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凡高說:「正是我啊!不過我現在不是篙子,而是柱子了呢!哎呀這次回來所有同學都見了,只有你千呼萬喚不出來,你躲在哪呢?」
袁真說:「我到鄉下玩了兩天才回。好多年沒見你了,該叫你曾總吧?在哪發財啊?」
曾凡高說:「我一直在海南啊,告訴你,見你一面是我此次回來最大的心願,出來一起吃頓飯吧!」
袁真說:「同學見面除了吃飯好像就沒別的事了。」
曾凡高說:「那你說做啥,洗腳?唱歌?」
袁真說:「腳我曉得自己洗。」
曾凡高說:「那不一樣,別人給你洗是保健,是享受。就洗腳吧,我開車來接你。」
袁真問:「還有誰?」
曾凡高說:「就你我,我只想和你單獨聊聊。」
袁真斬釘截鐵地說:「那我不會來。」
曾凡高說:「好好,依你的,我再叫幾個人。沒想到你對老同學還如此戒備!」
袁真猶豫了半天,考慮到拒絕他似乎不近情理,便嗯了一聲。
半小時後曾凡高在宿舍區大門口將袁真接上了車。袁真一瞟,當年的曾篙子豈止成了曾柱子,簡直是曾桶子了,鼓突的肚子與方為雄比有過之而無不及。袁真不曉得這個時代是怎麼了,男人一發跡就要變肥嗎?
兩人到了足浴館,服務員撩起一間房的門簾,袁真伸頭一看,裡面擺著六張按摩床,床腳都擺有泡腳的木桶。
袁真猶猶豫豫地走到最裡面的床上坐下,回頭問曾凡高:「你叫的那些人呢?」
曾凡高說:「你這個人呵,我們老同學說話,何必讓外人插進來呢?難道我會對你怎麼樣?房間裡還有服務員嘛,這可是公共場所,我就是有賊心也沒那個賊膽!再說了,我曾某閱女人無數,對女人不感興趣了。」
袁真說:「那你還找我來聊天?」
曾凡高在她旁邊的床上坐下說:「你不一樣,你不是一般的女人,我對你感興趣,當然此興趣不是彼興趣。你是只可欣賞,而不可褻玩的,從小到大你都是一朵帶刺的玫瑰。」
袁真說:「我可不敢當!」
一男一女兩個服務員提來熱騰騰的藥水,倒進木桶裡。為袁真服務的是個二十來歲的小伙子,俗稱少爺。他小心翼翼地蹲下,要替袁真脫襪子。袁真忙說我自己來自己來,脫下襪子將赤裸的雙腳放進藥水裡泡著。
少爺問:「要按摩一下肩背嗎?」
袁真剛聽清,曾凡高就代替她回答了:「當然要,按摩一下舒服。」
於是袁真在少爺的引導下轉過身,坐在板凳上,任其按摩。少爺手法嫻熟,輕重適中,按得確實舒服,袁真身子隨著他的按摩輕輕搖晃,不一會就有了昏昏欲睡之感。
曾凡高在一邊說:「袁真,你可別睡著了喲,我要和你說話呢。」
袁真半閉了眼睛說:「你說吧。」
「你曉得吧,我們雖然幾年不見,可是我對你的情況挺瞭解的。」
「是嘛?」
「只要有蓮城人去海南,我就會打聽你。」
「我有什麼值得你關注的嘛。」
「說也奇怪,我一直對你有好奇心,就覺得你跟別人不一樣。」
袁真沒作聲,嘴角卻流出一縷笑來。
曾凡高問:「你笑什麼?」
袁真說:「我想起約摸十年前吧,碰到過你一次,你操著一個磚頭似的大哥大,站在街頭派頭十足地打電話,引得不少人回頭觀看。」
曾凡高嘿嘿笑道:「不好意思,那是我的初級階段,好出個風頭。」
少爺給袁真按摩完了,開始給她洗腳,逐個地摸捏她的腳趾頭。袁真並不是頭一次來足浴館,可還是有點不好意思,幾次將腳往回縮,但一縮就被少爺抓回去了。她只好和曾凡高說話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那麼,你曉得我的一些什麼情況呢?」
「我曉得你在機關裡憋氣,不如意,還曉得你離婚了。」
「憋氣和離婚的也不止我一人。」
「但我覺得對你特別不公平,所以想幫你改變處境。」
袁真笑道:「你還有這份好心啊?」
「我一直有一份好心,可惜你從來不正視啊!只要你願意,我將你從機關裡弄出來。」
「你怎麼弄?」
「這還不簡單,辭職,到我公司裡來干唄!」
「原來你是想挖社會主義的牆腳呵!那你想錯了,我雖人在官場,卻沒有自己的關係網,沒有你想利用的資源,於你的公司無益。」
曾凡高馬上叫屈:「你又把我想歪了!我純粹是想救你出官場呢,你倒把我看作奸商了。唉,你仔細想想,你那機關還有什麼值得留戀的呢?」
袁真怔了怔,想起明小慧也說過同樣的話,就沉默了。
曾凡高又說:「我手機裡有個段子,我念給你聽。」
袁真搖頭:「還不是一些痞話,不聽。」
曾凡高笑道:「你不要神經過敏嘛,如今黃段子是滿天飛,因為說真話領導不高興,說假話群眾不高興,只有說痞話才大家都高興。但是這個段子不黃,它是總結你們小公務員的,我覺得很到位,很有意思。」
「那倒不妨聽聽,你說。」
曾凡高就拿出手機,翻出存在短信裡的段子,念道:「小公務員的一生:幹得比驢都累,管得比監獄都嚴,起得比雞都早,下班比小姐還晚,裝得比孫子還乖,掙得比民工都少,看著比誰都好,死得比誰都早。」
袁真琢磨了一會才說:「嗯,很尖銳,但也很誇張。」
「豈止誇張,簡直是很悲慘呢,所以我對在機關工作的同志深表同情,他們勾心鬥角,委曲求全,一輩子都在往更高的職務上奔,累不累呵?特別是女同志,就更艱難了,一不小心就得不償失!就像你表妹吳曉露,即使小有得志,又怎樣?昨天我們在一起喝酒,她還酒後吐了真言,說官場的女子不付出代價,是絕對進不了步的,特別是漂亮女子。言下之意,你不會不明白吧?一不小心,就淪為長官的玩物呢。袁真,你好好考慮考慮我的建議吧。」
袁真想想,直率地說:「到你公司就不會憋氣了?說不定憋的氣更多!而且,到時候連退路都沒有了。我是不想受機關裡的氣,但更不能把生存的希望寄托在某個個人的身上。」
「你怕生存沒保障?那好辦,你還有二十年就退休了吧?我將你這二十年的工資一次性給你,將你從機關裡買出來,養老保險也由我一次性付清,行不行?三十萬夠不夠?你若同意我馬上開支票。」說著曾凡高就從皮包裡翻出支票簿,對她揚了揚。
袁真說:「這麼大方,你的錢不是錢呵?」
曾凡高說:「說得對,錢多到一定程度就不是錢,只是紙了。用這些紙來解除一個我敬仰的人的困境,值。如果你同意,以後你可以到海南公司總部去,也可以先在蓮城分公司當個副總。」
袁真笑道:「謝謝你的好意,再說吧。我可怕天上掉下的餡餅砸破頭呢!」
洗完腳出來天已傍黑,城裡的燈爭相亮出媚眼。曾凡高還要請袁真吃飯,袁真婉言謝絕了,說家裡還有女兒要管。曾凡高說那就把女兒也叫出來吧。袁真堅決地搖頭不從,她最忌諱女兒受那種酒桌文化的熏陶。分手時曾凡高再次要她考慮去他公司的建議,袁真出於禮貌嗯了一聲。她是不會考慮的,不為別的,就為曾凡高的模樣——在她眼裡,他完全是一個暴發戶的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