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戰從六月十六日,一直打到八月二十三日,孤軍經過三個月的狼狽撤退,以殘兵敗將,迎擊緬甸國防軍,內心的恐懼和沉痛,每一小時都在增加,我們真正是到了進一步則生,退一步則死的地步。
在緬軍向我們哨兵攻擊的同時,他們另一團約兩千人,配備最優良的英式武器,向猛果進攻,直趨原始森林的邊緣,一舉切斷我們的歸路,像鐵剪一樣,兩片利刃,分別由南北兩面,夾向小猛捧,當情報傳來時,我們司令部的人相顧失色,這並不是趕我們回國,而是處心積慮的要消滅我們了,談判不過只是礙眼法而已,這對我們的打擊是很大的,尤其是,我們從沒有和緬軍作戰過,不知道他們的戰鬥力如何,但,事已如此,除了勝利,便是戰死,我們已沒有第三條路可走了。
在這兩個月的會戰中,證明了緬甸人是英勇的,緬甸軍隊也同樣的和我們驍勇善戰,我們承認他們是第一流的對手,他們最後歸於失敗,以及以後所有進攻都歸於失敗的原因,在我們說,應該感謝他們軍隊風紀的敗壞,他們沒有不戰勝我們的理由,可是卻硬是失敗了,我們從沒有想到世界上還有比緬甸軍風紀更敗壞的軍隊了,他們對他們本國同胞,比對敵人還有慘無人性,蠻無理性,姦淫燒殺四個字每一樣都使我們這些外國人都忍不住發指,緬甸善良的老百姓在他們國防軍的刺刀下貢獻出金銀飾物,緬甸良家婦女在她們國防軍的拳打腳踢下哀號著被剝去衣服。──結果是,緬軍像一條駛上了沙漠的獨木舟,而我們這些異國的軍隊,卻在緬甸人的協助嚮導下,反過來截斷他們的退路,一批一批的把他們擊斃和俘虜,一直到八月二十三日,他們承認失敗為止。
和陸上攻勢並進的,他們的空軍也出動轟炸,孤軍不得不撤出小猛捧,退入山區,但這不過是暫時現象,在躲過緬軍的銳氣之後,根據當地人的情報,我們重新反攻,由七○九團副團長張復生擔任前敵總指揮,二七八團沉鳴鑄的一個營和葉鼎的一個營擔任防衛,陳良的一個營,和七○九團董亨恆的一個營,共兩個營,擔任突擊,這幾位營長,他們的英勇事跡和忠心耿耿,我想戰史上應該記載他們的,中緬邊區的反共大業,全建築在他們這些鋼筋上,雖然他們一直不為外人所知,但他們用血寫下這篇史詩,卻是真的啊!
六月二十八日,在緬軍發動攻擊十二天後,李國輝將軍下令反攻,而緬甸政府也頒布全國總動員令,增援到一萬餘人,預備入山搜索,而我們就在他大軍未立定腳跟前行動,董亨恆營長率領他的四百多位弟兄,以類似跑步的速度,在山叢中七個小時急行軍一百四十里,於拂曉時分,到達猛果。
這是沒有聲音的一戰,那一夜,滿天星斗,沒有月亮,大地上清瑩的像水晶塑的一樣,四百多條黑影飛一般的迤邐前進,沒有聲息,沒有火光,只有雨點般的腳步在響,當我們到達猛果時,緬軍的哨兵已被從背後躍起的我們的弟兄掐住脖子拖走了,董亨恆營長親自在前面率隊,佔領該鎮,在悲憤莫名的當地土人指導下,董營長率隊衝進緬軍團司令部,可是,他還是去遲了,當他衝進去的時候,那位緬軍團長光著身子翻牆逃脫,熱烘烘的被窩裡縮著一個赤身露體,戰慄不已的白夷少女。
「我如果抓到他,」董營長憤怒的對我說,「我會當著那少女,唾他的臉!」
我們擊潰緬軍的這個團後,緬甸空軍對我們的轟炸更為猛烈,於是,他們的空軍總司令的座機被我們擊中,總司令跳傘逃走,座機撞毀在景棟山上,這位總司令現在是緬甸政府國防部長,我想用不著說出他的名字了,雖然我們從不為已甚──當時如果我們要抓他,會抓住他的,但他迄今似乎都認為那一次被擊落是他的奇恥大辱,我們不敢說他一直主張消滅我們是為了這一件恨事,不過,從那一次後,他對我們的仇視陡的增加,卻是事實,我們不願開罪任何一個人,環境卻逼我們開罪,那叫我們如何是好?
趁著有利於孤軍的形勢,我們托土人帶給緬軍一個照會,籲請兩點,一點是釋放和談代表,一點是不要再繼續切斷我們的退路,但緬軍的答覆是痛罵我們「殘忍」,責備我們發動「無恥的夜襲」,堅持一定要繼續把重兵屯在森林邊緣,最後警告我們這些「殘餘」說,他們將在七月五日,堂堂正正發動總攻,這答覆使我們弟兄們悲憤發抖。
七月五日那一天的一早,緬軍果然向我們攻擊了,這一戰的壽命只維持了四個小時,未到中午,便行結束,我們的收穫是:一百多具緬軍的屍苜,四輛大卡車(大概就是大其力增援的那四輛),和被我們活捉的將近三百人緬軍,而我們卻只傷亡十一個弟兄──他們為國戰死在萬里外的外國國土上,骨灰現在供在我們孤軍的忠烈祠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