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三羊和前妻馬珍珍在桌前落座,柳倩急忙躲開去點咖啡。在曖昧的暗茶色燈光下,柳三羊看到馬珍珍化了淡妝,使見稜見角的她顯出幾分嫵媚。她以前一直是素面朝天,從不化妝的,她說那才是本色,是自信的表現。看起來現如今她真是不自信起來,柳三羊心裡不覺暗暗湧過一股酸溜溜的感覺。馬珍珍再怎麼不講理,她畢竟是曾經的妻子,畢竟為自己生過女兒。於是又黯然神傷。馬珍珍見他打不起精神,便一把抓住他的手,在咖啡桌上按住。
"三羊,別這麼沉悶,說說話——這麼多天了,你過得好嗎?"
柳三羊看了馬珍珍一眼,他想說:"過得不好,而且很不好,甚至連工作都辭了!"但他一瞬間頭腦異常清晰,只是搖搖頭,什麼都沒說。辭職,是因為不甘心打水掃地,想另謀出路;而之所以淪落到打水掃地是因為巴蘭的陰謀詭計;而巴蘭之所以用計,是因為巴蘭愛他。他對這麼癡情愛他的女人恨不起來,更下不了回擊、報復的手。
"三羊,我已經拐彎抹角地做過很多調查,已經了解過巴蘭了,她根本沒有和你結婚的意思,愛是愛過,但她現在已經不愛你了。所以,我現在給你機會,你可以向我爭取復婚。"
柳三羊心裡立即動了一下。想不到那麼倨傲的馬珍珍今天竟放下架子了,不過,為了保留一點自尊,她不說自己想復婚,而說讓柳三羊"爭取復婚"。她仍舊想居高臨下。柳三羊輕聲笑了起來。
"三羊,你笑什麼?一個沉湎於古玩、不苟言笑的編輯也學得玩世不恭了?"
"復婚?條件呢?"
"復婚就是復婚,講什麼條件?你可真是因為倒騰古玩變成買賣人了!"
"現如今干什麼不講條件?我如果一如既往,仍舊把主要精力、財力都放在古玩上,你還能容忍我嗎?你當初要是能夠容忍,咱們何至於離婚呢?"
馬珍珍語塞了。她的抓著柳三羊的手也慢慢松開了。沒見面以前,馬珍珍和女兒議論到這個問題:假如柳三羊仍舊抱著古玩不放,那麼她們娘兒倆怎麼辦?聰明的女兒出主意說,以情感人,打動爸爸。可是,馬珍珍根本不是那種善於討好別人的女人,她幾乎連一句服軟、求情的話也說不出口,讓她如何做到以情感人呢?
這時服務生端來了咖啡,分別給他們倆倒在杯子裡。柳三羊拿起小勺,把一塊方糖舀起來放在馬珍珍的杯子裡,略略表示一點男士的風度。而馬珍珍就顯得十分僵硬和生疏,只有兩眼干看著的份兒。柳三羊看出來了,這種場合馬珍珍可能從來沒有來過。她在端起杯子的時候,把食指穿過了杯耳。柳三羊道:"珍珍,我告訴你一點小小的常識——端杯子的時候,要捏住杯柄,不要把手指穿過來。"
馬珍珍把杯子蹲在桌子上,刷一下子就站了起來:"柳三羊,我哪像你,有那麼多空閒泡咖啡廳!下一步你該給我講什麼是夏威夷科納咖啡、什麼是牙買加藍山咖啡了對不對?我要工作,還要操持家務,我不僅要管自己,還要管女兒,你只知道講究怎麼端杯,你知道怎麼撫育孩子嗎?"
馬珍珍的聲音很大,一屋子人都把目光投了過來。柳三羊一下子就面紅耳赤了。他真想甩手逃走。怎奈他不能這麼不給對方留面子。此時柳倩急忙跑了過來,柳倩說:"媽,不是講好你不許著急嗎?怎麼還是一說話就急起來了呢?"
繼而,柳倩抱住柳三羊肩膀,晃著說:"老爸,我媽屈尊來見你,可是思想斗爭了半宿的,而且,我也看見了,我媽主動牽了你的手,就憑我媽那脾氣,多不容易啊!可是老爸你根本就不珍惜,你知道我們離開你多想你多難熬嗎?"
柳三羊道:"柳倩,你和你媽的心思我都知道,也很理解,可是,我們之間有一道沒法填平的鴻溝,要復婚就必須消除這道鴻溝,你想想,是不是這樣?"
柳倩想了想,說:"老爸,你不要把話說得這麼絕對,這就等於鬧-台獨-,是不得人心的;咱們可以把問題-擱置-起來,先實現-三通-,然後有什麼問題都可以談。"
柳三羊撲哧一聲就笑了,說:"閨女啊,你將來考不上博士才冤枉呢,時事政治背得滾瓜爛熟!"
柳倩把馬珍珍按坐在椅子上,說:"媽,我爸坐著你卻站著,這不對等。"柳倩自己也拉過一把椅子,坐在旁邊,然後給自己倒上一杯咖啡,說:"爸,我媽不懂怎麼喝咖啡,是誰造成的?還不是你嗎?你干嗎不給我媽創造機會呢?你們倆都是本科生,差距卻這麼大,剛才我媽說的那兩句夏威夷咖啡呀、牙買加咖啡呀,還是臨出門時我教的——我媽簡直像個無知的白丁,想起來我就想哭!"
柳三羊一下子又被女兒的話鎮住了。可不是嘛!以前和馬珍珍在一起過日子,只是懵懵懂懂往前走,從來沒有對馬珍珍用心過。這麼多年以來,他連馬珍珍愛吃什麼、愛穿什麼都不知道,更甭提馬珍珍有什麼雅好了。說是男人四十不惑,其實根本做不到。夫妻感情重在培養,誰也沒有絕對服從和容忍對方的義務,只有具備了深厚感情,才有可能自然而然服從和容忍對方。自己以前是不是並不注重對夫妻感情的培養呢?柳三羊不覺一聲長歎。他看出女兒的良苦用心了,而且有些佩服女兒的膽識和口才,作為一個中學生真是難能可貴,也是他和馬珍珍都不具備的!
那天,他們三個人談到深夜。雖然沒有結果,柳三羊卻真被女兒感染了,在心裡產生了深深自責。
巴蘭開始鬧口了。每日裡干嘔不斷,什麼都不想吃。而且絕對聞不了炒菜的油煙味。在飯館裡她聞到油煙味扭頭就跑,跑慢了就會吐在飯館裡。寧可把客戶撂在飯館裡,她也要奪路而逃。作為一個28歲的成熟女人,她當然知道自己是妊娠反應。她曾經多麼盼望這一天啊——為柳三羊和自己生一個聰明絕頂的孩子。然而,現如今陰差陽錯懷了那藍田的孩子。這就讓她產生一種異樣的,說不上驚喜也說不上悲哀,只是十分新鮮、刺激的感覺。因為這個孩子將是被多少平民百姓所羨慕的"高干子弟"!
假如自己能夠把孩子順利生下來,就一定要千方百計把孩子撫養大。那時候,她與那藍田就不是簡單的赤繩系定,而是一條沉甸甸的鐵鏈將他們拴在一起。那藍田再怎麼鐵石心腸,也不會不愛自己的親生骨肉,那麼,必然會愛屋及烏,在乎自己這個"孩兒他娘"。她一時間感覺自己似乎不那麼光明磊落,似乎在玩陰謀詭計,然而既然那藍田那麼喜歡自己的身體,也應該讓他對自己的精神、理想、追求以及一切負責,試問,靈與肉怎麼能分得開呢?
她在中午吃飯的時間給那藍田打了一個電話。他們有約,如果巴蘭有事找他,只能在中午或晚上的吃飯時間打他的手機,如果非要工作時間找他,那就給秘書白明剛打手機,讓白明剛轉達。但那藍田謹慎地告誡巴蘭,白明剛是個有頭腦的秘書,可絕不是瞎跟著領導跑的年輕人!言外之意,白明剛還不算自家人。這話說得巴蘭心裡熱乎乎的。顯而易見,那藍田早已把自己納為自家人了。而且,毫無疑問,自從有了自己,那藍田對跟了他好幾年的秘書都開始保持距離了。
她在電話裡對那藍田說:"老公,我告訴你一個天大的喜訊!"
那藍田壓低了聲音道:"姑奶奶,一桌子人在吃飯,你言簡意賅好不好?"
"你要想知道是什麼喜訊,先滿足我一個條件?"
"你趕緊說,我等不及!"
"你哪天跟我去郊區白雲寺一趟,燒香還願。"
"怎麼回事?去那裡干什麼?"
"傻瓜!我有了,是白雲寺裡的送子觀音給的!"
"怎麼,想孩子了?人家送你一個泥娃娃?"
"傻瓜!我肚子裡有了!"
"啊?真的?你打算怎麼辦?"
"那還用問,生下來!"
"天!你先別急著生啊生的,回頭咱倆合計一下再說。"
"合計什麼?我知道你和老婆沒有孩子,難道你不盼個孩子?這個問題就如同香港要不要回歸,大陸和台灣要不要統一一樣明顯,難道還有商量余地嗎?"
"你先別這麼說,我先去吃飯了。"
那藍田合上手機走回飯桌。他心事重重一下子沒了心情。本來他今天喜氣洋洋,拿出了窖藏15年的金包裝茅台酒,和准備在開發區立腳的三個法國企業家坐在一起,借發展"低碳經濟"的話題,向法國企業家征求對政府工作的意見。同時,暗示他們,月亮灣花園項目對法國朋友也是大門敞開著,有興趣的話也可以投資。而巴蘭的電話來得很不是時候,讓那藍田走了好幾分鍾神。唉!女人啊!魅力無限是她們,詭計多端也是她們,窮事沒完更是她們!自己沒有孩子,是多年以來的一個錐心的痛。哪個有頭有臉的人物不希望有後人傳宗接代呢?可是,名不正言不順的孩子,他不想要。他愛巴蘭,而且一天比一天更愛,但他還沒有思想准備接受一個私生子。
這次吃飯,那藍田和大家多少有點貌合神離了,好幾次言不及義,發揮不好,沒有把真正想說的話說出來。雖說這三個法國企業家已經下決心在威州開發區立腳了,可是能夠借機坐在一起、開誠布公地交流想法的機會並不多,想尋找合適的借口招呼人家也實屬不易。
那藍田送走客人以後,立即打的去了他們倆的秘密住所。然後把巴蘭叫來了。一見面,巴蘭先說了一件"公事",說她的一個同學想進威州開發區建太陽能路燈廠,前提是必須享受開發區的減免15%所得稅的優惠政策,否則,這個同學就要去其他市建廠。那藍田問:"你的同學打算投資多少?"巴蘭道:"300萬。"那藍田說:"可是,咱們開發區的入門條件是500萬呀!"巴蘭道:"太陽能路燈可是純粹的低碳經濟項目,你難道不能特事特辦?"那藍田想了想,說:"留住你的同學吧,這件事可以辦。"巴蘭非常高興,旗開得勝不是?她立即掏出手機,給那個同學回了電話,告訴他事情有眉目了,准備一瓶好酒吧。至於這個同學為什麼會找巴蘭說這件事,那藍田則沒問。接下來,巴蘭就立即往他身上欺,嗲聲嗲氣地撒嬌。那藍田輕輕地推開巴蘭,他要消消停停說話,否則一旦性起就要辦事,辦了事就沒法開口了。他像審問犯人那樣,嚴肅認真地問起巴蘭肚子裡的孩子,一字不漏地用心記下。巴蘭煞有介事地告訴他,一個走江湖的批八字高手,給她算出她將與一個為官的人生下一個貴子,聽清楚了,是貴子!究竟是男孩還是女孩人家不告訴,讓你自己去悟。既然是貴子,自然就是男孩,那還用得著悟嗎?如果是女孩不就是貴女了嗎?於是,她就去了一趟白雲寺,虔誠地跪拜了送子觀音。誰知,回來以後就開始鬧口了。
"你瞧瞧我這臉——都快吐得發青了,體重也減了好幾斤!"
那藍田驀然間陷入極大的矛盾之中。自己說話間就要摘掉斷子絕孫這個令他深惡痛絕的黑帽子了,然而一瞬間又將背上有個私生子的包袱!須知這個包袱絕對不輕,弄不好就丟官、丟前途、丟一切!這可真讓他陷入五裡霧中,要還是不要難以痛下決心。而眼下巴蘭肚子裡的孩子正一天天長大,直到十月懷胎瓜熟蒂落呱呱墜地。到那時就說什麼都晚了,就算傾家蕩產,就算走遍世界,也絕對買不到後悔藥。
巴蘭見他猶豫,便說:"你心甘情願斷子絕孫嗎?"
"我想想,我想想。"
那藍田陷入了有生以來的第一次心靈折磨。他今年五十有二,在他這些年的人生經歷中闖過多少大江大海,遭遇多少磕磕絆絆,憑借他不屈不撓不氣餒的心勁兒和能折能彎的韌勁兒,硬是從一個農民的兒子,爬上威州市官場的金字塔,熬成威州市市領導,站在了金字塔的塔尖。但是,活這麼大歲數,他還從來沒有遇到過像"要不要生個私生子"這麼棘手的問題。這無疑是他近來不斷面臨挑戰的一個極限。他點上一支煙,狠狠地吸著,如撞籠的困獸一般在屋裡無規則地亂走。
巴蘭看著他的眼睛,跟著沉默了一會兒,她感覺到那藍田其實是個做事穩重的好人,如果是冒冒失失膽大包天的人,對冒險的事不做考量的人,恐怕連自身安全都難以保證,怎麼指望他對未來的孩子負責任呢?更別說對孩子的娘負責任了!而那藍田左思右想猶豫不決,遲遲下不了決心,方顯出他對生下一個私生子所帶來的利弊關系的權衡與思量,唯老謀深算的人才會如此。看人世間哪一個成就大事的人不是老謀深算的?但關鍵時刻他還需要她的助力,她必須再推他一把。於是她說:"你不就是擔心你的官職嗎?如果我們倆不張揚出去,誰知道你有個私生子?再說了,你的官職能陪你一生一世嗎?即使你干得再出色,用不了十年,你也得規規矩矩下台,就算你還可以到二線干干政協之類,最終還是得下台——中國早就廢除干部終身制了,而你僅僅為了官職就放棄自己的親生兒子,落一個斷子絕孫,違背人倫常理,你想想你虧不虧?"
此時那藍田眼前浮現出一個暮年那藍田老態龍鍾的樣子,然而,身邊熱熱鬧鬧地子嗣繞膝卻讓他心滿意足。已經做了市長的風度翩翩的兒子百忙之中來和他一起過春節,溫文爾雅的兒媳爭著為他捶肩捶背,人高馬大的大孫子舉著一件元青花瓷器過來說:"爺爺,您這件元青花剛估來新價,500萬。"花容月貌的孫子媳婦則腆著隆起的肚皮扭扭腰肢走過來說:"爺爺,您就要見四輩兒了,您打算送給重孫子一件什麼禮物啊?"那藍田臉上笑開了花,心裡那叫熨帖!他清了清因年老而沙啞的嗓子,說:"孩子太小,就送一件元青花小碗吧。"起點如此之高,而且不俗,一家人笑逐顏開,屋裡的氣氛熱到頂點!此時,恩愛一生的老伴便滿眼含笑遞上一杯熱茶,有功之臣巴蘭則像個傭人謙遜知禮地站在一旁。但接下來就幻化為另一幅場景——他落寞地躺在床上,寬大的房間空空如也,沒有人說話,更沒有笑聲,死一般寂靜蕭條,唯有面無表情的滿臉溝壑的老伴一個人佝僂著腰慢吞吞走來,顫巍巍端來一杯熱茶,遞到他手裡的瞬間兩人還沒交接好,玻璃杯"啪"一聲摔在地上,熱水和玻璃碴子濺了滿地。
兩幅場景競賽一般,比較著,交替著,在那藍田面前晃來晃去,他實在忍不住了,便大喝一聲:"不!"
巴蘭一驚,問:"怎麼,你還是不想要孩子?"她在此刻突然柳眉倒豎,鳳眼圓睜,驀然間便下定了決心,即使你不想要,我也要生,這是由不得你的事情!
然而,那藍田卻說:"不,這個孩子要生!"
巴蘭臉上冰封的表情倏然化解,她立即撲進那藍田的懷裡,親吻他的鼻子和眼睛:"老公——無情未必真豪傑,憐子如何不丈夫!這才像你那藍田市長!"
還說什麼呢!如果說,歷史的發展方向是綜合力量的結果,那麼一個人對生不生私生子的慎重選擇又何嘗不是呢!當然,那藍田做出了一生以來最費思量的選擇,其中夾雜著巴蘭的蠱惑。而且,當初他們一經交手,這種蠱惑就已經開始,而再行房事,則更陷入巴蘭圈套,因為那藍田也許是一時性起,而巴蘭卻是有備而來,而且作為女人的時值"危險期"的身體如同燃點極低的汽油,一遇明火立即"彭"一聲爆燃起來。鐵定了心要生下孩子的巴蘭,自會排除萬難勇往直前。
那藍田決定了一生中的最大一件事以後,像突然掙斷枷鎖沖出重圍一般,感覺眼前豁然開朗,懷裡的美女巴蘭格外柔軟艷麗,那感覺瞬間就來了,便動手扒巴蘭的衣服。巴蘭死死按住那藍田的手說:"不行的,為了孩子,前三個月都不行的!"
但那藍田還是扒開了巴蘭的乳罩,親吻起她的精雕細刻一般的乳暈粉紅的乳房,一只手則在巴蘭肚皮的細嫩肌膚上游走。四川人愛講"雄起",土得掉渣卻那麼傳神,自己怎麼就不能雄起一次呢?多少年來那麼壓抑地活著,中規中矩地活著,外人看他好像多麼瀟灑,尤其當了高層領導以後,人五人六,前呼後擁,那叫一個威風!其實有什麼?別人的情況他不清楚,反正他自己內心裡空空如也!在由同僚共同織成的那個巨大的人際關系網上,他不過是一個結,牽一發而動全身,他必須謹小慎微,瞻前顧後,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前面腆著胸脯,背後敲著小鼓,唯有一個榮耀的虛名卻也不過是過眼雲煙,不過爾爾。他驀然間覺得現在很需要別人的恭維和拱衛。他喜歡別人往他家裡"跑",往他家裡"送"的那種感覺。東西不在多少,要的是那種感覺。那種感覺是充實,是溫暖,是對自己的尊重,是年輕人的口頭禪"爽"!他推開懷裡的巴蘭,從口袋裡摸出商谷雨那香噴噴的名片,一個電話打了過去。
"商先生嗎?我是那藍田。"
"哦哦,那市長,您好您好,怎麼想起給我打電話了?"
"最近市裡幫你做了很多工作,有的你看得見,有的你看不見,因為威州人熱情好客,絕不會無端放走一個外來投資者,所以,你的港威公司將順風順水,賺錢的機會就在眼前!"
商谷雨何其聰明,那市長把話說到這份兒上,就是點你了——你該如何表示?他急忙在電話另一邊點頭哈腰:"那市長您放心,威州對我的一片深情我念念不忘,我打算送您一件乾隆款青花卷筒,哪天我先放在古玩市場的文淵閣,然後您來取走。"
"哈哈,怎麼一下子就跳到請客送禮了呢?見外了不是?如果你手裡有元青花小碗,我倒是想淘換一兩個,跟我家裡的兩個小碗配套,但我是一定要付錢的,記住,付錢。俗話說,君子之交淡如水不是?"
"對對,君子之交淡如水!那市長高風亮節,兄弟我心裡明鏡似的!回頭我就給您淘換元青花小碗!"
巴蘭吃驚地看著那藍田。哈,今天的那藍田才是"江上有奇峰,鎖在煙霧中,尋常看不見,偶爾露崢嶸"!敢情領導要東西都是這麼要來著。而那藍田此刻並未罷手,他又照方吃藥,給柳大羊打了電話,說:"大羊啊,你送了兩次元青花小碗,我都沒給你錢,但我都記著賬呢,我會找機會全部付清的,問題是你送我小碗就算你惹禍了——你別緊張,哈哈,我說你惹禍,是說你必須得給我配套,這東西不成套就不值大錢不是?"
天啊,巴蘭把腦袋扎進那藍田胳肢窩裡笑得渾身發顫。"老公,當領導真好啊,直把一干人指使得團團轉卻沒有一個-不-字,要不然人們削尖了腦袋往官場擠呢!咱們的兒子將來也必須當領導,而且要當比你大的領導!"
那藍田只是一味地要東西嗎?錯。工作也緊緊跟進了。
市中心月亮灣花園的土地招標在沒有懸念的情況下,花落港威公司。土地競拍會那天倒是來了不少單位,但來聽會的多,投標的少,或說幾乎沒有。好幾個在市裡有名望、夠規模的民營開發商連標都沒投。他們來參會只是給柳大羊一個面子,捧捧場,喊一聲好,如此而已。因為他們知道,市中心的黃金地段,不是一般人拿得動、爭得來的,建委系統內部的多數企業不是也都輪不上,正坐著冷板凳干看著?尤二立笑容可掬積極投標,肯定是背後有貓膩,這比寫的還准。人家看透了,所以根本不費那事,還寫什麼標書,報什麼價格。
但也不是一個競標的沒有,有兩個建委系統內的企業,象征性遞交了薄薄的標書。想必他們知道中不了標,所以也沒認真寫,與尤二立那一大沓厚厚的標書形成鮮明對照。其實,旁人有所不知,這兩個競標的企業也是柳大羊事先打過招呼的。當時尤二立走上主席台的時候,一激動就在腳底下絆了一下,險些摔個跟頭,人們在嚴肅的氛圍裡發出一陣竊笑。但這小小花絮只是這次競標會的陪襯,無傷大雅,沒過幾天,尤二立的競標書就獲得通過了。
同一天,威州市建築設計院三所,就是馬珍珍那個設計所,經過反復修改圖紙,月亮灣花園的設計方案市裡也批下來了。兩個消息相繼傳到港威公司,尤二立和商谷雨自然喜不自禁,彈冠相慶。他們在紅帆酒吧用高腳杯擺起了杯塔,然後用香檳酒從頂尖的一杯自上而下一瓶瓶往下倒。看著橙黃的香檳酒冒著細小的氣泡汩汩而下,尤二立突然來了一個倒立拿大頂,把伸直的兩腿高高地矗立起來,葉紅帆立即驚叫:"干嗎尤總?這是酒吧,不是運動場!"
商谷雨微微哂笑。他不太喜歡尤二立,怎奈這是柳大羊的安排,他什麼都不便說。葉紅帆又問他:"商先生,什麼事讓尤總這麼高興?"
尤二立放下腿站起來搶著說:"我老婆懷孕了!"
葉紅帆捂住嘴笑:"誰不知道你兒子都工作了,你想超生啊?"
"市中心的月亮灣花園被我們拿下來了!"
"哦,太偉大了!如果你們缺錢,我就加入小小的一股,然後等你們給我分紅。"
"紅帆小姐,這可不是開玩笑,市裡正准備為月亮灣融資,你如果手裡有閒錢,那就趕緊准備好吧!"
"真的?"
"那還假得了?"
葉紅帆立即抽身而去。她跑到商業街銀行自動取款機跟前,插進去一張卡,又敲了密碼,熒屏顯示存款余額198萬元。她心事重重地將卡拔出。
尤二立的話真的不是開玩笑。港威公司總共1000萬美元的注冊資金,注冊完營業執照就全部投入買地了,而這1000萬美元在寸土寸金的市中心500畝土地面前只是個零頭!在柳大羊幫助下,港威公司從銀行貸出一筆款項,全砸在土地上,結果仍舊不夠。不得已,商谷雨咬著牙去找香港的朋友幫忙。香港不同於內地,銀行貸款利息高,找朋友借貸利息更高。不是黔驢技窮商谷雨絕不會這麼做。資金情況就是這個樣子,要想建成占地500畝的月亮灣小區樓盤,資金是個最大的問題。更別提蓋別墅、修水族館了。商谷雨曾經問尤二立,下一步賣期房、賣樓花行不行?先收錢後蓋房?尤二立道:"也不行,這些年的經驗證明,威州人都一根筋,太實在,你不把高樓矗立起來,甭想讓人們掏錢包。也就是老百姓說的,不見兔子不撒鷹,不到火候不揭鍋。而銀行貸款利息太高,量也太小,既負擔重還吃不飽肚子。別無他途,只有融資。"
經港威公司董事會商議,決定按照市、區兩級政府的文件精神,盡快在全市市民中融資。至於建委系統內部意見不一致,先擱置起來再說。融資開始以後,他們在《威州日報》和《威州晚報》上刊登廣告,公布融資購房的優惠政策:樓層好、朝向好的每平米不超過6千元,樓層差、朝向差的每平米只有4千元至5千元,公用面積不收費,也獎勵給融資購房的業主。但融資購房的時間只限定在一個月之內,過期不候。這個消息一經公布,威州人便奔走相告,掀起一股不大不小的"開口不談月亮灣,縱然有錢也枉然"的風潮。可不是嗎?這個價格只是以往市中心房價的一半!人們天天期盼房價下調,這不說來就來了嗎?然而,真正馬上掏錢的人卻並不多。簡單分析一下,就可以看出四種情況,即有錢的人群有想掏錢的,也有觀望等待、怕其中有詐的;沒錢的人群有想籌錢的,更有實在沒錢沒招、望洋興歎的。
而捷足先登者當數柳三羊和巴蘭。柳三羊自從離婚以後一直住在哥哥柳大羊家裡,早已感覺多有不便了,做夢都想買一套自己的房子。他在征詢了柳大羊的意見以後,立即拿出前不久賣田黃賺的那65萬的其中一小半,30萬塊錢,作為融資購房款交給尤二立,買下圖紙上的一個樓層和朝向都差一些的50平米的房子。他沒有把所有的積蓄都花出去。而巴蘭和柳三羊一樣,那塊田黃石也讓她賺了65萬,經過與那藍田商議,決定全部拿去參加融資,買個樓層和朝向好一些的兩室。她倒沒想自己去住,而是想著等小區全部落成,房屋價格增值以後及時出手。
緊跟著葉紅帆來找巴蘭,問:"巴蘭姐,市裡融資蓋月亮灣花園小區,你摻和了嗎?"巴蘭道:"摻和了,怎麼,你也想摻和?"葉紅帆道:"我聽尤二立說是誰買房誰合適,樓盤起來以後轉手再賣立馬就賺錢,可是尤二立那人著三不著兩,我不太相信他。"
巴蘭說:"這麼大的事你當然要三思而行,但月亮灣花園這個項目,市、區兩級政府都有文件,總是可以相信的。"
葉紅帆略一思索,覺得是這麼回事。她立即返回紅帆酒吧,又湊了兩萬塊錢,總共200萬元整,給港威公司送去了。她要買兩個三室,而且要樓層好、朝向好的。打算一個作為結婚用,另一個出租吃租金。市中心的黃金地段,想必出租不會費多大勁兒。
威州市的市民和干部在一個月的時間裡,還真融來一些資金。但,只是5個億,與預期設想的10個億還相差一半。而一個月的期限已經到了。柳大羊及時召開辦公會議,研究下一步措施。最後決定,在威州市周邊地區打廣告,擴大融資范圍,廣招財源。於是,一紙報告又送到那藍田手裡。
話說柳三羊和沈蔚商量好要開古玩店以後,就來找巴蘭。他找巴蘭不僅是找門臉房,還想請巴蘭繼續幫他找元青花小碗,因為柳大羊又向他求助了。巴蘭對找門臉問題大包大攬,但一聽繼續找小碗,就立即笑彎了腰。最後把臉漲得通紅不敢笑了,怕影響了肚子裡的孩子。她只是印證了一句:"是不是柳大羊找你要來著?"
柳三羊道:"沒錯。"
巴蘭道:"這事你甭管,難道你還助長他們索賄受賄嗎?"
柳三羊道:"你弄錯了,我哥是買小碗,不是白要。"
巴蘭道:"你哥是想花錢,怎奈有的人卻不想花錢!"
柳三羊道:"你是說——"巴蘭打斷他的話,說:"這話我只對你一個人說,你也沒有出去宣傳的義務,記住沒有?"
柳三羊道:"是,我記住了。"
巴蘭方才說道:"有的領導也說付錢,但你作為下屬好意思伸手找領導要錢嗎?再說你有這個膽量嗎?現在社會這麼復雜,我不相信眼下的干部身上沒有閃失,如果領導想拿你是問,一抓一個准兒,抓誰誰跑不了,你信不信?"
柳三羊道:"這個我信。"可是柳三羊轉念一想,情況就不對了。按巴蘭的口吻,給領導送東西只能干送不能收錢,那像哥哥柳大羊這個送法,得拿出多少錢去?哥哥家裡有這麼多錢嗎?這不等於硬逼著柳大羊也去索賄受賄嗎?他不索賄受賄拿什麼給領導送?如此看來,哥哥柳大羊想靠拉攏關系官升一級,是不是太危險也太愚蠢?而巴蘭雖說講的是一面之詞,怎奈很有道理。然而讓柳三羊越加不理解的是,巴蘭怎麼會突然居高臨下站到領導的位置上思考問題了呢?
回去以後,柳三羊就勸導柳大羊放棄提職的念頭,說:"現如今人情世故和經濟利益攪在一起,魚龍混雜,泥沙俱下,太復雜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安安穩穩當你的建委主任算了,不出事就算燒高香,提什麼職呀!"柳大羊哈哈一笑說:"讓你幫我弄小碗你就讓我放棄提職,是不是怕我不給你錢?"柳三羊道:"我是看這條路凶險,你不走也罷。"
柳大羊道:"現在不是我想主動送小碗,而是人家主動開口要小碗,你說我怎麼辦?硬頂?軟拖?裝聾作啞當耳邊風?再說了,滄海橫流,方顯英雄本色,駕馭復雜局面是每個領導干部的必修功課,怕什麼?怕就能解決問題嗎?"
柳三羊不做聲了。問題真是復雜。人家是開口要小碗了,這沒錯,但同時人家說付錢了,這就沒有把柄了。至於你敢不敢去要錢,那是你的問題。
就在柳三羊思前想後替柳大羊擔憂的時候,巴蘭急匆匆地給他打來電話,說:"三羊你的運氣真好,出讓門臉的還真有。"——與她的文淵閣一牆之隔的鄰居知古齋正打算兌出去——"你趕緊來看看房子吧!"
柳三羊合上手機便急忙來到文淵閣。
巴蘭文淵閣的鄰居知古齋,老板姓薛名新顏。過去是收破爛的,文革結束後的退賠時期他確實賺了不少錢,但後來都便宜洗頭房、泡腳屋的女人了。一個曾經手裡有錢的人,現如今已經變得兩手空空,說是一貧如洗也不為過。但他卻很愛虛榮,總是王婆賣瓜,自賣自誇,其實並不真懂古玩,盡說外行話,打眼上當家常便飯,因而行裡人給他起個綽號"缺心眼"。文革退賠時期基本上沒有假貨,怎麼傻也不至於太離譜,而眼下不行了,現在假貨、贗品充斥市場,形勢變了他卻沒跟著變,還不假思索地買東西,他聽說元青花特別值錢,便夢想買了再賣抱個大金娃娃,於是把自己兩室的房子變賣了一間,買了件元青花梅瓶。自己的50萬塊錢不夠又找行裡人借了10萬。如果只看外皮,還真能把人唬住——蕭何月下追韓信的紋飾,月白的底釉上畫著靛藍的圖案——很是像模像樣。誰知他再賣的時候,買主告訴他了,你這個元青花梅瓶是贗品,連一萬也不值!
天!一夜之間"缺心眼"頭發全白了,像文昭關裡的伍子胥。經營無方,債主又逼債,只得宣布倒閉,關門大吉。因為他現在連知古齋的房租也付不起了。他對柳三羊說:"貨底我全部拿走,貨架和幾件簡單家具給你留下,轉讓費20萬。"巴蘭插話說:"新顏大叔,太高了!你就算困難,也不能漫天要價不是?"幾個回合以後,以12萬成交。低就低點吧,眼下"缺心眼"太需要錢了。
拿到門臉以後,柳三羊在門前踱來踱去,感覺應該改換門風,不能再叫知古齋了。因為行裡行外都知道知古齋賠錢,俗話說,名不正言不順,他並不迷信,但也對這一點很在意。經過與沈蔚商量,便改名為"今古軒"。籌備期間,他就搬到店裡住了,既給自己找個窩,躲開了婆婆嘴的嫂子,又可以省下一個在店裡值夜班的人。古玩行的人大多知道柳三羊其人,所以開業那天還真來了不少人祝賀。而且第一天就賣出兩件東西,一件是湘妃竹扇骨的成扇,扇面是劉奎齡畫的花蝶圖,背面是江寒汀的行書詩詞,這是柳三羊十幾年前花600塊錢買的,今日的成交價竟是4萬塊錢!另一件是清末紅木廣式茶幾,成交價12000。沈蔚既是會計又是內勤,除管賬以外凡瑣碎事都和柳三羊搶著干,而大事交柳三羊做主。兩個人看上去珠聯璧合相得益彰。外人也說,這可是很般配的一對!
就在業務開始起步的時候,"缺心眼"來了。他大模大樣地說:"老弟,在我危難的時候你盤下了我的知古齋,幫了我一把,我也不能沒有表示——我有個交往多年的老客戶,過去沒少買我的東西,因為兒子和女兒都在加拿大,老兩口也准備去國外定居,行前准備把笨重的家具和易損的大件瓷器處理掉,你如果有興趣就跟我去看看,買不成算我白跑道,買成了按行裡規矩給我提10%的領路錢。"柳三羊同意。於是兩個人便入戶去收東西。此家主人姓蔡,六十來歲,住在一所黑黢黢的老樓裡。要出手的東西是一對頂箱櫃,一個多寶閣,兩對太師椅,一個小條桌,還有一件清朝的青花尊。開價15萬。砍價後以12萬成交。柳三羊怕夜長夢多,趕緊從銀行把錢取出來,和"缺心眼"一起把東西拉回今古軒。"缺心眼"一下子賺了12000的中介費,很興奮地走了。現如今,對他來講這就算大錢了。
傍晚,柳三羊和沈蔚便把幾件紅木家具擦洗干淨,打蠟拋光,提高老家具的成色。沈蔚指著那個青花尊說:"紅木家具我比較熟,而青花尊還是頭一次見,你能不能講講?"柳三羊道:"好吧——這是典型的清康熙纏枝蓮青花象耳大尊,你看,繁花朵朵,纏枝蔓蔓,畫工線條多流暢,真是婀娜多姿!更難得的是偌大件東西沒有殘缺破損。青花的發色為寶石藍,底足雙籃圈內的大清康熙年制的六字款識十分清晰而標准。這種路份兒的東西在市場上已經很難見到,即使見到,也是十有九假,而且敢給你開出天價。"沈蔚道:"咱這個青花尊能值多少錢?"柳三羊道:"至少20萬,可是如果你賣了,再想以20萬買回來就做不到了,這是古玩行的一種現象,叫-買了就賺,賣了就賠。"
兩個人正說得熱鬧,柳倩突然出現在門口。她一推門就進屋了,說:"爸,你和沈阿姨合伙開店怎麼不和我們娘兒倆打個招呼?"
柳三羊和沈蔚都嚇了一跳,而且被問愣了。柳三羊遲疑了一下說:"閨女,開店做生意這件事是我由來已久的想法,你不安心上學,摻和這些事干嗎?"柳倩道:"你根本就不關心我們娘兒倆,你知道這些日子我媽在干什麼嗎?"柳三羊道:"她干她的事,我干我的事,井水不犯河水呀!"
柳倩道:"錯!就是跑你的事!我媽這些日子天天跑《賞玩》雜志社,去一次就跟雜志社社長哭一次,已經把你們雜志社的社長說動了,同意你回去做編輯了,但身份是合同制編輯。那也行啊,我媽說只要表現好,慢慢地不就轉正了嗎?"
柳三羊一把將柳倩按坐在椅子上,說:"閨女哎,你小小年紀不好好讀書,摻和這些家長裡短干什麼?這得牽扯你多少精力?如果你學習成績下跌了,我和你媽不得後悔死呀!"
柳倩道:"我媽可跟你不一樣,今天晚上就是我媽派我來的!"
天!亂了,全亂了!柳三羊氣哼哼道:"閨女,你說的我都記下了,快回家吧,不然我這心裡實在不安生!"
柳倩道:"你不答應回雜志社我就不走!"
柳三羊道:"好好,我去,明天就去,行不行?"
柳倩道:"這還差不多!"說完她轉身走了。
柳三羊看著女兒背影一聲長歎。沈蔚卻誇獎道:"三羊,你女兒的執著勁兒可真像你呀!"柳三羊道:"隨我,一根筋,有什麼好?"沈蔚道:"無論如何你明天應該去一趟雜志社,這才對得起馬珍珍,而且如果雜志社社長確實招你回去,你還是應該回去做編輯,那才是你的正差!做買賣誰都能做,編好刊物卻不是誰都能做的!"柳三羊道:"你不要這麼說,這不是動搖我的軍心嗎?咱們開業伊始,要多想後面的困難,怎麼能勸我打道回府呢?"
沈蔚道:"我知道你的好意,開這個今古軒一多半是為了我的生活,可是我不能這麼自私,否則我一輩子都還不清你的這個情,你說讓我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