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我們就是專門來看望你的。」
「別騙我了,假如連你們來我這裡的真實意圖都搞不清,我還算是江南遊擊大隊的手槍隊長嗎?」朱毛苟笑著說道。「你要知道,游擊隊的手槍隊是一支機動靈活的戰鬥隊,除了打仗外,更重要的任務是偵察和鋤奸。現在我雖然沒有手槍,而且傷痛纏身,但是眼不瞎,耳不聾,對接駕渡鎮所發生的一切,我心裡都有一本帳的。你就不用繞彎子了,實話實說吧,有什麼需要我朱毛苟幫忙的?」
讓明山說:「朱伯伯,我這次之所以帶白局長前來找你,是聽人說,桃紅師妹已經搜集到不少有關陳富田流氓團伙的犯罪事實心臟以及羅玉蓮被強暴的證人材料,所以……」
朱毛苟笑道:「是吧,你們之所以到我家裡來,絕對不只是來看望我這個糟老頭子的。好,既然謝困難要出面為受害人主持公道,我們父女就助你們一臂之力!」他說罷,又對我說,「對這件事,我早就想管一管了。如果新豐縣再替這伙流氓分子撐保護傘,我就準備到臨江去走一趟,找謝東山討個說法。在自己管轄的地盤,出現了這種無法無天的大事,作為一個地委書記竟然一無所知,他的官僚主義夠可以了!」
我說:「你的話說得也夠主觀的了。老謝畢竟是一個地委書記和專員,不可能什麼事情都親力親為。你又不是不知道,現在下面的一些官員,為了自己的政績,很少有人將發生在本地的醜事、壞事捅到上面去的,更何況羅老漢女兒被姦污的事牽涉到某些官員的親屬,他們嫌捂都捂不及,又怎麼會主動上報呢?下面不上報,謝東山就算是千手觀音,也不可能得知具體情況。我倒覺得你作為一位老同志,對這種損害人民群眾利益、破壞黨群關係的事不能主動及時地向上面反映,是很不應該的。」
讓明山說道:「朱伯伯,白局長說得太對了,假如你能早點將這件事向上反映一下,恐怕就不是現在這種狀況了。是的,我知道,你的頭上有你們領導給你帶上的『緊箍咒』,但現在是什麼時代了,為什麼在維護人民群眾的利益的大是大非的問題上,還被這種過時的規矩箍死?孫悟空在碰到妖精害人時的緊急關頭,根本就不顧唐三藏是不是會念『緊箍咒』來懲罰自己,當出手時就出手。而你作為人個老共產黨員,反倒被一種過時的規矩箍住了,你覺得合適嗎?」
聽了明山的這一席話,我真的有點擔心朱毛苟會受不了。不想不等讓明山的話落音,朱毛苟竟擊案而起,大聲說道:「你說得有理,算是給你朱伯伯上了一課,我聽你的,從今天起,我就算是謝困難那小子手下的『手槍隊』的隊長,他要我幹什麼,我聽他的就是了!」
我說:「實話告訴你吧,我們這次來,是根據謝書記的指示,既是來看望你,也是將謝困難托付給你,因為我們明天都得趕回去。」
他說:「沒問題……」
我說:「你別回答得太快了。謝書記的意思是,既要保證謝困難的人身安全,更重要是要配合他將羅家父女的案子調查清楚……」
不等我將話講完,他說:「我一定完成任務……「
就在這時,我的大哥大響了。我一看顯示屏,是謝書記打來的。我對朱毛苟說:「老謝來電話了。」
他一聽,立即將電話機搶過去,對著話筒大聲叫道:「老首長!你知道我是誰嗎?」
話機裡傳出謝東山的聲音:「你……你……是不是朱毛苟呀?」
朱毛苟很興奮地回答道:「老首長,你心裡還有我朱毛苟呀?」
謝東山:「你這個傢伙,我們還以為你不辭而別,去見馬克思了呢!老白他們現在是不是在你家?」
朱毛苟說道:「是。我告訴你,我決定給你兒子謝困難當『手槍隊』的隊長了……」
電話裡傳出謝東山爽朗的笑聲。過了片刻,又傳出他的聲音:「你和老袁們什麼時候到臨江來一趟,我們見個面吧?什麼時候來,先通知我一聲,我會派人去接你們的。把電話給老白,我有事情同他說……」
我接過手機問道:「謝書記,有什麼指示?」
在電話裡,謝書記問到困難對陳富田強姦案調查的進展情況,問是不是要地區派人支援?我談了談自己的看法,認為儘管情況複雜,但邪不壓正,加上有當地老百姓的支持,特別是有朱毛苟父女的介入,事情很快就會有眉目了。如果地區準備介入這個案子,最好等困難將大致情況摸清楚後再介入為好,在基本情況不明的情況下,地區突然介入進來,有可能在群眾中產生副面影響。謝書記聽了我的話後覺得很有道理,便轉換話題說道:「那你就立即趕回來吧!地委對你的工作作了新的安排,還有其他事情需要同你商量,所以你必須立即趕回來。」他還告訴我,省委古書記還在臨江,可能要對我們地區的文教體育戰線作些調查研究,這也是要我立即趕回去的原因之一。隨後,他又交待,我離開新豐時,一定要徵詢施老的意見,他們爺孫是回臨江還是留在新豐繼續考察,完全由他們自己決定。最後,他說道,「困難在你們離開後,就不要再住在鎮政府招待所了,最好就住在朱毛苟家裡,有了他的關照,我就放心了……」
就在我正同謝書記通話時,在院子裡的那只看家狗突然狂叫了起來。聽到狗叫聲,朱毛苟正準備起身,讓明山說:「朱伯伯,你別動,我替你去看看是誰來了。」
讓明山說罷,就起身出去了。不一會,他拿著一張請柬進來了。明山對朱毛苟說道:「是一個不認識的人來替陳富田送請柬的,說是明天要在鎮委招待所舉行陳富田和羅玉蓮訂婚儀式,特地來給朱伯伯你送請柬的,希望你一定要撥冗光臨。」
朱毛苟接過請柬,掃了一眼,大罵道:「這些狗日的雜種,竟然敢在我的面前擺弄花花腸子,真是瞎了他們的狗眼!我朱毛苟就這麼好對付?」
我同謝書記的通話已經結束,聽了讓明山和朱毛苟的話後,立即從朱毛苟手中接過所謂的請柬,看了一眼,果然是陳富田要同羅玉蓮舉行訂婚儀式,「恭請」朱毛苟「屆時一定光臨」。看來張半仙所說的情況完全屬實,讓人想不到的是,他們的行動竟然如此之快!
謝困難從我手中接過這張所謂的請柬,看了一遍又一遍,按照他的個性,本來應該是大發雷霆的,可是,他卻半天沒有吭聲。我想,他也可能是在思考對策吧。於是,我沒有催問他是什麼態度,而是將張半仙向我們反映的情況告訴朱毛苟。朱毛苟聽罷,大為惱火,又罵道:「羅家父女的冤情之所以遲遲得不到解決,大家的心裡都有一本賬,知道是陳安平在後面使絆子,聽你這麼一說,更證實了大家的這種猜測。」他說著,從困難手中將「請柬」接過去,氣憤地說道,「他媽的,想跟老子來這一套,老子又不是苕,怎麼會上他們的當!」
朱毛苟說罷,就準備將請柬撕毀。讓明山一見,忙對朱毛苟說道:「別撕,這是罪證!」
朱毛苟一聽,愣了片刻,然後點頭道:「你說得有理,這就是他們的罪證。有了張半仙的揭發,再加上這張『請柬』,就正好抓住陳安平這個老狐狸的尾巴!」
我說:「他們速度之快,是有點出乎我的意料。不過,他們敢於發出這種請柬,是不是他們已經同羅家父女達成了妥協呢?如果羅家父女真的答應了這種屈辱的婚事,那我們要想抓住他們的罪證並將他們掰倒,就困難了。」
朱毛苟說道:「別擔心,啄木鳥翹屁股是為了向人炫耀尾巴上的幾根花翎毛,而他們翹屁股,只能露出他們屁眼裡的臭屎。他們之所以要這樣四處宣揚所謂的定婚儀式,無非是想將陳富田對羅玉蓮施暴說成是談戀愛期間的越軌行為,以達到掩人耳目的目的。我瞭解羅老漢,他絕對不會答應將女兒嫁給這個流氓。不過,為了弄清楚羅老漢和他女兒對此事的真實態度,我們還是應該同他們見上一面,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嘛……」
我覺得他言之有理,同意盡快與羅家父女見上一面。朱毛苟說:「我們去羅家,一定會引起陳富田那幫流氓的注意,很可能打草驚蛇。可惜我女兒現在不在家,不然,由她去羅家灣,就太好不過了。她是羅玉蓮的老師,老師到自己學生家裡進行家訪,是再平常不過的事,那幫流氓就是知道了,也無可奈何。加上我這丫頭有一身武藝,就是那幫流氓找麻煩,她也可以應付一陣子……」
讓明山問道:「師妹是不是到臨江去了?」
我聽到讓明山稱桃紅為「師妹」,自然想到朱毛苟所說的「有一身武藝」的女兒的師父必定是讓紫良老前輩。於是對朱毛苟說道:「據我所知,接駕渡還沒有什麼人知道讓老是武術大家,你卻讓自己的女兒拜他為師了,這說明你同他老人家的關係是不一般的,你是怎麼同他老人家混得這麼熟的?」
「我回鄉定居後,便成為鎮裡衛生院的老顧客了。有一次,老傷新傷突然發作,痛得連腰都伸不直,只好到衛生院住院,正好碰到他老人家同我的主治醫生閒聊。主治醫生給我拿到脈之後,就給我開了幾盒活絡丸。也許是讓老看到我那副痛苦不堪的樣子於心不忍吧,便對我說:「我給你推拿一下吧!」
主治醫生跟他是老交情,聽他主動提出要給我推拿,便高興地對我說:「朱司令,讓老頭可是治傷的高手,今天算你運氣好,你就讓他給你推拿一下吧!」
讓老便將衣袖一捲,叫我坐定,然後便用雙手懸空對著我的後背推拿。我頓覺一股熱流自脊樑貫徹全身,舒服異常,疼痛也不知不覺地消失了。從此以後,我便同他成為無話不談的忘年交。有一次,我將丫頭帶著去找他,對他說:「讓老,我這丫頭靈醒得很,為了讓她將來有點防身之術,你就教她幾招吧!」
他開始還搖頭推辭,說:「我只會推拿,不會武術,你這不是強人所難嗎!」
我說:「我是干偵察員出身的,你豈能瞞得過我!像有你這樣推拿功夫的,不但會武術,而且是武術大家……」
他會心一笑,說道:「那好吧,我看你是為國家出過大力的人,加上你這丫頭長得漂亮,為了將來不吃虧,我可以教她幾招,不過,你得為我嚴守秘密。我可是除了自己的的孫兒以外,不教任何人的。」
就這樣,我們桃紅丫頭就成了他的唯一的一個外姓弟子,自然也是唯一的一個女弟子了。
讓明理插話道:「桃紅師妹由於長得特別漂亮,不知有多少人想佔她的便宜,特別是陳富田那小子,早就對她饞涎欲滴,曾幾次想對她下手,但每次都吃了啞巴虧。他一次他的那個『東西』便桃紅師妹痛擊後,在醫院後住了整整三個多月。從此以後,見了我們師妹便躲著走……」
聽了他的話,我和朱毛苟都笑了。笑過之後,朱毛苟對讓明山問道:「桃紅是悄悄離開接駕渡的,你怎麼知道她到地區去了?」
我代為解釋道:「是謝書記在電話中告訴我們的。他說一個叫桃紅的女教師在地區婦聯的胡主任的帶領下去找過他……」
朱毛苟聽了,臉上露出了喜悅之色。我的話音尚未落音,他便得意地說道:「她是為了羅玉蓮的案子去地區的。羅玉蓮被陳富田等流氓強暴後,桃紅就四處幫她們告狀,由於在新豐縣告不動,她在徵得我的同意後,才決定到地區去找說理的地方。我告訴她,到了地區,首先應該找地區婦聯和文教局……」他說到此處,朝我看了一眼,大概是見我的表情有點怪異吧,接著說道,「你是不是覺得我讓她找文教局是找錯了地方?其實這也沒有什麼值得奇怪的。因為羅玉蓮是在校學生,一個未成年的在校學生被人姦污,文教局不管誰管?」
我沒有就這個問題同他糾纏,而是對羅家父女對陳富田要同羅玉蓮定婚這件事感到擔心,於是對朱毛苟說道:「你能不能盡快同羅家父女取得聯繫,我擔心他們會迫於陳家的壓力,糊里糊塗答應了這門親事。那樣一來,不但陳富田這幫流氓得不到懲辦,而且謝困難和我們的努力也就白忙了。」
他說:「別急,等會我叫老伴到羅家灣去跑一趟就是了……」
他的話音甫落,院子裡的狗又叫了。朱毛苟說:「有人來了。」
他說罷,欲站起來去看個究竟。讓明山對他說:「朱伯伯,你別動,我出去看看。」
讓明山出去了,不一會就帶了一個年輕人進來了。
年輕人見了朱毛苟,上氣不接下氣地對他說道:「朱大伯,不好了,羅家父女被人抓走了……」
我們都吃了一驚,想不到陳富田們還是先行動了。
朱毛苟對年輕人問道:「抓他們的人是誰?」
年輕人答道:「我們只看到一輛警車直接開到他們家門口,從車上跳下兩個警察和一個臉上蒙著紅紗巾的女人,逕直走進羅老頭家裡,還沒等趕來的鄉親弄清楚是怎麼回事,就發現羅老頭和玉蓮被帶上車,沒有向任何人打一聲招呼,車子就開走了……」
原來,今天早飯過後,羅家灣的群眾特別是羅氏宗親,聽說陳富田四處宣揚要和羅玉蓮舉行定婚儀式的消息後,決定派人到羅老漢家詢問情況時,突然從村外開來一輛警車,到了羅老漢家門口後,從車上跳下兩個警察和一人臉上蒙著紅頭巾的女人,快速進屋,還沒等人們明白是怎麼回事的時侯,羅老漢和羅玉蓮就被他們帶上了車。當人們從驚愕中醒悟過來,從四面八方擁上來時,車子便「呼」地一聲開走了。令人難以置信的是,車子的牌號還被蒙上了一層粘膠紙。車子開走後,憤怒的群眾便議論開了,認為是陳富田一夥唆使縣公安局將羅家父女抓走的。羅家灣的羅姓宗長很快擂起了祠堂大鼓,將羅姓的男女老少召集攏來,準備到縣裡去討個說法。因為他們都知道朱毛苟是老革命,而且一直站在羅家父女一邊,所以大家才派這個年輕人前來向他報告這個消息。
聽了年輕人的敘述後,朱毛苟氣得渾身發抖,大罵起來:「這群混賬王八蛋,真是太囂張了,哪裡還有一點法律觀念!這是典型的警匪勾結!」
我勸他先別只顧生氣,得趕快商量應對的辦法。
他這才冷靜下來,對我說道:「老白,你趕緊給謝東山打個電話,將這件事告訴他,現在是地區應該出面干預的時侯了!只有地區才能撬開新豐縣的這個鐵桶,將那幫『土匪』繩之以法……」