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委班子 正文 第四章 誰都有本難念的經(1)
    天漸漸黑下來,喧囂了一天的沙漠,每天都要在這個時候先收斂起它的性子,短暫的平靜一會,然後,就要鼓足勁兒做徹夜的長嘯了。

    大地被晚霞染得一派迷醉。

    空曠中,沙漠透出陣陣逼人的味兒。陳言坐在沙梁子上,內心波瀾起伏。

    兩天前,省城晚報社發來通知,要他做好交接準備,清理帳務,辦理手續。

    陳言被晚報社辭退了。

    這件事要說跟上次林雅雯給晚報老總打電話告狀有關,要說,關係也不大。辭職是他提出的。

    上次圍攻林雅雯後,晚報老總大為光火,批評他為搶新聞,不顧新聞準則,更不顧組織原則,竟敢對地方領導惡語相加,破壞報社跟地方政府的良好關係。陳言清楚,老總這番話不只是對他不滿,更是擔心惹惱了地方政府,斷了報社的財源。報社每年從地方政府手裡拿到的支持,不是個小數字,加上一年從縣鄉兩級及企業拉的廣告和贊助,更是報社生存與發展的前提。如今媒體競爭激烈,廣告收入幾乎成了決定媒體生死的最大因素。報社老總是不願意開罪地方領導的。

    但,晚報晨報之類非黨辦報紙,要想贏得讀者的支持,增大發行量,又不得不依靠一些有份量的新聞報道,甚至曝一些猛料,這些報道,說穿了就是揭政府的痛,撕政府的傷。這便是報紙的兩難境地,也是報社老總的尷尬之處。挨過批評後,報社派人到記者站清查他的帳,好在帳上沒啥大問題,雖是有一些不合理的開支,但如今記者站也是自負盈虧,獨立生存,如果啥開支都合理,這記者站能生存?陳言算是度過了這一關。

    陳言最終決意要辭職,還是因了稿子。上次花大力氣寫出的新聞特稿,竟讓報社老總給斃了!老總只甩給他一句話:這類稿件目前不適合發!然後就避而不見。陳言想據理相爭,負責稿件初審的編輯部主任說,算了,陳言,老總也是迫不得已,眼下上上下下壓力太大,胡楊河流域的事,已成了敏感話題,連省府都不安了,我們如果再火上澆油,怕是……

    編輯部主任雖是沒把話說完,但陳言明白,一定是有人向報社施加了壓力,想用行政權力封住新聞報道。果然,晨報和新聞週刊那邊情況也是一樣,老胡他們采寫的特稿也遭到封殺,關於「121」,關於「南湖血鬥」,沒有一家新聞媒體能將事實報道出去。老胡滿腹牢騷:「早知這樣,何必要去吃那些苦,挖那些料,冠冕堂皇地寫一下不就得了。」

    老胡他們能受得了,陳言卻受不了。南湖事件上,陳言確信自己挖到的料更猛,觸到的痛更多,他甚至用較大篇幅寫了流管處的改革,從改革的深層次矛盾來揭示毀林事件的必然,還把筆觸伸向了開發公司的幕後……原以為可以順著這線索,再往縱深裡走,沒想……

    很快,陳言聽到一個消息,從省上到市上,開始對胡楊河流域的新聞報道全面進行限制了,省委宣傳部召開緊急會議,強調了三條紀律,要求各新聞單位加強對記者的管理,特別是各地記者站的管理。對違犯新聞紀律,亂寫亂采的記者,要嚴肅處理。市委宣傳部隨後召開會議,對幾家省報駐站記者提出了嚴厲批評,會上受批最多的,就是他!

    陳言困惑了,茫然了,進而,變得一身憤怒,那天他找到宋漢文,態度很不友好地問:「限制記者采寫,符不符合黨的新聞政策,符不符合新聞監督這個原則?」宋漢文沒正面回答他,避重就輕道:「陳言啊,你這脾氣也得改改了,老是憤世嫉俗,眼裡看不到陽光,這怎麼行?這些年我市取得了那麼多成就,你為什麼不去宣傳?有那麼多可歌可泣的人物,你怎麼就看不到?」陳言一聽,就知道宋漢文在說陳家聲,在說八道沙那八位治沙老漢。他對此沒興趣,真的沒興趣。早在《河西日報》工作的時候,宋漢文就讓他採訪過八老漢,當時他寫過幾篇文章,宋漢文看了,都搖頭,說他寫得太淺,沒把精神寫出來,也沒透過八位老漢,把沙鄉人的執著與不屈寫出來。「記者的筆不能只停留在事件表面上,一定要把筆觸深入進去,挖掘出人物靈魂深處的東西。」這是宋漢文當時跟他說的話。陳言對宋漢文一直很尊重,剛到報社時,是宋漢文帶的他,陳言在新聞界所以有今天這點名氣或是成就,跟宋漢文的培養與扶攜分不開。但,時過境遷,陳言總感覺很多東西在變,特別是身居官場的宋漢文,變得就更多。陳言有時候也恍惚,如今的宋部長,還是不是當年辛辛苦苦為他們這些小記者改稿子的編輯部宋老師?還是不是那個一看到時弊便忍不住要操刀討伐的宋鬥士?

    困惑了幾天,陳言決定辭職,其實到了這時候,他不辭也沒辦法。關於胡楊河流域的採訪稿,遲遲壓著不能發出去,到別的地方再去抓素材,人家一聽是他,全都扮起冷面孔,拒絕接待。陳言暗暗想,有人要封殺他了,儘管他還不能斷定這人是誰,但他敏銳地感覺到,他的記者生涯,可能要終結到這兒了。

    偏在這時候,他的後院再次起火,而且這一次,火燒得很大。

    事端還是江莎莎挑起的,起因,是為了記者站記者水曉麗。

    一提水曉麗,陳言就不得不想到強光景。水曉麗這根導火索,是強光景推薦給他的。陳言跟強光景,原是高中同學,上大學後兩人漸漸斷了聯繫,後來陳言進了報社,才知道強光景也回到了沙湖縣,一來二去,又將原來的關係接上了。對同學兩個字,陳言原本是有偏見的,他認為,同學這種關係,很複雜,冷中有熱,熱中有冷。大家在彼此的工作崗位混著,暗中還帶點兒競爭的味道,比比收入、職位什麼的,有時也比比老婆。這一比,就讓原本親密無間的關係帶了世俗味,應該親近卻親近不起來,應該團結卻總也擰不在一起。但你讓他疏遠,卻又很難。在強光景之前,陳言是很少跟同學深交的,強光景顛覆了他這些想法。

    要說陳言跟強光景,也不是多密,兩人平時聯繫很少,只有彼此需要對方幫忙時,才打個電話,將事情說了,對方呢,量力而行,能幫多少幫多少,實在幫不了,也不怕落抱怨。強光景前些年坐冷板凳,很少能給陳言幫什麼,直到林雅雯提他做了主任,才在宣傳及廣告方面,給陳言提供了一點便利。但他們在心靈上的碰撞跟交流,似乎比這更多,也更重要。強光景屬於那種不跟你交心便罷,一交心,就再也不知保留的人。這點上他比陳言純粹,也比陳言徹底。強光景在朋友關係上的那種較真勁兒,既顛覆著陳言也感動著陳言,多的時候,他們又處在爭執狀態,兩人都想用自己的觀點說服對方,改變對方,事實證明他們又比對方更頑固,更難以改變。

    一年前強光景找到陳言,說有件事一定請陳言幫個忙。陳言笑說:「你一個大主任,還用得著我幫?」強光景沒跟他開玩笑,一本正經道:「這件事只有找你才行,有個女孩子,人品和能力都不錯,她自己一心要當記者,我也覺得她幹這個行。你想個法子,把她安排到記者站去。」說完第二天,強光景帶著水曉麗去了記者站。陳言當時的直覺是,強光景一定掛了彩,他跟水曉麗的關係,傷著了婚姻。興許是自己有過一次教訓,陳言對這種事格外敏感,不過他沒細問,也沒敢把心裡的疑惑講出來。感情的事,問是問不清的,他瞭解強光景,他是那種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人,怕是對水曉麗,有感情也不敢外露。正好記者站走了一個實習記者,陳言趁勢就將大學中文系畢業的水曉麗聘用了進來。

    沒想此舉惹惱了江莎莎。江莎莎現在在一家民營企業上班,靠著陳言的關係,她換了好幾家單位,哪兒干也不舒心,現在幫人家蹲辦公室,接個電話收個文件什麼的,很輕閒。但她的眼睛,一刻也不離開陳言,尤其陳言身邊的女人,江莎莎盯得賊緊。自打水曉麗進了記者站,江莎莎跟陳言就吵個沒完,上次陳言到沙灣村採訪,本來是要帶水曉麗一同下來的,就因江莎莎跑到記者站大鬧,才迫使陳言改變了計劃。沒想這一次,江莎莎變本加厲,將他跟水曉麗之間所謂的不正當關係,鬧到了宣傳部宋漢文這裡。

    這個多疑恐怖近乎變態的女人!

    陳言安排水曉麗去街道辦採訪,瞭解「40」「50」人員的安置情況。市上為了解決下崗職工再就業,制定專門政策,就男50歲以上,女40歲以上的下崗職工,統一由建委安排為城市協管員,配合城管大隊監督城市衛生工作。這本來是件好事情,也是一項民心工程,誰知在安排當中,真正屬於「40」「50」人員的,卻沒安排上多少。目前掛著上崗證在街上游來蕩去的,至少有一半,不符合這個標準,多是些關係戶,或者領導批了條子打了電話的。記者站接到不少群眾來信,反映這個問題,說有些剛剛大學畢業的女孩子,掛著下崗再就業的牌子,吃「40」「50」人員每月四百元的政府救助金。而真正困難得過不下去的下崗人員,卻連政府的門也找不到。陳言找過街道辦,想就此問題深入瞭解,誰知街道辦一聽是他,紛紛掛了擋箭牌。迫於無奈,陳言才讓水曉麗去做深入採訪。那天水曉麗採訪回來,說群眾反映的問題基本屬實,就她走訪的東關和西關兩個街道辦看,真正在政策範圍內屬於照顧對象的,只有四位,其中一位還是街道辦主任的親戚。其餘的,均是冒牌貨。水曉麗還調查到更為荒唐的事,有些人一面拿著「40」「50」人員的政策補貼,一面在原單位上班,吃著雙份工資,群眾對此怨聲載道。

    兩人正在辦公室商量,這稿怎麼寫,從哪個角度曝光更能引起上級有關部門的注意。沒想江莎莎一頭闖了進來,江莎莎身後,跟著兩個陌生男子。當時已是夜裡十一點鐘,辦公樓上靜悄悄的。江莎莎撲進來後,不分青紅皂白就撕住了水曉麗:「你個小騷貨,你個不要臉的爛**!」江莎莎一邊罵著粗話,一邊動手撕扯水曉麗的衣服。兩個男子拿著照相機,啪嗒啪嗒照個不停。陳言急了,撲過來阻止:「你們想幹什麼,這兒是記者站!」臉上長疤的男人猛一露凶相:「你亂搞男女關係,以手中權力脅迫女同志,我們要舉報你!」

    「你混蛋!」陳言氣得,直想撲過去搧他一頓嘴巴。誰知他還沒出手,江莎莎的嘴巴已甩到了他臉上!

    這個母老虎,真是太可惡!陳言現在想起來,還是怒火中傷,不能平靜。坐在沙梁子上,他感覺臉上火辣辣的,發疼。那是江莎莎搧的。江莎莎那晚真是發了瘋,他的臉上最終讓她留下了五道血印。

    水曉麗的衣服也讓她撕破了,胸罩都讓她扔到了地上。

    這還不算,第二天一早,江莎莎就拿著那些照片,還有一封檢舉信,來到宋漢文辦公室,又哭又鬧,在那兒撒了一上午的潑。氣得宋漢文當下就將電話打給他:「我說陳言,你能不能少惹點事,難道你還覺得自己不夠出名?!」

    陳言想解釋,但又怎麼解釋,這種事,你找誰解釋去?況且他是一個在婚姻上出過問題的人,他說自己清白,誰信?

    苦的倒是水曉麗,白白背了一身名,還不敢找人理論。

    內憂外患之下,陳言逼迫離開了心愛的報社。他遞交辭職報告時,江莎莎也在猶豫,到底要不要繼續在記者站幹下去。

    陳言這次來沙漠,還是為了流域的事。雖是不在晚報干了,但他的新聞生涯還得繼續,哪怕做一個自由撰稿人,也要將這條路走到底。他這次來,不是調查毀林,而是調查種樹。憑他的職業敏感,他斷定,下一步,市縣兩級肯定要在種樹造林上大做文章,這種遊戲他見得多了。就在他下來的那天,宋漢文他們也正好到縣上。一定是組織宣傳材料去了,陳言想著,心裡道:「不能由著他們說,我一定要把事實真相揭出來!」

    這個四十歲的男人,在亂麻一樣的生活面前,仍然表現出一股子韌性。而且,他身上那些刺,越是在生活窘迫時,越表現得扎人!

    難怪強光景在水曉麗面前這樣評價他:「這個人,毀就毀在死不改悔的性格上,他要是稍稍順從點,前景一片美好。」

    天越發濃黑,平靜了還不到一小時的沙漠,再次露出猙獰。剛才還安靜得如同睡著了的沙漠,忽然間風聲大作,惡沙揚起,很快,陳言眼前就迷茫得看不清東西了。

    他頂著風沙,往回走。跌跌撞撞從沙窩跑回鎮子上,剛進了招待所,就看見強光景坐在沙發上等他。

    「你怎麼來了?」陳言現在真是不想看見強光景,一則,是因了水曉麗。畢竟水曉麗是強光景介紹過去的,且不說她跟強光景之間到底有什麼,單是沖朋友兩個字,陳言也覺鬧出這樣的緋聞,不好跟強光景解釋。另則,陳言現在是下崗職工了,頭上再也沒了記者的光環,更沒了記者站站長那頂唬人的帽子。以這副嘴臉見強光景,陳言多少有點抹不開臉。

    強光景倒是沒這些想法,陳言辭職的消息他是第一時間聽到的,本想去市裡面安慰安慰他,一時又讓瑣事纏身,走不開。後來聽說陳言跟水曉麗的緋聞,他便丟下手頭的工作趕去找他,結果正好撞在江莎莎的槍口上,讓江莎莎大罵一通。得知陳言到了沙漠,他緊著趕來。他現在是越發不放心陳言,陳言信馬由韁慣了,保不準一激動,又會整出什麼亂子來。

    他可再也不能惹事了。

    一想陳言惹的事,強光景就心灰意冷,再也不想理這個人了。不可救藥!這是他對陳言的評價。但不理又不行,且不說他跟陳言的關係,單是陳言給縣上帶來的一系列麻煩,他就必須來找他,必須阻止他!

    「你跑哪去了,害得我到處找你?!」強光景正等得怒火中燒,看見他進來,沒好氣地就說。

    「還能哪去,沙窩裡轉了轉。」陳言帶著情緒道。

    「下來也不打聲招呼,你是不是想玩蒸發?」強光景一邊掏煙,一邊說。陳言見他躊躇滿志的樣子,臉上越發無光,口氣更加灰暗:「我是想蒸發,可我蒸發得了?」

    「你呀,讓我怎麼說你呢?」強光景恨了一陣,又覺恨下去無聊,換了語氣道:「算了,不說了,走,到外面喝酒去。」說著,就要拉陳言出門,陳言不想去,強光景訓道:「怎麼,想跟我擺架子是不,告訴你陳言,若不是看在同學的份上,我懶得理你。」

    兩個人站在門廳裡鬥了幾句,陳言一看強光景較了真,這才悻悻地跟著出去了。

    兩人迎著風沙,穿過鎮子,在一片黑壓壓的店面前,強光景喊開一家小飯館的門。老闆娘是位不到三十歲的小媳婦,看上去跟強光景很熟。經介紹,才知是鄉政府候秘書的媳婦。候秘書陳言認得,上次圍攻林雅雯,他還挨了候秘書一頓罵。陳言不想在這兒待,想返身離開。強光景一把拽住他,非要在這兒喝。最終,陳言還是妥協了。好在整個喝酒的過程,候秘書都沒出現,他漂亮而又熱情的小媳婦忙來忙去,也算是為這頓寡淡的酒添了點味道。

    酒還沒喝多少,兩人就開始爭執了,強光景說:「你以為你是誰,新華社的,還是央視的?有些事不是你想的那樣,別動不動就耍大牌。陳言,聽我一句勸,安分點,什麼可為,什麼不可為,你應該清楚。」

    「我不清楚!」陳言道。

    「行,既然不聽勸,就算我多說。」強光景真就不說話了,悶悶的喝酒。陳言耐不住,又道:「我知道你們怕我,想阻止我,可我告訴你,這些事我必須調查,這是我的職責。」

    強光景苦笑不得,人要是頑固到這份上,還有什麼可說。職責,你陳言口口聲聲講職責,難道別人就沒職責?流域的事,豈是你陳言一個記者能調查清楚的,就算調查清楚,又能奈何?他歎了一聲,舉起酒杯,想跟陳言碰一下,陳言居然不理他。

    他一揚杯子,灌了下去。誰都說吃一塹長一智,這話在陳言身上,怎麼就不靈?

    這天他們談得很不愉快,陳言像是帶了很大的情緒,強光景越是對他擔心,他反而越不把強光景的話當回事。到後來,陳言喝多了,竟然帶著嘲笑的口吻道:「你是跑來替林雅雯當說客吧,都說你強光景自從當了主任,就把自己賣給了林雅雯,我還不信,今兒個我算是見識了,啥叫個奴性。老同學,你身上全是奴性!」

    強光景看著他:「你醉了。」

    「我沒醉!」

    「那就是我醉了。」說完,強光景扔下陳言,離開了小飯館。陳言並沒跟出來,他沖候秘書媳婦叫:「拿酒來,我還要喝!」候秘書媳婦怯怯的,不敢理他。陳言叫喚了幾聲,不見動靜,搖搖晃晃站起來,往外走,沒走幾步,身子一軟,倒了。

    外面天好黑,風還在吹,沙塵瀰漫著世界,天地昏昏。強光景站在街道上,忽然就想:我真的是全身奴性?

    這天的強光景並沒告訴陳言,他急著找他,還有另一件事也想談談。

    強光景的後院也起火了。

    江莎莎帶著她的兩個男朋友抓奸,並到市委宣傳部告惡狀,不僅讓陳言背了一身臭名,也讓遠在沙湖縣城的強光景家裡起了火。

    強光景的老婆牛麗麗是河西撤地建市以前行署牛副專員的侄女,自小在牛副專員家長大,牛副專員對她,跟親生女兒一樣。強光景跟牛麗麗的婚姻,算得上一門政治婚姻,強光景出身農門,雖是讀了大學,又有一點小文才,如果沒了牛副專員的提撥,怕是現在還在鄉下中學教書哩。仗著這點,牛麗麗在強光景面前便有優勢,雖說牛副專員早就退居二線,牛麗麗的優勢卻一直沒退,活躍在這個家庭的最前沿。牛麗麗相貌平平,說平平已經很誇獎她了,要是說真話,這長相就很有點對不住強光景,強光景以前不敢說,現在喝了酒,偶爾也會在朋友或是同事面前說上幾句,他曾經跟陳言這樣描繪自己的老婆:「她來自猿謀山洞,身上有猿謀人所有優點。」牛麗麗呢,知道自己長得殘酷,又沒讀下多少書,裡裡外外都缺少跟強光景抗衡的力量,便在性格上變本加厲,不但霸道,更多疑,整個一醋罈子,該吃不該吃的醋統吃。強光景瞭解自己的妻子,跟女同志接觸,格外小心。儘管如此,牛麗麗還是不斷地將戰火燒向他。

    一年前,牛麗麗忽然發現水曉麗跟強光景關係不正常,這個來自鄉下的小女人,一雙眼睛火辣辣的,像是在窺視著他們的婚姻,一雙腳隨時準備著插進來。牛麗麗不安了,先是警告強光景,讓他不要有非分之想,後來見強光景蠢蠢欲動,大有以身試法的愚蠢想法,她便搬來娘家人,給強光景上了一堂生動的政治課,告誡強光景要記住牛家的知遇之恩,不要以為牛家沒勢了,就可以胡作非為。強光景怕在這事上跟牛麗麗糾纏,也知道糾纏不過,為避免不必要的麻煩,才將水曉麗托付給了陳言。沒想,江莎莎這一鬧,牛麗麗也聞風而起。牛麗麗不知從何處聽到風聲,說陳言只不過是只替罪羊,真正的狼是他強光景。

    我真的是狼麼?

    站在黑魆魆的街道上,強光景忽然問自己,眼前,慢慢就顯出水曉麗那張清澈的臉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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