一怔:家兄?誰的家兄?波伏浪起,副官的身影已經隱沒於夜色中。

    懷著一肚皮的疑竇,馬超俊立即乘小火輪返回,到了武昌都督府,卻找不到黎元洪,一打聽,才知道黎元洪為了避炮擊,將辦公室遷到了洪山寺。馬超俊不由得歎息:唉,合著別人的命,都是命,就我老馬的命不值錢……牢騷過後,趕到洪山寺,向黎元洪報告。

    黎元洪仔細的研究過薩鎮冰的回信,得出結論說:語雖雙關,但無惡意,你不虛此行。

    馬超俊報告道:黎都督,我登上兵艦的時候,艦上的炮衣已經脫下,隨時準備向武昌方面炮擊,但等我離開時,炮衣又都穿上了,這表明,薩鎮冰已經被說服了,放棄了炮擊武昌的想法。

    然後馬超俊用廣東話興奮的沖黎元洪大叫:都督,我們成功鳥!

    黎元洪茫然:我聽不懂……你的鳥語。

    儘管黎元洪聽不懂馬超俊的廣東話,但事實證明馬超俊的判斷準確無誤。就在次日,薩鎮冰的兵艦駛往下游陽邏停泊,拒絕了朝廷炮擊武昌的命令——這就是舊時代的軍人,他們不重視勝利,只重視榮譽。不重視結果,只重視過程。儘管他們堅信社會的公正性源於規則而非結果,但這仍然無助於他們為大革命的洪潮所淘汰。

    但馬超俊還是被黎大胖子玩了,實際上,黎元洪至少找了三路人馬,替他送這封信:一路是由投效海軍人員朱孝先送信,一路是由瑞典人軻斯送信,第三路才是馬超俊。最氣人的是,這三封信都送到了,所以有關送信人目前至少存在著三個版本——哪個版本都對。

    第19節四個「缺心眼」的孩子

    饒是馬超俊想破腦殼,他也猜不出薩鎮冰兵艦上的那名副官,與他分手時說的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要想弄明白這個問題,時間須得拉回到1905年的巴黎。

    那一天,孫中山去法國巴黎找清國留學生,勸說他們起來革命。當時有四個孩子,曰:湯薌銘,向國華,王發科,王相楚。這四個孩子最聽朝廷的話,朝廷讓他們往東,他們決不往西,朝廷讓他們打狗,他們決不會攆雞。孫中山居然向他們四個宣傳革命,那可真叫找對了人。

    於是這四個孩子商量了一下,兩名出面請孫中山飯局,另兩名孩子趁機潛入孫中山的房間,割開了孫中山的皮包的包皮,盜出革命黨人名冊,立即飛跑到清國駐法國使館,向公使孫寶琦報案。

    當時孫寶琦一看這個四孩子,心說這幾個都誰家孩子啊,你們偷盜革命黨人名冊,黨人豈會與你們罷休?再說你們又沒拿朝廷薪水獎金,惹禍上門全無一點利益可圖,聽說過缺心眼的,沒見過這麼缺心眼的。當即將四個孩子嚇唬了幾句九九藏書網,自己偷偷將黨人的名冊送回去,在革命黨那裡做了個順手人情。

    但事情鬧開了,這四個孩子,在留學生裡就混不下去了,都知道他們缺心眼缺到了登峰造極的程度,恥於與他們為伍。於是四個倒霉孩子中的湯薌銘,就繞道去了英國,改學海軍。1909年剛剛回國,歷任鏡清號艦長,南琛號艦長——如此缺心眼之人都做了艦長,可知別人比他更缺心眼。

    臨近武昌首義的前幾天,薩鎮冰發現了湯薌銘這個人才,就將他調到自己的身邊藏書網,讓他做自己的副官,助手。

    可即便如此,湯薌銘也沒必要對馬超俊說:替我問家兄好吧?

    有必要,因為湯薌銘剛剛收到大哥的來信,勸說他:早日反正,以立殊功。

    他大哥又是誰?

    不說你是猜不到的,湯薌銘的大哥,便是湖北君憲派頭子湯化龍。

    湯化龍以湖北咨議局議長的身份,暗中與革命黨人勾連一氣,促動了湖北革命軍政府的成立,目前出任軍政府民政長。此人看準了這一次革命肯定成功,鐵了心要將革命進行到底,所以寫藏書網信給弟弟湯薌銘,讓他快點配合。

    湯薌銘收到哥哥的信,回憶起自己割孫中山包皮,偷盜黨人名冊的事情,知道這是自己唯一能夠翻身的機會了。當即在船上暗暗運動,密謀起事,卻說水員們原本就生活枯燥,早年時全世界的船上,船員都有一個叛亂的怪毛病,動不動就殺艦長宰乘客,就是因為船上的生活缺少足夠的娛樂性,所以人心往往變得極是煩燥。此番經湯薌銘一吆喝,兵艦上的水員登時鼓噪了起來,立推湯薌銘為海圻號中華民國革藏書網命軍臨時總指揮,一起去找艦長薩鎮冰鬧事。

    艦長薩鎮冰,正背著手在甲板上踱步,思考不在武昌打炮這事對還是不對。忽聽人聲鼎沸,就見湯薌銘率了眾水員,氣勢洶洶而來。當時薩鎮冰歎息了一聲,曰:小舟從此去,江海寄餘生。卸下一隻小艇,順流漂泊遠去了。

    此一去,薩鎮冰直接漂泊到了上海。

    而湯薌銘卻率了海昕號與清國水師的大隊人馬會合,大家一起浩浩蕩蕩的去了九江。再過不久,湯薌銘就會在黨人李烈鈞的帶領下,重返武昌。

    第20節轉折點的到來

    湯薌銘在兵艦上鬧事,而華僑敢死隊隊長馬超俊,他的革命生涯迭現出更加波瀾壯闊的一幕:他和剩餘的華僑敢死隊仍然留守武昌,出漢陽門入漢口,先到黃陂,再戰馮國璋。結果馬超俊被馮國璋逼得步步後退,退到陽邏地方,更為可怕的事情發生了——段祺九九藏書網瑞的軍隊居然也來了。

    一個馮國璋就夠讓武昌人民喝一壺的了,再來一個段祺瑞,那還了得?

    而最讓馬超俊惱火的是,馮國璋的軍隊分明視他為無物,儘管他一再聲稱華僑敢死隊力戰馮國璋,但實際上馮國璋的部隊是越過他直衝到了後方。等馮國璋的軍隊衝過去後,段祺瑞的軍隊這才出現雙向合圍,馬超俊登時目瞪口呆。

    當時馬超俊慌不擇路,搶了一條船順流直下,一口氣飄流到了九江,被九江的水上警察逮到,繳械之後押到都督府。九江大都督馬毓寶,對馬超俊說:告訴你們一個好消息,我們九江藏書網已經宣佈獨立了,也革命了。你們是從武昌下來的鐵血軍人,都能打,恰好我這缺少衛隊,以後你們就跟著我吧,薪水你們自己說。

    馬超俊說:不要,我們要去上海。

    他一定要去上海,是要找到黃興,算一算黃興逛他死守漢陽兵工廠的舊帳。但是馬超俊去了上海之後,遇到的頭一個人並非是黃興,而是他無論如何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的人:

    瑞澄!

    這老兄便是湖廣總督,眼見收復武昌無望,又遭朝廷撤職處分,於是他飛逃入上海租界避難。跟在他屁股嗚嗷嗚嗷追過去的,是成群結隊的刺客——刺客都是由朝中顯貴之家藏書網高薪誠聘的,因為愛新覺羅皇族認定了是這傢伙無能,拖累了皇家,所以一定要摘下他的腦殼出氣。此後一段時間裡,他將生活在高危狀態之下,直到中華民國成立,警報解除為止。

    而在武昌這邊,當段祺瑞出現的時候,標誌著時局的演變,進入了一個空前之複雜的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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