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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剩下我一個人時,愣怔了半天,好像怎樣都無法回憶離開家時的心境。走的那天早上,什麼細節都忘記了。從康復醫院出來的心情也像陰天一樣,沒有明顯的特徵,似乎也說不出什麼。我用手指抹一下餐桌上的灰塵,打開旅行箱子。其實任何一個正常的家庭婦女,只要用眼睛看兩眼,都會立刻行動起來,打開熱水器,放上流行歌曲,戴上家用膠皮手套,從一個角落開始,擦到最後一個角落,直到屋子在夕陽中泛出她能看到或者感覺到的暗光時,才會疲憊地跌坐在沙發上,慨歎年齡不饒人。
兩年前我也會這麼幹,又是兩年前!我要不是一個討厭敘舊的人,肯定早開始講一個「兩年前」的故事了。現在灰塵的味道,鑽進我的鼻腔,像家務疫苗一樣,頓時乾淨地消滅了我擦除灰塵的願望。我打開齊安給我的牛皮紙袋,放酒精飲料的玻璃櫃裡,已經沒有任何帶酒精的液體,我懷疑這期間莫裡回來把它們偷喝了。我就著從行李箱裡拿出的礦泉水,開始閱讀、整理齊安的筆記,借此驅散寂寥的心情。
齊安給我的不是整個筆記,而是筆記的散頁。散頁被裁剪過,大小不一,都是對滕風案件嫌疑人的調查記錄。大部分嫌疑人來自滕風通訊錄。筆記散頁的很多部分,都可以直接放入我現在正在寫的東西裡,文筆很好,比我只強不差。我快速瀏覽一遍之後,列出了一個名單。
葉黃:齊安第一個走訪的嫌疑人,跟我的猜想吻合。齊安對此的記錄也是最詳細的,我決定再次拜訪葉黃。
劉裳:牙科醫生,滕風生前女友。
米天君:滕風生前同事,攝影記者。
老王頭:滕風的裁縫。
曲亮凡:滕風家的保姆。
……
此外,還有屍體檢驗記錄,滕風家搜查記錄……這一切在我眼前勾勒了我接下來的工作狀態:沒有槍和警車的風光,沒有警察搭檔,沒有破案時的各種特權(比如闖紅燈,闖民宅,隨時扣押個嫌疑人……)。好處是我沒有危險,沒有過分的辛苦(蹲坑,跟蹤,等等);壞處是比較無聊。
為了更快地接近刑偵五處,展開我的所謂(主要是靠想像,所以看上去有點兒不真實)偵破工作,我撥通了專案組組長老梁的電話,自報家門。
「你好,你好。齊安都跟我說了。明天上午,你要是有時間的話,來處裡,我給你詳細的資料。」
跟灰塵一起入睡前,我對拉我進入這個案子的齊安,再次感到強烈的好奇。也許,她想用一大堆令人厭煩的案件調查資料,把我壓死。那麼,她得到的好處又是什麼呢?與其說齊安希望我從彭陸開始調查,還不如說她希望首先從她開始。她把自己「打扮」成這個樣子,目的不就是為了引發我的好奇心嗎?
她為什麼這麼做?這個問題從這一刻起,開始跟上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