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花 正文 第九章 商谷雨欲擒故縱 鄭天友賣漏田黃
    威州市的市委書記果然上調到省裡,當副省長去了。於是市長走馬上任當了書記,市長的位子就空出來了。排名靠前的那藍田被省委常委會指定為威州市代市長,暫時主持日常工作,待明年開春開兩會再正式補選。而那藍田原先那一攤工作,仍由他自己兼任。這也讓許多似乎具備提職條件的人想入非非,躍躍欲試。

    商谷雨一直在等柳大羊給他辦合資的消息,可是左等右等不見動靜。是威州人辦事效率低,還是柳大羊有意拿捏?他已經送了柳大羊一塊玉璧,難道還不知足嗎?想來這威州地方雖小,人們卻吃過見過,並未把小禮放在眼裡。接著送嗎?為時過早。因為後邊還不知道有什麼關卡需要打點。他突然心生一計,給柳大羊打了手機。

    "柳主任,有這麼個情況,我向你通報一下——天津有個朋友,告訴我天津濱海新區對外來投資者政策很優惠,企業所得稅減免15%呢!"

    "怎麼,你想去天津了?"

    "朋友說,八十年代看深圳,九十年代看浦東,新世紀看天津濱海新區。我准備去天津看看。"

    "別介!商先生,你不了解咱們威州,威州人不像大地方人那麼活絡,卻最實在,想賺錢來威州最可靠!再說了,大地方人們都趨之若鶩,那蛋糕早就分個七零八落了,是不是這樣?"

    "可是,我等待的耐心也是有限度的呀!"

    "哦,是等不及了,好辦,立馬就辦,你這兩天別出去,等我消息!"

    "眼下我想見一下代市長那藍田。"

    "好吧,你聽我招呼!"

    威州的官員辦事怎麼會這樣?簡直像擠牙膏,你不擠它就不出來。好在擠一下還能出來,如果擠也不出來,那可就真讓商谷雨大失所望了:內地納稅人掏錢養著的公務員卻原來是這個樣子!柳大羊當然不知道商谷雨在欲擒故縱。商谷雨這幾年在威州早已把民情市風摸個八九不離十了。威州這塊地方雖然從未大紅大紫,在全國並不知名,威州人裡刁蠻者也不乏其人,怎奈多數威州人確實實在,而且自己運氣還不錯,否則他在幾年前怎麼能撿得了那個驚人大漏——元青花梅瓶?他已經大體摸清威州人的性格路數了。雖然還不至於一抬腿就踢著一個金元寶,一貓腰就撿起一個大錢包,可威州的機遇確實比比皆是。他這後半輩子沒准還就在威州玉成大業了。因此,他哪兒都不想去,只想在威州下夾子。

    柳大羊被將了一軍以後,放下手裡其他工作,一門心思運作合資開發這件事。為了使工作和升遷都能夠順暢,他咬咬牙拿出了家裡僅有的,也是尤二立尋摸來的另一個元青花小碗,並且記起弟弟柳三羊的話,這種小碗只有成雙成對才值錢,別看一個小碗只賣十萬,一對小碗就能賣到四十萬,若是四個小碗,那就至少賣到一百萬,這還是保守地說。他把"碩果僅存"的這個小碗仔細擦淨,找了一塊紫紅平絨布,小心地包好,裝進皮包,便打的直奔那藍田的家去了,而且心裡暗暗合計,見了那藍田夫人的面,一定要講清——元青花小碗只有成雙成對才值錢!但那藍田與夫人是不是知道一個元青花小碗價值十萬,柳大羊心裡沒把握。以什麼借口說破這一點呢?這也頗費思量。但他在心裡打定主意,這事要做就做得巧妙,否則寧可不去說破,也不能弄巧成拙——拍馬屁拍在馬蹄子上那種事萬萬不能干!

    兩天後,那藍田答應接見商谷雨。究竟是不是那個元青花小碗起作用,柳大羊不得而知。按照慣例,有外商來投資的,額度在五百萬美元的,主管副市長都要出面接見。一千萬美元的,一把手市長出面。然而,沒有讓外商直接打上門去的,人家也不知道該找誰。都是通過中間人引薦。商谷雨欲見那藍田副市長,就是柳大羊引薦,白明剛安排的。沒有柳大羊不行,你也不能小瞧了秘書白明剛,如果他想讓你往後推半個月再見,你也一點轍沒有。

    在市政府鋪著磚紅色地毯的小會客室裡,四個人坐到了一起。

    這些日子那藍田因為從主管副市長躍升到威州市代理市長,離正式的行政一把手只差半步之遙。心情愉快,看什麼都順眼,每日裡上班都把偏分的背頭打好摩絲,讓頭發井然有序一絲不亂,腮幫子刮得鐵青,不見一絲胡茬,脖子上的領帶也是今天紅明天藍的一天一換,坐在會客室裡滿面春風,談笑風生,揮灑自如,好像一下子年輕了十歲。柳大羊曾經因為青花小碗讓他惱火,現如今那一波已平,尤其是柳大羊又送來一個小碗,這就讓他對柳大羊刮目相看了。

    關於拆遷後的市中心那塊空地,是開發房地產,還是建公園、水族館,建委內部一直爭論不休。盡管黎大本那邊突然三緘其口了,但不等於他就順把了。好幾個處室都提出各自意見,希望柳大羊少安毋躁,廣開言路,慢慢商議。還能沒完沒了地商量來商量去,讓港商沒完沒了地坐著冷板凳等下去嗎?那不是等於暗示人家:威州不歡迎你——不動聲色地把人家推出威州了?於是柳大羊又給那藍田打了一個報告,說,威州市的老百姓眼下最迫切的問題是解決住房問題,相當一部分居民還要改善居住條件。如果連老百姓的住房問題都沒解決好,何談達到小康?因此,開發房地產符合老百姓的強烈願望,而建公園、水族館還為時過早。再說,資金問題也不好解決。搞房地產開發就不一樣了,既有商谷雨作後盾,又有向老百姓融資的撒手鑭,工作起來會一順百順。那藍田把屁股坐在柳大羊這一邊了,在報告上批示:先解決民生問題,這是構建和諧社會的先決條件。

    接著,市政府專門為此下發一個文件。月亮灣花園的頭一腳就這麼踢出去了。那藍田似乎成竹在胸。柳大羊似乎躊躇滿志。而商谷雨卻又驀然滿腹狐疑起來,一時間竟忐忑不安,因為事情遠比他想象的要順利得多。內地人的辦事效率他是從來不敢恭維,也從來不存奢望的;而一旦破天荒地快了起來,他又疑心是不是其中有詐,是不是暗中潛藏了什麼。他既怕柳大羊只說不辦,又擔心圈裡人得寸進尺提出天價條件,更怕斜刺裡突然殺出個程咬金,讓既定的事情頃刻間發生翻盤,把自己這個外鄉人踢出局外。因為,他的老同學黎大本本來對他來威州發展信誓旦旦聲言鼎力支持,可是驀然間就偃旗息鼓了,甚至連面都不肯照一個了。這些日子他邀請黎大本很多次,黎大本都一無例外地推掉了。威州這池水,究竟有多深,他真說不清。他對柳大羊說要去天津,既是欲擒故縱,也是投石問路。於是,此刻他的笑靨在臉上僵著,不知如何表態。

    那藍田首先打破僵局,說:"商先生,上次你在建委小會議室做過一次精彩發言,一晃這麼多天過去了,今天咱們終於得見,鄭重其事地坐在一起了。我還想聽你的高論呢!請你說說,房價會這麼長期居高不下嗎?"

    商谷雨用紙巾擦了一把汗,暗想有話題就好,而這個話題正是我所關注的。便開口道:"房價問題雖說有炒作因素在裡面,但說到底是個市場調節問題。在中國最近這三十年的歷史中,改革開放在經濟中最大的體現就是實行市場經濟,市場經濟的確給中國大陸包括香港帶來了經濟繁榮,老百姓的生活也得到明顯改善。在三十年前沒有實施市場經濟的年代,大家都工作得很辛苦,生活質量卻不高,各個行業的服務也都很差。但自從改革開放以後,哪個行業和地區率先實施了市場經濟,哪個行業和地區的經濟就進步,社會就發展,價格也合理了,服務態度也好轉了。而那些至今仍然被壟斷的行業,沒有實施市場經濟的行業,他們依然是高額的壟斷價格,服務質量也很難改善。我想這一點大家在這幾十年中都深有體會。"

    那藍田道:"為什麼市場經濟能給我們帶來社會的進步和財富的增長呢?這恐怕不是人人都能說得清的!"

    考我嗎?商谷雨轉著眼珠暗暗高興,他不怕那副市長給他提問題,因為這正好給他提供表現的機會。他想見主管副市長,不就是為袒露自己、贏得信任嗎?於是,他急忙把話接過來道:"沒錯!這裡面最重要的是在市場經濟中有敏感的價格信號。市場經濟中,所有的參與者在價格信號的指引下,能在很短的時間之內,用很有效的辦法把各種資源組合起來。而市場中企業家的主要職責就是快速組合在價格信號指引下集中起來的各種資源。如果某種產品的價格高且銷售好,這就是強烈的信號,說明這種產品和型號是市場上最需要的,這信號就指揮著企業家去組合各種資源,能夠盡快生產出市場所需要的產品,滿足市場上人們的需要。就好像人發燒時,最主要的是找到引起發燒的原因,也許是什麼部位或器官發炎了,也許是感冒,找到原因就可以對症下藥。而不能只治標不治本,不找原因,簡單去吃退燒藥,這對身體是非常有害的。而人的身體之所以會發燒,它也是給人們釋放出來一個信號,提醒我們要去檢查身體的什麼地方出現毛病了。同理,我們如果太情緒化、太表面化地看待市場經濟中的價格,而不去看價格形成背後的原因,就會讓我們看不到價格背後的經濟規律,看不到它所要給我們傳遞的信號是什麼,房價如此,地價如此,股票的價格也是如此。但是,話說回來,當我們看到價格背後出現了泡沫跡象,那就應該立即理性地做出反應。因為只有這樣才能保證價格與其背後的規律不相背離,既給社會創造出真正需要的財富,又保持社會和人心的穩定。當然,房價居高不下,你不去管它,它也會自動下調,只是過程會很漫長,帶來的副作用也會是慘痛的。"

    柳大羊插話道:"市場經濟中的價格是不是也要行政干預呢?一定要保持某個度呢?"

    商谷雨道:"中國已經實行市場經濟多年,投入到股票市場中的股民也很多,大家對市場經濟應該有深入的了解,這個問題似乎不應該構成一個問題。但我還是感到目前房價是高得有些離譜。為了避免造成後市的衰敗,推出指導性價格是有必要的。但不能強求一律。我說這話不是和研討會那天自相矛盾。市場經濟最怕整齊劃一。一個市場中有人看漲,有人看跌,有人買多,有人買空,這才是正常的市場。如果有一種巨大的權威把市場中所有參與者的預期和他們買賣的行為都統一起來,把價格管死,那市場馬上就會崩潰,市場經濟將不復存在。"

    柳大羊感覺商谷雨在打太極拳,左說左有理,右說右有理,滑得像個泥鰍。

    那藍田卻不這麼看,他說:"沒錯,價格的背後是價格規律和各種經濟規律在起作用,在各種經濟規律之後,還隱藏著更為巨大的力量和規律。我們面對市場的復雜與深奧要不斷探索,要懷有一顆敬畏之心,不能簡單地盯著房價的漲跌,更不能要求復雜的市場整齊劃一,動作一致。不過也不能瞎炒房價,白明剛,記得電影《大腕》裡李成儒扮演精神病人的那段台詞嗎?"

    白明剛咳了一聲,先笑起來,然後學著李成儒道:"搞房地產麼,一定要選最好的黃金地段,雇法國設計師,建就得建最高檔次的公寓,電梯直接入戶,一戶最少400平米,什麼寬帶呀,光纜呀,衛星呀,能給他安的全給他安上。樓上有花園,樓裡有游泳池,樓裡站一個英國管家,戴一假發,特紳士的那種。業主一進門甭管有事沒事都得跟人家說:MayIhelpyou,Sir?一口地道的英國倫敦腔,倍兒有面子!社區裡再建一所貴族雜志社,教材用哈佛的,一年光學費就得幾萬美金。再建一所美國診所,24小時候診。就是一個字:貴!看感冒就得花個萬八千的。周圍的鄰居不是開寶馬就是開奔馳,你要是開一日本車,你都不好意思跟人家打招呼……你說這樣的公寓一平米得賣多少錢?(我覺得怎麼也得兩千美金吧?)兩千美金?那是成本!4千美金起。你別嫌貴,還不打折。你得研究業主的購物心理,凡是願意掏兩千美金買房的業主,根本不在乎再多掏兩千。知道什麼是成功人士嗎?成功人士就是買什麼東西,都買最貴的,不買最好的!所以,我們做房地產的口號就是:不求最好,但求最貴!"

    白明剛搖頭晃腦拿腔捏調繪聲繪色,大家一陣大笑。那藍田道:"經典啊!我最喜歡白明剛背這段台詞!"

    柳大羊道:"只怕我們有些人不是精神病人卻早已超過了精神病人!"

    商谷雨沒看過這個電影,不免有些莫名其妙,尤其對秘書白明剛扮演搞笑的俳優心存不解,敢情這秘書也不是好當的,只要領導喜歡,那麼長的台詞,該背也得背下來。但他經過察言觀色,已經基本洞悉了這幾個人的脈搏,說:"我倒是有個建議,不知道各位領導意下如何——如果我有幸加入月亮灣花園這個項目,我將率先推出威州市的最低房價,類似經濟適用房和廉租房的價格,作為指導性價格,我給它起名叫-溫飽價。而房質仍保持一流水平。大不了我少賺點。通過這個項目,我要讓威州人拍手叫好,而不是跺腳罵娘。因為我們都知道《維基經濟學》給了我們四大法則:-開放、對等、共享及全球化。今天的經濟和商業再也不是過去自己顧自己的年代了!"

    那藍田聽了這話心裡十分熨帖,暗想,人家港商畢竟視野開闊,比威州人更會想問題,更會辦事,月亮灣花園這錢不讓人家賺那才是冤枉!他說:"商先生,合資的事,很快就會辦妥,下一步我們會給你提供一個平台,你的人品與才華將得到充分展示!"

    商谷雨微微一笑,心想,我要的就是你這句話!於是他幽默地打躬作揖,一顆高懸的心算是放下了一半,而此時衣衫後背已經被汗濡濕了。這次接見,屬於一般性務虛接見,不涉及實質問題。於是,那藍田很快就轉移了話題。他知道商谷雨出身古玩世家,自然聊起古玩和元青花。商谷雨講得口若懸河繪聲繪色,把那藍田一顆已經不再安分的心撩撥得癢癢的。他見商谷雨手中那把折扇扇骨雕得不同凡響,便大膽要過來審看。一看扇面,卻原來是齊白石畫的牽牛花。盛開的牽牛花嬌艷欲滴,兩只金色的蜜蜂盤桓其間。畫面筆墨雖簡,卻意趣無窮。那老到的用筆,盡顯齊白石深邃的藝術功力。再看畫面上端,題有"白石老人齊璜揮墨八十六歲"款識。

    那藍田將扇子拿在手中扇了扇,合上,又打開,一臉的愛不釋手。柳大羊道:"據說齊白石扇子的行情,在拍賣會上一般都在二三十萬上下,像商先生這樣的精審之作,怎麼也得二十六七萬吧?"

    此時秘書白明剛撇了一下嘴,暗想,你柳大主任這是在煽風點火推波助瀾呢!

    商谷雨忙接過話茬道:"這把扇子不是在市場買的,而是家父在會客時用的。齊白石畫的成扇我家還有好幾把,既然那副市長喜歡,也留作會客用吧!"

    那藍田笑吟吟地推辭再三,終究還是把扇子放在茶幾上了。他往茶幾上放下扇子的那一刻,白明剛閉上了眼睛。當然,這個微小的動作無人知曉。而商谷雨順手將一枚燙金的染香名片遞給了那藍田,這一幕,大家卻全看在眼裡了。

    很快,市建委和各區政府都接到了市政府《關於在市中心空地月亮灣花園開發房地產業決定》的紅頭文件。文件責成市建委立即提出規劃方案,並盡快完成我方與港商合資建立"港威房地產開發股份有限公司"。注冊資金一千萬美元,可作為啟動資金,工程開工後所需大量資金除銀行提供一部分貸款外,可在市民和干部中進行融資。具體方案由建委上報市政府審批。

    看上去大局已定。可也不盡然。建委內部又產生兩種不同意見:柳大羊建議在月亮灣花園裡建一部分聯體別墅,以此提高市中心建築的品位,同時增加投資方的效益;而作為合資的我方單位,就欽定了尤二立的大華公司。意見相左的另一方則認為既然建民居就只管建公寓好了,20層、30層都無所謂,效益自然上去,而建聯體別墅不僅浪費面積,不利於從根本上解決大多數老百姓住房問題;同時還堅決反對融資,主張采取滾雪球的辦法,先賣一部分樓花;而且,我方出面合資的單位不能找大華公司,因為尤二立有過行賄受賄嫌疑。不如我們組織幾家有實力的開發商聯合投資,由我方控股,運作起來最為主動。當然,這一方黎大本本人並未出頭,而是以閔士傑所在的規劃處的名義寫了一個意見。

    難道說閔士傑倒戈了?以前怎麼沒有跡象?柳大羊急忙給閔士傑打了手機,問:"是不是你寫的意見?"

    誰知閔士傑道:"柳主任,您就甭關心誰寫的了,難道您還要拿人家是問不成?這個意見我是同意的,不然也不會以我們處的名義。"

    這就復雜了。別的意見暫且不說,閔士傑忙前忙後穿針引線幫助尤二立出位,怎麼會反對尤二立的大華公司擔綱與商谷雨合資呢?

    柳大羊思前想後,覺得這個意見背後站著左右閔士傑的人。他想到了尤二立剛剛貢獻的這個小碗,閔士傑說價值十萬。自己怎麼還能拂開尤二立呢?只收禮不辦事、吃同僚的黑食危險多多。這一點柳大羊當然明白。聯體別墅暫時不建也罷,建高層塔樓一樣出效益,而融資這一招卻不容忽視。我們為什麼只看別的省市不成功的例子,不看看人家已經成功的例子呢?而且尤二立的大華公司這次也非啟用不可!

    於是,柳大羊再一次找到那藍田,向他做了請示。拿了齊白石扇子的那藍田可能一時產生了與柳大羊相同的念頭,遂拍板支持了柳大羊,並再一次推舉出商谷雨。最後,在喧囂的爭議中,方案誕生了:商谷雨投資650萬美元,而尤二立的大華公司傾其所有只投了350萬美元。港方自然成為控股方,掌管財務大權,而大華公司負責設計、進料、施工。商谷雨十分滿意,尤二立也請柳大羊出來喝酒,因為他覺得自己抓的才是肥缺;而財務上的事,在威州地面上他尤二立不說千手千眼可也差不多,況且天天開董事會,他一個港商商谷雨還敢膽大妄為不成?

    話說鄭天友從長春帶來的不少文房雜項,基本上都賣出去了,只剩下兩塊壽山石印章石料尚未出手。這兩塊印章石料原進價2500塊錢,他在行裡喊價4500塊錢,有人看了只給價2000塊錢,最多的才給2500。鄭天友一看都給不上價,干脆就先不賣了。反正那幾件出手的東西已經賺錢了。

    一個月後,他便把這兩塊印章料拿到巴蘭的文淵閣去代賣。他對巴蘭說:"巴姐,這可是兩塊上好的壽山石,一塊是紅壽山,一塊是黃壽山,暫且在你的櫃台裡擺些日子,用不了多久,保證有識貨的書畫家找上門來。到時候你賣多少錢我不管,我只等著得5000塊錢即可。"

    巴蘭一看兩塊石料確實不錯,又不占多少地方,便留下了。言明,如果兩個月賣不出去,還退給鄭天友。兩天後,柳三羊來找巴蘭,定時間去她車庫看那幾件紅木家具。他驀然間發現了櫃台裡的兩塊印章石料,隔著玻璃左看右看半天不抬頭。

    巴蘭道:"怎麼,發現新大陸了?"

    柳三羊道:"這是什麼時候淘換來的?以前怎麼沒見過?"

    巴蘭如此這般地敘說一遍。柳三羊拿出石料,在手中仔細審視,然後說:"你趕緊給鄭天友5000塊錢,把這兩塊石料買下來!如果你不買,我可就立馬把它買走了!"

    巴蘭見此,急忙走過去把門掩上,說:"你必須告訴我這是什麼石頭,如果真有錢賺,這筆買賣算咱們兩人的,因為我根本不懂石頭,到我手裡也賣不上好價。"

    柳三羊道:"實話告訴你吧,這塊褐紅色帶花紋的石頭確實是壽山石,而這塊栗黃色的可是田黃石。民國時期就有-一兩田黃三兩金-之說。現如今一兩田黃恐怕十兩金也難買到。特別是像這麼大塊的田黃石,我看足有四兩沉。"說著,他又讓巴蘭把尺拿出來量了一下,見石面直徑三厘米,高十厘米。

    巴蘭問:"這塊田黃值多少錢?"

    柳三羊道:"至少一百五六十萬。但我必須告訴你,田黃可不是論兩賣,而是論克賣,你算算這塊田黃石得有多少克?-黃金易得田黃難求-是自古以來的說法,而如此大塊的田黃就更加難得!"

    巴蘭不由分說就抱住了柳三羊,把自己香噴噴的柔軟的身體貼緊了柳三羊,接著就要吻他的嘴,柳三羊使勁把她推開。巴蘭又把腦袋往柳三羊懷裡扎,用那烏黑柔軟的發梢撩撥柳三羊的下巴。柳三羊再次把她推開。於是,兩個人面孔都紅了起來。但誰也不說為什麼扎,為什麼推,只以肢體語言相互表現。巴蘭不說話,是因為覺得自己現在在柳三羊面前已經不硬氣了,雖然仍舊垂青他;而柳三羊不說話,是因為早就疑心巴蘭心有所屬,巴蘭一天不說清楚,他就一天不會接納她。兩個人撕扯了一番沒有結果,巴蘭悻悻地只得又說田黃:"你怎麼知道那塊石頭就是田黃呢?"

    柳三羊道:"田黃石顏色有黃金黃、熟栗黃和枇杷黃等幾種,不論什麼顏色的田黃石,均在半透明的質地中隱見肌理如蘿卜紋的條帶。這塊田黃,雖是栗黃色,但仔細看略呈透明,特別是用放大鏡看,能清晰看見蘿卜紋條帶。當然,不是很內行的人,往往容易把這種田黃石誤認為壽山石。"

    巴蘭再次抱緊柳三羊,在他耳邊道:"我的親親,這樁買賣咱倆做定了!沒有你,我不可能認識這塊石頭是田黃;沒有我,你也根本見不到這塊田黃石。老天爺作證,威州古玩行咱們倆缺一不可!"

    柳三羊道:"這塊田黃石還在你的店裡賣,一會兒我就把2500塊錢給你送來,你呢,立馬湊上另一半;然後立馬把鄭天友叫來,把5千塊錢給他。事不宜遲,我走了!"

    一個月後,古玩市場傳出風聲:文淵閣賣給台灣客戶一方田黃石,要價150萬,還價120萬都不賣,最終以130萬成交。這個價格是威州古玩行近幾年少見的價格,不說石破天驚可也振聾發聵。整個古玩市場的人們立即都聳起了耳朵。

    此事當然就迅速傳到了鄭天友耳朵裡,他趕緊去文淵閣問巴蘭:"一塊戳子料賣了130萬,有這事嗎?"

    巴蘭淡淡地回答:"沒錯。"

    鄭天友立馬就翻臉了,他啪啪地拍著櫃台說:"你賣的那塊戳子料如果就是我那塊,你必須從130萬裡分我一半!"

    巴蘭冷冷一笑:"你懂行裡規矩嗎?別說我賣的不是你那塊石料,即使是,也是嫁出去的閨女,潑出去的水,再說咱倆早已貨款兩清,你捯什麼後賬?"

    鄭天友無話可說,只氣得鼓鼓的。但他不死心,又問:"你那塊石料哪兒來的?"

    巴蘭道:"這個問題有必要告訴你嗎?"

    鄭天友滿臉通紅,狠狠朝地上吐了一口痰,轉身就走。巴蘭喊道:"往哪兒吐?把痰擦了再走!"

    這時金岳武也聽到巴蘭把一塊石料賣了大價的消息。而且他也聽鄭天友嚷嚷是他從東北買回來的石料。這就捅了馬蜂窩了。金岳武立即給長春舅舅打電話,問:"是不是鄭天友來過長春躉貨?"尹寶棣道:"是啊,那批貨賣得怎麼樣?"金岳武直聽得兩眼冒金星,沒回答就"啪"一聲撂了電話。

    沈蔚問他:"怎麼回事?"他閉著眼睛,半天吐出一句話:"鄭天友抄我後路了!"說著,穿上衣服就要去找鄭天友論理,沈蔚急忙攔住他,說:"岳武啊,你把話告知長春的舅舅就行了,鄭天友是小人,你沒必要和他生氣,咱吃一次虧吸取教訓就行了。"

    金岳武道:"鄭天友根本就不是真正的行裡人,簡直就是地痞流氓,我非問問他,為什麼要抄我後路!"

    結果金岳武真的打的去了鄭天友家。那天沈蔚沒在家,否則根本不會讓他去找鄭天友,也就根本不會釀成大禍。

    "哥們兒,你去長春我舅舅家打貨,怎麼不通知我呀?"

    "那時你不是家裡有事離不開嗎?"

    "可你怎麼能騙我,說你根本沒去長春呢?長春那邊是我舅舅,而不是你舅舅!你知道這叫損人不利己的抄後路嗎?"

    "金岳武我告訴你,這是我們家,你少在這瞎叨叨,這後路我就抄了!而且抄得很輕松、很快樂!所以有機會我還抄!行了嗎?你趕緊走,別在這給我添膩歪!"

    "哎喲喂!"金岳武只覺得一股熱流頂上腦門子,他立即手捂額頭蹲下身子,接著就栽歪在地上,人事不省了。鄭天友起初不以為然,用腳踢了金岳武兩下,可是金岳武兩眼緊閉,根本沒有知覺。他又在金岳武臉上澆了兩杯涼水,金岳武仍舊沒有動靜,鄭天友一下子就慌了手腳。他趕緊給金岳武家裡打電話找沈蔚,可是家裡沒人。鄭天友的汗就下來了。隔了老半天,他突然想起來應該打120。如果早打120,或許金岳武死不了,偏偏他沒想起來。等他叫來了救護車,醫生上樓來一摸病人的脈搏,就說:"完了。"然後質問鄭天友:"你怎麼不早叫120?"鄭天友無言以對,呆若木雞。

    沈蔚深知,患過腦溢血的病人只能救過來兩次,第三次若再犯病,一般都定死無疑。她也想找鄭天友去理論,可是又能怎麼樣呢!那天離開鄭天友的家的時候,沈蔚只對鄭天友說了一句話:"金岳武是怎麼死的,你最清楚,我也最清楚!"鄭天友撇撇嘴仰著頭說:"清楚就好!"

    沈蔚把恨深埋心底。在柳三羊幫助下,她不聲不響地料理了金岳武的喪事。晚上吃完飯收拾碗筷的時候,沈蔚茫然四顧,只覺得家裡驀然間就冰火兩重天了。冷清、死寂、孤獨,如徹骨寒風迎面襲來。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這話誰都會說,只有真正體驗了,才會知道其中的滋味。家裡一個重要的精神支柱和經濟來源沒有了,生活重新呈現出未知的狀態。盡管手裡攢了一些積蓄,怎奈沈蔚一點也不敢動,誰知又會發生什麼事呢?於是她又開始"摳"了,連去市場買小白菜,她也開始揀那最蔫最便宜的了。好在她是吃過苦的人,大腦神經已經強硬了許多,或說麻木了許多。所以,她一聲不吭,拉扯著女兒,該干什麼就干什麼。

    月夜燈下,女兒在輕輕啜泣。沈蔚也神色黯然,把女兒緊緊摟在懷裡。已經好幾天了,一到晚上女兒就想爸爸,就淚流不止。沈蔚在強忍住自己的悲傷的同時,安撫著女兒。她說:"孩子啊,天底下比咱困難的家庭還多得是,學著把眼光看遠一些吧,三個人有三個人的過法,兩個人有兩個人的過法;再說,天無絕人之路,咱們還有很多好朋友,還有柳三羊這樣的好人幫咱們啊!"

    正說著,電話鈴響了。沈蔚連忙拿起電話。

    "我是柳三羊啊,估計你還沒睡覺,想跟你說兩句話。"

    一直倔強地硬挺著的沈蔚,一下子眼淚就下來了。她這個在古玩行裡摸爬滾打好幾年,見慣了坑蒙拐騙的女強人,驀然間心地柔軟起來,只覺得人世間只有柳三羊是最可信賴、最親近的人了。她聲音顫抖著問:"三羊,你今晚能到我家來嗎?"

    柳三羊說:"天太晚了,改天吧!現在我只想告訴你,車到山前必有路,沒有過不去的火焰山。你有什麼想法,需要我幫助,就盡管說話。先睡覺吧,這些天把你累壞了,有事咱們見面再說!"

    柳三羊在金岳武不幸去世以後這些天,一直在沉思,而且不自覺地把自己和沈蔚一家聯系在一起。這麼長時間以來,他一直在雜志社打水掃地,干不了本職工作,還經常受人白眼。便想尋思一條出路。人們可能對柳三羊的遭遇不太相信。沒錯,你沒遇上他這種情況,所以,你想象不到柳三羊滿腔委屈卻赴訴無門的苦惱。與其繼續留在雜志社備受精神折磨,何不另尋新路?比如和沈蔚聯手開個古玩店之類?一番思索以後,柳三羊毅然辭職了!

    離開雜志社那一刻,他站在大門外,把捆成捆兒的書、報放在腳下,向雜志社恭恭敬敬地三鞠躬,對著那堂皇的寫字樓,對著樓裡專心工作的編輯們,還有曾經向他伸出熱情之手的朋友們。

    沒有人送他。沒有人知道他是哪一刻走。

    柳三羊徑直來到沈蔚家,當他把那大包小包放在地上的時候,聰明的沈蔚什麼都明白了。她毫不猶豫地撲進柳三羊懷抱,把臉孔貼上他的脖頸,說:"三羊,我的不幸是失去丈夫,你的不幸是失去信任,失去丈夫只是失去另一半,而失去信任卻意味著失去一切!"

    柳三羊撫摸著沈蔚的後背,輕聲說:"沒什麼,沒什麼,不要這麼悲觀,一切都會過去的。人生不過就是一個過程而已!喏,"柳三羊從皮包裡掏出三沓錢來,看上去是三萬塊,"沈蔚,這是我的一點心意,千萬不要拒絕。"

    沈蔚哪能不拒絕呢?她連說:"不要不要,我家裡有花的。"

    柳三羊道:"你和金岳武都是古玩行的人,也都是我的朋友,況且我和巴蘭賣的那塊田黃石也和金岳武間接有關,想起來我心裡就不安生。這錢你要不收就是對我見外了,那我干脆就離你遠點,現在我就走吧!"

    "別走別走,我收就是!"沈蔚急忙接下那三沓錢。接著,她要給柳三羊弄吃的,可是這裡抓一把,那裡抓一把,家裡並沒有什麼像樣的蔬菜和肉食。沈蔚臉上隱隱露出尷尬。柳三羊對此早已看在眼裡,他說:"走,你跟我去麥當勞吧,我已經好久不去那裡了。"

    沈蔚是個過日子很細、很摳的女人。這麼多年以來,她一次也沒去過麥當勞。沒錢的時候她不來,有些錢以後她只讓金岳武帶著女兒來,而自己根本不來。所以,麥當勞裡面的一切對於她來講都很懵懂。坐在麥當勞店堂裡,沈蔚首先是兩眼茫然四顧,接著就感覺座位狹小,說這簡直是給小孩子預備的嘛!柳三羊點了巧克力新地、草莓奶昔、炸薯條、麥辣雞翅、巨無霸,各兩份,一下子擺了一桌子,她便說:"三羊,你干嗎?日子不過了?"

    柳三羊道:"我早就看出來了,你根本沒來過這裡。既然你沒吃過,今天就讓你盡情品嘗吧。"沈蔚臉紅了,不知如何下手。柳三羊指著一個小圓桶道:"這是巧克力新地,是麥當勞的當家食品,味兒最正,最有特色。"又指著一個稍大的圓桶道,"這是草莓奶昔,是開胃、增加食欲的。"然後指著兩個包包說,"這是麥辣雞翅和漢堡包,沒什麼特色,肯德基也賣這些東西,但是主食。你別光看著,下手啊!"

    此時沈蔚心裡像打翻了五味瓶,眼淚就要下來了。柳三羊這麼好的一個人怎麼會和自己一樣,這麼命運不濟呢?她猶豫著抓過那桶奶昔,插上吸管,做個要吸的樣子——她沒捨得動那桶新地,如果可能,她要把新地給孩子帶回去,柳三羊不是說新地是麥當勞的特色食品嗎?

    這時,柳三羊為了做樣子先吸了一口奶昔。沈蔚便跟著也吸一口奶昔,嘴裡立即被涼津津甜膩膩的感覺填滿了。她有生以來第一次知道了奶昔是這個味道。那種感覺好極了。難怪孩子們喜歡來麥當勞,而且連文化人柳三羊也喜歡往這兒跑。但她一瞬間就不再吸了。說:"不好喝,我不喜歡麥當勞的東西。"但柳三羊何其聰明,一眼就看出沈蔚是捨不得。於是他也不再催促,自己也只喝了一杯奶昔,其他東西都留著,也說:"唉,幾天不來,這麥當勞怎麼變味兒了?"

    結果兩個人只說話,誰都不吃。最後,柳三羊讓沈蔚把兩個人沒吃的東西都打包帶走了。沈蔚試探地問:"今晚來我家吃飯嗎?"柳三羊道:"晚上我還有安排,改天再說吧。對了,我有個想法,咱們倆合伙開一個古玩店怎麼樣?"

    沈蔚一聽,立即喜上眉梢。柳三羊牽頭的事還能有錯嗎?她滿口答應。柳三羊道:"你先別急著答應,先想想怎麼干,如果沒法干,咱就不干。"沈蔚連忙說:"好,好,我先想想!"

    如果柳三羊晚上來沈蔚家,沈蔚母女會一百個歡迎,她們此刻正是需要精神撫慰的時候。而柳三羊也正是沈蔚尊重、敬佩、心儀的男人。但柳三羊不願意晚上來,一是怕被人說閒話,俗話說,瓜田不納履,李下不正冠,寡婦門前是非多。既然不想乘人之危,干嗎要給人口實呢?他倒並不是反感拖油瓶的女人,主要是金岳武剛走時間不長,他不可能產生要與沈蔚如何如何的念想。再有,上午女兒柳倩給他打過手機,說今晚她要去柳大羊家與他見面。這件事在他心裡的分量相當沉重。

    自從離婚以後,柳三羊始終沒與馬珍珍和女兒來往。女兒柳倩已經13歲,出落得水水靈靈的,剛上初二,是個讓柳三羊非常疼愛的女孩。他早就想見女兒了,多少次在夢中相見,他摟著女兒親啊親,親個沒夠。但實際上他一次也沒去見女兒。法院把女兒判給了馬珍珍,她們母女倆要適應沒有他的生活,一定會有個過程,這需要時間,時間可以彌合一切。他這樣想。為了讓女兒安心跟著馬珍珍生活,他從來沒有去學校門口等著偷窺女兒,然後偷著掉淚,像電視劇裡演的那樣。因為一旦被女兒發現,會在女兒心裡掀起不必要的波瀾,那勢必會影響女兒的學習。而且如果讓馬珍珍知道了,也會大鬧一場,把可能影響女兒學業的責任一股腦兒推在他的身上。

    女兒從小就表現優秀,一直是年級的尖子,他們夫妻曾經盤算過,一定要讓女兒讀到博士,可能的話,還要出國留學,不能像他們倆這樣平平庸庸。因此他們把女兒的學業看得比天還大,是重中之重。即使在離婚協議書裡,也寫明兩個人要一起成就女兒的學業,直至博士畢業……他想在女兒完全適應了沒有他的生活以後,消消停停地在麥當勞請女兒一次,平平靜靜地說話,讓女兒在波瀾不驚中悄然完成與自己的見面。

    誰知女兒竟然主動提出要來見他,這不是更要耽誤女兒的時間嗎?難道女兒遇到什麼過不去的坎兒了嗎?柳三羊當然做夢也想不到,其實是馬珍珍要見他,女兒前來只不過是個幌子。晚上柳三羊回到哥哥家以後,發現侄子正在客廳裡招待柳倩,這是親叔伯兄妹,兩個人唧唧喳喳說得很熱鬧。柳倩見柳三羊回來了,就倏然從沙發上站起來,說:"爸,你出來一下!"那口氣根本不像13歲的孩子。

    父女倆在樓前樹底下站定,柳倩說:"爸,你怎麼這麼狠心,一離開我們娘兒倆就一個照面不打,是不是早有新歡,巴不得離開我們呢?"

    柳三羊吃驚地看著女兒,剛分開兩個多月,女兒怎麼成熟得這麼快呀?這分明是成年人的口吻嘛!柳三羊道:"閨女,爸做夢都想你,想抱著你,像你小時候一樣親你的臉頰。"

    柳倩道:"只可惜,那是夢境,在現實生活裡,你卻冷靜、冷酷得讓人心寒!"

    柳三羊道:"閨女,別瞎說,過來,讓爸爸摟一下。"

    柳倩立即撲到柳三羊懷裡,兩手緊緊抱住他的腰,聲音哽咽著說:"爸,我想你!"

    柳三羊道:"倩倩,我也想你,可是,在你還沒有適應離開我的生活以前,我不能驀然出現,干擾你的學業。你的學業意味著你的前途,而你的前途就是我和你媽的前途。"

    柳倩一聽這話立即委屈得哭出聲了。柳三羊急忙邊勸邊掏出手絹給女兒擦眼淚,而自己眼圈也濕了。他早就知道,離婚,受傷害最重的是孩子。他一瞬間就改了主意,他再也不能冷落女兒了,他以往的想法是一相情願,根本行不通,他必須改為經常與女兒見面,讓女兒感覺他們還在一起生活!

    這時女兒放開柳三羊,拉著他往小區外面走。他問:"閨女,去哪兒?"柳倩道:"去小區對面的咖啡館。"柳三羊道:"咱們就在這兒說話不是挺好嗎?花那錢干嗎?"柳倩道:"那裡還有一個人等著呢!"

    於是,兩個人走進了咖啡館,一進屋,就見馬珍珍急急地迎了上來,而且親切地喊了一聲——"三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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