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血的仕途:李斯與秦帝國(上冊) 正文 第五章 相府突圍
    第一節三千分之一

    公元2000年悉尼奧運會,中國男籃Vs美國男籃,姚明面對一眾NBA巨星,猛送火鍋。比賽完了,姚明說了一句很經典的話:我現在知道自己值多少錢了。李斯在把呂不韋輕松侃暈之後,也有著類似的感慨。他明白了自己的價值。他堅持自己的價值。要買就別嫌貴,告訴你,還不打折。

    戰國時代最貴的是什麼?人才。戰國時代最賤的是什麼?人命。呂不韋最終作了抉擇,花八條人命的代價來得到李斯。他知道,就算如此下足本錢,他也只不過得到了李斯的人,卻並沒有得到他的心。遙想四百零九年前,秦穆公只花了五張黑色公羊皮,就把百裡奚給買到手。怎不讓人唏噓,物價飛漲啊。

    應該說,和呂不韋的初次會面,李斯取得了豐厚的戰果。李斯卻清醒地告誡自己:成功?我才剛上路而已。

    呂不韋親自駕車將李斯送回逆旅,整座鹹陽城為之轟動。這場拙劣的政治秀,雖然讓呂不韋禮賢下士的名聲達到了巔峰,卻也讓此前一直默默無聞的李斯一夕成名。此後的幾天,好奇的人們紛紛湧向逆旅,向逆旅老板打聽李斯的背景來歷。有些投資意識強烈的人,甚至想把女兒嫁給李斯,倒貼都行,做妾也可以商量的。逆旅老板一邊兼任李斯的新聞發言人,一邊做起了和李斯有關的紀念品的拍賣生意,狠賺了一筆。

    第二天,李斯正式到相國府報到。他上班的第一件事就是親自監斬八武士。李斯木然地看著跪在他面前的八位武士,從他的眼神中看不出任何復仇的快感。很多時候,復仇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給別人看的。八位武士早沒了當日的威風,痛哭流涕地向李斯求饒,然而太晚了。從他們的拳頭第一次擊打到李斯身體的那一秒起,一切就已經晚了。李斯一揮手,大刀砍下,人頭落地,在地上滾動碰撞,慢慢地停住,有的臉朝上,有的臉朝下。圍觀士人皆大為動容。李斯卻只是冷冷地從牙縫裡迸出一個字,該!

    腥紅的鮮血鋪陳在黛青色的地磚上,在李斯眼中,那分明是盛開的權力之花,為他綻放,為他歌唱。在他未來的人生中,他還將看到無數次這樣的花開。

    八顆人頭替李斯向全相國府的人做了自我介紹。八具倒下的屍體,墊高了他在眾人眼中的地位。除了呂不韋,其余人等看見他都很是敬畏,不敢因為他是新來的而少加鄙視。李斯之所以堅持八位武士之必須死,很大的用意便在於此。

    根據呂不韋的安排,李斯被安置在代捨,這是上等士人才能住的地方。中、下等士人則只能分別住在傳捨、幸捨。呂不韋雖愛李斯之才,但卻並沒有重用他的意思,可謂是又愛又防。他也不派李斯差事,只是說,你先熟悉熟悉環境,結交結交同事,想做事情,以後有的是機會。所以,在剛開始的一個月的時間裡,李斯一直無所事事,成天東游西蕩,雖說逍遙快活,但心裡卻憋著一團火。他很自然地想起了他在上蔡作公務員時混吃等死的那段日子。雖然如今待遇高了十幾倍,但本質上卻都是在浪費光陰,自殺生命。

    第二節李斯的痛定思痛

    時間一天天悄然逝去,李斯心中的惶恐也日甚一日。他不是一個有耐心的人。他的耐心早在荀卿門下讀書的時候便已用盡。閒適而平淡的日子讓他感到窒息,感到背叛了自己。屈原曾有感慨:老冉冉其將至也,恐修名之不立。李斯的恐懼卻更為迫切,他擔心明天自己就會死去,或者明天地球就會毀滅,而他,卻和自己的夢想依舊隔著難以企及的距離。

    也許,只有在夢中,他才能找到些許安慰。他時常夢見美麗的妻子,既像母親,又仿佛女兒,用她獨有的纏綿和溫柔,使他感激於自己的並不孤單。她依偎在他的懷中,無論他在天涯還是海角,成功還是失敗,她都會不離不棄地跟著他,相信他,依賴他,崇拜他。一個甘願用一生等待的女人,在男人心中是一種何等唯美而沉醉的象征。每當李斯疲憊、厭倦、准備向生活投降時,他都能看到妻子那雙明亮而信賴的眼睛。他不能放棄。他必須努力。她配得上世間一切最美好的事物,而他做為她的丈夫,必須要為她去爭取,死而不惜。

    兒子們該又長高了吧。那只老黃狗還活著嗎?我不在的時候,這兩個壞小子會不會背著母親,偷偷到東門外追逐野兔呢?

    呂不韋曾經邀李斯一道參與編寫《呂氏春秋》,卻被李斯斷然拒絕。李斯的理由是:文章本小技,於道未為尊。話雖如此,然而,李斯的內心深處何嘗不想著書立說。但他無法去作。他知道,他最好的朋友韓非正在著書,他相信那必是一部不朽的大書。即使他著書,也是注定不能超越韓非的。就像李白的感歎:“眼前有景道不得,崔灝題詩在上頭。”所以,李斯不想做無用功,不想在不屬於他的領域徒耗精力。

    李斯拒絕編寫《呂氏春秋》,讓呂不韋很是不快。此後,每當李斯向他請求授事任命時,他都虛與委蛇地應付過去。哎呀,李斯,君之才華蓋世,可委屈不得。且再多等待數日。本相不予君委任則已,一委任必是高官要津,包君滿意。

    政治家的承諾就如同女人的誓言,你如相信你就是傻瓜。當你日後因為曾把這些話當真而後悔莫及之時,要怨也只能怨自己,因為你自願放棄了不相信的權力。

    北宋的蘇東坡先生,21歲就高中榜眼,風頭一時無兩,仕途不可限量。然而,他的性格太浪漫,太天真,太偏重感情。能寫出“十年生死兩茫茫之句”的人,絕不是一個適合做官的人。在蘇東坡的一生中,聽過眾多政治家對他的承諾,然而卻無一成真。譬如:宋仁宗在得到蘇東坡和他弟弟蘇轍後,喜曰:“吾為子孫得兩宰相。”歐陽修在讀過蘇東坡的文章後,驚呼:“老夫當避路,放他出一頭地也。”結果呢?東坡兄一生仕途坎坷、郁郁不能得志。東坡兄在其晚年,回顧自己的一生,歎道:我一生有三不如人,下棋不如人,喝酒不如人,做官不如人。這最後一個不如人,最為他看重,也最令他心有不甘。

    李斯和東坡兄不一樣,他天生就是做官的料。他自然不會眼巴巴地干等著,他無時無刻不在主動地挖掘著機會。李斯深知:在商場上,沒有善意,沒有惡意,只有生意。在官場上,沒有比較級,沒有最高級,只有上下級。

    古往今來的官場,均可比擬為一根竹竿,分成若干節。一個人的偉大事業,就是爬上比他自己的階級更高的階級去,而上面的那個階級,則會利用一切力量阻止他爬上去。李斯沒有看錯,呂不韋始終對他留著一手。別看呂不韋話說得冠冕堂皇,心中卻早就有了絕不任用李斯的打算。

    第三節呂不韋的難言之隱

    鄭國要離開鹹陽了,呂不韋已經批准了他的計策,並命他全權主修他規劃的水利工程。這一去,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來。鄭國和李斯兩人把酒話別,卻均是滿腹心事,酒喝得少,話也說得不多。李斯不明白得償所願的鄭國為何看上去如此憂傷。他長相那麼難看,本是沒資格憂傷才對的呀。

    李斯雖然對鄭國心存感激,但他並不認為鄭國是自己的朋友。一個人過了25歲,便不可能再交到真正的朋友。李斯知道自己將再也交不到朋友,他並無傷感,他也不再需要朋友。韓非是他唯一的朋友。他始終這麼認為,他相信韓非也和他有著相同的感受。像韓非這樣的朋友,能交到一個就足以招致全天下的人妒忌,如能交到兩個,恐怕就連老天也會妒忌。

    馬車催促鄭國起程。鄭國這才開口問道:“李兄在相國處可還如意?”

    李斯並不想向鄭國透露自己的真實想法。便答道:食有魚,出有輿,於願足也。

    鄭國哈哈大笑,道:“李兄何必瞞我。李兄志向之大,鄭國豈能不知。鄭國將別君而去,望李兄多多保重。鄭國別無所贈,區區薄禮,望君笑納。”說著,遞上一個沉甸甸的包裹。

    李斯解開包裹一看,但見金燦燦一片,晃得他幾乎睜不開眼。李斯急道:“這如何使得。李斯擔當不起。鄭兄遠行,正是用錢之時,如此厚贈,李斯不敢收。”李斯極力推辭,鄭國強他收下。

    鄭國道:“寶劍贈烈士,紅粉送佳人。李兄欲申志揚名,立功當世,此金雖少,或能於君有開路之用。幸勿再讓。鄭國此去,興修水利,不乏聚斂之機,不出數年,雖千金萬金亦易得也。”

    李斯驚道:“鄭兄莫非要侵吞貪污?”

    鄭國苦笑道:“李兄不懂的,鄭國必須貪污。”說完,朝李斯一拱手,上車遠去。

    李斯的確不懂。他知道,某些軍權在握的將領,為打消君王對自己的疑心,會故意貪污不法,自污形象,授君主以柄,安君主之心。但鄭國只不過是個水利工程師,想來也不該有必須貪污的苦衷。李斯想不通。等他想通,那已是十年之後的事情。

    鄭國離開鹹陽後,李斯越發覺得孤單。以鹹陽之大,他居然再也找不到可以說話的人,當然,除了呂不韋之外。

    呂不韋雖不起用李斯,卻常喜歡邀李斯閒談,然而每次卻都欲言又止。呂不韋是個愛面子的人,他不說,李斯也就不問。誰讓他的前途就掌握在面前這位混蛋手中呢。兩個人就那麼枯坐著,大眼瞪小眼,結果就搞得像兩個禪學大師聚在一起似的:

    來了?

    來了。

    然後就一直是沉默的沉默。五個時辰之後。

    走了?

    走了。

    有時候,呂不韋有些想打開話匣子時,往往會在最後多說一句:何所聞而來?何所見而去?

    李斯回他一句:聞所聞而來,見所見而去。說完頭也不回,揚長而去,讓呂不韋把想說的話爛在心裡長蛆。李斯就是這麼狠,管你媽的相國不相國,你讓老子不好過,老子憑什麼讓你好過。呂不韋在李斯一再的培養熏陶下,已經習慣並安於李斯的狂狷了。狂者進取,狷者有所不為也。因此,盡管呂不韋對李斯恨得牙癢癢的,卻硬是拿他也沒什麼辦法。

    李斯有著靈敏的政治嗅覺。他多少能猜出些呂不韋的難言之隱。因為每次呂不韋找李斯閒談,都是在他從太後宮中回來以後。呂不韋一個月總要到太後宮中行走十余次,每次回來,連走路都會搖搖欲墜,兩腿發飄,像是干過了極重的體力活,心情也是大差,只是不停地唉聲歎氣。李斯推斷,呂不韋想告訴自己的事情,必定和那位深居宮中的太後有關。

    第四節半生孽緣苦糾纏

    太後和呂不韋兩人的關系是這樣的:

    太後,秦王嬴政的生母,即前文中的趙姬。伊原本是呂不韋最為寵愛的舞姬,後來被呂不韋送給了異人。當異人還在世的時候,趙姬就和呂不韋一直藕斷絲連,保持著不正當的男女關系。如今異人死了,秦王嬴政年紀還小,趙姬升格成為秦國的太後,擁有著不受監督的權力,因此,她和呂不韋的男女關系便越來越肆無忌憚。

    如前所述,在趙姬和呂不韋之間,曾經存在過純真的愛情。但那已是久遠而泛黃的往事。如今一切全都變了,變得讓人心如刀割,欲哭無淚。

    趙姬變了,身份變了,地位變了,她已是尊貴的太後,再也不是那個被呂不韋包養起來的低賤舞姬。她不需要再委屈自己去討呂不韋的歡心,反而是呂不韋要倒過來討她的歡心。這一年,趙姬三十四歲,當年那美艷絕倫的容貌,已經過早地出現衰老的跡象。

    對呂不韋這樣的風流成性者來說,人間最悲之事,莫過於紅顏老去。將萎之華,慘於槁木啊。趙姬已不再是當年在邯鄲街頭讓呂不韋驚為天人的那位無邪少女,在她身上,再也覓不見半點當年的純真和羞怯。

    太後正處在如狼似虎之年,對性索求無度。異人死後,滿足太後性欲的光榮任務全落在呂不韋一人身上。呂不韋已是四十六歲高齡,哪裡經得起太後這樣晝取夜索,橫征暴斂,難免會時常力不從心。有時候,當呂不韋因為難以應付太後需求而遭到太後冷嘲熱諷的時候,他總會滿含熱淚,無比地懷念起異人來。他多希望異人這位戰友還健在人間,好能夠替自己分憂解難。

    呂不韋在和太後上床時,背負著常人難以想象的巨大精神壓力。在這裡,上床是和他的政治命運緊緊聯系在一起的。一旦他在床上表現欠佳,那絕不是單純地出了性能力上的問題,而是出了極嚴重的政治問題,路線問題,立場問題,甚至可以上升到愛國主義的高度。於是乎,每次和太後上床,呂不韋都是如臨深淵、戰戰兢兢。關於和太後做愛這件事,對呂不韋來說已是漸漸變質,從受用變成受累,再從受累變成受罪。以至於到了後來,每當呂不韋見到太後時,都恨不得自己是個太監才好。

    然而,具有諷刺意味的是,呂不韋連將自己閹掉的權利都沒有。因為他那根不文之物已屬於國家重點保護文物,歸屬太後專用品。他倘敢自宮,便是犯了蓄意破壞國家重大財產罪,必將受到嚴重的懲罰。

    還有一點必須提及,那就是呂不韋曾經傷害過趙姬兩次,而且一次比一次傷得深。女人那可怕的報復心啊。一旦你傷害過她,你就永世不得翻身,更何況是連續傷害兩次呢。太後趙姬以她的身體作為報復的武器,讓呂不韋陷入生不如死的境地。正所謂:徐娘半老體似酥,腰間仗劍斬愚夫。雖然不見人頭落,暗裡教君骨髓枯。呂不韋就這樣被趙姬一次次地蠶食掏空,四十六的人,看上去像六十四。呂不韋絕望地忍受著太後加諸於他的肉體和精神上的雙重折磨,他也不知道,這樣的日子究竟何時才能是個盡頭。

    第五節驚艷一脫

    在呂不韋表面風光萬千的背後,誰能想到,居然還有著如此心酸而不足為外人道的苦痛。李斯雖然想到了,可也只能對這檔子事佯裝不知,只悶在心裡,對誰也不敢提。呂不韋畢竟還是他的領導,而領導的光輝形象是要維護的,領導的隱秘糗事是要遮掩的。

    有人說,不怕領導講原則,就怕領導沒愛好。對久困籠中的李斯來說,這話當改成:不怕領導沒愛好,就怕領導沒煩惱。呂不韋的煩惱,就是李斯的機會。李斯雖然不是異人,但他自信一定有辦法能替呂不韋解難分憂。天無絕人之路,他一定能找出個法子來的。

    這一天,李斯照例在相國府三捨裡漫無目的地游蕩。這一逛,就逛到了下等士人所在的幸捨,卻見著書大廳裡空無一人。李斯再繞到幸捨別院,呵,原來人都跑這兒來了。

    只見一群捨人圍著一個精瘦干巴、俊秀蒼白的青年,臉上都帶著不懷好意的笑。李斯認得那青年,他名叫嫪毐,比李斯來得早,到相國府總得有個小半年了,為人老實本分,見人就臉紅,話也不敢多說。就這麼個單純低調的孩子,他到底干了些什麼,讓這些士人要群起而攻之?

    其實,事情很簡單,就因為嫪毐自打來了相國府,一次澡堂也沒上過,要知道,那澡堂可是免費的,而且二十四小時供應熱水,硬軟件設施均是全鹹陽城頂尖的。半夜都會有捨人從床上爬起來,嬌滴滴地說一聲,今晚,我決定再洗一次澡。所以,嫪毐之從不上澡堂自然引發了眾捨人的高度懷疑。捨人們私底下議論,這廝莫非天閹,要不就是那話兒狂小?更有甚者,懷疑嫪毐是女扮男裝。今天,他們便要聯合起來,給嫪毐驗明正身,以解開他們心中長久的困惑。由此可見,這些士人是何等的無聊。李斯費了老鼻子的勁,終於爬上了一棵歪脖子梨樹,從高處饒有興致地俯看著這場好戲。由此可見,壯志凌雲的李斯,偶爾也是無聊得很。

    嫪毐驚恐地望著一張張雀躍而潮紅的面孔,他知道這些人想干什麼。他想逃跑,可哪裡逃得掉?幾人一湧而上,將嫪毐放倒在地,便來脫他的褲子。嫪毐象征性地掙扎了兩下後,便任由人擺布了,口中猶說道:輕點。吾怕疼。

    幾條大漢不顧嫪毐的哀求,但聞淒厲的裂帛之聲劃破長空,嫪毐的褲子在撕扯之下,化為片片飛絮。轉眼間,嫪毐的下身便赤裸裸地呈現在眾人面前。眾捨人不看則已,一看之下,都不敢怠慢,發自肺腑地齊聲驚呼,後退不迭。冷靜如李斯,也震驚得差點從樹上摔將下來。

    但見嫪毐的胯間,那根沉睡的不文之物,竟如冬眠的巨蟒,又粗又長。誰能想見世上竟有如此巨大的陽物,一時間,觀者如山色沮喪,天地為之久低昂。

    這,就是歷史上赫赫有名的嫪毐的驚艷一脫。

    第六節目光相對論

    且說眾捨人驚駭於嫪毐的陽物之巨,半天沒人說話。終有一人為活躍氣氛,笑罵道:怪不得你小子這般瘦,肉都長那地方去了。眾捨人哄笑,場內氣氛從沉悶晦澀變得輕松愉悅起來。謎底揭曉,真相大白,眾捨人也就准備散場了。然而就在這時,另一人對嫪毐說了一句話:大就大唄,不丟人,何必連澡堂也不敢去呢。

    要說嫪毐真是個老實孩子,心裡想啥,嘴上就說啥。他回答道:“嫪毐不去澡堂,乃是一片好心,怕諸位看了自卑。”

    嫪毐這句實話實說可犯了眾怒。而講真話的代價,往往是慘重的。正在散去的眾捨人全都停了腳步,回頭對嫪毐怒目而視。

    其中一人怒吼道:“媽拉個巴子,別以為你話兒大老子就不敢揍你。”說完就沖上去揍嫪毐。這人的一聲怒吼,可謂是道出了在場所有男人的心聲,自然是振臂一呼,應者雲集。數十條漢子跟著沖上去,邊揍嫪毐邊罵:叫你小子一片好心,叫你小子一片好心!

    在瞎子的國度裡,獨眼龍便是國王。但當大家都雙目完好之時,光眼睛大是沒用的,眼睛太大而不知道瞇起來裝小,反而還會遭到毆打的。

    李斯一見嫪毐之陰,出於男人的本能,他大悲,並妒忌之,出於政治家的本能,他又大喜,知道今天自己算是撿到了一個寶。李斯擔心再打下去,嫪毐的小命不保。小命既不保,大陰又何用?李斯從歪脖子梨樹上一躍而下,仰天長嘯,其聲穿雲裂石,滿場為之駭然。趁眾人發愣的當口,李斯大叫道:放了嫪毐。

    眾捨人見是李斯,知道他乃是相國面前的紅人,且心狠手辣,剛進相國府,便殺了八位護府武士。眾捨人知道惹不起李斯,都悻悻地住了手。

    一捨人道:“李斯,你與嫪毐非親非故,管他死活做甚。嫪毐空有大陰,卻百無一用。吾等將其打死,正好也替相國省些錢糧。”

    李斯斥道:“汝等有眼無珠,見識短淺。天賦異稟,必有所用。嫪毐日後富貴榮華,遠在汝等之上。汝等拭目待之,眼下且散去。”

    李斯一發火,有不測之威,眾捨人均頗為忌憚,於是徐徐散了。一人邊走邊啐了一口尚躺在地上的嫪毐,咒罵道:“大有什麼了不起。活該你小子打一輩子光棍。世上沒有女人吃得消你的。”其實在他心中,認為嫪毐之大,還是頗了不起的。

    李斯揪住那人衣襟,教訓道:“休得胡言!上天造物,無獨有偶。有地大的補丁,就有天大的窟窿。疾去!”

    幸捨別院裡剩下李斯和嫪毐兩人。嫪毐被打得一時還爬不起來。李斯蹲下身子,近距離觀察著嫪毐的那根陽物。遠看已是大驚失色,近觀更是瞠目結舌。大,忒大,實在是大。

    李斯一時來了童心,以棍挑之,問道:“這麼大!是腫的吧?”

    嫪毐苦笑道:“天生如此。如奈之何?”

    李斯注目良久,這才歎了一聲,道:“唉,真是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

    第七節未來在手中,更在眼底!

    嫪毐得李斯相救,自然對李斯感激涕零。嫪毐還只是個脆弱而膽怯的孩子,沒見過多少世面,因為自己身體某部分的與眾不同而感覺自卑,極度的缺乏安全感。李斯非凡的威信和氣度,在嫪毐心中呈現出父性般的光輝,使嫪毐產生了信賴和依靠的情感。

    風險投資的最大原則是什麼?就是從來只雪中送炭,絕對不錦上添花。惟其如此,方可最小投資,最大獲利。李斯在嫪毐危難之際,只不過輕加援手,便換來了嫪毐一生的崇敬和信任。

    李斯問嫪毐道:“還是處男?”嫪毐慚愧地點點頭。

    李斯歎息道:“如此巨陰而不派用場,豈不是暴殄天物。可惜可惜。”

    嫪毐不服氣地說:“誰說它沒派上過用場。我常以它關桐輪而行呢。”

    李斯更是驚訝,臉上顯出不信之色。李斯的懷疑讓嫪毐很受傷害。嫪毐激動地道:“不騙你。不信我耍給你看。”

    李斯哈哈大笑,道:“不急在一時。你且好好養幾天,等身子好了,再耍不遲。”

    李斯將嫪毐從幸捨調到代捨。代捨長極不情願,李斯當著嫪毐的面,沖代捨長一頓訓斥,代捨長不敢得罪李斯,只得從了。嫪毐見李斯如此維護自己,更是死心塌地,恨不得剖腹剜心,來表示自己對李斯的忠誠。

    代捨的待遇遠非幸捨所可比擬。這裡有好飯好菜、好醫好藥伺候著。嫪毐畢竟是年輕人,恢復起來快,將將養了三五天,身子便好利索了。嫪毐拉住李斯,強烈要求耍寶給他看。

    嫪毐找來一個桐木車輪,將陽具插入輪軸,嫪毐走,車輪隨之旋轉。李斯看了,大呼壯觀。嫪毐更加來勁,存心要拿出全部功夫取悅李斯,越走越快,到後來竟奔跑起來,車輪轉得飛快,如影隨形,寸步不離。李斯拍手叫絕,喜笑顏開。到鹹陽這麼多日子,數今天他笑得最開心,最無保留。

    列位看官可能要問了,李斯又不是女人,看見嫪毐的巨陰,他有什麼好高興的?殊不知,這其中自有分教。

    人類有三大夢想:飛翔、長生不老、預知未來。這一刻,李斯已部分實現了其中的一個夢想——預知未來。這一刻,思想的閃電,越過預感中的頭顱,將幽暗曲折的未來劈開一條窺探之路。他仿佛已跨越三千多個日日夜夜,到達十年之後,他站在那個尚未來臨的時刻,不無自豪地回眸凝望。路依然漫長,不同的是,他掌控著路的方向。

    正如下棋,水平低劣的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水平稍好的可以看到三步以後,大國手級別的人卻可以看到三四十步以後,甚至能一眼看到終局。同理,越偉大的政治家,其目光便越是看得長遠,對未來便越是有把握。偉大的政治家,根本不用預知未來,他創造未來。

    李斯便是要創造自己的未來。他將以嫪毐為餌,布下一個涉及到呂不韋、嬴政、太後的復雜之局。他也將投身入局,並亂中取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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