黨校同學 正文 第0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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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蔡波問王平東現在怎麼辦?買一隻旅行袋,裝幾條內褲,送去烤火?

    第二夜又是徹夜未眠,案情一波三折。

    蔡波在葉家福那裡時曾接到一個電話,講到了照相和女子,那不是好消息:當天下午,辦案幹警從公路收費站的錄相資料裡找到線索,排查出數輛轎車,然後鎖定了其中的一輛。蔡波曾非常高興,認為接近目標,直到後來接到趙榮昌電話,才忽有直覺,感到事情可能不會那麼順當。這一回他的直覺很準:果然沒那麼愉快。警察找到那輛車,找到了車主,也找到了跟車主一起去了迎賓山莊的人,兩位當事者均妙齡女子,她們對當天下午的行蹤供認不諱:到迎賓山莊照相,然後返回。兩人的說法一致。警察從她們的數碼相機裡看到那些照片,拍照水平一般,但是時間地點還有照片裡的人都對,沒有作假偽裝的跡象。

    除了照相之外沒幹過些什麼嗎?沒有。她們說,曾經打算去上個衛生間,問過清潔工,清潔工指了一座樓,一看那麼遠,算了,不去。後來到路上加油站的洗手間解決問題,路邊公廁衛生很差,氣味極臭。

    她們不承認進過別墅,也不知道什麼旅行袋。沒有證據證明她們說謊。

    警察對這兩個女子很客氣,因為來歷不一般。兩人都算有頭有臉,開的是嶄新的奧迪,好車。車主是一個年輕女老闆,在市區商業街經營一家精品店,賣的是高檔化妝品。另一位是女醫生,在市第一醫院皮膚科工作。兩人是老交情,當天女醫生休假,恰女老闆想出去散散心,便相約出遊。為什麼到迎賓山莊?因為聽說那裡風景不錯,有山有湖,樹木花草都好,適宜留影照相。兩女均很光彩,對搔首弄姿大有喜好。

    警察迅速調查兩人的背景。醫生情況比較單純,父親也在醫院,母親在防疫站,沒有太複雜的社會交往。女老闆色彩比較豐富一點,是外地人,在本地開店已有數年時間,有證據表明精品店背後另有老闆,是別人出錢讓她開店,後邊的那個人比較模糊,知道是個有錢人,搞房地產,開一輛寶馬車,卻從不在女老闆身邊公開出頭露面。這就是說該女老闆可能屬「側室」,或者是被「包」,不在婚姻法的許可與保護範圍之內。但是此刻警察尚不需要調查這一問題。從掌握的情況上看,兩女子的經濟條件都很好,勿需為生活偷竊錢財。她們沒有犯罪記錄,也沒有發現特殊政治背景,沒有表露出介入政治事務的特別興趣。考核組的一隻旅行袋對她們顯然毫無用處。

    蔡波說不能放過。查一下女老闆後邊的那個人。

    但是他有直覺,這條曾抱以很大希望的線索可能落空。

    近半夜時分,柳暗花明,另一條早顯疲態的線索突然活躍起來。

    旅行袋失竊當天,有一群民工在迎賓山莊後山工地勞作。民工多為外來工,工作辛勞,工資不高。民工們在本市多租住城鄉結合部的農民民居,離迎賓山莊不太遠。案發之後,警察逐一排查情況,接觸了每一個相關民工。民工們在迎賓山莊工地主要工種是裝運土頭,多為集體活動,也有幾個民工由工頭安排,用手推車拉運少量磚料水泥,這些人的流動性比較大。警察將排查重點放在後邊這些人身上,但是逐一瞭解,沒發現其中曾有人出入別墅。這條線索漸被放棄。有位幹警辦案細心,整理筆錄時注意到其中有一個民工說法與他人略有出入,決定再找來問一問,把事情搞清楚,結果手機聯繫不上,人也找不著,仔細一追,才發現該民工已經不知去向。幹警立刻核對資料,發覺這人用的是一張假身份證。

    於是懷疑陡起。經過做同居一室的該民工老鄉的工作,警察弄清了民工的真實姓名,連夜與其原籍地公安部門聯繫,發現這是一個盜竊慣犯,曾被判刑,刑滿釋放後繼續犯罪,案發前聞風逃跑,在當地已被列入追逃名單。這人用一張偽造身份證藏匿到本市,投奔同鄉,混跡於打工人員之中。在迎賓山莊事發後,警察追蹤而至,該嫌犯在警察面前很鎮定,應對合宜,未露馬腳。警察一走,他收拾東西就跑,同屋老鄉問他哪去?他說家裡來電話,老母住院,怕要不行了,趕緊回去看看。

    這人肯定不是回老家,經查其母健康於家,並不在醫院裡。嫌犯關閉手機中斷與外界聯繫,顯然別有原因。

    嫌犯的同鄉知道事情大了,不敢不說實話。據他交代,嫌犯離開時的行李是一隻大蛇皮袋,裡邊裝著什麼不清楚。他說要去坐火車,出門打的走的。

    民工所說的「蛇皮袋」即通常所稱的塑料編織袋。以民工形容的體積看,該蛇皮袋足以藏下一隻水缸,兜進個把旅行袋綽綽有餘。

    蔡波搖頭,說這他媽的太明顯。這種案子連蔡區長都會破,哪裡用得著警察。看起來很難說,越明顯往往越不是。

    但是不能放棄,警察開追,調集力量多方追蹤,還用上了相關技術偵察手段。

    這天黎明時分,嫌犯終於冒頭,給同屋老鄉打來了一個電話。嫌犯報稱自己走得很急,忘了一筆錢,不多,也就百來塊,放在枕頭下邊蓆子裡。他委託老鄉把這錢先收起來,回頭再給他。同鄉答應了。

    「那邊有啥事嗎?」

    同鄉說屁事沒有。

    於是電話掛了。

    當然沒個屁事。時警察就在屋子裡呢。

    嫌犯真會跑。電話來自深圳。

    王平東報告蔡波,說警察早就等著,現已直奔機場,趕頭班飛機。

    蔡波說好。現在還怎麼辦?見什麼撲什麼。

    這時候蔡區長有些坐立不安了。

    整個夜間,在追蹤嫌犯的過程中,蔡區長也在不斷遭受追蹤。有電話接連打來,短信隔會兒一條,隔會兒一條,讓蔡區長的手機很吃不消。

    他說搞死人了!當個小區長,不敢關手機,只好聽任騷擾,歡迎來搞。

    這種時候不能關手機,這是規矩。除了正在督辦破案,還有職責之由。區長管轄一方,對本區各重大事項負責,眼下書記不在,更是負有全責。如果他在自己家裡睡覺,手機但關無妨,因為電話找得到。深更半夜不呆在自家床上,跑到迎賓山莊烤火,打哈欠,那就有勞手機。如果關起來,一旦有事,例如轄區某工廠夜班突然起火,有若幹工人被焚,發生重大安全事故,找領導不在家,打手機沒有開,無處追蹤,事後肯定麻煩。

    但是堂堂區長,如此飽經騷擾,明擺也不對。蔡波那晚上接到一個一個電話,他是只看一眼就按鍵拒聽。來的短信也一樣,看一眼就刪。沒多理睬,其中一個原因是身邊人來來去去,一會兒王平東,一會兒康良才,還有江英跑上跑下,為領導倒水沏茶。這種時候這種地方,他事不宜。

    黎明時分騷擾電話再次到來。熬夜熬到這個時段,任誰都難免疲倦,反應遲緩,蔡波也不例外。當時王平東正跟他談事,講嫌犯遠去廣州,江英正在屋裡洗茶杯,手機鈴響了。蔡波一時沒反應過來,下意識即打開接聽。手機裡突然爆出一個尖利聲響:不是鬼叫,是位女子的聲響。該女屢掛未及,情緒衝動,一旦話通就失控了,「哇」一下放聲號淘。屋裡幾個人一起聆聽哭嚎,個個驚訝,蔡波啪一下把手機關上。

    「該死!」他非常生氣。

    電話那頭的騷擾者非常執著,竟然立刻再上。只停了幾秒鐘,鈴聲又尖利響起,蔡波伸手打算按掉拒聽,忽然又縮了回去。

    卻不是某女,是林文祺。

    蔡波很驚訝:「林部委這麼早就起床了?」

    林文祺說他睡不著。起來給蔡波掛個電話。

    「那旅行袋究竟怎麼樣了?」他問。

    這時康良才不在身邊,只好蔡區長自己對付。蔡波告訴林文祺,他已經從迎賓山莊康總經理處得到報告,該館去哈爾濱的營銷部主任已經拿到誤提的旅行袋。賓館領導已經要求該主任馬上定票,以最快的速度把東西送回來。

    林文祺說他已經讓人瞭解過了。中午有一班民航從哈爾濱飛本省,算上飛行以及從機場到本市的時間,正常情況下,今晚八點之前可以趕到。他們也瞭解到目前不是旺季,航班未曾客滿,起飛之前都還有票。所以請蔡波督促康總經理,今晚八點之前,務必把那只旅行袋送到迎賓山莊來,他要親自驗收。

    蔡波說林部委放心。此刻他比任何人都要著急。不能等晚八點,必須提前,時間抓緊一點,晚七時半前應當可以趕到。他會給康良才下死命令,除非是航班的原因,否則晚七點半之前務必送達,一旦延誤必痛加處置。

    放下電話後他跟王平東開了句玩笑:「怎麼辦?飛機會掉下來嗎?」

    王平東說他的人已經前往機場,中午前就能到達廣州。另外幾條線索也沒放棄,包括化妝精品店女老闆的姘夫,都在追蹤之中。他們已經竭盡全力。

    蔡波還是那句話:他不要竭盡全力,只要那旅行袋。

    他的手機鈴聲再起。他看了一眼顯示屏,把電話按掉。

    「我得去處理一下。」他說,「那邊像是快死人了。」

    他說他很快就回來,回來之前王局長坐鎮,有情況趕緊打電話。

    他快步出門。江英從後邊撲過來,把他緊緊拽住。

    「蔡區長!康總去安排早餐了,總得先喝杯豆漿!」

    蔡波說現在不喝那個,準備跳月湖喝水去。告訴康良才不必急著張羅吃的,好好準備一隻旅行袋,放幾條內褲,時候到了送去烤火。

    江英說蔡區長這樣不行。

    蔡波指著她說:「看看,這小江不錯,葉副書記怎麼就沒發現呢?」

    他乘車離去。

    兩小時後他回到迎賓山莊,神色暗淡。看來是去處理的事情不順。

    案件也未曾突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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