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國楚恨不得丟下書靜,掉頭永遠不回,但既然起初糊塗了,但始終是她的丈夫,做男人的豈能輕易休妻。方國楚此刻也有點慶幸書靜還沒有孩子,「明天一定要買點保險套回來。」方國楚身子抱著書靜,心裡卻下了這樣的決定。
翌日書靜見好了些,簇簇擁擁的包著氈,坐在窗前看霧,看著只是一片迷茫,國楚陪書靜困了一個多星期。也覺透不過氣,便在客廳打電話找舊友聊友。說著說著,門鈴響,書靜聽得外面擾擾攘攘,國楚還在說個沒停,書靜坐著,一直見霧氣漸薄,露出散滿一地的杜鵑花。這時國楚方進來,拿著一束黃水仙,放下便走。書靜問:「誰來了?」國楚答:「沒有。只是送花來的。」書靜道:「跟送花的談這許久?」國楚答:「是我在打電話。」低頭一看,花束連著名片,極清楚的寫著「程書靜,祝健康。祖兒」書靜便不再追問,俯身打開大木窗,就把花束丟下。方國楚立即走回來,替書靜關好窗子。書靜見到國楚微微在笑,便說:「如果我有什麼決定,我希望是基於一個更神聖的理由。」國楚斂了笑,皺眉問:「什麼決定?」書靜卻擁著毛氈,一步一步的閉著眼,一張臉靜定如葬。
方國楚提心吊膽的過了好幾天,每次到書靜房間都躡手躡腳,放下藥丸暖水便走。他不知道她到底會什麼決定:這個女人,什麼也有可能。或許她會捏死他。又或許她會尖叫而死。方國楚一心一意只望她快點病好;大家都好出外工作。因此,方國楚在客廳裡永遠開著電視,同時又開著收音機。他就這樣對著電視機改卷,隨隨便便給學生一個分。有時抬頭見書靜房間,心中一驚,手中那張卷子永遠批個C。
書靜不聲不響的便病好。方國楚一天醒來,發覺書靜已出外工作,還給他留了早餐,方國楚但覺這是凶宅。這女人飄來飄去,無跡可尋,他一個人在屋裡走來走去,打開所有的門窗,可恨這是個晚春的陰天,屋子還是一副陰魂不散的樣子,方國楚只好四出打電話。
書靜在圖書館坐了一個上午,畢竟是小病初癒,始終魂是魂,身是身,游游離離。她靠著身子看校園,杜鵑已謝,一場小病以後,一切都遠了,書靜覺得自己像人近視,事事都徒得光彩,連方國楚也遠了,她便收拾書本,想回家睡一睡。或許一覺醒來.還能共享天倫,夫妻廝守,她只能指望這一場覺.改變一切。還沒到家門,書靜聽得屋裡迫迫作響,夾著一陣一陣的嚷笑聲。書靜小立,發覺門前的黃素馨盛放,披離如瘋婦發。她突然覺得很虛弱,便輕輕的扶著白木門。她想起童年的時候……母親常出走,歲晚母親無論如何會留她一套新衣服。她便穿著硬挺的新衣,扶著門,外頭僻迫迫炮仗作響……她等的人永不到來。她這樣子站了一世。書靜一揚臉,將一把黃素馨揉個稀爛。
客廳裡是四個男人,八隻手,四張嘴,沒停沒完。小超正笑說,我現在的宗旨是不執筆不讀書,但漂亮的小姐總給你找到幾個。李大依然瞟一雙水淫淫的眼睛:「小楚替我寫點評論,這是成人高級雜誌嘛,說不定還可以向校方報告作學術出版呢!」待書靜關了門,他們才發覺她的介入,紛紛招手。方國楚只道:「回來了。」眼晴卻沒離開過牌點子,書靜掛了一個
微笑,婷婷的坐在方國楚身後,發覺方國楚正在做清一色;「怪悶的,碰!」這是方國楚給地的解釋,書靜靠著方國楚的肩這八隻手,高舉過理想的旗幟,現今只在麻將桌上摸來摸去她忽然不再憤怒,只能輕輕的撫者方國楚的肩。方國楚一心一意經營他的清一色,連李大的話也懶答,忽然他肩頭的肌肉一緊:「哈!自摸三辣!」他推牌點錢,方轉臉向書靜道:「麻煩你替我們倒幾懷茶出來好不好?」小超隨而說:「我們肚餓呢,有吃的沒有?」書靜款款的站起來,一身素白如蓮。她說:「哦,請你們等一等。」但她沒有進廚房。她只是走向大門,慢條斯理地開鎖。麻將聲音停了一陣,書靜身在門外.聽得方國楚道:「她常常這樣怪脾氣,別理她……」書靜關上門,麻將聲又僻迫迫的響起黃素擎盛放,披離如瘋婦發,書靜順手扯下一朵黃素馨,插在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