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枝亂顫 第35章 第十五章 (2)
    吳曉露便趕緊做飯。她原本是炒得一手好菜的,只是近年來應酬太多,很少在家吃,手藝也生疏了不少。她煮上飯,忙著切冰箱裡拿出來的肉。婁剛一反常態地勤快起來,蹲在她身邊幫著擇青菜,還用口哨吹著警察們最喜歡唱的那支歌:「幾度風雨幾度春秋……」婁剛上班很累,一張臉回到家總是灰灰的,從沒見他如此開心過。吳曉露瞟瞟他說:「你坐著休息去吧。」

    婁剛說:「我難得幫你一回,不要打擊我搞家務的積極性嘛!」

    這時吳曉露放在客廳桌上的手機響了,婁剛起身拿來手機交給吳曉露,然後就迴避到陽台上去了。初用手機時,一聽到對方通了話,他們總要習慣性地問誰來的電話,特別是婁剛,還免不了翻看吳曉露的通話記錄。時間久了,他們就變得互相尊重了,不光不偷聽對方的通話,更從不查看對方的短信。

    婁剛在陽台上眺望夜色下的城市,又興致勃勃地嘬起嘴唇吹了幾支曲子,才回到小餐廳裡來。

    吳曉露把飯菜做好了。婁剛盛了一碗飯端給吳曉露,吳曉露慎重其事地說了一聲謝謝。婁剛端著碗剛坐下,吳曉露就說:「剛才是吳書記來的電話。」

    婁剛問:「他怎麼說?」

    吳曉露便告訴婁剛,剛才吳大德按照那個沙喉嚨的吩咐,帶了錢到江邊去了。吳大德在江邊轉了半天沒見到人,這時沙喉嚨又來電話,叫他把裝錢的塑料袋放在一個垃圾箱裡,拿到錢後再把母盤給他。吳大德只好照沙喉嚨說的做。他離開那個垃圾箱十分鐘後,沙喉嚨又讓他回到垃圾箱那裡去。他在垃圾箱裡拿到了沙喉嚨留下的母盤。

    「這狗日的沙喉嚨,只怕是警匪片看多了,做得還挺職業的嘛!」

    「可吳書記還憂心得很,擔心給他的並不是母盤,還是複製品,怕那傢伙沒完沒了的敲詐。」

    「當然不是母盤,這是可想而知的,因為每張光盤都可以無限複製,張張都是子盤,也可以張張都是母盤。不過剛給了錢,危機應該有所緩解,至於以後是否會繼續敲詐,如果沒人制止,那也是肯定的。人心不足,慾壑難填,這就跟你們官場一樣,這山望見那山高,當了科長想當處長,當了處長還想當廳長,當了廳長又想當部長,沒個完。」

    「所以吳書記說,他只能寄希望於你婁所長了。」

    婁剛搖晃一下腦袋,感慨地道:「真是山不轉水轉,沒想到吳大書記的一生榮辱竟繫於我身!還是那句話,我不能擔保成功,但我會盡力幫他消除隱患。」

    吳曉露信賴地點點頭,不吱聲了。

    夫妻倆靜下來認真地吃飯。婁剛此時才覺出飯菜的味道,青椒炒肉沒有放鹽,寡淡無味,而青菜卻放了太多的鹽,鹹得他呲牙咧嘴,一口吐了出來。

    吳曉露關切地問:「吃到沙子了?」

    婁剛搖頭:「你成了販鹽的了?」

    吳曉露臉稍稍一紅:「對不起,我的廚藝退步了。」

    「不是廚藝退步,是你心不在焉。」

    吳曉露點頭承認:「是的,出了這樣的事,我哪能不分心。」

    婁剛瞥瞥她說:「又不是你出事,你擔什麼憂啊!」

    「都曉得我和他關係好,也許會牽連到我,哪能不擔憂?說不定還張冠李戴,嫁禍於我!他倒了霉,決沒有我的好果子吃。」

    「你別想多了,俗話說樹倒猢猻散,不吃那好果子也罷。如果一定想吃,機關裡還有的是不倒的常青樹,再換一棵就是。」

    吳曉露說:「你別挖苦我。」

    婁剛搖頭:「沒有啊,我說的是實話。」

    吳曉露沒有胃口了,放下碗筷說:「我在外面應酬,迎來送往,表面上嘻嘻哈哈,其實心裡一點不開心。我最在乎的還是你和這個家,說來也許你不相信,我的心裡只有你。」

    婁剛愣了愣說:「我可沒覺得,我一直覺得你只在乎往上爬,只有在官場你才如魚得水,家對你只不過是一個睡覺的地方,是你的旅館。」

    吳曉露眼睛慢慢紅了:「你不理解我,不瞭解我內心的苦楚。我是跟別人一樣在乎職務,因為它是人生價值的體現,只有更高的職務能帶給你一點虛榮與實利,在機關裡也只有這麼一點奔頭。你看那些當官的一旦卸職,還有誰理?我是女人,我需要滿足我的虛榮感,也需要一個富裕穩定的家。老公和職務對我來說都很重要,我愛的就是這兩樣,別的在我眼裡一錢不值。所以婁剛,我請你答應我一句話好嗎?」

    婁剛也放下了筷子:「你說吧。」

    吳曉露慢慢走到婁剛身後,蹲下身子摟住他的腰,將一張發燙的臉貼在他後背上:「不管發生什麼事你都要相信我對你的愛,你都不要離開我,好嗎?」

    婁剛頓了一下,嗯了一聲。吳曉露輕聲說謝謝你,臉貼得更緊了。婁剛回過頭來,解開她的手,摸摸她的臉,沾了一手的淚水。她站立起來,重新摟住他,直往他懷裡拱。於是他也摟緊了她,情不自禁地撫摸她的後腦勺。

    她的頭髮散發著醉人的芳香。她在他懷裡嗚咽著說,我要你。婁剛沒有聽清,她便仰起頭,清晰地重複了那三個字。在燈光下,她的臉和臉上的淚光都十分動人。婁剛的心砰地往上衝了一下。她牽起他的手往臥室裡走,然而他挪不動腳。他腦子裡閃現出一個肥白赤裸的後背,剛剛發熱的身體冷卻下來了。他望著自己的腳說:「對不起,我有點累,狀態不行……再說我還要去辦事,明天再說,好嗎?」

    吳曉露通情達理地點點頭:「嗯,那你先休息一會再去吧。」

    說著,她在他臉上親了一下,就忙著收拾碗筷去了。

    婁剛躺在沙發上歇息,他側過臉,默默地瞟著妻子忙碌的身影,眼睛一熱,視線就模糊了。

    歡樂谷網吧門面很小,霓虹燈招牌也不亮了,臨街的幾扇卷閘門全關閉著,只留有一道不到一米寬的小門供人出入,還掩得只剩一條縫。看上去很冷清,似乎並沒有營業。但婁剛一推開門,就有一股濃烈悶熱的人體味道撲面而來。時近午夜了,舉目一瞧,幾十台電腦都還被人佔據著,敲擊鍵盤的聲音響成一片。雖然牆上「未成年人不得入內」的紅色標語非常醒目,但上網的絕大部分都是未成年的學生。婁剛曾配合文化稽查大隊的人來此清查過幾次,一聽要查封,排骨和他老婆就又哭又鬧,甚至坐到派出所不走,找他要飯吃。一陣糾纏過後,只好罰款了事。開網吧的都是些下崗失業的工人,他們也要吃飯,而網吧拒絕未成年人就沒有生意,有什麼辦法呢?時間一長,婁剛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除非上級來檢查,他是不會主動去找網吧的麻煩的。

    看到婁剛進門,排骨的老婆非常慌張,急忙拿了一盒芙蓉王煙塞在他口袋裡,嘴裡迭聲說歡迎婁所長賞光,還問他上不上網找個美眉聊聊天。

    婁剛道:「我不找美眉,只想找排骨聊聊。」

    排骨老婆陪著笑臉說:「婁所長你可手下留情,我們也是沒辦法,你曉得的,哪個網吧沒學生娃兒啊?」

    婁剛擺擺手,懶得多說,兀自地往裡頭走。他進了裡間,又穿過一個窄小的走廊,推開一間小屋的門。屋內的小桌上擺滿了醬板鴨、燒雞和花生米等吃食。黑皮和排骨正在喝酒,兩人都已面紅耳赤,猛一抬頭,見是婁剛,一時張口結舌,都說不出話來。

    婁剛板起臉說:「怎麼,屁都不放一個,不歡迎我是啵?你們想躲在一邊吃獨食啊?」

    黑皮急忙咧嘴說:「哪裡哪裡,巴不得你這個貴人來呢,剛才是光線暗,一時沒認出你來。」

    排骨愣過神來,趕緊搬了條板凳讓婁剛坐,又給他擺了一副碗筷,加了一隻酒盅。斟酒時排骨的手不住地顫抖,酒灑到了桌子上。

    婁剛說:「排骨,你打什麼擺子?沒做違法的事吧?」

    排骨沙啞著喉嚨說:「沒有沒有,在婁所長的地面上,我敢嗎?我也不想給婁所長臉上抹黑呀!」

    婁剛喝口酒,盯著排骨說:「你的生意挺紅火嘛!」

    排骨道:「婁所長火眼金睛,嘿嘿,我們還不是沾婁所長的光,打點政策的擦邊球,賺點學生的零花錢。有什麼辦法呢,下崗工人也是人,我們也要生存,也要吃飯,你看我都真瘦成一根排骨了!」

    婁剛說:「你那是先天不足,不要怪改革開放的政策。今天就更不要跟我哭窮了,我曉得你們發了財!」

    排骨說:「開網吧發得了什麼財,賺點生活費罷了。我們又不是那些貪官污吏,到哪裡撈錢去?」

    婁剛說:「蛇有蛇路,龜有龜路,前面的烏龜爬開路,後面的烏龜跟路爬,誰不曉得你排骨是個聰明透頂的人?只要不聰明過頭就行了。」

    排骨的臉發起白來,拿袖子揩了一把額上的汗水,點頭道:「那是,排骨會牢記婁所長的諄諄教誨!」

    黑皮慇勤地扯了一條雞腿遞給婁剛,婁剛也不客氣,張口就咬,不一會功夫就吃得滿嘴的油了。

    排骨瞟瞟婁剛,試探著問:「婁所長,不知今日光臨寒舍有何貴幹?」

    婁剛臉色就不好看了:「怎麼,沒貴幹就不能來嗎?你是不是想有點貴幹?」

    排骨忙陪不是:「是我不會說話,您來沒貴幹最好!我們最歡迎您沒事來玩。我是看時候這麼晚了您還來……」

    婁剛打斷他的話:「時候不早就不能來了?平常沒做虧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門嘛!何況我又不是鬼!」

    排骨雞啄米一般點頭:「那是那是!」

    婁剛端起酒杯與排骨碰了一下說:「排骨啊,你的嗓子怎麼這樣難聽?是不是感冒了?吃點金嗓子喉寶嘛!」

    排骨說:「婁所長你拿我開心,您不是不曉得,我這喉嚨是天生的糙,像被鐵刷子刷過了,爹媽給的,我也無能為力,我改變不了它。」

    婁剛搖頭晃腦:「糙嗓子好呵,糙嗓子有特色、有個性,特別是唱流行歌,糙起來特有味,一聽就忘不了。我們警察就更喜歡糙嗓子了,好記啊,過耳不忘,對破案有利!所以啊,你可千萬不要犯在我們手裡噢!」

    排骨臉發起黑來,說:「哪裡啊,我們是不會犯事的,黑皮是不是?」

    黑皮說:「就是,給我們天大的膽子也不敢犯啊。不過話又說回來,萬一犯了事,我寧願犯在婁所長手裡,至少認識嘛,至少一起喝過酒嘛,婁所長會關照關照嘛。婁所長你說是不是?」

    婁剛拿筷子點著黑皮說:「你們可不要存這種僥倖心理!法不容情,知道麼?到時候我想饒你,法律都不會饒你的,所以你們最好適可而止,見好就收。」

    排骨手忙腳亂地給婁剛夾了一隻雞翅,說:「婁所長金玉良言,我們牢記在心。您多吃點、多吃點!」

    婁剛埋下頭兢兢業業地吃了一通,吳曉露做的晚飯他幾乎沒吃幾口,實在是有些餓了。

    酒足菜飽之後,婁剛放下筷子打個嗝,揩著嘴巴說:「黑皮,我交待的事呢?」

    黑皮眨巴著眼睛:「什麼事啊?」

    婁剛說:「裝糊塗是不是?」

    黑皮拍拍腦殼:「哦,你是說那張光盤是吧?唉,丟了的東西哪裡還找得到哇,我又不是警察。」

    婁剛起身道:「那好吧,實在找不到,也只好讓它成為一個隱患了。不過以後出了事你可得承擔一份責任。」說罷他就走了出去,順手光當一下帶上了門。

    黑皮和排骨面面相覷,都不作聲。

    聽見婁剛的腳步聲沒有了,排骨回頭從抽屜裡拿出一張光盤朝黑皮一遞:「你看怎辦?」

    黑皮連忙將光盤推開:「你說怎辦就怎辦吧。」

    兩人正推搡著,婁剛突然又推門進來了,盯著光盤冷笑道:「果然不出我所料!」

    黑皮與排骨目瞪口呆,身體一下子矮了下去。

    婁剛從排骨手裡拿過光盤,往左手掌上拍打拍打:「這是怎麼回事?沒個說法嗎?」

    黑皮揩著頭上的冷汗:「婁所長神機妙算,其實……」

    婁剛說:「哼,其實它根本沒有丟,那天你跟我說時我就看出來了!這麼好玩的東西你不當個寶貝似的捂著?」

    黑皮點頭哈腰:「是是,是我說了謊,對不起婁所長。」

    婁剛掃排骨一眼:「你們將它藏匿著,不會有什麼違法的企圖吧?」

    排骨忙說:「不不,我們只是想留著看稀奇!」

    婁剛板起臉:「看稀奇?不會這麼簡單吧?不說實話是麼?是不是想跟我到所裡走一趟啊?」

    黑皮說:「婁所長,天地良心,我們說的是實話啊,你救過我的命,我不會再騙你的!您懲罰我,罰我的款,不開收據都行,算我孝敬您的!」

    婁剛臉一黑:「誰要你那不乾不淨的錢!你手裡錢多是不是?你們說,除了這張盤,還有複製的沒有?」

    排骨言之鑿鑿:「沒有沒有,手裡就這一張!」

    婁剛想想說:「好吧,我暫且再信你們一回,還是那句話,對光盤上的內容絕對不能擴散,否則後果自負!我警告你們,你們的生活也不易,千萬不要走歪了路,害了自己不說,別害了你們老婆孩子!」

    黑皮和排骨點頭稱是,婁剛不再理他們,轉身出了門。

    婁剛沒回家,他在深夜的街上獨自徘徊了很久,轉到自己辦公室,將兩張光盤放進了保險櫃。婁剛不想即刻通知吳大德,吳大德必須受點煎熬。

    過了兩天,婁剛才選了個上班的時間打電話給吳曉露,讓她轉告吳大德,說他通過非正常途徑將事情基本擺平了,母盤與子盤都已銷毀,而光盤是敲詐者在街上檢來的,與徐向陽沒有關係,至於那個錄像刻盤的是誰,就不得而知了。半個小時後吳曉露在電話裡轉達了吳大德書記的衷心感謝,說他一定會兌現諾言,還說如果方便,還請婁所長多費點心,看可不可以追回那二十萬塊錢。

    婁剛鼻子哼一聲,對吳曉露說:「他要是還惦記著那二十萬,你要他來報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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