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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部隊家屬區大凡都有類似的特點:安靜整潔的小街,茂密的樹木,風格統一的灰色火柴盒建築,陽台上花色一樣的遮陽棚,路上偶爾經過的穿軍褲的老頭兒,跟他們走在一起的老太太要麼是在城市衰老的農村婦女,要麼是在北方枯萎的南方女人,好像她們無論在城市、在北方居住多久,都褪不掉「隨軍」色彩,讓人感覺「部隊家屬」這個詞跟部隊裝備相差無幾。
參軍除了這個好處外,還有別的好處。一旦革命勝利了,他們總是最先進城,佔據城市最好的區段,建立部隊的駐紮地和家屬區。軍隊的紀律性又總能保持部隊家屬區的整潔。莫裡的父母就是部隊的,我們現在住的房子,也是跟他們沾光得來的。他跟他父母不同的是,沒參過軍,所以也沒有組織紀律性,否則他會像他父母那樣,堅守在婚姻的陣地上,多麼硬的仗都得打到底,不計輸贏。
齊安的信打消了我夢幻般的種種設想。沒有什麼合作,她拉我進來,也許就是為了她抽身更容易。要是我早上就知道結果是這樣的,也不會那麼精心打扮自己。我為她穿的迪奧領子鑲黑邊兒的襯衫,吉利山達黑色真絲長褲,還有吉利山達的黑色高幫中跟兒瓢鞋……我穿這些行頭時,完全沉浸在與齊安見面的激動中。可惜,沉浸在激動中的只有我自己。
到了住處——梅山公園北門的部隊家屬大院,彭陸幫我把行李拿到屋裡。他跟我一樣聞到了屋子裡灰塵的味道,問我要不要他叫人來打掃。我謝絕了。
他順手把一個大牛皮紙封筒交給我,是齊安的筆記。
「謝謝,我馬上就開始看。看案件筆記,對環境沒什麼要求,灰塵也許可以幫助我快速進入案情。」我自嘲地說。
「我請你吃飯吧?」彭陸這麼說,我聽出一些同情的味道,便拒絕了。
「恆遠沒有所答非所問俱樂部。」彭陸對我說。在他的目光裡,
我似乎不是一個令人討厭的傢伙。我等待他的下文。「但有家Swing。」
「啊哈!」這是德國人喜歡的語氣詞,表示稍微的驚奇和感
興趣,我沒想學,但不知不覺會用了。
「跟我進去看看?」
「你不怕我去殘協告你?我是殘疾人,精神病症患……」
「出院就不是了。」彭陸放鬆的時候,更討人喜歡。
「俱樂部估計是你開的。」在我的感覺中,他也是開這種地下俱樂部的最佳人選:身體和心態都很健康的人,適合玩變態。
「不是。」
「三年前,我可能跟你去。現在不去。」
「為什麼?」
「我有了另外的活法。」
「所以,你進去了。」
「自願的。」我說。
「交個朋友吧。」彭陸說,「你有任何困難都可以找我,我一定盡力。」
有些人經常這樣承諾,其實他們說的只是一句話,不是承諾。
我想,彭陸是例外。
「從一開始,我就看出來了,你是我用得著的人。」
「哈。」他用這個語氣詞,也許是從蒙古進口的。我不知道它有多少種詞義。
彭陸是所有人都用得著的人,但他不讓人用他,除非心甘情願。可惜,他太挑剔,很少產生心甘情願這樣的情緒。當我把這個意思告訴他時,他的臉紅了。三年前,對我來說,這是致命的殺手鑭。如今,我只等著彭陸的臉紅褪下,好跟他告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